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蓝莓果粒茶】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质子驸马》 作者:十二九 文案: 鸳鸯蝴蝶的诗词曲赋,她读了上阙,她念了下阙,选中的,是同一段情缘。 她驻足,她侧目,白首不离的夙愿,是彼此相约的承诺。 而那一场战争落幕,她仍是万人之上的公主,她沦为千夫所指的驸马。 家仇国恨深处,形同陌路,究竟是谁人无情? 战尘血光中,厮杀呐喊里,又能否守得爱恋如初? 内容标签:乔装改扮 天作之和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宛茗,向恂 ┃ 配角:洪欣,洪世昌 ┃ 其它:百合,专一,爱恨 ☆、楔子   艳阳高照,金光烁烁,洒向一片似密林而立的军队。大原国君站于前殿之上,迎接凯旋的三军将士,袍袖一挥,万岁声震天,天子脚下,百官俯首,万民臣服。严阵以待的队伍自中间余出一条通道,战绩累累的卢广修将军昂扬走在前面,随行的将军都是身着铠甲战袍,面带喜色,唯独中间器宇不凡的一位素衣少年,神情冷冽,目光傲气,与周遭喜庆和顺从的气氛格格不入。   “末将卢广修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大原皇帝急忙托起卢广修行礼的双拳,“卢将军请起,爱卿再为大原立下战功,朕深感欣慰,爱卿辛苦,就不用多礼了。”   “谢皇上。”   大原皇帝向右走了两步,视线落在不言不语的素衣少年身上。身边察言观色的将军抓住少年手臂,试图强行逼她跪拜,“大胆!还不快向皇上行礼!”   大原皇帝扬手,气势凌人的将军退到一边,始终没能让少年跪下。   大原皇帝端详着少年,少年毫不躲闪的目光直接相对,大原皇帝抚上胡须大笑道,“果然有骨气,可惜有这等气节也没能挽救泾国的没落,朕留着你,并不是让你和朕作对的。”   大原皇帝转身坐于龙椅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素衣少年,“你再也不是泾国的太子,而是朕大原王朝的三驸马!从今日起,为人臣子之忠,为人子婿之孝,为人丈夫之责,你应该牢记于心!”   少年闻言抬头的同时,被左右两个侍卫踢中双腿,跪在了大原皇帝面前,倔强不屈的自尊全然粉碎在双膝之下。   庆尚二十三年,大原王朝国富民安,兵强马壮,趁此势头出战泾国,捷报频频传来,泾国军节节败退,大原王朝在最后一战,槐森关一役中大获全胜,气势如虹,直捣泾国都城,原朝军旗立于泾国皇宫,宣布大原王朝对泾国的全面占领。   在皇城被攻破的当天,泾国皇帝驾崩于寝宫,皇后燃起大火,于火中丧生,追随先帝而去。家国失,挚亲亡,皇亲贵族皆数沦为阶下囚。太子向恂自大原朝将士攻占全城,俯身长跪于先皇龙床前,未曾起身。原军到达后,将其j□j在昔日东宫,等待一国之君对这败国太子的处置,泾国百年基业坍塌于一时之间。   泾国地处临海,陆路,水路皆是交通要塞,贸易关口,疆域虽不广,但土地肥沃,资源充沛,文化深厚,民心向齐,在位国君励精图治,国中统治可谓生机勃勃,若不是有了可趁之机,大原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取得。俗语云,巧获容易,明治最难,泾国既然已经属于大原,一番改革在所难免,但两国制度律法有差异,民俗文化有不同,和而化一,非一朝一夕能够完善的计划。治国之初,民怨,军反,官缺,都是将会遇到的阻力。他国异地,实施仁政亲民之国策亦不能笼络民心,因地制宜的新政须从长计议。于是大原王朝遣武将驻扎守卫,派文官进城协商,权其利弊,衡其得失,采用丞相左巍的谏言,对泾国实施质子统治。   大原国君一道圣旨昭告天下,泾国即日起更名为大原泾省,将大原聪颖智慧的三公主宛茗下嫁于泾国前朝太子向恂,御赐驸马印,半个月后于大原王朝完婚,婚后公主陪同驸马回到泾省,齐心治理。   自此,泾国太子向恂亡国被俘,入赘大原王朝,昔日的未来国君,变成如今的君下臣子,大原王朝纳质为婿,成就了一代质子驸马。 ☆、姻缘铺前遇姻缘   阳春三月轻雨后,花开柳摇尽是春。   柳州城享誉天下春景之绝的美名,每到这一年之季,引得四方商贾,文人墨客纷纷来此赏春踏青,作曲撰词,泼墨书画,一抒豪情雅兴。景物怡人,人才风流,使这柳州城成为实至名归的人杰地灵之宝地。而除了这些以外,柳州城最负盛名的,当属人们津津乐道的人间姻缘,命中注定的才子佳人喜结良缘一直以来成为民间美谈,传颂于各地。   折扇轻摇,一路上带着游玩和欣赏的心情侧头观看这柳州风情,白袍青衫的少年兴致盎然,却也不至于好奇到频频停下脚步,而是走马观花,面带笑意地看个大概。直到在人来人往,香火不绝的红庙面前,少年驻足,收起了纸扇。   “姻缘铺”,少年先是轻声念出了布幅上写着的字,再看向面前慈祥和蔼的老妇人,恭敬地问了,“老人家,请问姻缘铺三字何解?难道在柳州城,姻缘亦能买卖不成?”   老妇人笑开,“公子曲解其意了,姻缘天定,如何能做交易?若老身妄为,只怕柳州城的名声一夕之间就会荡然无存。老身和老伴在此设铺,只为帮缘分到了的人觅得意中人。”   “哦?” 少年转身看看左侧的隔板,“原来左右并立是一家,在下莽莽撞撞竟差点错过。”   老妇人拦住了要探头看向隔壁的少年,“公子,这也是缘分,且在老身这里试试如何?”   “这要如何试?”   少年询问的间隙,少年身后立着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少爷,这好像就是蚕氏夫妇。”   少年闻言,诧异地望向老妇人,“敢问……”   “公子猜得不错,老身正是蚕何氏。”   少年高兴地接话道,“夫百余三,妻九十有八,恩爱生活八十多载,不离不弃,相扶相持,始终如一的蚕氏夫妇,晚生得见,实在荣幸。”   “公子谬赞,不过是平常生活。”   “老人家此言差矣,细微之处见真章,琐碎生活更显真情长久可贵。”   少年一番真心实话,老妇人微笑相对,少年身后的人又再说起了关于蚕氏夫妇姻缘铺的江湖见闻。两位老人家心善心诚,于多年前办起了这姻缘铺,意在为有缘人牵线,成就美满姻缘,一时之间,引得各地青年才俊趋之若鹜。然感情之事,可遇不可求,使得相会于两老姻缘铺前的有情人极少,但只要万中有一,便长长久久,传为佳话。   少年听着,折扇轻敲掌心,“物以稀为贵,向来如此。老人家,你可还记得上回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的春天。”   “现在如何?”   “双生了一对儿女,合家幸福。”   少年展颜,更觉得这姻缘铺有趣。身后的人会看眼色,挑了时机开口,“少爷,不妨一试。”   谁知少年摇着头笑道,“只怕我的姻缘连月老都深感头疼,没那么容易遇着。”   身后的人以为少年是顾虑身份的特殊,想到皇族难随心所欲,常身不由己,便不再多言。老妇人本就主张顺其自然,当然不会强少年所难,只是略为少年最后悲观的话感到可惜。   “池塘江边,鸳鸯戏水,倒影成双。”   少年刚移出一小步,马上被隔板那边传来的声音吸引住了,有如泉水叮咚,又似雨打竹叶,更像风抚弦音,柔和婉转,清雅秀气,少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一般,惊奇地愣在原地。   “看来小姐是抽中对子了,接下来就等待佳音了。” 这是一位老者的声音。   “哪有这么容易?要是隔壁根本没人呢?” 另外一个灵动活泼的女声答了老者的话。   “哈哈,那就说明你家小姐缘分未到,急不得,也急不来。”   “小姐,亏你想来见识一下这柳州姻缘铺,连个答话的都没有,岂不是无趣得紧。”   被唤作小姐的女子不以为意地抿嘴笑了,“万中无一的事情哪见得就让我遇上了?不够幸运罢了。”   回神的少年释然一笑,转头注视着老妇人桌前的竹筒,从众多白色纸条中随手挑了一个,把纸扇交给身后的随从,手指将纸条展开,眼底就有惊喜之色。   “绿野乡间,蝴蝶振翅,身形化一。”   这回换作那头的女子一惊,身边的丫鬟更是难以置信到说不出话来,老者则只是抚须微笑。   女子眼眸轻阖了几下,纤细手指再次拈取,念出了纸上一行行楷小字,“杨花飞,春雨落,拂不尽情愁。”   老者点头,“这次是词,且看答得如何。”   少年自信,朗朗而读,“一簇簇,一滴滴,诉不完爱怨。”   对方的声音温和好听,透着书卷气,吟诗念词时又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气度,竟使女子忘了该如何反应。   “小姐,小姐,怎么样?是不是都对上了?”   女子点头回答随身丫鬟,手第三次伸向了竹筒,少年和女子几乎同时看到了纸上的五个字。   “愿得一人心。”   “白首不相离。”   “哈哈,哈哈……” 女子面前的老者大笑出声,“以此诗为结尾,甚好,甚好!老伴,可引得此二人相见?”   “有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未免错过,还须及时把握。”   话音刚落,蚕氏夫妇合力拉开了隔板,少年与女子侧目相望,一位身形翩翩,一位身姿绰绰,视线相碰,皆是目露惊艳,继而浅浅地笑了。   “还真是一表人才,尚算有资格配上我家公……小姐。”   “小舞。” 女子轻声责备这略显放肆的贴身丫鬟。   少年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容,双手一拱,“这位姑娘说得不错,在下慕容恂,冒犯小姐了。”   “小舞一句戏言,还请慕容公子不要在意。”   小舞看看这二人的神色,偷笑道,“我的话是玩笑,当不了真,那这姻缘铺呢?可算真灵验了吧?”   慕容恂顿住不语,看向那女子。女子巧妙地避开了慕容恂的目光,只看着方才抽中的对子和诗词,“信与不信,在乎心。”   洒脱的回答,是慕容恂所赞赏的,却也模糊,让慕容恂不知道该拿这突然的缘分怎么办。   “虽说世事无绝对,老身姻缘铺的习俗是如此”,老妇人拿出一个蓝色的锦袋递给慕容恂,“内有一块姻缘石,和那位小姐的是一对,就当个纪念吧。”   另一边的老者也拿了同样的锦袋交给女子,两个人均没有打开来看的意思,女子谢过老人家,低头走过慕容恂身边,带着丫鬟进了红庙里面。   老妇人看着神都跟了去的慕容恂,“公子,这就遇着了,天公已作美,接下来事在人为了。”   慕容恂笑而不语,向两位老人行过礼,转身走向香火缭绕的庙宇,寻着那身影去了。   女子跪在蒲团上虔心向佛像拜礼,慕容恂撩起长袍下摆,端正地在旁边跪下,学着女子的样子摇签,签掉下来之后,两人又一前一后站在了庙祝面前。   知道慕容恂在身后,女子不动声色地让出了前面的位置,“方才都是我先,这次换慕容公子先解签吧。”   女子这样一说,慕容恂立刻明白了对方的心思,知道不便留下来旁听,“可以是可以,不过在下想和小姐做一个交换。”   女子挑眉,探寻地看向慕容恂,慕容恂依旧是笑着,“解签的优先权换小姐名讳,如何?”   女子了然,舒颜,但径直把自己的签递给了庙祝,慕容恂惊讶的同时拦住了,“小姐,就当在下开了个玩笑吧。”   女子偏头看慕容恂,发现慕容恂不仅不恼,反而面带愧意,正把签交给庙祝。   庙祝取下慕容恂的签语,问道,“公子求的是什么?”   “姻缘。” 慕容恂堂堂正正说出这两个字,直让女子心里一颤。   庙祝师傅点点头,念出了签语,“月仙福缘牵红线,少年轻狂绕情丝。侯门宫苑深似海,从此化作陌路人。”   老师傅低头沉思了一会,“公子这支签算不得上上签,但也做出了暗示,缘分已到,只是这仕途恐怕有碍姻缘,鱼与熊掌,不能两全也。”   庙祝说着,看了看慕容恂,“可公子面相华贵,不似能安于平庸之辈,若是如此,必坎坷而不平坦,能解与否,还看个人造化。”   喜与忧,几乎都被算到了,未来的事还没个定数,慕容恂并没太介怀,“谢大师告诫。”   签也解过了,慕容恂似乎没什么理由再留下,相信缘分的话,定会再次相见,慕容恂转身便要离开。   “上官宛,谢公子谦让。”   慕容恂扬起嘴角,什么近忧远虑都抛之脑后,“望与上官小姐后会有期。”   上官宛看着慕容恂潇洒离去的背影,强压下心里的惊慌,想到那谦恭有礼的模样,一丝笑意浮现在唇边。 ☆、两执情签费思量   四海客栈的上房里,上官宛拿着从红庙求得的签语,大师的话还在耳边,让上官宛陷入沉思之中。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爱长在,恨无期,解铃还须系铃人。”   庙祝师傅皱起了眉头,“小姐的姻缘关乎爱恨情仇,竟不似寻常女子,难得平静生活,似乎将有诸多不顺,但有一线生机,就在于小姐自己,或许终有一日,苦尽甘来。”   大师顿了顿,似乎还有话说,抬头看着上官宛,“敢问小姐与方才那位公子是否相识?”   “今日初见。”   “是在庙前姻缘铺”,小舞补充道,“她与我家小姐已获蚕氏夫妇赠与的姻缘石。”   “如此这般,老衲就妄加猜测。”   见庙祝向自己问起慕容恂,上官宛心里已犯嘀咕,此时也好奇大师会把自己与慕容恂作何联系。   “你二人的签语大有相同之处,情深难了,却又不见有解,即便朝夕相伴,一个当陌路,一个似无情,颇为无奈,仿佛会缘断于此,但按照签上所言,小姐不仅能把握自身命运,还是方才那位公子的贵人,是劫数,亦是解术,是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老衲送小姐一句话,坦诚忍让方能相濡以沫,望小姐领会于心。”   上官宛若有所思,小舞觉得不解,“大师,我不明白,大师的意思是,我家小姐的命运已经和那位慕容公子交缠在一处,息息相关吗?”   庙祝大师摇头笑道,“不可再说也。”   不知不觉,上官宛连慕容恂的签语也记在了心里,誊在纸上,不想相信如此玄妙之事,但上官宛,应该说宛茗的不凡之处,大师又算得分毫不差。   小舞把店小二送来的茶水端进屋,倒了一杯放在上官宛面前,“公主 ,您还在想那慕容公子吗?”   “不是。” 上官宛端起茶盏,否认了。   “要我说,公主不用放在心上。”   上官宛偏头看向小舞,“为何?”   小舞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因为公主地位尊贵,怎么能凭一次偶遇就决定终生大事?不说对那人的了解,单从今日的卦象,小舞都能看出不吉,虽然她品貌双全,气宇轩昂,但是不适合做公主的驸马。小舞希望公主呢,能有一位懂得关怀和照顾公主,且时刻把公主放在心上的驸马,像尚书大人那样的。”   上官宛前半段还在认真听,到后面佯怒地看向打趣自己的小舞,“又闲来无事了?谣言就是这样口口相传的。”   “哪里是谣言?” 小舞故作惊讶,藏不住笑意,“尚书任柏水大人为了公主才参加的大考,才中的状元,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尚书大人才高八斗,满腹治国谋略,心怀天下百姓,皇上不就是这样说的么,对尚书大人也很满意,皇上的暗示,公主是明白的吧,是不是因为害羞才以散心为借口逃出了宫?”   上官宛无言以对,任尚书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其思想才情都让上官宛佩服,交友甚好,如果谈及儿女私情,上官宛是从来没想过的,只因不曾有过那种感觉。   “不过庙里大师也说那慕容公子不是平庸之辈,姻缘和仕途相连,不知道会不会成为第二个为了公主考取功名的痴心汉?”   上官宛的心思重新回到近日遇见的人身上,缘分有时候可望不可及,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遇上,可有时候,又巧妙到让人难以相信就这样眷顾了自己。   客栈内另一边厢房,慕容恂仰面躺在床上,左手曲起枕在头下,右手拿了蚕氏夫妇送的姻缘石把玩,扁平圆润光滑,有着碧绿和泥褐色的纹路,触感清凉适意,慕容恂时而握在掌心,时而用手指捏住,眼睛在看这块小小的石头,心却回到了姻缘铺前,那一眼初见,不得不承认,是触及了心底深处的,一想起,慕容恂就觉得有丝暖意,笑得情不自禁。   “叩叩……少爷。”   慕容恂从床上坐起,把石头放回了锦袋里,“进来吧。”   蒋川低头行礼,“少爷,属下已经向茶庄预订了柳州清茶,离开柳州前去取便可。”   “恩,师傅最爱喝这柳州的清茶,难得有机会,一定要挑了最上乘,最新鲜的带过去,怎么说也是师傅的生辰。”   慕容恂的心情似乎不错,蒋川却难以放松警惕,“少爷,明宁大师千叮万嘱让您在最近一段时间内不要离开京都,明宁大师一定有她的理由,既然已到了柳州游玩,清茶由属下送去,少爷就先回去吧。”   “不行不行”,茶到唇边未喝,慕容恂一语否决蒋川的提议,“师傅六十大寿,我这个唯一的徒弟怎么能不去?尊师重道的礼教摆在那,而且,我也很久没看见师傅了,不仅要去,我们还要悄悄地去,给师傅一个惊喜,也免得师傅半路把我撵回家。”   慕容恂抿了口茶,缓缓说道,“蒋川,你不要总是这么小心翼翼,太平盛世里,哪会有诸多是非?你太多虑了,游山玩水就应该放宽心,不然要辜负这异地美景了,岂不可惜?”   蒋川不再说什么,慕容恂正在兴头上,也不是会被轻易说动的主儿。   “说起来,师傅算来算去,不知道有没有算过我的姻缘”,慕容恂放下茶杯的手拿出了在红庙求的签语,“侯门宫苑,师傅又会给我些什么忠告?”   “少爷,恕属下多嘴,属下有一事不解。”   慕容恂没说话,示意蒋川说下去。   “少爷既说姻缘难遇,可又似乎较真地相信了今日的所见所闻,无法释怀。”   “较真?是说我求姻缘签的行为?” 慕容恂抬眼看看蒋川,有些无可奈何又有些神往地笑着,眼神不知放向了哪里,“有些人,是足以让你改变初衷的。”   蒋川再木讷也明白了,“少爷已到大婚的年纪,若是能找到心爱的女子,实乃泾国之福。”   慕容恂笑笑不言语,没错,她的婚姻和整个国家相连,相爱是如此奢侈的事情,更何况她有她的隐衷,这山水之间的一份心动恐怕最终也只能归于平静,随风散去了。   “少爷,我已经吩咐小二准备饭菜,一会我再来叫你。”   蒋川看慕容恂在出神,想退下,让慕容恂好好休息,慕容恂却拿起折扇起身,“我也出去等着,总待在房间也闷。”   蒋川关上房门跟在慕容恂身后,慕容恂被一阵吵嚷吸引了目光,站在楼梯处往下看。   “我们一行八个人,你要我们挤在这小小一张桌子坐下?!”   说话的人身材魁梧,怒目圆瞪,一脸络腮胡都要气飞了一般看着小二,声如炸雷。   “八仙桌,八仙桌,既然叫八仙桌,自然坐八个人最合适,东南西北向各两个人,不是正好吗?”   灵巧的争辩,直让大汉的脸变成了愤怒的红色,要知道,这个大个汉子一人就要占据一方,哪可能和人并排而坐?大汉不由得攥紧了小二的衣领,骨节咯咯作响。   “好汉饶命,饶命啊,话是那位姑娘说的,不干我的事……”   “你是这店里跑腿的,你不管谁管?你去跟他说,我和兄弟们就要用两张桌子,让她们去别处吃!”   大汉松手一推,小二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大圈,话都说不出来。蒋川要出手,被慕容恂拦下了。   “少爷,一张桌子是我们订下的。”   “不急,看看再说。”   “你讲不讲道理?” 小舞再次理直气壮,不慌不忙对着大汉,“这是我们小姐早就预订好的,懂不懂什么叫做先来后到,要去别处吃也应该是你们去!”   “你个丫头片子”,大汉两手叉腰,“老子要不是不打女人,我……”   “大哥,让我来!”   一个身影拍桌而起,直冲伶牙俐齿的小舞,没想过要伤人,只想吓吓她,挫挫她的锐气,只是半途就被人劫下了,过了两招,双方击掌而退。   “你们理亏在先,还出手打人,算什么江湖好汉?” 小舞回到上官宛身边,“小姐,你没事吧?”   一瞬的惊讶过后,大汉身边穿着武装的女子抱臂轻笑,“还是头回看见要小姐保护的丫鬟,怪不得被骄纵得如此狂妄。”   上官宛眼里透出一丝不满,明显是眼前这伙人在挑起事端。   “各位,各位,有事好商量,好商量”,打斗一停,掌柜未免造成更大的损失,赶紧现身,“各位,出门在外多依仗朋友,你们不妨合桌,一笑泯恩仇,小店愿意免费赠送酒水,你们看怎么样?”   “不行!我们小姐不习惯也不喜欢和不相干的人同桌吃饭!”   有理的小舞不可能向这群无理的人妥协,而上官宛也对这些仗着武力蛮横的人没什么好感。   穿着武装的女子笑了笑,“我倒要认真会一会你家高贵的小姐,赢了的才有资格说话!”   掌风扫过,上官宛皱起眉头,被迫动起手来,一场小纷争因为说不准输赢的较量变得更加有看头。 ☆、不打不识称兄弟   看着上官宛和身着武装女子你来我往的招式,慕容恂眼里闪过亮色,不由自主地定住了目光。   “大哥,你说谁会赢?” 一个瘦瘦高高的人站在大汉身边一面观望一面问着。   大汉一掌拍在瘦个的胸膛上,“那还用说,肯定是小妹赢,大家闺秀柔柔弱弱的,怎么可能比得过我们小妹?!”   上官宛裙摆摇曳,动作步伐丝毫不见慌乱,连呼吸的频率都没被打乱,神态更是从容,慕容恂抿嘴微笑,与大汉的见解有所不同。   上官宛无心打斗,武装女子心里不服,纠缠不休,众人都等着看个结果,要么就是不敢上前,转眼间,两人已过数十招。面对魁梧大汉都不动神色的小舞这时在一旁担心地看着,把她怎么样倒不要紧,若是伤到上官宛,小舞会把自己骂个千万遍。   慕容恂收起折扇从楼上下来,想要管一管闲事,给这场如火如荼的争斗画上休止符。然而,慕容恂高估了上官宛的耐心,在慕容恂走过来之前,上官宛提气用力,一掌打在武装女子的左肩,远远地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胜负已分。附带的,上官宛还给了慕容恂一个救美的机会,武装女子被上官宛迎面一掌打得步步后退仍然没能稳住身形,撞到慕容恂怀里才算找到支撑。   上官宛看着慕容恂几乎是抱住武装女子的姿势,脸上的表情混杂了惊讶和一丝不悦。   小舞赶紧跑到上官宛身边,上下查看,“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   慕容恂待武装女子站稳后松开了手,礼貌一笑,随后抬头去看上官宛,却没碰到上官宛的目光。   没料到是这个结果,原本坐着看热闹的大汉和他的兄弟们都站了起来,小舞看他们人多势众,经过刚才的事,也看出他们不是会讲道理的人,把上官宛挡在身后,脸上只有敌视,不曾有过胆怯。   武装女子明显没受伤,大汉却在一步步向小舞和上官宛靠近。与其不由分说地打一架,上官宛更希望官府的人能来压住这帮人过于旺盛的火爆脾气,过分地利用武力惹是生非。   五步的距离,上官宛还不见有反应,一把折扇抵住了大汉的臂膀,慕容恂站在了大汉和上官宛之间,“英雄,愿赌服输,你要是再为难这二人……”   “你把我洪世昌当作什么人?!” 大汉怒喝一声,胡子抖了一抖,转向上官宛,双手握拳,“姑娘好功夫,我等甘拜下风。兄弟们,走,别处喝酒去!”   “且慢。”   大汉转身不耐烦地看着慕容恂,“你小子想怎样,别得理不饶人啊!”   慕容恂弯唇一笑,“你又把我慕容恂当作什么人?英雄不是要喝酒,现在有的是地方,还要到哪里去找?”   大汉愣住看了看周围,喝茶吃饭的客人都害怕得跑光了,留下的空桌子甚多,大汉不禁大笑,“这法子倒好,呃,慕容兄弟,多谢你的提醒。掌柜,上酒上菜,把你这四海客栈的招牌都端上来,不枉爷爷来这一趟,快些,兄弟们都饿了。”   掌柜哆哆嗦嗦地吩咐厨房准备,上官宛似乎也没料到大汉竟是看重承诺的人,厌恶之情去了几分,没再追究,走到了掌柜面前,“老板,这些银子就算赔偿损坏的桌椅,另外麻烦收拾出一张桌子给我们上菜。”   “好,没问题,谢谢小姐。”   慕容恂摇着纸扇,嘴角带笑地看着上官宛的举动,等上官宛转身,视线不免碰个正着。   “啪”,正在吃花生米的大汉洪世昌把筷子拍在桌上,“好,姑娘果然是侠骨心肠,掌柜的,赔偿的事全算老子头上,你要敢收这位姑娘的钱,我拆了你的店!”   掌柜便又当着洪世昌的面把银子递还给上官宛,“小姐,你看……”   “当作饭钱收着吧。”   上官宛带着小舞落坐,刚才的武装女子端起茶杯看过去,就见慕容恂正朝那边走着,“哎,人家说了,不喜欢和不相干的人同桌吃饭!”   慕容恂不解地回头,“是说在下么?”   武装女子还没说出肯定的回答,慕容恂已经在上官宛对面坐下,“可我不是不相干的人。”   武装女子吃瘪,小舞捂嘴轻笑起来,上官宛仍然是淡淡的神色,慕容恂便去和小舞说话,满是笑意,“有意思么?”   小舞点头,要说什么,被上官宛抢先了,“这时候把你赶起来会更有趣。”   慕容恂片刻的尴尬,被上官宛打趣了,心情还是不错,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慕容兄弟,俗话说,相什么不如那什么,过来喝一杯怎么样?”   武装女子瞄了瞄洪世昌,“大哥,相请不如偶遇。”   “对对对”,洪世昌站起来,端着两碗酒走向慕容恂,“这碗算我赔罪,慕容兄弟要是不嫌弃,就和我干了,前嫌尽弃,交个朋友。”   上官宛这桌的菜,慕容恂还没动筷子,蒋川自然而然地护在了慕容恂面前,“我家公子不会饮酒,在下代劳。”   “哎”,洪世昌缩手躲过蒋川来接碗的动作,满溢的酒撒了几分出来,“哪有男儿不沾酒,莫不是看不起我洪世昌是个粗人?”   “当然不是”,慕容恂让蒋川退下,起身端过碗,“难得英雄看得起。”   腾出一只手的洪世昌拍着慕容恂肩膀,“什么英雄不英雄,我叫你一声兄弟就是当自己人,客套个啥?”   慕容恂豁然一笑,双手举碗,朗朗道,“大哥,请。”   慕容恂先干为敬,洪世昌心情大好,一口气喝了,趁着兴头,热情地邀请慕容恂过去,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慕容恂接触下来也知道洪世昌只是样貌粗犷,性格豪迈很是好相处,推却不了,干脆随意些。   蒋川一脸担忧,小舞好奇地问着,“你家公子真不会喝酒吗?还是你的推诿之词?”   “不怕姑娘笑话,确实不会。”   “那她还欣然应邀?” 小舞撑着下巴看向洪世昌那边,“那帮大块头可不会允许你家公子浅酌,酒杯都撤了,全是用碗……”   不等小舞说完,蒋川已经走过去,多少照看着点。   上官宛夹起嫩黄的竹笋放到嘴里,慢慢品味,偶尔转过目光看一下热闹堆里的慕容恂,态度坦荡大方,自然容易结识不拘小节的江湖人士。   “小姐,这慕容公子还真是好交朋友,人缘不差呢……”   小舞慢悠悠地说,故意去看上官宛的神情。上官宛抬眼看了小舞一下,“食不言,话再多,菜就要凉了。”   “我说慕容公子是为了小姐”,小舞故意停顿,夹了青豆放嘴里嚼着,“那个魁梧的大汉应该是把小姐和慕容公子当成一家人了,他对小姐拉不下脸道歉,可是他们男人之间有办法,酒桌上好说话,推杯换盏,要说的话都在酒里了,慕容公子是在替小姐领情,化解了今天的不愉快不说,还交上朋友了。”   小舞知道自己说的这些上官宛都能想到,上官宛就算明白也是放在心里,可小舞是不吐不快。   “砰!” 碗底顿在木桌上的声音,慕容恂果然和蒋川说的一样,没一会已经喝红了脸。   “慕容兄弟”,洪世昌还在大口灌酒,一手搁在慕容恂肩膀,好哥俩的模样,凑近了慕容恂耳边问道,“你那小娘子不好对付吧?肯定是,你性子这么软,降不住,降不住……”   洪世昌摇头摆手地念叨,自以为声音很小,其实在座的都听到了。小舞表面上掩饰着,心里在偷笑,还时不时看看自家小姐的反应。上官宛确实觉得窘迫了,但能向两个醉鬼解释清楚什么?   “呵呵”,慕容恂憨笑着看向上官宛,话却是说给洪世昌听,嘴里含个枣似的,竟也说的十分清晰,“大哥,大哥,你怎么知道我降不住呢?嗯?”   本来不打算放在心上的上官宛听了慕容恂这一句,脸上染了一层红晕,为了掩饰,急忙端起茶盏,就怕被机灵的小舞看出些什么。好在小舞的注意都放在酒醉的慕容恂那里,大概觉得风神俊朗的翩翩公子喝高了的样子十分有趣。   洪世昌不以为意地摇头,撑在桌上的手臂摇来又摇去,“一看就知道,对着那么漂亮的小娘子,你爷们得起来吗?不得顺着哄着呀,傻小子!”   慕容恂因为头晕,伏在桌上昏昏欲睡,被洪世昌一说,又裂开嘴笑,“也是,只要是在意和喜欢的人,要那么爷们干什么?非得有大男子气概不成吗?不是吧,我就不是,大哥,我不爷们,我不爷们!”   “哈哈,慕容兄弟,你醉得不轻了。”   已经是闹剧的气氛,蒋川不敢大意,要带慕容恂上楼,“少爷,你喝醉了,回房吧。”   “醉了?我醉了?” 慕容恂笑得像七八岁的孩童,声音忽高忽低,“回房,我回房去,大哥,说好了,别再为难我家娘子……”   “兄弟放心……”   “铿!” 茶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上官宛移开椅子,兀自上楼去了,让人看不清表情。   慕容恂愣愣的,不知怎的就傻笑得一脸幸福。    ☆、酒醉痴迷会佳人   寂静的夜里,皓月风清,透着一股凉意。招待完一群醉鬼,掌柜打着呵欠,收起了账薄,左右看看,插上门闩睡觉去了。   上官宛的房间还亮着烛火,正拿着随行带的书在看,神态气质,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界女子,高贵典雅,又有一份少女的水灵。外面好像消停了,上官宛搁下书细细听了门外的动静,刚才进了房间又嚷嚷着出来,扯着个嗓子抱怨头晕不舒服的人似乎也不再闹腾了。上官宛合上书,揉了揉太阳穴,脸上已是疲惫之色。   一曲笛声忽地在这时响起,清幽婉转,空灵美妙,悠扬动人,听着这曲调,上官宛有些困顿的头脑清明了不少,微侧头,不知不觉中,更加认真地欣赏起来。   像是随心而奏,流畅不羁,却又不像脱缰的野马失去控制,拿捏得正好,行云流水的潇洒中有一种留恋,难舍难分的浓情。   上官宛来到窗边,毫不迟疑地推开窗,让这么有意境的曲音更清晰地在耳边缠绕。出乎意料的近,就在屋顶,上官宛抬头,一轮明月映入眼帘,这笛声就像在邀请上官宛共享月色。   一曲吹奏完,余音仍随着风飘荡,直至一切重归寂静,上官宛好奇心起,使上轻功跃上了屋顶,看见的是一袭淡色袍子的醉鬼,听见声响也正偏头看过来。对视间,两个人丝毫不觉得意外,仿佛‘我等的正是你’,‘我就知道是你’这般自然。慕容恂笑着收回目光,闭着眼睛享受晚风的吹拂。上官宛往前迈出一小步,慢慢走到了慕容恂身侧,没有像慕容恂一样坐下,而是静静地站着,裙摆被风一吹就能碰着慕容恂的衣袖。   “我醉了……”   轻飘飘的声音,带了迷糊,像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再说,慕容恂抬起头,皱眉看着上官宛,眼神迷茫,缓缓地把头靠在了上官宛身上。上官宛轻轻抖了一下,低头也看不到慕容恂的脸,不知所措间,竟然放任了慕容恂。又是一阵安静,上官宛几乎怀疑慕容恂就这样靠着她睡着了,试探着伸手放在慕容恂额头,感受到了她的热度,慕容恂哼了一声,好似舒服的样子,被吓到的上官宛还未抽回手就被慕容恂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心跳陡然加快,身体也僵住了。如果慕容恂再有其他动作,上官宛或许会毫不犹豫推开她,但是,慕容恂就这样待着了,仿佛会把这样满足的时刻带进梦里,上官宛却是彻底没了主意。   晨光透进来的时候,慕容恂好梦初醒,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抬手压住隐隐作痛的头,定住神,皱眉睁眼看清了头顶的床帐,另一只手抓到了被子,扫一眼周围,确定自己是在房间了。   重新闭上眼睛,慕容恂在回想昨晚的事。应该是有人把自己送回了房,蒋川吗?不对,是个馨香温软的人,让人安心靠近。那绝美的容颜,似水的眼眸映入脑海,慕容恂勾起唇角笑了。   梳洗过后,慕容恂已是神采奕奕,昂首挺胸地走到楼下吃早饭,左看右看,没看到想见的人,想着可能还没睡好,慕容恂便安心喝茶,忽又想到,若是上官宛对昨晚自己的行为生了气,这会莫不是已经退房走了?   “小二,小二”,慕容恂急忙把刚上过茶的小二又叫过来,叫来又觉得不合适,斟酌着开口,“小二,昨天晚上的客人都还没起身?”   “没呢,方才我经过房门口还听见那大汉呼噜声震天。”   非慕容恂所关心之人,只好再往细了问,“那位……”   “哪个兔崽子说爷爷呼噜声震天了?!”   慕容恂和小二一起看向身后,洪世昌魁梧的身影从楼梯上下来,吓得小二赶紧赔不是,“小人嘴贱,求大爷恕罪。”   洪世昌笑着和慕容恂打过招呼,揽过低头哈腰的店小二肩膀,“给我和兄弟们准备三十个馒头,磨磨蹭蹭的,我就请你吃拳头!”   “小人马上去吩咐,马上去。”   洪世昌一松手,小二撒腿就跑,慕容恂想问的事只好暂时作罢。   洪世昌在慕容恂身侧坐下,拿起一个白花花的馒头就咬去了一半,“慕容兄弟,我看你精神不错,一点不像宿醉的人,果然和我们这些粗汉子不同。”   “大哥说笑了,在下酒量不行,喝得浅,大哥才是海量。”   “呵呵”,洪世昌拿过一个杯子倒水,满脸笑意,“慕容兄弟舍命相陪,胜过许多千杯不倒的酒坛子,不知道慕容兄弟此行要去哪里?”   “在柳州逗留两日后前往仁州拜访故人。”   说话间,洪世昌已经吃完两个大馒头,抹了一把嘴,“如此这般,我便不能与慕容兄弟同行了,受人之托,今日必须出发,要赶去柳州城郊办事,真是可惜。”   萍水相逢,不打不相识,慕容恂斟满了面前的茶盅,端起敬向洪世昌,“以茶代酒,希望大哥一路顺风,有缘再相见!”   “好”,洪世昌豪迈地大喝一声,“难得和慕容兄弟一见如故,你且记得,以后找我就上云州冷虎山,到时咱们兄弟再聚,在那之前,慕容兄弟须尽快提高酒量啊,哈哈……”   慕容恂和洪世昌话别的时候,洪世昌其他兄弟收拾了行囊出来,小二准备的馒头都装进了包袱,看得出来行色匆匆。   “大哥,你这么快就自报门户,咱们冷虎帮的面子往哪里放?”   昨天的武装女子换了衣裳,头发束高,手腕处的衣袖绑紧,穿着黑色靴子,仍然颇具女侠风范。   “小妹”,洪世昌低声呵斥了一声,转向慕容恂,“昨天状况混乱没来得及介绍,这是小妹洪欣。”   洪欣抬腿踩在慕容恂对面的凳子上,脸色不善地看着慕容恂,“后会无期就不用记得我大名了。”   “小妹,怎么和大哥的兄弟说话?慕容兄弟是昨天帮了你的人,怎么这么无礼?慕容兄弟,你别和她一般见识,都是我这个大哥教导不力。”   洪世昌对谁都是粗声大气,唯独在妹妹面前轻声细语,爱护之情可见一斑。慕容恂一笑而过,“大哥言重,在下他日一定上冷虎山拜访,自然是要记得洪欣姑娘的。”   楼上一间房的房门打开,慕容恂的高声谈论就落入耳里,听得人眉心一皱,明显不喜欢如此轻佻的话。   慕容恂最后半句是故意看着洪欣说的,意为挑衅,而不是调、戏,楼上人会错意,洪欣本人却是清楚得很,一大早就气得双手撑住桌面,抬身扫腿踢向慕容恂。慕容恂拿扇子向左挡了洪欣的腿,又抓住洪欣打过来的手,使不上力的洪欣跌坐在慕容恂面前的桌上,仰头就看到慕容恂一张笑脸,只让洪欣更加愤然地瞪着慕容恂。   “小妹,别再胡闹了!”   洪世昌一吼,还是有威力,洪欣气归气,不再动手,离慕容恂远远的,不想再看见慕容恂的架势。   “这是干什么?又要抢桌子?昨晚折腾了,今早又开始?”   听见熟悉的声音,慕容恂转身就看见了小舞,还有上官宛,清丽的佳人一瞥就夺人心魄。   小舞故意挡在慕容恂眼前,话里话外都是打趣,“慕容公子,酒还没醒么,怎的如此无礼,直盯着我家小姐看?”   “呃……” 慕容恂被噎得无话可说,不知所措,面上竟有一层红色,呆愣的模样更逗笑了小舞,甚至连上官宛都抿起了嘴角。   “哈哈,哈哈”,洪世昌看看他的傻兄弟,“时候不早了,慕容兄弟,记得来冷虎山找我,就此别过。”   慕容恂回神拱手送洪世昌,洪世昌拿了行李,回头看看上官宛和小舞,“两位姑娘,我这个兄弟实心眼,还请两位多担待。”   慕容恂为洪世昌突然的嘱咐感到窘迫,“大哥,你这是什么话?”   洪世昌笑而不语,挥挥手带着一大帮人走了,四海客栈里,一下子空了不少,慕容恂和上官宛面对面站着,又尴尬了几分。   “慕容公子,昨天那么神气,这会怎么连话都不说了?”   小舞只管躲在上官宛身后偷笑,慕容恂却真心感谢小舞打破了这僵局,“酒后失德,还请上官小姐见谅。”   上官宛抬眼看慕容恂,又回到了谦谦君子的气度不凡,而不是迷糊酒鬼的无赖撒娇。   “吼”,小舞几乎是叉着腰站了出来,“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就让我们小姐这么轻易地原谅你?”   这次上官宛和慕容恂都愣了,按理说,昨晚屋顶上的事情应该是你知我知才对,莫非……   “你竟然叫我家小姐娘子,娘子,知道会有损我家小姐的名声么?”   上官宛松了一口气,急忙制止越来越起劲的小舞。慕容恂放心的同时,坏坏得有丝喜悦在心里,嘴上还是赔着不是,直到佯装找麻烦的小舞罢休。   “好了,不逗你了,愣头傻样,赶紧多喝两碗糖水醒酒吧……”   “糖水?呵,不用了,我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   慕容恂因为不知道小舞的意图,婉拒了。小舞一副无奈的样子,“谁管你喜不喜欢,这是醒酒的,爱喝不喝。”   说着,本来就是要出门的小舞陪在上官宛身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栈,留下慕容恂一个人。   “醒酒的,特意给我?” 慕容恂抿了一口碗里的糖水,只有甜味的感觉也不错,“还挺好喝的。”   “公子喜欢喝?”   店小二过来收拾桌子,听见慕容恂的话就问了。慕容恂心里正甜蜜,哪会说不好,点了点头,小二就笑了。   “昨儿晚上看公子和那些客官喝得多,今天一早掌柜就吩咐多熬些糖水,好给你们醒酒,免得犯头疼。”   慕容恂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糖水愣在原地,“原来……是掌柜吩咐的啊,有心,有心了。”   “公子还要再来一碗吗?”   “不用,不用了,我其实不太喜欢喝糖水,一碗就好。”    ☆、闹市街头不期遇   “少爷,昨夜酒喝得沉,现在日头正厉害,还是回客栈歇着吧。”   蒋川走在慕容恂身后低声劝,慕容恂看看这个不苟言笑的随从,摇头轻笑,“蒋川,平时话都不多说的你要担当福生的唠叨活,真是难为你,但我一不是病秧子,二不是大家闺秀,没有道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况游历能增广见识,体验民生,你且跟着来吧。”   蒋川看一眼走在前面,正在兴头上的慕容恂,没有办法,只能跟得再紧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挡住少数冲冲撞撞的行人。   听小二说,上官宛和小舞预订了几天的房间,看样子也是来柳州城游玩的,这使得慕容恂的心情大好,等不及要来柳州街头走一走,有意寻找这享誉天下的名城中无意多出来的一道风景,最美,最打动人心的风景。   正值春天,往来商旅,文人雅士络绎不绝,当地的居民做了不少雅致又带有柳州特色的物件出来卖,谋生的同时亦能让人看出柳州百姓勤劳的智慧,更加显得天下之名并非空穴来风,乃是实至名归。热闹的环境里,平常的叫卖声中,慕容恂听见了不平常的清脆乐声,于一片喧嚷中更显独特,直沁人心底。   慕容恂闻声而来,停在了一位坐着矮凳的老者面前。老者正在削手里的竹子,时不时慈爱地看看蹲在旁边玩耍的孙子,慕容恂听见的声音就是这个孩童所奏,乐器却是慕容从未见过的一样东西,长四方形,整体都是竹子所作,一寸左右的高度,上有极轻极薄的竹片,像琴弦一样固定在两头,中间又有翠绿的竹板,一共七块,皆是两指粗细,拇指长短,呈阶梯形摆放,那小孩手拿竹子,用竹节那头敲这竹板,就发出了慕容恂听见的声音,空明清幽,偶尔又有不着调的趣味在其中,自然地把慕容恂吸引了过来,还有就在不远处的上官宛,本来是和慕容恂一样被乐声吸引,尔后看见慕容恂也没让小舞出声,只默默地待在慕容恂身后看着。   孩子把想奏的一曲奏完,慕容恂才上前蹲下来和老人家说话,“老师傅,请问此物叫作何名?”   老人看一眼慕容恂所指,笑言,“让公子见笑了,这本是我做来让孙儿闲时玩的,孙儿给它取名叫竹音台,登不了大雅之堂。”   听老人家这么一说,慕容恂才注意到老人家小摊上卖的虽都是竹制品,但多是椅凳,簸箕,笔筒等生活用品,能称之为乐器的只有孩童面前这一样,无意而作更让慕容恂欣赏,“老师傅过谦了,若不是老师傅手功精巧,想这普通丝竹之物不见得会发出如此美妙的声音,在下唐突,想向老师傅讨一件,不知可否?”   老人家闻言,放下了手里的活,“难得公子喜欢这小物件,做起来倒不费事,只是仍要等些时候……”   “不碍事,老师傅,您尽管做,我就在一旁等,顺便看看这竹音台是如何做成的。”   老人家点头笑着,把一张凳子递给了慕容恂。慕容恂看着老人家熟练的动作,再看看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正盯着自己看的那个孩子,笑了笑。孩子抿抿小嘴,低下头靠在爷爷身上。   慕容恂坐在小凳上移动身子,转向小孩,双手拱起行礼,“小兄弟,能否为在下再奏一曲?”   孩子咯咯地笑了,看看爷爷,再次拿起竹子敲响了竹音台,慕容恂笑意盈盈,在蒋川耳边嘱咐了几句,蒋川转身走了,慕容恂展开折扇,为老人家和孩子扇出一阵凉风。上官宛看着这一幕,心里就像是被春风吹过的适意,源于慕容恂那待人待物的态度,伴随着孩子手下干净的乐声,让人舒服。   蒋川很快就回来了,除了慕容恂吩咐的两串冰糖葫芦外,还有一把伞。慕容恂没管那把伞的作用,接过两串糖葫芦,孩子看见了,立马有点不专心,不过还是完整地坚持奏完了一首童谣,然后有点局促地看着慕容恂。   慕容恂笑了,把两只手上的糖葫芦都递给孩子,“买给你的,为了谢谢你的演奏,请你也接受我的心意。”   孩子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小手拿过红彤彤圆滚滚的糖葫芦,小声却清晰地对慕容恂说了谢谢,慕容恂笑着接受孩子的道谢之后把注意放在竹音台上,耐不住好奇的心情,征询着小主人的同意,“我能试试吗?”   孩子啃着糖葫芦表面的糖衣,点了点头,“恩。”   于是慕容恂坐着小凳子,拿着孩子用的一节竹子,小心又期待地轻磕竹板,敲响了竹音台,自己却是先笑出声,发现了什么有趣事物一样,眼眸都亮晶晶的,看得小舞忍俊不禁地偷笑,上官宛柔和的目光里渐渐带有宠溺的意味。   蒋川撑开了伞,遮在慕容恂头顶,既然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因为份内的职责,蒋川就要照顾好慕容恂,挡挡这春日骄阳。突然的一片阴影投下,慕容恂停手抬头,无奈地叹气,示意蒋川把伞往前撑,蒋川起先不肯,经不住慕容恂一再的眼神命令,最终是把伞撑着了爷孙俩的头上,慕容恂享受竹音台的表情才又出现在脸上。   上官宛嘴角噙了笑转身,小舞忙跟着从老人家摊前离开,走远了一点,小舞才笑嘻嘻地说道,“小姐,看不出来慕容公子竟是全然一副小孩心性,遇见喜欢的事物,开心的神色都在脸上写着了。”   上官宛不置可否,还没接话,小舞的喃喃自语听进了耳朵里,“不知遇上喜欢的人,慕容公子会有何举动,是否也会这般明显?”   上官宛转头看着小舞,“开口闭口把‘喜欢’挂嘴边,着了这姻缘城的魔不成?快点走罢。”   “小姐,小姐”,小舞急急地跟在上官宛后面,看上官宛没有真生气,把想说的话说完,“小姐总是和慕容公子不期而遇,难道会是巧合么?”   “小舞,你再多话,回去赏你转行做媒婆好不好?”   小舞撇撇嘴,不敢大声说了,“我是担心公主您的终生大事,别人的婚姻我才不想去管。”   上官宛不再说什么,无声地往前走了,心里其实也在想,难道是这柳州城太小了么,转身抬头俯首就能看见的人,这样的缘分,真能不得不信?   “小姐,小心”,走神间,小舞把上官宛拉到了一边,不知从哪来的一群人全朝上官宛身后那边匆匆忙忙地跑着,小舞看了两眼,再看看上官宛,“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   上官宛已经定住了心神,小舞看向聚集了不少人的地方,“那边是怎么了?”   慕容恂刚拿到老师傅做好的竹音台,敲了敲,乐声被吵嚷的人声掩盖,慕容恂经不住回头去看,身后一家楼前已经挤满了人。   “老师傅,请问这儿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   老人家拍拍身上的竹屑,摇了摇头,“本来是喜事,今日是要变成闹事了。昨天知府家的小姐抛绣球招亲,绣球正好被心上人接到,眼看要促成一段美好姻缘,谁知城中首富的大公子也中意知府家小姐,愣是把这事闹僵了,绣球招亲的结果作废,说是今天到食府来评判知府家小姐到底嫁予谁,所以才有这一群看热闹的人。”   慕容恂若有所思地看看身后,蒋川此时问道,“即便是城中首富也不会有胆子闹僵知府家的喜事吧?民敢和官斗?”   “兴许是知府老爷嫌贫爱富,富家长子更称他的心意,乐得千方百计地闹,也要把他招为女婿。”   “公子说得不错”,老人家肯定了慕容恂的猜测,“不过知府小姐中意的人也并非是穷苦人家,乃是陆家茶庄的二公子,听闻陆家父辈年轻的时候和知府是至交,这两孩子指腹为婚,小时候就认识,大了情投意合反倒不能好好地在一起,说到底知府老爷还是以哪家能让自己官运亨通作为选婿标准,不管是昨日招亲,还是今天评判,都是幌子罢了。”   慕容恂没想到老人家这么敢说敢言,看看把婚姻大事当热闹来看的众人,也是有感而发,“因为这样的私心拆散一对有情人就太没道理了。”   老人家无奈叹气,“可是旁人又能怎么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第之见,知府小姐也只得认命啊……”   “呵”,慕容恂轻笑一声,“父母之命就能随着利益好处的改变而变化?看来知府老爷不守承诺在先还以牺牲女儿幸福为代价,理直气壮地追求飞黄腾达,步步高升。”   慕容恂说完,向老师傅道了谢,拿好竹音台,起身朝着人群走去,她倒要看看在人声鼎沸中,知府老爷会把女儿的终生大事闹成什么模样。    ☆、合力帮亲惹祸端   食府是柳州最大的酒家,大户人家有喜事若不在自家举办,一般都会交给食府去打理,因为食府能容纳最多的宾客,菜色最全,味道最佳,面子更是十足。知府嫁女儿这等大事果然也是安排在食府,即便眼前的场景只是大办喜事之前的一段插曲,或许也是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   整个一楼大厅都被空出来闹腾,听见旁人谈论,慕容恂知道坐在上位以及上位左边的分别是当地知府杨丘平和首富薛升,站在中心的两位公子都身穿新郎喜袍,一个得意洋洋的是富商长子薛凯,一个血气方刚,愤慨不满的是陆家茶庄的二公子陆承海,长得倒都是一表人才,因此看热闹的人里不时有人说着嫁谁都不亏的话,也有立场鲜明的,重情的支持陆承海,现实的站在薛凯那边,但这不是民意投票,这些人说了再多都影响不了最后的结果。   “请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今天是知府大人……”   慕容恂把注意放到说话人的身上,拍拍旁边一位兄弟,“请问这人是?”   “他是陈举人,今天的选亲办法是他想出来的,知府大人就命他出来主持。”   慕容恂点点头,一进来就看到一堆红色绸布,据说是效仿“千里姻缘一线牵”的佳话,知府小姐在错综交缠的红色绸布中选一头拿在手里,两位备选新郎在另一头选择,若和知府小姐共牵一条红色绸布,即娶得美人归,无论是知府还是薛升都不能再有异议。   “不容易呀,听闻一共有九十九条红布交错,机会却只有一次。”   “那两家公子都没选到又该怎么办?”   “谁知道呢,就看天意如何了,知府老爷都不担心女儿没着落,我们用不着瞎担心。”   听见谈论,慕容恂看一眼稳坐上位的知府大人,包括一旁的薛升都是一副怡然自得,胸有成竹的样子,慕容一想就明白了其中原因,扬起嘴角笑起来。   场景布置完毕,九十九条红色绸布在众人眼前缭乱地绕成方形大结,两头分别先由九十九位仆人拉住,形成了一张红色大网,众人开始不相信一次机会之内会有定夺。   “请薛公子,陆公子在这边各自选一条红绸布拿在手里。”   陈举人一说,薛凯,陆承海徘徊在前,两人相距甚远,就要做选择。薛凯的不屑一顾,陆承海的紧张慎重都被慕容恂看在眼里,悄声对身边的蒋川吩咐道,“你站到对面去,看我的眼色,分别拉第二,七,十三,五十七,六十条红绸布。”   “少爷,您要做什么?”   慕容恂神秘一笑,“蒋川,按我说的做,我不能看着他们略施小计,如此正大光明地横刀夺爱!”   蒋川转身行动,大厅中央,薛凯已经成功在握地挑了一端牢牢地抓在手里,挑衅的目光在催促犹豫不决的陆承海。陆承海一咬牙,停住徘徊的步子,皱着眉头就要伸手去选,却在触及红绸布之前被人抓住了手腕。   “陆公子,一生幸福,真的能如此草率儿戏吗?”   陆承海抬头看向慕容恂,不解的表情里还有很多无奈,“我不能放弃,别无他法。”   “若是此法并不合理,甚至可事先安排,公子放弃与否,根本毫无差别。”   慕容恂依旧是淡淡地说,周围的人群里唏嘘一片,议论声不绝于耳。三方特地来食府就是要公正地做出一个决定,结果慕容恂一句话就否认这件事的合理性,先不说其他人,陈举人第一个站出来不服慕容恂。   “你是何人?凭什么插手知府大人的家事?口出狂言是要挨板子的!”   慕容恂松开陆承海,转身看看拿起扇子直指自己的陈举人,错开眼,不正眼看他,“有理不在声高,只要我能证明这个方法行不通,相信知府大人不会由着令千金因为一个荒唐的办法嫁人,否则非但成不了佳话,而是,笑话。”   “你……”   陈举人被慕容恂气得满脸通红,慕容恂不管,自顾自地说,“怎么,不敢让我试试你这了不起的办法吗?”   慕容恂三言两语,震慑了在场所有人,知府和薛升都在暗自思量。   “她是谁?怎么有胆子跟知府,薛商人作对?”   “可能真有办法也不一定,知府大人不是更中意薛凯吗?兴许里面有鬼……”   “那陈举人也是收了好处吧,为前途着想,他不敢得罪知府大人,如果真是相互勾结,知府大人不就相当于卖女儿求荣么?”   “谁说不是呢,不然咱也可以去牵红绸布,问题是会把女儿交给没钱没势的穷人家吗?”   “陆家二公子家境殷实也不差,果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大人不怕,何不让这位公子一试?” 本是细碎的交谈声因为这话一出,支持慕容恂的人多了起来,“让她试,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陈举人想的办法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没错,没错……”   老百姓都翘首看着,知府杨丘平想要用官威压人还少几分底气,使了个眼色让陈举人答应下慕容恂的要求,实则也没太把年少的慕容恂看在眼里。如果慕容恂看出来了,那么这次评判作废,知府还是有机会打响他的如意算盘。如果慕容恂没弄清楚状况,女儿既可以名正言顺嫁入薛家,知府抓人教训也有了借口。权衡二者,杨丘平都不会有太大的损失,端起茶盏,静等着看好戏。   陈举人从慕容恂身前走开,皮笑肉不笑,“那就请你让我们开开眼界。”   慕容恂浅笑,脸上全是自信。人群中的上官宛皱了眉头,目光不离慕容恂,眨了眨眼睛在想办法。   慕容恂阔步在九十九条红绸布面前走着,“在下为何说此法行不通,接下来就示范给大家看。”   小舞挤在人群里伸长脖子看了看,“小姐,你看慕容公子那得意样,说得像真的一样,还不知道……小姐,小姐,你去哪儿?”   不顾小舞,上官宛走到了最前面。慕容恂先牵了第七条红绸布的一端,按理说,蒋川应该在那头选择第二条,根据红绸布交错的纹路,这两端属于同一条红色绸布,而蒋川和慕容恂都是男子,数次选择都是这样的情况就足以推翻以此选亲的合理性。但是,站到慕容恂面前的人变成了上官宛,动作竟比准备好的蒋川还要快一步。   被上官宛打乱计划的慕容恂一时之间不明白上官宛的用意,难道出乎意料地,上官宛和知府有交情?   看出了慕容恂的疑惑,上官宛轻启朱唇,“公子可曾想过成功证明此法不通会带来的结果?”   这是上官宛在众目睽睽的情况下给慕容恂唯一的提示,慕容恂知道上官宛话里有话,看着上官宛沉默下来。上官宛也不催慕容恂,等着慕容恂想通。   陈举人看着僵持的慕容恂和上官宛两人冷哼,“这是怎么了?口出狂言之后下不了台吗?”   慕容恂抬眼看向上官宛,笑意重回脸上,眼神示意蒋川退到后面,之后便一心一意对着上官宛。   “劳烦小姐配合在下,让大家看看这姻缘线到底灵是不灵。”   上官宛微笑颔首,和慕容恂一起用力,双方手里的红绸布来回拉扯了几下,弹出红色大网,被慕容恂和上官宛两头牵着,从红色方结中脱离了出来,干干净净的完美一线牵。   “哇……哎,看呀,你们看呀,真牵到同一条了!”   “真的,怎么做到的?这可有九十九条啊,太了不起了……”   “哎,公子,看来你与这位小姐也是有缘人呐!”   在场的百姓在慕容恂和上官宛面对面牵出了同一线的时候就爆发了叫好声,像是自己遇见了好事那样高兴,甚至拍手喝彩,因为慕容恂和上官宛眨眼间就做到了他们本不相信的事情。后面的蒋川和小舞也是同样的惊讶,看见两位主子那样有神采地站在众人中间,心情也被鼓动得激动起来,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一幕足以震撼人心。   而慕容恂和上官宛十分有默契地,目不斜视只看着对方,慕容恂张扬的笑,上官宛含蓄的笑,结合在一块,就是一副让人舒心的画面。   接下来,慕容恂,上官宛一连几次选择都是毫无例外的一线牵,人群中的惊叹声越来越高,陈举人的脸色越来越青,知府老爷的心思没显露在脸上,不动声色盯紧了慕容。   上官宛和慕容恂同时松手,慕容恂向上官宛微笑示意,然后转向柳州知府,“经在下亲自试过,证实此法可行。”   “哼”,陈举人不能轻易罢休,趾高气昂来到慕容恂面前,“方才是谁信誓旦旦,大声说我的办法不行的?”   慕容恂一个转身,避开眼前一副惹人生恶的嘴脸,“在知府大人的大喜之日,你想怎么样?给我点颜色?”   “陈举人,不要这么得理不饶人啊!”   “人家公子也是帮你,我们大家都不怀疑你的方法了,赶紧选亲吧!”   慕容恂一下子在百姓中获得不少人气,陈举人无话可说,慕容恂背对着稳坐尊位的知府大人,就要走到上官宛身边去。   “慢着”,知府杨丘平手里的茶盏搁在桌面,低沉的嗓音带了怒气,“年轻人,狂妄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否则永远不知错,不会改正,我作为柳州城的父母官,应该帮你记住这个教训。”   知府手下的人不知从哪里出来,围在了慕容恂身侧。蒋川抬起手里的剑,护在了慕容恂面前,大打出手的场面,杨丘平不嫌难看,慕容恂就更不会在意。 ☆、陆府喜宴逢故友   “既然是父母官,知府大人就应当心怀百姓,而不该如此记仇,自毁清誉。”   声音不大,却足以引起柳州知府的注意,目光放在上官宛身上打量,还是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本官如何处事,不需要你一介女流来告知!”   慕容恂暂时不管周围的打手,只顾着看向为自己打抱不平的上官宛。   “是么?” 上官宛侧转过身,“大人一意孤行,让人不能言其所想言,不知在场的百姓会怎么想?”   虽说民不和官斗,但知府在热闹堆里叫出这么多侍从,摆明仗势欺人,破坏了气氛,自拆墙脚不说,多少引起了百姓的反感,闲言碎语地有些微词。   端坐其上的杨丘平突然就变了脸色,话都开始说不利索,“这……这……都给本官退下。”   薛升,薛凯,陈举人都不解地望向杨丘平,杨丘平一副想看上官宛又不敢看的模样,几乎有些坐立不安,看了上官宛眼色,结结巴巴地说了,“姑……姑娘说得有理,下……下面的事照常进行。”   上官宛不再说什么,示意慕容恂也跟着退场,耽误选亲事宜很久了,接下来应该交给一对有情人。   杨丘平比之前更加正襟危坐,不敢怠慢和妄为了。真正让知府转变态度的,不过是上官宛转身的时候,手心亮出的一块玉佩,象征天皇贵胄的信物,借着顺应民意的台阶,杨丘平够聪明,适当收手,没有造成太难看的场面。   慕容恂只当上官宛聪明机智,不曾多想。方才想走过去的心思也暂时打住,慕容恂还要帮一帮这陆家二公子抱得美人归。   “一线牵”的选亲办法既然是知府等人一致肯定和同意的办法,将计就计才能杜绝所有异议,打翻官商凭借姻亲勾结的如意算盘。九十九条红绸布除去慕容恂和上官宛牵出的那几条,看起来没有变化,实则通过上官宛和慕容的运功,剩下其余红绸布的位置已然发生变化,就算是一早算计好的陈举人这下也不能准确地告诉薛凯该牵哪一条,而慕容恂清楚得很。   “陆公子,你能否相信在下?”   “但求公子指点!”   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被扶出,轻移莲步,最终挑了一端在手里,握紧的手在微微颤抖。陆承海相信慕容恂,和薛凯同时做完选择,结果不言而明。比起得到薛家财富的支持,柳州知府当然更为保住了头上的乌纱帽而高兴,一时之间,皆大欢喜。   慕容恂和上官宛并肩从食府出来,心情是说不出地愉快,“多亏上官小姐,否则在下就好心办坏事了。”   不管慕容恂的证明成与不成,老奸巨猾的知府都有退路,达不到帮助知府小姐和陆家公子的最终目的,只有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用他们想出来的办法促成这段姻缘才能最好地服众。所以上官宛才在慕容恂信心满满地要证明陈举人那个方法是错误的时候那么着急,转而提示慕容恂,一起将计就计,对付荒唐的人不能讲道理,那就也用荒唐的办法。   上官宛浅浅一笑,“公子一心想要帮人,疏忽了而已。”   差点帮了倒忙的慕容恂还得到上官宛的认可,这让慕容恂感到窘迫,再要说什么时,后面似乎有人追过来,等慕容恂和上官宛停住脚步,才看清是陆承海。   慕容恂迎上气喘吁吁的陆承海,“陆公子这会怎么有空跑出来?”   陆承海拱手,“在下想请两位喝杯喜酒,以谢今天的帮助,还请两位赏脸。”   “这……” 慕容恂看向上官宛,笑了,“沾沾喜气也不错。”   喜宴摆在城郊陆家庄,而不是官府,上官宛这才一路随行,接受了陆承海一番美意,自然是与慕容恂一同前往。   “我家小姐因为你,真是什么事都做了。”   感叹风景秀美,景物怡人之余,小舞一句略显抱怨的话听得慕容恂一头雾水,小舞倒很善解人意地看着慕容恂疑惑的表情往下解释。   “我没有说错啊,从红庙姻缘铺前遇到你开始,事情不断,现在又头一次当了回红娘,稀里糊涂被人请为座上宾,可是马车都没得坐,还要听某人前言不搭后语的废话。”   小舞摆明是打趣在上官宛面前紧张的慕容恂,而且三番两次,慕容恂不介意,上官宛面上都挂不住,“小舞,路不远,租个马车的时间都能到了。”   慕容恂惊讶于上官宛对自己的维护,小舞仍旧直言直语,“我说,是慕容公子别有用心吧,好山好水,相伴携行。”   慕容恂笑了笑,并不反驳。上官宛在慕容恂的注视下看向远方,看到了悬挂着的红色大灯笼,“前边好像就是陆家庄。”   上官宛话音刚落,就看见新郎陆承海正往这边来,亲自带到陆家庄门口,一座宽阔幽静的别院,树大叶茂,倒是一处雅致舒适的住所。   “慕容公子,上官小姐,这是家兄,陆承斌”,陆承海身边站着一位容貌与他极为相似,又更显稳重的一位男子,“大哥,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我和芳儿的大恩人,慕容公子,上官宛小姐,这两位是她们二人的朋友,蒋川,小舞。”   “幸会,多谢几位对舍弟的帮助,快请进屋喝杯水酒。”   陆承斌的声音和他这个人一样稳重,没有太多繁文缛节,说是书香子弟又有江湖人士的豪情,让慕容恂颇为欣赏。陆家的宾客很多,多半是生意上往来的商贾,慕容恂和上官宛没有和他们安排在一起,而是由陆承海带去了内厅,刚到门口,慕容恂就听到了熟悉的,洪亮的嗓音,待到里面,两方的人都愣住了。   “慕容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洪世昌看见慕容恂和上官宛,一个箭步就走了过来,一脸兴奋,声音都提高了两三度。慕容恂则是愣住的呆样,“洪大哥,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说去城郊办事?”   “哎呀,好兄弟”,洪世昌激动地拍着慕容恂的后背,“我说的城郊就是这陆家庄啊,陆家兄弟和兄弟你一样,是我们冷虎山的自家人,有事托我帮忙,我才过来柳州,慕容兄弟你呢,你们四人怎么又会到这来?”   洪欣堵在好哥俩模样的洪世昌和慕容恂面前,“大哥,你不要老是自作主张好不好?谁当她是自家人?!”   慕容恂扯扯嘴角,连这个无礼的女人也再次碰到了。   “小妹,你又闹什么闹?大哥跟慕容兄弟有缘,你一边去!”   洪欣一个瞪眼,抬腿就劈向慕容恂,慕容恂推开洪世昌,旋转脚步躲开,洪欣也被洪世昌抓住了。   “等会,等会”,陆承海趁此空隙赶紧站到中间,“洪大哥,慕容公子,你们能否先解释一下,你们认识?”   “何止是认识?” 洪世昌大着嗓门开始理清关系,“慕容兄弟是我兄弟,也就是承海你的兄弟,你们谁大谁小,谁是兄谁是弟容后再说。这位上官小姐是慕容兄弟的娘子,也就是你弟妹,还有……”   “等等,大哥”,除了洪世昌,其他人都有点晕,特别是上官宛,某个名衔好像还摆脱不了了,只得是慕容恂站出来,“上官小姐不是我的娘子,我们是在柳州萍水相逢的朋友。”   洪世昌插着腰看向慕容,“那你喝醉了之后又管她叫娘子?”   “大哥,那是酒后失言,当不了真。”   “慕容兄弟,我看你是酒后吐真言。”   慕容恂仰头长叹口气,后退一步,剪不断,理还乱了。   “事情是这样的。”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上官宛终于忍不住,站到战败的慕容恂身边,把遇见洪世昌的经历,怎么到陆家庄来的前因后果简单叙述了一遍,这下一青二白,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这样,慕容兄弟,那你就更不能走了”,陆承海干脆也学洪世昌,和慕容以兄弟相称,“因我兄弟二人有事拜托洪大哥,大哥会在这住上几日,慕容兄弟,你们也留下,天大地大,好兄弟难找啊!上官小姐可以和洪欣义妹作伴,还有舍妹陆承云。承云,见过二哥的恩人兼朋友。”   刚才一片混乱,几张熟面孔之外,就剩一位稚嫩俏皮的妙龄少女,大概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之前不发一言地看着兄长们乱七八糟的介绍,这会起身,目光扫过慕容恂,又扫过慕容恂,再转向上官宛,撅了撅嘴,“你们谁是谁,我一下子还分不清楚。”   “承云,不得无礼。”   “哎,承海,承云这小丫头没说错,我都被慕容兄弟整晕了,更别说她了”,洪世昌替陆承云说话,注意重新放回慕容恂身上,“说到底,是慕容兄弟你的不是,娘子还有乱认乱喊的么?”   慕容恂撑住额头,百口莫辩,追根究底,当时明明是洪世昌挑起的头,结果现在全给慕容恂难堪,主要是连累上官宛也这么尴尬,让慕容恂不忍。   “吉时到了吧,承海兄,我陪你去前厅准备拜堂……”   “慕容兄弟,你个糊涂蛋,拜堂的事哪会需要你掺和?!” 洪世昌一个劲地瞎着急,追着慕容恂和陆承海而去。   内厅里,走了陆承海,陆承云就是主人,可是这小主人只顾着盯着客人上官宛看,而更奇怪的是,上官宛还得承受洪欣的注视。这样聚在一起,似乎绝对不会有好事发生。 ☆、宛被环绕恂喝高   几乎轰动全城的婚礼,加上陆家庄的好客之道,满堂宾客济济,人群中尽是恭贺声,酒宴上一片喜庆的红色更灼热了这热闹的气氛。   陆承海免不了要去敬酒,陆承斌怕弟弟醉得太厉害,在一旁帮着招待客人。洪世昌这个大哥为了兄弟,也替陆承海挡了不少酒。在这个理应是陆家兄弟做主角的宴会上,不会喝酒的慕容恂本可以躲过一劫,只是被古道热肠的洪世昌拉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得不一醉方休。   “洪大哥,我家少爷真的不能喝了”,蒋川一边给趴在桌上的慕容恂倒水,一边制止还端着酒碗过来的洪世昌,“我家少爷不能再喝了,已经醉了,醉了……”   “蒋川老弟你说什么胡话,这才开始没多久”,洪世昌推开阻挠的蒋川,坐到慕容恂身边,“兄弟,你又不要洞房,趴在这睡大头觉多没意思,快起来陪哥哥喝个尽兴!”   慕容恂勉强撑起红透的脸颊,晕眩的感觉让慕容恂睁不开眼睛,“大,大哥,改天吧,改天……”   “改天?哈哈,承海那小子娶亲还能改天吗?” 高兴的洪世昌把斟满酒的碗塞到慕容恂手里,看见慕容恂脸色泛红,神态迷蒙,愣愣又笑了,“慕容兄弟生得一副好面容,竟比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还漂亮。”   一句“放肆”,蒋川忍住没说,以慕容恂的身份,洪世昌因为这一句话就应该受罚,犯了不敬之罪。   “恩?” 慕容恂听清了洪世昌的话,双手摸上自己的脸,用力睁了睁眼睛,试图保持清醒,“大哥喝醉了才是,哪有将兄弟比作姑娘的,罚酒三杯!”   “呃,是,是,是,兄弟说的是!”洪世昌尴尬了片刻,仰头连喝三碗,以空碗示意慕容恂。   “好”,慕容恂拍桌一声喊,把蒋川都吓了一跳,“既然都是男子汉,那就不醉不归,大哥,满上!”   “这才是我的好兄弟,来!”   蒋川看着不吃菜,光喝酒的两个人,心里着急又帮不上忙,连慕容恂都对蒋川的阻挠感到不满,蒋川就是想护主也护不了。陆家兄弟慷慨大方,对待义兄洪世昌和恩人慕容恂又格外不一样,都是陈年好酒招待,酒酿甘醇却也后劲十足,慕容恂三碗过后就犯晕,现在逞强只会更难受。不说陆家兄弟这会正忙着,顾不上劝劝慕容恂和洪世昌,就是陆承斌陆承海有空,也不一定管得了慕容恂,蒋川只有空着急。   “很没意思,是不是?” 陆承云看看灯火辉映的周围,问着有些心不在焉的上官宛,“上官姐姐,你在担心那位慕容公子吗?”   上官宛被陆承云喊得回神,轻摇头,“没有,是有点累而已。”   “上官姐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陆承云双手扶着圆凳边缘,双腿在裙摆下晃悠,得到上官宛微笑的允许后继续轻轻松松地往下说,“你到底是不是那位慕容公子的娘子?”   “不是!” 小舞和洪欣异口同声地先替上官宛回答了陆承云,小舞的立场还可以理解,洪欣的反应就有点耐人寻味了,引来了众人的侧目。   之前的不愉快经历让小舞脱口而出,“我帮我家小姐辩解,你掺和什么劲?”   上官宛明显的眼神警告,洪欣也不打算在意小舞的话,“你偏袒主子,我说明事实,有问题吗?”   上官宛沉默,小舞不作声,陆承云的目光在几个人脸上流转,“所以,只是个误会喽!”   上官宛闻声抬头,不明白陆承云话里的喜悦从何而来。陆承云还没有这么细致的观察力去注意到上官宛表情里的不解,但是陆承斌一走过来就看出来了。   “云儿,你有没有好好地招呼客人?只顾自己玩了吧?”   “大哥,大哥”,陆承云一见陆承斌就站了起来,拉着自家大哥的手臂,“我还不听话吗?我要是不听话,早跑去前厅玩了,或者去新房看看二嫂。”   “你歇歇吧,别在新婚之夜把你二嫂吓走了,到时候你二哥肯定找你麻烦!”   “嘁,有了媳妇忘了妹妹,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陆承云对陆承斌说的话题不感兴趣,一脸神秘地拉着陆承斌往外走,“大哥,你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有什么事啊,留下客人……”   陆承斌最终拗不过妹妹陆承云,被拽到了陆承云觉得好说话的地方,角度仍然可以瞥到上官宛那边,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却这样躲起来偷瞄,陆承斌不知道陆承云葫芦里卖什么药。   “云儿……”   “大哥,你不觉得上官姐姐很像大嫂吗?”   陆承斌一时被陆承云问住了,倒不是因为上官宛真的有多像自己已故的娘子,那方面,陆承斌还没来得及想,只是一直在心里太久没被提起的人突然被提及,陆承斌才愣神了。   陆承云看着陆承斌的神情,“怎么样,大哥,是不是有大嫂的影子?”   陆承斌收起心神,摸了摸陆承云的头,“就算有几分像,她也不是你大嫂,别胡闹,乖乖去吃饭。”   “可是,大哥,你以后难道都不找新嫂嫂了吗?如今二哥都成亲了,你还是一个人怎么行?我相信大嫂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你为了她孤独终老的。”   “云儿”,陆承斌无奈地笑着,“在大喜的日子里说的什么话?大哥就这么让你放心不下吗?我更着急见见我未来妹夫。”   “大哥啊,我和你说正经的……”   “好了”,陆承斌正安抚陆承云,看见蒋川一个人瞎转着找过来,忙上前叫住,“蒋兄弟,有什么事吗?”   蒋川急出一头的汗,看见陆承斌陆承云兄妹才松一口气,“陆公子,陆小姐,你们知道上官小姐在哪吗?”   “我知道,我们坐同一桌的”,陆承云走往前面带路,“就在那边,你找她有什么事?”   “我家少爷喝醉了还不放酒碗,我希望上官小姐帮忙劝劝。”   “恩?” 陆承云回头奇怪地盯着蒋川看,“你一个大男人都没办法,上官姐姐能行?”   蒋川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病急乱投医,但除了上官宛,蒋川想不到第二个人,“兴许可以吧。”   等蒋川向上官宛说明来意,小舞有着和陆承云一样的疑问,蒋川知道唐突,可又不得不试一试,上官宛似乎明白蒋川的左右为难,没多说,没多问,径直跟着蒋川找到了烂醉如泥的慕容恂,眉心的结,皱得不经意。   先伸手夺了慕容恂手里的碗,再把酒坛子放得远远的,说是让上官宛来“劝”慕容恂,可上官宛没说一句话就把这一切都做完了。慕容恂晕乎乎的,不是很明白状况。   “大,大哥,你,你来看看,酒,酒怎么都跑了?恩?跑到哪里去了?哪去了?”   看着慕容恂傻头傻脑到处找酒的样子,小舞和陆承云为慕容恂的醉话轻笑出声,连上官宛都有点绷不住脸色,拧在一起的不满稍微缓解了一点。   “慕容,慕容兄弟,你喝醉了,哈哈,酒坛子又没长脚,怎么会跑?” 洪世昌左右手臂各抱了一坛酒摇摇晃晃地坐下,“喏,哥哥这还有的是酒,继续喝!”   “呵呵”,慕容恂憨笑着解开酒坛的红绸布,“好啊,继续,看谁先醉……”   慕容恂双手捧着酒坛子,鼻尖还没碰到酒坛边缘,脸就被一双柔柔的手托起,没有了酒的醇香,却是另一种让人沉醉的芬芳,微凉的指尖正好缓和了慕容恂脸上的热度,让慕容恂不由得更靠近这双纤纤玉手,甚至闭上了眼睛。   和那晚一样的安静,蒋川说慕容恂是怎么抱着酒坛子不愿撒手,是怎么大着舌头说酒话,是怎么痴笑拍桌子,可到了上官宛面前,不需要上官宛做什么,慕容恂自然而然地安静了下来,仿佛蒋川说的那个人不是她慕容恂,仿佛她慕容恂一直都是这样乖乖的,更像是在抗议蒋川夸大其辞。   突然没了动静,洪世昌扭过头来看慕容恂,涨红的脸在看到上官宛之后笑开,“慕容老弟,小娘子来管喽,你倒霉,哈哈……”   “哐当”一声响,洪世昌摔到桌子底下去了,陆承斌赶紧叫过家丁一起抬人。小舞俯身看了看慕容恂,“小姐,她不会是装醉吧,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被小舞一说,上官宛也发现这姿势的不合理之处,想要松手直起身,但没想到喝醉了的慕容恂还有那样快的反应能力,抬手扶住上官宛的腰,抱进了臂弯里,“不要走,不要走……”   上官宛红了一张俏脸,小舞睁大了眼睛去掰慕容恂的手,“你这登徒浪子,竟然借酒醉之名轻薄我家小姐,看我不饶你!”   上官宛急于逃脱,小舞对着慕容恂的手又是拉又是拽,最后甚至咬了上去,慕容恂迷迷糊糊觉得痛,被迫一松手,身体就被一股力道带得向后倒,眼看就要摔在地上,上官宛还没来得及够着,慕容恂的头已经靠在了洪欣怀里,一脸难受的表情。蒋川赶紧去扶,陆承斌也赶忙叫人送慕容恂去房间休息,闹得新郎陆承海都跑了来,上官宛站在床边看着睡得哼哼唧唧的慕容恂,在猜想,不知道慕容恂有没有从此再不沾酒的觉悟,因为这酒量和酒品,真让人不敢恭维。 ☆、身份遭疑醋意现   当晚,闹开的不是红烛熠熠的新房,而是慕容恂这个不安分的醉鬼。陆承斌吩咐来侍候慕容恂的丫鬟统统靠近不了慕容恂,明明因为满身酒气睡得不舒服,慕容恂偏偏又把要为她擦脸的丫鬟推开,嘴里嘟嘟囔囔全是不满,活像蛮不讲理的小霸王。   陆承斌只得让不知所措的丫鬟们退下,站在慕容恂床边,也没有办法,“蒋兄弟,是陆某招待不周了,可能要委屈你家少爷一晚上。”   “陆公子言重了,劳烦陆公子安排才是。”   “你家少爷难道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吗?” 小舞不言而喻地问着蒋川,“出门在外只带了你一个随从,生活起居总不至于是你帮她打理吧?”   “男子汉大丈夫,出门行走江湖带上两个丫鬟在身边,不觉得太矫情吗?” 洪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里,瞅了瞅床上死仰八叉,睡得不舒坦的醉鬼,“又不是看猴,差不多该散了吧?”   “可是”,陆承云煞有介怀,“我家百年陈酿的酒,照她这样的酒量,今晚不喝醒酒茶的话,明早必定头疼欲裂,对吧,大哥?”   “恩”,陆承斌很清楚自家陈酿的威力,更何况洪世昌和慕容恂两个人干了足足有五坛,“还是喝了醒酒茶会更舒服一点。”   “那就点了她的穴道给她灌下去!”   洪欣说到做到,如果不是蒋川拦在洪欣面前的话,洪欣已经这样做了。   “小姐”,小舞惊呼出声,在众人说来说去说不出一个结果的时候,上官宛沾湿了手绢坐到了床边,小舞顾不上斗嘴,要去接上官宛手里的活,“小姐,让我来吧。”   上官宛从出生到现在,哪里做过这些事,小舞简直是吓了一跳,只是上官宛没有如小舞所愿。   “就当我还她一个人情,她若是拒绝,那就作罢。”   说来也奇怪,换成上官宛,慕容恂并不是一点抗拒的动作都没有,只是上官宛能在慕容恂抬手来挡之前就牵制住慕容恂,用固执来应对慕容恂的任性。闹腾到现在,慕容恂已经没有多大的力气,迷怔的眼神夹杂了不悦看向上官宛,然后又轻轻阖上,终于是不闹了。   脸被湿润温热的手绢擦过,慕容恂不能否认地,整个人舒服了很多,睡意也就渐渐袭来,还能感受到上官宛轻柔的动作,慕容恂放松了身体,呼吸变得轻轻浅浅,睡着了。   不约而同的安静,慕容恂和上官宛聚集了众人的目光,蒋川和小舞单纯许多,只是担心各自的主子,其他人或许就各有一番想法在心里。上官宛顾不上,睡得正香的慕容恂更不可能去考虑那许多。   手绢抚过慕容恂脸庞下巴的轮廓,上官宛的手停在了慕容恂的左脸颊,眼底带着探寻的意味仔细看了看,没找到解开脑中疑惑的答案,甚至更加不解,然后更仔细地端详慕容恂。   一双盛满自信光辉的眼睛,配上举手投足间的翩翩气度,潇洒得毫不张扬,谦逊时恰到好处,偶尔露出词穷尴尬的窘况也只是一笑而过,干净坦荡。这样的一个人,是容易令人生出几分好感的,但是,慕容恂似乎也有刻意隐瞒的事。   生得精致的五官无可厚非,富贵人家,书本网养出如此这般清秀的容颜也在情理之中,可过于光滑的颈间,柔软的肌肤,让本就聪明过人的上官宛想到一个不可能的可能。而靠着这个猜测,上官宛竟然愣是在酒醉的慕容恂脸上看出了女子姿态,不似白日里神采奕奕的王者风范,倒有稚气孩童的纯真,上官宛不能肯定,也无法相信,慕容恂,怎么会是这样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物?   “小姐”,小舞接了上官宛手里的帕子,端走水盆,“您也该去歇息了,总不会要在这照顾这个酒鬼一晚上吧?”   刚开始在屋内的一干人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上官宛摇摇头起身,再看了看慕容恂,和小舞一起离开了房间。   “慕容兄弟,慕容兄弟……” 昨晚美妙的感觉不复存在,耳边听到的声音也不可能是上官宛,还有正摇晃慕容恂的那种力量,“慕容兄弟!这都巳时了,你再睡下去,我让陆家兄弟给你叫大夫去!”   未免得到洪世昌更多的关怀,慕容恂选择睁开眼睛,但头晕脑胀的感觉只让慕容恂觉得满眼金星,想证明自己没事也是力不从心,揉着昏沉的脑袋,慕容恂欲言又止。   看慕容恂坐起来都吃力,完全不如之前那么生龙活虎,洪世昌站起来就喊,“管家,管家在吗?去把城里最好的大夫找来,速度要快!”   府里小厮一路传话,忽又被洪世昌一声喝住,不让去找了。反反复复的动静之大,让原本在院子里喝茶的上官宛,陆承斌不由好奇得一探究竟。   慕容恂已经穿好靴子坐在床边,漱过口,正接了蒋川递的汗巾擦脸。   “慕容兄弟,你确定没事?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慕容恂无言以对,心想还不是你洪世昌灌酒给灌的。   “我说慕容兄弟你呀,什么都好,唯独不会喝酒这一点,要练练,几杯水酒下肚还整个卧床不起,显得忒羸弱。”   蒋川不满,刚要反驳,慕容恂把汗巾甩到蒋川手里,无声地制止了。   “你强壮威猛,你厉害,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把屋子里弄得乌烟瘴气,还好意思来说别人?” 洪欣手里的苹果一抛一抛的,跨过门槛就扔给了慕容恂,带了些力道,却并没有恶意,被慕容恂稳妥地接在了手里。洪欣不经意地笑笑,站到洪世昌面前,“你酒量好还不是照样吐,照样睡,照样丢人。”   “那我第二天早上起来还不是照样精神?”   洪世昌不甘愿被奚落,但照顾洪世昌的洪欣更有话可说,“你也不看看你喝了几缸醒酒茶,一直说口渴,喝的都是醒酒茶!”   慕容恂在一旁看着洪家这对兄妹,乐得清闲。揉了揉太阳穴,抬头就瞥见门口并肩进来的上官宛和陆承斌,昏沉沉的感觉没有得到缓解。   “慕容兄,你觉得怎么样?需不需要找大夫来看看?”   陆承斌不仅是气度不凡,且待人有礼,慕容恂想到自己这副酒醒时的样子,讪讪地摇头,“我没事,谢陆兄关心。”   上官宛本来有意不去看慕容恂,但是不经意间发现,慕容恂似乎也在刻意躲着自己的目光,当下觉得奇怪,不由自主地朝慕容恂看去。   “说起来,上官小姐昨晚照顾人好像忘记了醒酒茶这回事。” 洪欣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茶盅,轻巧地说着,“也难怪她会睡到日上三竿仍然无精打采了。”   “这容易,让厨房再备就是”,陆承斌说一不二地吩咐下去,“因为昨天是家弟的婚事,闹腾不休,多有怠慢,今日定当补过。”   “酒水切不可过量。” 蒋川极快地补充了一句。   “放心,放心,今日家常便饭,酒水不上桌”,陆承斌别有意味地看了看无酒肉不欢的洪世昌,笑着转向上官宛,“方才上官小姐说昨晚没休息好,我也让厨房准备了宁神茶,一会就让人送去小姐房间。”   上官宛颔首浅笑,“陆公子有心了。”   慕容恂拿过枕边的折扇,拂了两下袍袖,“躺太久了,我想出去走走。”   “也好,方才我和上官小姐在院中品茶,慕容兄不妨一块。”   慕容恂看看陆承斌,又看看上官宛,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不用了,我想走动走动,蒋川。”   “是,少爷。”   都来房间看慕容恂,结果这房间的主人走得最快。洪世昌也忘记了过来叫慕容恂的初衷,这会就想确认陆承斌是不是真不拿酒出来,洪欣已经对自家大哥嗜酒这方面见怪不怪,径自走了。   “小姐,你说那人是不是有点不知好歹,知道是小姐照顾了她,连句谢谢都没有,还笑得那么欠扁!”   小舞的不满,说到底,来自慕容恂对上官宛的忽略,连小舞都察觉了,更何况是上官宛,只不过她慕容恂有什么理由这样,还扰得上官宛心绪烦杂。   “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早起之后就没什么精神。”   摇头宽慰小舞,上官宛坚持不用看大夫,陆承斌也没办法。   “弟妹,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和那慕容兄弟说,别自己硬撑着。”   上官宛已经不想去管洪世昌嘴里“弟妹”的说法了,只因没那个心情。小舞还会和洪世昌争辩几句,不过洪世昌独有一套说辞又固执己见,没什么理由地,就是坚持那次酒后说的话。   “你是不是生气慕容兄弟喝酒的事啊?” 天不怕地不怕的壮汉洪世昌竟然在上官宛面前变得小心翼翼,“都是我让她喝的,你别怪她。”   有眼力见的洪世昌让人觉得有趣,上官宛笑着,“洪大哥,我没有怪她,也没有怪你,我们什么事都没有,你又何必为这事道歉?”   “那你俩闹什么别扭?互相都不说话咋地?”   上官宛默然,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赏花惜景春来早   人逢喜事精神爽,说的就是陆承海,新婚燕尔,这个新郎官是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妥当地亲自张罗好一桌午宴,算作对慕容恂,上官宛一行人的正式款待。   “慕容兄,随意些,菜色不合口味就直说,另吩咐厨房再做就是。”   “陆兄既说随意,就不要处处以客相待,不然倒让我为难了。”   “哈哈,两位兄弟说得都有道理”,洪世昌左看看慕容恂,右看看陆承海,“一家人不说客套话,来,走一个。”   洪世昌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不禁砸吧着嘴,“承海,这酒劲不对啊,你搞什么名堂?”   “喝就喝,不喝拉倒”,洪欣没好气地接话道,“难道大哥你还想醉个四仰八叉,然后蒙头呼呼大睡?特地从冷虎山过来,不帮忙,尽享福是不是?”   “你看这丫头片子”,洪世昌边说边护住酒壶不被洪欣收走,“我管不了她,她还处处管着我了。”   洪欣作势要抢,被陆承斌,陆承海劝住,这对兄妹才不在酒桌上闹了。   慕容恂兴致不高,菜没吃几口,捏了桌上的白瓷杯,递到唇边。上官宛停下筷子,想要出声制止又想到没有立场,抿了抿嘴,复又拨动碗里的米粒。   “弟妹,你别担心,慕容兄弟这杯里是醒酒茶,喝再多也没事的。”   说话的人是洪世昌,但是人都看向了上官宛,特别是慕容恂,与上官宛四目相对,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片刻的尴尬,陆承云忍不住出声打破僵局,“上官姐姐又没说什么,洪大哥,你干什么自言自语地解释,让人误会。我说得对不对,上官姐姐?”   “恩?恩…” 上官宛垂首低眉,不敢再泄露半点心思。   “可是,弟妹她明明……”   洪欣一筷子戳中洪世昌面前的菜肴,“大哥,你再不吃饭,这红烧肘子就是我的了,你可要想好。”   洪世昌丝毫不动心,不理洪欣,伸出手掌拍拍慕容恂的背,“慕容兄弟,那卤水片鸭的味道不错,放那么远,你给弟妹夹去。”   慕容恂哑然失笑,洪世昌身上媒人的感觉是越发浓重了,拿起朱红的筷箸,慕容恂左手挽袍袖,挑了最好的一块,沾了酱,放到上官宛碗里。上官宛轻声言谢,看着上官宛轻启朱唇细细品尝,慕容恂的心情忽地豁然,眼底和唇角都带了笑意。   陆承海一直都是笑盈盈的,期间也没少给自己的夫人夹菜。而陆承斌,有点愣愣地看了上官宛和慕容恂二人,饭菜吃到嘴里,都忘记了是什么味道。   “这分明是卤鹅”,陆承云不高兴地嘟起了嘴,端着碗朝上官宛的方向挪了挪,“上官姐姐,我想喝汤,能不能帮我盛一下?”   小舞放下碗筷要接手,陆承海也对自家小妹的举动不满,“承云,李妈就在你身后,怎么劳烦二哥的贵客?”   “不打紧”,上官宛已经帮陆承云盛好了小半碗,“顺手而已,陆公子不要如此客气。”   “就是就是,谢谢上官姐姐。” 陆承云讨好地靠近上官宛,冲着陆承海做了个鬼脸,让陆承海无奈到摇头地笑。   陆承斌看着眼前的陆承云和上官宛,恍惚了神情,在记忆中想念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在脑海中,将陆承斌的心填得满满的。   小舞重新坐下,将周围的人都看了个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让小舞心里很不舒服。在上官宛旁边的位置,有几道目光,小舞是能够察觉的。   “大哥”,找到负手站在湖边的陆承斌,陆承云小跑过去,看陆承斌一脸心事的样子,猜到几分,“大哥,上官姐姐确实很像大嫂,对吧?”   一旁小路上,偶然听到这句的小舞站住了脚步,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和上官宛有关,按捺不住好奇,小舞驻足想要听个究竟。   陆承斌不能否认,经陆承云那么一说,再看上官宛和陆承云在一块时的神情举止,就像曾经那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妻子回到了自己身边,一颦一笑,都能让陆承斌回忆起往日的恩爱画面,难熬的想念都在一声声怅然叹息中了。   自家兄长这样过了三年,陆承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大哥,上官姐姐因为二哥和二嫂的婚事来到我们家,不觉得是缘分吗?大嫂已经走了那么多年,因缘际会,让你认识了上官姐姐,为了自己的幸福,大哥,勇敢去争取一次吧!”   “云儿”,陆承斌有些纠结地看着陆承云,“你看不出来吗?上官小姐和慕容兄弟之间是有情意的……”   “那只是大哥你的感觉吧,上官姐姐,还有那位慕容公子,两个人谁都没有承认过,大哥,你要因为这个就退缩吗?”   “云儿,她不是你大嫂,我若把她当成你大嫂一样去喜欢,对她也是不公平的,你再让我想想吧。”   陆承斌转身走了,留下的陆承云也无话可说,正因为是这样处处周全考虑唯独委屈自身的大哥,陆承云更希望陆承斌能从嫂嫂的去世中真正走出来。   小舞也明白了,敢情自家小姐成了人人想要的香饽饽,这还没问过本人的意思,怎么就谈到瓜分的事上了?更何况,上官宛岂是等闲之辈可以觊觎的。在小舞看来,就算是这陆家庄,也未免显得有点不自量力。虽说不知者不罪,但小舞该提醒的,还是要告诉上官宛。   午后时分,洪世昌在凉亭里找好地方打盹,惬意非常,呼声还没响几下就被人一掌拍在肚子上给拍醒了,除了洪欣,没有第二个人敢这样做,会这样做。   “小妹,你又要干什么?让大哥睡会不行吗?”   “大哥,我有事问你,问完就让你睡。”   “恩”,洪世昌闭着眼睛,似听非听,“你问吧。”   洪欣曲腿在洪世昌身边坐下,“大哥,你为什么总是撮合那上官宛和慕容恂呢?你收人红包了?”   “哪有,人本来就是一对……” 洪世昌转了个身,抓抓胳膊,理所当然的回答。   “谁说的?” 洪欣又在洪世昌手臂上拍了一下,“这都是你们那天喝酒闹出来的,毁人名声不说,还真打算说动你那兄弟大红花轿抬人过门?”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迟早的事,呼……”   洪世昌含糊不清地念完,呼噜声就响了。洪欣鄙夷地看一眼,“你改行算命得了!”   还想捏住洪世昌的鼻子让他不能好睡,瞥见湖对面漫步的一对身影,让洪欣忘记了动作。   “桃花灼灼,芳草萋萋,只可惜都关在了这园子里。”   上官宛笑对慕容恂的感慨,“若是遇见了懂得欣赏的人,是不曾遗憾的。有些故事里,花开千年,也不过就只是为了等那一个人。”   慕容恂侧身看向上官宛,笑着,“遥遥无期的等待未免太过凄美。”   停在一株桃树下,上官宛抬头凝视那枝头上的娇艳,“旁人觉得凄美,却不知那花儿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慕容恂想到庄子的这句话,自嘲地笑笑,“是我太浅薄了。”   上官宛笑而不语,又迈步朝前走了。慕容恂抬头仰望,拿起纸扇挡了耀眼的阳光,看清了树上啼叫歌唱的鸟儿。上官宛回头瞧见,想起昨晚的疑惑,蓦地就想上前去问问,慕容恂,你是否真是翩翩少年郎,谦谦君子哥?或者……   “你看那”,慕容恂提高了声音朝上官宛走来,拉着上官宛的手腕到了一棵大树下,一边伸手指向高处,“那里有鸟窝,看见了吗?窝里肯定有很多小鸟,我都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了。”   上官宛脖子都酸了,也没在枝繁叶茂中看见慕容恂说的鸟窝,只得笑笑作罢。   “不然,我们上去看吧!”   上官宛还没从慕容恂雀跃的眼神中回神,腰身就被一道力量带着腾空往上,下意识扶住了慕容恂的肩膀,上官宛才意识到,两个人此时的距离是那么近。   “我说得没错吧。”   慕容恂充满笑意的声音传来,上官宛在面前的枝桠间看到了一群雏雀,褐色的绒毛,乌黑的眼睛,扯着嗓子嗷嗷待哺的生命力,便也是春天的写照。   “慕容公子童心未泯,但可否先放我下去?”   慕容恂的手牢牢圈紧了上官宛的腰,纵使上官宛有功夫,但在树枝上动手不如让慕容恂主动放手。   慕容恂浅笑着,抱了上官宛稳稳落地,“在下冒犯了。”   “小姐!” 小舞远远地看见上官宛从高处落下,吓得赶紧跑到上官宛身边。   “慕容公子”,另一边,陆承云也因为什么正走过来,“跟我来一趟,我有话和你说。”   “恩?这……”   慕容恂莫名其妙地被陆承云拉走,小舞也正好有事向上官宛报告,两个人都显得郑重其事。 ☆、洞悉缘由明心意   在树荫下的石桌旁坐下,上官宛神情平静地听小舞眉飞色舞,偶尔手舞足蹈地讲述她的所见所闻,低头眨眼间,似乎若有所思。   “小姐,我看我们还是早点离开这陆家庄,反正到这来也是计划之外,索性不要久留,免得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那就麻烦了。”   上官宛不置可否地笑笑,小舞看不明白,“小姐,您不会真要自己招个驸马回去吧?那皇上……”   上官宛赶紧制止了还想往下说的小舞,佯怒道,“你看你,有点小题大作了。陆公子对亡妻念念不忘,说明他重情;考虑到兄弟,说明他重义;顾及我的感受,说明他重礼。如此之人,何须敬而远之,远而逃之?”   “但是小姐贵为千金,哪能容许他们打着如意算盘?光是想一想,就该赏他们板子!”   “小舞,真要追究起来,也是我们隐瞒在先,他们把我们当作朋友,以礼坦诚相待,才是难得。在那宫墙之中,你也看过,碍于我的身份而在我身边阿谀奉承的人还少吗?与其要那小心翼翼的假意,不如感受这份直率的真情,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有分寸。”   上官宛的一番话说得小舞没法辩驳,皇权至上,从小就被教导如何去捍卫,小舞为上官宛的打抱不平完全可以理解,不是摆出公主的架子仗势欺人,而是出于连上官宛都感到身不由己的保护。   “陆家那小姑娘也真有意思”,说过了陆承斌,小舞又想到陆承云,“才多大的人,就会鼓励自己的兄长勇敢去追求了,我看这陆家三兄妹都不简单。”   “我却佩服她这一点”,上官宛看着陆承云拉着慕容恂离开的方向,“正因为她处在单纯的年纪,看事情才会简单很多,不然像他大哥那样年长了,思前想后,反倒不敢了。很多时候,即使明白这个道理,多数人也做不到像她那样义无反顾。”   “她大哥不敢最好,算他识相。不过,听小姐你这么一说,被陆家小姑娘喜欢上的人,应该就不好摆脱了吧?” 小舞转向上官宛看的地方,“那慕容公子……”   “原来如此,为了你久病在身的大嫂,所以陆兄才会把一年四季的美景都移到这园子里来”,听完陆承云说的故事,慕容恂纸扇敲在手心,不免感慨,“你大哥真是重情重义,这个朋友没有交错!”   “我大哥的好,我当然知道,我告诉你我大哥和大嫂的事,不是为了听你夸奖我大哥”,陆承云全然不似提起往事时的温柔,站到慕容恂面前,“我是要和你说,如果你不喜欢上官姐姐,就赶紧把误会解释清楚,不然妨碍我大哥追求幸福,亏我大哥还把你当好兄弟,跟你一见如故,对你那么好。”   慕容恂低头看着陆承云,睁大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问着,“谁说,我不喜欢上官宛?”   面对慕容恂似非而是的回答,陆承云一瞬间惊讶之后还未反驳,慕容恂展开折扇,从陆承云身边错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既是你大哥不能错过的,也是我不想轻易放手之人,依你这个小媒婆看来,这又该如何是好?”   “你,你”,慕容恂的大胆和自信一时让陆承云乱了阵脚,尽力搜刮慕容恂的短处予以回击,“你这般轻浮之人,哪会比我大哥更配得上上官姐姐?”   “发自内心也叫浮夸吗?只是表达方式不同罢了,你不也是想说就说,想做就做?我欣赏你这一点,但是我并不打算因此而退让,因为这既是对我自己感情的不负责,也是对你大哥的不尊重,更是对你上官姐姐的不重视”,一口气说完,慕容恂转身对着陆承云笑了笑,“你是一个好妹妹,可我希望,下一次,是你大哥亲自来找我,他应该要有那样的勇气,对吧?”   “他一定会的,你等着瞧!”   直到慕容恂走出几步远,还能听见陆承云不甘心的话,不禁让慕容恂莞尔。这份手足之情可真让慕容恂羡慕,也是陆承云让慕容恂确认了一件事,那句脱口而出的反问,表面上是说给陆承云听,实际更像是在问慕容恂自己。   “谁说,我不喜欢上官宛?”   再细想这份理直气壮,慕容恂也心虚了,自己要拿什么去喜欢上官宛,太子的身份?泾国的江山?基于谎言之上的真心能够吗?这些问题,慕容恂以前从来不曾想过,是因为和上官宛的相遇,才让慕容恂有了这些思考。   “我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困惑之中,师傅,这就是您不让我出门的原因吗?”   拿出从蚕氏夫妇那里得到的姻缘石,庙祝的话在慕容恂耳边响起,最后两句不禁让慕容恂心寒,“侯门宫苑深似海,从此化作陌路人。从此化作陌路人,上官宛,你我二人到底是否真的有缘?还是偶遇一场,终不能当真?”   百无聊赖,小舞趴在冰凉舒适的石桌上昏昏欲睡。四周只有风吹动树叶簌簌作响的声音,上官宛拢好被清风拂乱的长发,从锦袋中拿出那枚自红庙起就没离身的石头,思绪飘远,烟火缭绕中,风儿吹不散的,是印在脑海深处的那眼初见。我对“愿得一人心”,你答“白首不相离”。   有些事情一早注定,倘若不是心里较了真,又哪来这诸多烦扰和牵挂?   陆家的买卖以经营茶叶生意为主,祖上留下的几亩田地全种植了茶叶,加上后续开垦的,已有一块面积不小的茶园,正值春季,一眼望过去,翠绿的一片,甚是壮观。慕容恂吩咐蒋川买来送给明宁大师的柳州清茶,最上乘的,便是产于这陆家茶园。   “原来,茶叶就摘自这样的地方。” 小舞丝毫不做作地表达了自己的惊讶,更是低头去嗅一嗅那清新的绿叶。如果不是陆承斌,陆承海邀请前来,想必是不能大开眼界了。   “有此规模,不愧是柳州名茶的金字招牌。”   连见过不少大场面的蒋川也这样赞可,在生意经上没什么研究的慕容恂也大致能猜到陆家在市场上的地位和影响力。祖上的基业,陆承斌和陆承海两兄弟继承,经营得好也是脸上有光,但是邀请慕容恂,上官宛,洪世昌等人过来,并不是为了炫耀展示。   “茶园的环境最好,在万物复苏的春天又别有一番景致,恰巧今日风和日丽,各位不妨来玩个游戏。”   一听这个,陆承云来了兴致,“二哥,一向都是我出主意,你今天怎么抢我的活干?”   洪世昌挽高了袖子,一挥手,“承海你小子,先说说是什么玩法!”   “大家往那看”,陆承海侧身指向了南边,“那里有四只不同颜色的纸鸢,只能是男子去抢,抢着了便送到女子手中,一起放纸鸢,怎么样?”   “纸鸢?那都是姑娘家玩的……”   慕容恂用扇子敲了敲洪世昌结实的胳膊,“大哥,你不玩,可以去抢啊,这个游戏,没有强劲的对手可就没意思了。”   陆承海面露喜色,“这么说,慕容兄,一定要算你一个喽!”   “我看是二哥你专门想出来逗二嫂开心的吧,不用说,二哥你一定是为二嫂抢,然后和二嫂一起放”,陆承云挽着新嫂嫂,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上官姐姐,那四只纸鸢里面,你最喜欢哪一只,让我大哥去帮你拿过来!”   “啊,我来想想”,小舞往前踏出一大步,把焦点引到自己身上,“我来替我家小姐玩,我喜欢蓝色那只。”   看到陆承云有些挫败的表情,上官宛和慕容恂都笑了,陆承海已然跃跃欲试,“好,小舞都参加了,蒋兄弟也不能落下,但是有言在先,你不能暗地里帮你家少爷,也不能让,事不宜迟,马上开始吧。”   出发之前,洪欣走到洪世昌身边,有必要地叮嘱了一句,“大哥,你不要想着帮别人,我要那只蓝色的。”   “你?小妹,你跟那玩意不配……啊!”   洪欣一拳打得洪世昌变哑巴。陆承海把脱下来的外袍交到妻子手里,轻装上阵。陆承斌的白衫有陆承云拿着,上官宛看向慕容恂,只见慕容恂和蒋川都把褂子随手放到了地上,比起洪世昌那样魁梧的身材,慕容恂略显秀气,但肩背挺直的气节不输任何人。   洪欣喊的开始,只有洪世昌在脚踏实地埋头猛跑,其他四个人先后都用上轻功,等洪世昌反应过来,想要追上最快的人就需要多费些功夫了。   “糟了”,小舞看着争先恐后的几个人,“四只纸鸢,五个人去抢……”   “那就一定有一个人要落空了。” 陆承海的新婚妻子接话道。   小舞和陆承云想说都没有说,上官宛只是更认真地去看前面五个人,洪欣倒是了然,“或许说,有两个人一定会打起来更合适。” ☆、纸鸢相争互不让   离纸鸢所在相距不过十丈步,争抢已然变得十分激烈。蒋川阻挠陆承斌,慕容恂和陆承海交手,互不相让,前进的速度缓慢下来,此时渔翁得利,洪世昌和纸鸢不过咫尺。   从切磋中脱身,蒋川跃然而起,疾步带起的风使得纸鸢轻轻摇摆,一毫之差,蒋川拿着纸鸢落地。   “好你个蒋兄弟,真不管先来后到啊,还非要挑我……”   洪世昌还没说完,耳边风声啸过,陆承斌,陆承海伸手夺,慕容恂一人双臂曲肘挡,洪世昌偏头躲,一个灵活转身,近水楼台,又无人来管,先摘下一只纸鸢再说。   额头冒汗,洪世昌瞧瞧手上纸糊的玩意,再看看打得不可开交的三位兄弟,“这么个小玩意抢那么费劲,没事找事,买他个十只八只也花不了多少钱……哎,哎,承海,承斌,你俩不能联合起来欺负我慕容兄弟!”   洪世昌最终是看不过去,加上纸鸢过于容易获得,也想凑凑热闹,愣是跑到陆承斌,陆承海,慕容恂三个人对打的局面里。   最早拿下纸鸢的蒋川按兵不动,一是因为慕容恂有言在先,二是蒋川不认为慕容恂应付陆家兄弟会有问题。不过现在洪世昌的加入,反而让蒋川有点担心了。   洪世昌原本是想二对二公平抗争,没想到反让纸鸢更快地落入陆承海手中,到最后,就剩一只红色纸鸢一枝独秀。   “呵,大哥,慕容兄,承让了”,得来不易的陆承海撤离争夺,不忘提醒陆承斌和慕容恂“善待”洪世昌这个倒帮忙的始作俑者,“不如抢了洪大哥手里的,你二人就免得再争。”   一看陆承斌,慕容恂齐齐看过来,洪世昌提高了警觉,“承海你小子……三十六计,我走为上!”   陆承海和洪世昌都开始返回,演变成慕容恂和陆承斌一对一的状况下,蒋川更不好上前。   陆承海最先回来,陆家二夫人自然高兴。洪世昌也把拿到的纸鸢交给洪欣,“蓝色的被蒋兄弟先一步抢了,就只有这青色的,将就着吧。”   洪欣看着还在你争我夺的两个人,语气复杂,“还是变成这样了啊。”   “你说承斌和慕容兄弟啊”,洪世昌灌下几口茶才解了渴,“谁让他们都争着要那只红色的,不然像我,没拿到蓝色的,青的也很好么,人就是要会变通,而且能眼疾手快……”   “大哥,你刚才的‘帮忙’我可看得一清二楚!”   被洪欣戳中短处,洪世昌适时闭嘴,卖弄嘴皮子他不在行,一番体力赛也累得够呛,不如歇着。   从起步的轻功,上官宛就知道慕容恂底子不弱,看她以一敌二的游刃有余,如果不是洪世昌弄巧成拙,此时争夺的二人就会是陆承斌,陆承海两兄弟,那无疑是相对较好的情况。而眼下慕容恂胜券在握,唯一为难的,就是如何更好地顾全陆承斌的面子。除了武力较量,这又给慕容恂出了一道机智应变的难题。   始终在半空中交手,落地的瞬间,谁也接触不到仅剩的那只纸鸢。   “看样子,慕容兄今天是势在必得。”   “所以,陆兄愿意拱手相让?”   接了慕容恂一掌,陆承斌转动手腕,拳头直冲慕容恂面门,“那样岂不无趣?”   抬手间,慕容恂的折扇敲在陆承斌的关节处,让陆承斌来势汹汹的拳头松了劲,“正有此意。”   与世无争的纸鸢立在那,慕容恂和陆承斌之间的争夺却是愈加如火如荼,过往数十招,处处是点到为止的客气,但双方又谁都不放弃,君子之争,耗时再久也难有高下之分。   “这两人较的什么劲,一起放不就行了”,洪世昌的茶壶也空了,抬着头看都看累了,“不能让他们这样下去了。”   “大哥,你要去干嘛?”洪欣拦在洪世昌面前,“你过去,想好帮谁了吗?”   “我谁都不帮,他们打得我头昏,我要让他们住手。”   “洪大哥”,这回起身叫住洪世昌的,是上官宛,“你去,不如陆小姐去合适。”   “我?” 一直看热闹的陆承云指向自己,得到上官宛肯定的答复。   “反正他们二人抢来抢去,得到的纸鸢也是给陆小姐你,小舞,二夫人,还有洪姑娘都有纸鸢,就差那一个,陆小姐不如自己去拿来,也当帮你大哥。”   上官宛一句话提点了陆承云,当下就把手里的衣服交给上官宛,“上官姐姐说得没错,我要去帮大哥!”   陆承云空翻两圈就走了,也是一个伶俐的人物。上官宛意在要陆承云自己取了纸鸢,那慕容恂和陆承斌也就没有再争的必要。谁知陆承云没明白上官宛的意思,目标不在纸鸢,而是冲着慕容恂去了,当真要为大哥陆承斌出气的模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到了近前,抬腿就踢。   两个人的战局被打破,慕容恂有了速决的理由,旋转身体接近纸鸢,陆承斌紧跟其后,陆承云一看大哥处于劣势,有点胡搅蛮缠,又像耍赖地出招,对着慕容恂劈头盖脸,真可谓乱七八糟,慕容恂一皱眉,抓住了陆承云的手腕,四目相对,慕容恂刚要松手转身脱离陆承云的捣乱,陆承云随手一抓,竟然抓住了慕容恂的腰带,两个人就在一阵纠缠中掉了下来,唯一的红色纸鸢被陆承斌摘得。   没想到结尾还闹出这样一幕,众人都赶到慕容恂和陆承云摔下来的地方。慕容恂的腰带整个被陆承云拽在了手里,衣衫松松垮垮的慕容恂当了陆承云的软垫,末了,脸上还被陆承云的樱唇盖了一个粉印,目睹的各位皆觉尴尬,要么看天,要么看地,有的看慕容恂,有的看陆承云。   “少爷,没事吧?”   “云儿,你没事吧?”   待陆承斌,陆承海把陆承云从慕容恂身上扶起来,陆承云小脸红红的,不敢再看慕容恂,只略微往两位兄长身后躲。   慕容恂拍净了身上的草屑,挺了挺腰背,向陆家兄弟和蒋川示意没事,摊开手伸向陆承云,“不打算物归原主吗?”   陆承云在心里千求万念,希望慕容恂起来之后不要和自己说话,偏偏第一句就是。陆承云咬着牙,用力把腰带拍在慕容恂手心,“还你就还你,那我的呢,你要怎么还?”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了,包括陆承云自己。慕容恂哭笑不得,只有不再与陆承云理论,免得越理越乱。   “这种事情,除了以身相许,还有其他办法吗?” 小舞不怕死地接话道,还甚是无辜地看了看众人。   “大哥!” 陆承云愤愤转身,“我要去放纸鸢,你陪不陪我?”   陆承斌看看慕容恂,“当然了,云儿,我们去那边。”   “还有上官姐姐”,陆承云背对着慕容恂走到上官宛身边,挽住了上官宛,“上官姐姐也陪我一块。”   “慕容兄弟,反正咱老爷们也不玩那纸糊玩意,不如,喝酒去?”   慕容恂把腰带在手腕上缠来缠去,洪世昌的话没有听进去,注意力都在陆承云一左一右的陆承斌和上官宛身上。   “陆公子,这是你的衣服。”   “谢上官小姐代为保管。”   陆承云看着陆承斌和上官宛,心情大好,自己那点事马上就忘了,“大哥,你不知道,刚才就是上官姐姐提醒我去帮你的,你要谢她的,可不只她帮你拿衣服这一件事。”   “哦?那……”   “陆公子无须放在心上,是陆小姐夸赞了。”   洪欣捡起慕容恂放在地上的衣服抖了抖递过去,“要我帮你吗?让我看你这公子哥是不是不会自己穿衣服。”   慕容恂冷着一张脸全部接在手里,“不用了,蒋川,我们回去。”   洪欣抱臂,摇头叹气地看着慕容恂走,“真是经不起逗。”   洪世昌同样一副惋惜状,“这慕容兄弟和弟妹怎么还闹别扭呢,那傻兄弟也不知道去哄哄人家,费那么大劲,反倒自己一个人带着蒋兄弟回去了,这叫什么事?”   “大哥,你还没看明白呢”,洪欣搭上洪世昌的胳膊,小卖关子,“就算上官姑娘会是你弟妹,也不一定是你慕容兄弟的媳妇,懂不?”   说完,青色纸鸢交回洪世昌手里,洪欣找更有意思的事去了。洪世昌看看前面陆承云一行,又看看慕容恂这边,“感j□j,忒麻烦,忒乱了。”   “洪大哥,你要去放纸鸢吗?”   “啊?” 洪世昌自言自语的时候,不知道上官宛站到了身后,“不是,这是我小妹她说要又不要,才到了我手里。弟妹,你不是和承云承斌他们过去了吗?怎么又折回来了?”   “我有点累了,所以……”   “那咋不和慕容兄弟一块走,快去吧,她就在前面!”   上官宛看看前面,迈步又停下,笑道,“洪大哥,你为何如此坚持称我为弟妹,我其实和慕容公子……”   “我也不知怎的,就觉得特别顺口”,洪世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我那傻兄弟是真心喜欢你的,我敢保证!”   看着洪世昌义正言辞的样子,小舞轻声笑起来,“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情,你怎么敢担保?”   “是真的,慕容兄弟亲口说的,在承海婚宴上,虽然是喝了些酒,但是我觉得那就是真心话,那傻兄弟,不是喝醉了,逼不出她肚子里那些话。她好像是收了一样什么东西,什么姻缘什么庙的,我记不太清,反正我就记得她说喜欢你,但是又不可以,稀里糊涂地,其他的我也没听明白。”   “喜欢我家小姐的多了去了,都像你一样一口一个弟妹,我家小姐的名声可怎么办?”   “小舞!不许没大没小。”   “弟妹,不,上官姑娘”,洪世昌一板正经,不带说笑的,“要我改口容易,但是我那兄弟的心意,怕是坚定得很,我虽是粗人一个,可看人从没看走眼过,慕容兄弟绝对靠得住,别说我事不关己,就是要我把亲妹妹交给她,我都不带眨眼的!”   洪世昌一番话,让上官宛静笑中深思,能让萍水相逢的人如此交付信任和真心,慕容恂,你到底是有什么样的魅力?他的话,我又可以信几分,当几分真?    ☆、几人心事几人知   回到房间洗手净脸,再吩咐服侍的丫鬟们退下,慕容恂才有时间细看自己全身上下。陆承云一整个人完全压下来,身下虽有草被,却也是黄土地,这样毫无预兆地摔下来,慕容恂身上多少有些酸痛。   “还好,缠得有够紧,才不会叫人看出分毫。”   慕容恂一边看看胸前,一边换下身上的脏衣服,重新系好腰带,衣衫纽襻,一丝不苟。踱步于床前,总觉得少了什么,摸索腰间,再拿起换下的衣服翻找,全然没有踪影。   “一定是那时候掉在那了。”   慕容恂转身就走,一开门差点把抬手正要敲门的洪欣撞倒,“不好意思……”   “哎”,洪欣拖住着急忙慌的慕容恂,“要吃饭了,你急着去哪里?”   “你们先吃,不用等我,我要去找东西!”   “哎,哎,慕容恂!”   洪欣下意识要跟去,马上又停住了脚,转回房间的方向。洪世昌一出来就看见慕容恂十万火急似地往外跑,又看洪欣这副样子,不免担心,“小妹,出什么事了?”   “没事!”   “没事?” 这下换洪世昌拦在洪欣面前,“没事的话,外面天都黑了,你拎个大灯笼要上哪去?”   “就是因为外面黑灯瞎火的,慕容恂她要找东西又没点灯,能找得到才怪!”   洪欣说得理直气壮,绕开洪世昌走了,一会过后,洪世昌都没反应过来,“说得也是……不对啊,慕容兄弟丢东西,你,你那么紧张做什么?你不是应该巴不得她找不到吗?”   洪世昌一个人对着空空的院子问,说到最后,声音都小了,“这怎么一回事?”   月亮挂在天边,慕容恂按着记忆,在白天摔倒的地方找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任何收获。   “天意吗?” 慕容恂在草地上坐下,看着清冷的月色,“让那块姻缘石掉在陆家茶园,然后等我来找时,不见踪影,或许某天就出现在陆承斌手里,那才是缘分所属?”   慕容恂仰头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你若希望如此,又何必来寻?”   轻柔的声音和悄然的脚步,慕容恂不睁眼就知道是谁,只是又惊讶于她的到来,“你怎么?”   “或许我不该来这里,而应该去找陆承斌,陆公子?” 上官宛站在慕容恂身侧,拿出手中的蓝色锦袋,“这个是不是你的?”   “你怎么会?” 慕容恂起身就要拿,被上官宛先一步躲开。   “方才听你说要转送陆公子,不如就由我代劳?”   慕容恂拧着眉头看上官宛,“我的东西,凭什么送他?上官小姐可别逼我动手抢。”   “你若保管好了,谁能抢得走?”   轻巧的反问,蓝色锦袋回到了慕容恂手里,上官宛的转变倒让慕容恂发起了愣,“是你捡到的?”   上官宛学先前慕容恂那样,屈膝席地而坐,“你希望是陆公子?”   慕容恂一时郝然,“我那只是有感而发,毕竟,我相信这姻缘石有灵性。” 就像捡到的人,还是你,上官宛。   上官宛瞥一眼身后站着的人,避重就轻,“回去后,陆家的丫鬟们说你要闭门休息,我本想明天一早再还你,刚才看你急急忙忙出来,心想,或许你是要出来寻这个。”   晚风一起,茶树草丛里都有细碎的声音,慕容恂脱下外袍披在了上官宛身上,自己则在上官宛身边坐下,“谢谢。”   皎洁月光下,看见站立着的慕容恂,提着灯笼赶来的洪欣本想出声叫她,下一刻却见慕容恂把自己的衣服给了身边的人,并肩而坐,塑造出星空下的一对背影。洪欣是应该马上走的,但是她迈不开步子,她就那样看着,看着,还在慕容恂不经意间转头的时候,蹲下身子隐藏自己,即使在这样的黑夜,慕容恂根本不可能看到她。   “从红庙离开之后,你一直把它带在身上吗?”   慕容恂把那块圆润的石头从锦袋中拿出来,“恩。”   上官宛有一瞬间的心跳加速,却佯装平静,“为什么?”   “我相信它有灵性,能带给我好运”,慕容恂偏头看着上官宛,“让我遇见你,然后再次和你相遇。” 它让我相信,我们之间,冥冥之中存在某种联系。   一些未说出口的话,上官宛似乎都能从慕容恂的眼神中感受到,有些感情,已然酝酿发芽,只是双方都还有需要确定的事。   向来都是被人敬畏的上官宛竟然在和慕容恂的对视中躲开了,“天色已晚,回去吧。”   一前一后起身,看见要回去的两人,洪欣也躲到了一旁。   安静的路上,似乎应该说点什么,看着上官宛的侧脸,慕容恂未有过多思考,“陆家大小姐说,她大哥陆承斌喜欢你。”   旁敲侧击地突然开口,只因慕容恂还没勇气直接问清楚上官宛的心意,也怕唐突,却没想到,这样冒然开口,已是唐突行为。   “因为我像她逝去的大嫂,我知道”,走在前面的上官宛停下来,迎上慕容恂的目光,能看进人心底的清亮眸子让慕容恂莫名地紧张起来,“洪大哥也说,你喜欢我。”   风声忽地就静了,静得慕容恂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掩饰不了的慌张只剩哑口无言,不远之后的洪欣也将上官宛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或许是为了报复慕容恂的直言不讳,或许是想要证实某个说法,上官宛没给慕容恂留好台阶下,实则自己也是乱了分寸,索性就听听慕容恂会怎么答,或是默然到底。   “我只是”,慕容恂的声音拂动了上官宛心里的弦,借着夜色才藏起了心底那份陌生的悸动,“只是不喜欢陆承斌靠你太近,对你太好……”   上官宛的脸庞热了起来,如能看清,定是绯红不已,“回去吧,免得他们找我们。”   说到一半,慕容恂不知该松口气,还是应该觉得遗憾,她不太明白上官宛的用意,如同她不明白上官宛的心意。   等了半天,门口终于有了些动静,洪世昌从廊檐栏杆上坐起来,看见慕容恂和上官宛一起回来,没站出来,拧巴着脸看着。上官宛没和慕容恂说话,径直回了房间。慕容恂压下满腹疑问,带了满脑子的莫名其妙回房。   过一会,洪欣也回来了,只是灯笼灭了,人也焉了,洪世昌走到跟前,反而把洪欣吓了一跳。   “小妹,你怎么了?怎么跟丢了魂一样?你不是陪慕容兄弟找东西去了吗?怎么她……你……你们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我跟她能怎么呀”,洪欣把灯笼塞到洪世昌手里,“大哥,你什么都别问了,今天晚上的事情,你就当没看到没听到吧。”   “小妹,小妹,行,我不问,但我给你留了饭菜,你多少吃点吧。”   “我不饿,大哥,我现在只想睡觉。”   “那,那我把饭菜端去你房间,你睡醒了,饿的时候再吃,我去厨房给你拿。”   洪欣从小生龙活虎,半岁能爬,周岁能跳,生病了都没这样无精打采过,让洪世昌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唯有先顺着她,具体的,只好改天再细问。   “小姐,你这披的谁的袍子呀?” 正整理书桌的小舞听见门响,走过来就见上官宛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身上的衣服也是陌生。   “糟了,还了那一样,忘了这一样”,上官宛脱下慕容恂的外袍,怎么就一点都没想起来,“唉,还是明天再说吧。”   小舞接了,挂好后摸了摸料子,“小姐,是慕容公子的吧?”   “你这机灵鬼又知道?”   小舞回到桌边,取杯子给上官宛沏茶,“那不能怪我,慕容公子穿得比陆家两位公子还讲究,我就多看了两眼,闲时也会想,陆家在柳州已经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如果慕容公子的家境能比过陆家,不知道又是怎样有权势的地位。”   “看一个人不能光看其穿着”,上官宛捧了茶盅,“古语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兴许有人是不在意小节,有人是中看不中用的纨绔子弟呢。”   “哦?敢情慕容公子在小姐心里只是纨绔子弟?”   小舞语气促狭,上官宛就知道不会有好事,“我可没指名道姓,再说,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看不像,要说不拘小节的气度,几个人里面,明显是慕容公子给人的感觉最舒服,说是富家子弟,又有那么些不一样,就像小姐你,有一种平常千金小姐所没有的贵气,与生俱来的”,小舞托住脸庞看上官宛,“小姐,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你就不好奇那慕容公子的来头吗?”   小舞算是问中了上官宛的心事,看着聪明伶俐的贴身丫鬟,上官宛斟酌着开口,“小舞,你觉得慕容恂和平常男子有什么不同?”   “恩……” 小舞沉吟了一会,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干净,俊俏,能文能武,知书达理,刚才说的也算一点,还有,还有……小姐,你希望还有什么?”   到最后,小舞还要开上官宛的玩笑,上官宛没法子,喝了口茶,心生一计,“小舞,如果洪大哥穿上女装,你觉得会是什么样子?”   “啊?哈哈,定是惨不忍睹,哈哈……”   小舞想象到那副场景就笑开了,上官宛再假设,“如果是蒋川呢?”   “恩?呵呵,滑稽滑稽……”   “陆承斌?”   “哈哈,和蒋川有得一比!”   “陆承海?”   “恩?陆家二公子书生气多些,可能,也许还说得过去。”   “那么”,上官宛放下茶盅仔细地问,“慕容恂呢?”   “呃,呃,这个……” 小舞走来走去,想来想去,从红庙前初遇慕容恂,偏头微笑,拱手行礼,然后义气抢亲,今日斗武衣袂飘然,“潇洒少年郎若穿上红装……”   上官宛进一步追问着,“怎样?”   “应该会很奇怪吧,但是感觉又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小姐,我也说不明白了。”   上官宛点点头,继续喝茶,有一个想法没有说出口,慕容恂穿红装的样子,大抵就和上官宛扮男装的感觉差不多吧。 ☆、公主驾到被惦记   一大早,慕容恂就被不怎么悦耳的鸟鸣声吵醒,打开房门就看见陆承云领着一群小丫鬟在摆弄廊檐下的翠绿鹦哥,鹦哥躲来躲去也逃不掉被捉弄的命运,慕容恂看不过去。   “你是逗鸟呢,还是虐鸟?”   看见抱臂走来的慕容恂,陆承云撇撇嘴,“要你管,我家小枣不知道多喜欢我,每天早上我都是这样和它玩的。”   慕容恂抬头看看天,“怪不得我从它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对自由的渴望,原来是因为你每天给它享受此等待遇,难怪,难怪。”   “你胡说”,陆承云皱起细眉,“小枣训练有素,就算我解开链子,它都不会离开我飞走的!”   丫鬟们还没来得及制止,陆承云和慕容恂较劲,话音一落,就解开了鹦哥腿上的链子,而一瞬间,鹦哥就飞了。   “啊,小姐……” 丫鬟们纷纷跑到院子里看鹦哥飞的方向,落在了何处。   显而易见的事情,慕容恂没想到陆承云真的会尝试,还对鸟儿飞走的现状摆出了难过伤心的表情,“怎么会呢?不是朋友么……”   慕容恂摇摇头,纵身在丫鬟们围着看的树桠上把鹦哥捧了下来,递到陆承云面前,“这是它的天性,上天给了它翅膀就是让它飞的,你何须介怀?”   陆承云非但不感激慕容恂,仍是怒目而视,一脸敌意,“那你为什么还把它抓回来?它要走,我就让它走了,谁要你在这当好人?”   慕容恂好人做到底,把鹦哥放回它原来待的地方,“你只要不虐待它就行,照它这体格,飞回树林里恐怕也养不活自己,干脆就在这当一只富贵闲鸟,多自在。”   陆承云势不可挡地要和慕容恂理论一番,“你说什么?我的……”   “嫂嫂,嫂嫂。”   鹦哥一开口,慕容恂,陆承云皆是一愣。慕容恂指着鹦哥,“它,它刚才说什么?”   陆承云笑着,摸了摸鹦哥翠绿的羽毛,看看慕容恂身后正走过来的人,小声道,“小枣,再说一次。”   “嫂嫂,嫂嫂。”   慕容恂转身,看到的是上官宛同样惊讶的神情,一手指敲在鹦哥头上,“笨鸟,别乱叫!”   顾不上陆承云,慕容恂向上官宛走去,接了上官宛递过来的外袍,没话找话说,“昨晚休息得好么?”   上官宛点头,也向陆承云致意,“你们这,好像很热闹。”   陆承云要说什么,被慕容恂毫无客气地打断,“纯属瞎闹。”   陆承云一肚子气没处使,看上官宛也不怎么愿意搭理慕容恂,心里才舒坦点。   “陆小姐,请问你大哥在何处?”   “上官姐姐找我大哥?” 陆承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眉眼里都是笑意,“我带你去。上官姐姐,说了不要这么客气,你和我大哥一样,叫我云儿就行,一口一个陆小姐,多见外!”   陆承云挽着上官宛朝前走了,慕容恂站在原地,脸色愈见沉闷。   下人说陆承斌在前厅,等陆承云和上官宛到了前厅,两个人几乎要在一堆东西里找不到陆承斌了。陆承云小心地跨过一个箱子,又去扶上官宛,陆承斌见了,马上过来移开挡道的东西,连下人都没来得及叫,亲自搬走两个大箱子。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陆承斌摇头,看向对面站着的陆承海,“这事大哥不知道,你要问问你二哥。”   陆承海正和一个高个的男子说些什么,陆承海的新婚夫人也在场。陆承云走过去,先看了陆承海手里的纸,像是眼前这堆东西的清单。   “小姐,姑爷,老爷吩咐我的事我都办完了,我还要回去复命,就先走了。”   高个男子低头一揖,带着几个家丁样貌的人离开了陆家庄。   “二哥,二嫂,这些难道是贺礼吗?未免来得有点迟吧……”   “贺礼早送过了,这是我岳父,也就是知府大人派人送来的”,陆承海看看满堂的布匹补品,“说是给芳儿补身体,还有,招待客人。”   “这知府大人不计前嫌的态度转变得真快”,慕容恂默默地出现,陆承海的话也听了个清楚明白,意识到陆承海新婚夫人在场,补了一嘴,“嫂夫人别见怪,慕容并无恶意。”   陆家二夫人笑了笑,不曾往心里去,而陆承海皱着眉,煞有介事,“只是无缘无故收这么多东西……”   “没关系,既然我爹都送了,也是一片心意,改天我们回府看看他就好了。”   弄清楚了眼前的状况,陆承云拖着陆承斌的胳膊,“大哥,上官姐姐有事找你,你陪她去院子里走走啊。”   “啊,承斌兄”,慕容恂恍然大悟一般,“我也有事要和你说,一起吧。”   “不用这么郑重”,消失了一会的小舞一出现就守在上官宛身边,“陆公子,我家小姐是想向您请辞,毕竟我们也叨扰多日了。”   “你们要走?”   “你们要走?”   慕容恂,陆承斌异口同声,慕容恂可能忘记了,自己也是客人。   听到这个消息,陆承云哭丧着脸,“上官姐姐,我们这里不好么?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和小舞也该回去了。”   “上官姐姐,你家在何处?我去找你好不好?”   “云儿,不可胡闹”,平复了最初的惊讶,陆承斌还保持着他的稳重,“不知上官小姐和小舞姑娘打算哪日动身,如若不急,还请让我们给二位设宴饯行。”   “陆公子,其实不必如此麻烦。”   “上官姐姐,你就让我大哥去弄吧,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陆承云似乎是动了真情,抱住了上官宛。如此情况下,上官宛也只好答应了。   短暂的高兴之后,慕容恂也惆怅起来,只因和上官宛的分别是早晚的事,这可如何是好?   洪世昌看着把两碗粥喝个底朝天,又吃了两个包子的洪欣,咽了咽口水,“小妹,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还饿不饿,饿的话,我再去厨房给你拿。”   放下碗,洪欣擦了擦嘴,“我饱了,大哥,把这些撤下去吧。”   “那不急”,洪世昌挪了挪餐盘,再瞧了瞧洪欣,“小妹,你没事了吧?胃口回来了,心情怎么样?”   “心情?” 洪欣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很好啊,有什么问题?”   “那你跟大哥说说,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都没有”,洪欣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没有找到慕容恂,走岔了,灯笼也被风吹灭了,所以我就回来了。白跑一趟,有点生气也很自然吧?”   “原来是这样,那是应该生气,慕容兄弟昨晚是和弟妹,不是,和上官姑娘一起回来的,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而且,也和我没关系”,洪欣看着茶杯里面漂浮的茶叶,“大哥,你帮他们陆家兄弟的事怎么样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冷虎山?”   “想回去了?” 洪世昌笑笑,“快了,快了,就这两天。唉,又要和这帮兄弟们分开喽,人生就是分分合合。”   赶紧分道扬镳最好,洪欣在心里默念,最好这辈子都别再让她看见慕容恂这个人!   知府县衙的书房内,之前在陆家出现过的高个男人恭敬地站在红木书桌前,据实相报。   “大人所说的那位女子仍留在陆府,看样子,与陆家交往甚密。”   知府杨丘平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着前面的人,“对于本府送去的东西,她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大人也没让属下过多透露,所以……”   杨丘平扬了扬手,“做得好,按计划行事,派两个机灵的人盯紧点,事成了,不会亏待你们!”   “是,大人,属下告退。”   待高个男子离开后,杨丘平身旁站着的杨俊才开口,“爹,帮助妹妹嫁去陆家的人不是您的敌人吗?可您怎么好像特别重视那位女子,到底是何原因?”   “呵呵,俊儿,你有所不知,她是咱家的福星,咱家的好运要来啦!”   “爹,孩儿不明白。”   杨丘平抖着两只大袖子起身,拍着杨俊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她能助你平步青云,官运亨通,只要你能成为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三公主的驸马,富贵荣华,还不是手到擒来?”   杨俊不敢相信,“爹,你是说她是……”   杨丘平食指立于唇前,“嘘,切莫声张,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公主驾到,是咱爷俩的机会,不成功,便成仁。再者,三公主貌比天仙有过之而无不及,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俊儿,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听知府老爹这样一说,一想到能坐拥美人,攀上皇亲,杨俊就止不住地兴奋,“孩儿一切听爹爹安排!”   杨丘平面露满意的神色,算计的嘴脸愈显狡诈。 ☆、火中救美险象生   静悄悄的夜,慕容恂心事重重地把蒋川叫过来议事,可是却一句话都不说,只卧在床头把玩那块小小的姻缘石,所思所想,也就只与那一人有关。   “少爷”,蒋川重新沏了壶热茶放到桌上,“我想我们也是时候离开柳州了,明宁大师的生辰也近了,从柳州到仁州,还有几天的脚程。”   慕容恂眨了两下眼睛,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节,“恩。”   “那我明日便向陆家公子辞行,最迟后天动身。”   慕容恂的目光重新放到姻缘石上,没有情绪,“恩。”   蒋川跟着慕容恂十多年,还没看过慕容恂失神到这样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的程度,“少爷,您要是真的舍不得,放不下上官小姐,不如就下聘书,娶回去。”   “恩。” 清晰无比的回应。   蒋川一个箭步跨到慕容恂床前,“少爷,您说真的?”   慕容恂叹了气,“如果她不愿意呢?”   “少爷,如果上官小姐愿意,您是不是得先书信一封回去?”   慕容恂的心思全系在小小的姻缘石上,近乎于自言自语,“她会愿意吗?”   “这您要去问,问了才能知道。”   慕容恂终于抬起头来看蒋川,还没说什么,不一会又被外面的喊声吸引了注意。   “不好啦,不好啦,着火了,西厢着火啦……”   “外面起火了”,慕容恂马上赶到了门口,冲有火光的地方看去,心下一惊,“是她的房间。”   “少爷,少爷!” 蒋川没追上慕容恂,只有赶紧地跟上。   已经有不少人在外面扑水救火,慕容恂一路跑过来,上官宛和小舞有没有被人救出来或者逃出来,慕容恂连问都没问就冲进了起火的房间,蒋川当时胆都要吓没了,迅速弄湿了衣服,往火舌蔓延的屋子里跑。   浓烟呛得慕容恂咳嗽连连,比预想中更大的火势更让慕容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慕容恂不敢闭眼睛,她好怕一个眨眼就错过看见上官宛的身影。   “是慕容公子,小姐,是慕容公子!”   听见小舞的声音,松了一口气的慕容恂也赶到了上官宛身边,上官宛已然是就寝时的模样,还好小舞迅速沾湿了披风从头盖住上官宛,才没让上官宛的长发受到丝毫损伤。放了心的慕容恂拉着上官宛就要走,却没想,遭到了上官宛的拒绝,似是有丢失的东西,上官宛一直在床上摸索,而床架被烧毁的木块正在不断往下落。   慕容恂忍了一会,在下一块比慕容恂两只手臂还粗的木头砸下来之前,慕容恂的忍耐到了极限,上官宛也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想要起身的时候,反被一个身躯压下,然后就是身后被重物击中的闷声。反应过来的上官宛立马偏头去看,火光中,她看到慕容恂吃痛的表情和满头的汗,慕容恂的双臂,正紧紧地抱着自己。   “你……”   “你不要命了吗?!” 慕容恂弓着身子拉起上官宛,喘气声都更大了,说话也是吼着出来的,“什么东西这么珍贵,值得你用命去换!”   小舞捂着嘴,看着慕容恂替上官宛挨了那一下,直到慕容恂这样厉声和上官宛说话,小舞才回神,可也不好说什么。   “少爷,上官小姐”,蒋川冲了进来,不明白这样僵持着的局面,“赶紧出去吧,火要越烧越大了。”   蒋川护着小舞,慕容恂又把披风给上官宛裹好,身后的手拥住上官宛,压低上官宛的头,尽量让上官宛贴着自己,带出了即将被大火吞噬的房子。   外面等着的陆承斌,陆承海,陆承云,包括洪世昌,洪欣都一拥而上,看见四个人没事才放心。上官宛回应了众人的关怀,眼神却忍不住看向慕容恂,很想看看慕容恂的伤势,被那么大一块木头砸中,能够安然无事吗?   “少爷,您下次不要这么莽撞了,连问都不问就往火堆里冲,万一上官小姐已经被人救出来了呢?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蒋川就是以死谢罪都不能向……少爷,您怎么了?少爷!”   慕容恂用最后一点意识掐住了蒋川,不让蒋川继续往下说,可自己的身体却是越来越沉,直到完全靠蒋川扶住,再没有一丝力气。   在慕容恂倒下去的一瞬间,上官宛几乎是扑到了慕容恂身边,这一生,第一次有了惧怕的感觉,害怕失去眼前的这个人。   要上前的洪欣被挡在了上官宛身后,看着昏过去的慕容恂,咬紧了嘴唇。   “慕容公子背上可能有伤,你先背她回房吧。” 小舞也是一样的着急,比惊慌失措的上官宛好不了多少。   一听慕容恂可能受伤了,蒋川一刻都不敢耽误,背着慕容恂到房间,也只敢按小舞说的,让慕容恂趴着躺下。陆家兄弟已经叫人去请大夫,洪世昌急得不得了,一看蒋川把慕容恂放床上就不管了,边嚷嚷边上前,“都愣着做什么?快看看慕容兄弟的伤势要不要紧啊!”   “洪大哥”,上官宛被洪世昌一语惊醒,要想看伤势,就必须脱下慕容恂的衣服,上官宛有她的顾虑,拦住洪世昌之前,“她后背被木块砸中,可能是岔了气,也可能是被浓烟所熏,冒然动她反倒不好,我略懂医术,在大夫到来之前,先让我试试吧。”   听上官宛这样一说,洪世昌退了一步,把床前的位置让给上官宛,洪欣也只能在一旁看着。整个屋子里都安静着,小舞找到房间里的水盆,沾湿了汗巾递给上官宛。上官宛拨开慕容恂额前的碎发,小心地擦去慕容恂脸上的灰尘,第二遍的时候,慕容恂的脸上已经恢复白净,因为水的凉意,慕容恂被刺激得动了动眼睛。   “你醒了吗?” 上官宛的声音里带了喜极而泣的语调,让慕容恂再怎么用力都想睁开眼睛看看眼前的人。   “醒了,醒了”,洪世昌和其他人都围在了床前,“慕容兄弟醒了,一定没事!”   慕容恂笑了一下,看看上官宛手里的汗巾,再看看上官宛,“自己都成花猫了,还来照顾我?”   上官宛愣了愣,方才那样的情形,上官宛又看不到自己的脸,也不曾在意自己的模样。小舞上前一看,吓了一跳,赶紧抬袖子帮上官宛擦,“哎呀,小姐,小舞错了。”   上官宛看见小舞,大概知道了自己的样子,轻笑出声,“小舞,你也好不到哪去。”   慕容恂摇摇头,撑起手臂坐起来,掀了床上的被子分别盖在穿着单薄的上官宛和小舞的身上,也看到了枕边放着的,两块质地,大小,形状都差不多的石头,恍神间,慕容恂想到了上官宛在火中不愿走的画面。   蒋川扶住慕容恂的手臂,“少爷,你真的没事了吗?小舞说您背上有伤……”   慕容恂没对蒋川的话做出回应,为这份突然的沉默,上官宛看向慕容恂,正巧碰着了慕容恂的目光,柔柔的笑意,还有深情。   在近前的蒋川和小舞都不再说话,洪欣收回眼神,看向了别处。离了几步远的洪世昌看不清楚,以为慕容恂不答话是因为还不舒服,又再坚持道,“这不能大意,还是要看看伤势。弟妹,你若是不好意思,就让我们男人来,跌打损失,抹点药,活血散瘀就成。”   意识到洪世昌在说什么,慕容恂摆手婉拒,“不用了,大哥,我根本没事,不用看大夫,也不用擦药!”   “没事怎么会晕倒呢,兄弟,你就别逞强了,英雄救美反而受伤没什么好丢人的,大家都是自己人,谁也不会笑话你的,快,快,快,把衣服脱了!”   松口气的众人皆是好笑一般地看着慕容恂和洪世昌,没人帮慕容恂,也没人劝洪世昌,两个人纠缠不下。   “慕容兄弟,你怎么这么固执,叫那什么,讳……”   “讳疾忌医。” 上官宛帮了洪世昌一句。   “对,没错,讳疾忌医”,一见有人帮,而且还是上官宛,洪世昌来劲了,“弟妹,你快说说她,你不是懂医术吗?你说她有事没事,该不该让大夫看诊,开方吃药?我就听你一句!”   洪世昌放出了话,慕容恂觉出了有空可钻,把希望都放在上官宛的金口玉言上,只希望洪世昌赶紧作罢。   上官宛会意地笑笑,“吓是被吓得很惨,喝碗宁神茶压压惊吧。”   “嘿,弟妹,你就这么好说话?这家伙刚才也把你吓坏了吧,怎么也要关上门,家法处置一番吧?”   玩笑眼看要开到上官宛身上,上官宛有先见之明,不再多言。慕容恂的脸上,笑容却是愈加地灿烂。   “少爷,少爷”,家丁似的人进来找陆承斌,脸上身上都是狼狈,“大火已经被扑灭,但是,但是,帐房和几间主房皆有财物丢失,怕是,遭了偷儿……”   “什么?!赶紧带我去看!” ☆、坦诚相告皆释怀   一夜大火的痕迹在白天看来更显狼藉和杂乱,起火的地方四处都有官兵站守,官府的人穿梭其中,执行知府的命令搜查蛛丝马迹。前厅里,气氛因为知府杨丘平的一句话变得凝重异常。   其他人或许没有合适的立场拒绝,身为知府女婿的陆承海却可以表明想法,“岳父大人,昨晚的火势及时得到了控制,没有人伤,钱财损失也不多,不需特地派遣官兵守在陆家庄,毕竟官府事务繁忙更需要人手。”   “我不放心,芳儿刚嫁过来就发生这种事,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有人冲着你们这门亲事来的,说什么也要派人守一阵子。再说,府上几位贵客受了惊扰,也显得我这个父母官失职,有俊儿照看些更好。”   看父亲这样坚持,芳儿拉了拉丈夫陆承海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多说。   上官宛给了小舞一个眼神,小舞便向着知府站的地方迈了一小步,开口道,“知府大人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其实我和我家小姐已经向陆公子请辞,过两天便会离开柳州,知府大人实在不需因为自责而加派人手过来保护。”   上官宛和小舞的小动作都被慕容恂看在了眼里,不请自来的帮忙,“小舞说得没错,大人的礼遇,我们唯恐无福消受。”   对上官宛,以及上官宛身边的小舞客气是应该,对慕容恂,杨丘平是皮笑肉不笑地忍耐着,“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人所难,留下小部分人帮忙调查善后,俊儿,包括你,看看昨晚这附近有没有可疑的人物出现,或许就是纵火的嫌犯。”   没听见回答,知府家的少爷早已看着上官宛发了痴,连亲爹是谁,在说什么都全然顾不上了。   上官宛低头侧身,试图避开那道无礼的目光。小舞一脸鄙视地护在上官宛身边,恨不得自己能像洪世昌那样魁梧,好挡住上官宛不被小人觊觎。陆承斌也注意到了,不动声色地走近,却快不过一把挡住上官宛侧颜的折扇,慕容恂站在上官宛身后,手腕轻摇,扇出徐徐凉风,轻撩上官宛耳畔的细发,“这屋里人多,倒不如外头凉爽。”   “咳咳,俊儿!” 杨丘平脸色严峻地提醒儿子,这点定力都没有,简直难成大事。   上官宛从视线里不见了,知府家的少爷才知道丢了脸面,低头看向地板,不发一言。   知府大人兴师动众地来,自找了台阶下,别有用心地留下儿子驻守陆家,美其名曰调查纵火偷窃案,然后扬长而去。客人留给陆家兄弟去招待,慕容恂和上官宛不约而同地想要离开大厅,或去凉亭,或往后院,只要不在那好色小人眼前。   陆承斌想挽留上官宛,伸出手去,又因没想好说辞而缩了回来。   “你等等”,一直在陆承斌身后的陆承云突然出来,扯了慕容恂的衣袖,“我有话和你说,跟我过来一下……”   可能是觉得语气不太对劲,陆承云又补了一句,“行吗?”   慕容恂愣愣之后笑着点头,示意上官宛,“我去去就来。”   上官宛颔首,转身带着小舞,朝另一边走了。   陆承斌看着一前一后离开的陆承云和慕容恂,皱眉想了想,迈开步子追了出去。   陆承云在竹林假山处停下脚步,慕容恂抱臂环视,环境清幽,景致也不错。   “喏,这个给你,是我们陆家的薄荷膏,对烧伤烫伤有奇效,擦在伤口上会有凉凉的感觉,不会痛。”   慕容恂接了陆承云递的白色盒子,揭开盖子闻了闻,“恩,感觉比黑乎乎的中药好多了,那我就收下了。”   手里一下子空了,陆承云晃着手臂在慕容恂面前走来走去,有话要说又不好开口的样子。   慕容恂兀自笑了,猜得有十分把握,“你是因为上官姐姐要走的事情找我吧?”   陆承云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对了一半,我是想问你,上官姐姐一走,你是不是也会跟她一块走?”   “这个……” 陆承云问到了慕容恂心里的难点上,“我们本是萍水相逢,我亦不会在柳州逗留太久,至于接下来是否结伴同行,还不得而知。怎么,你又要想什么好办法帮你大哥留住人?”   “才不是呢”,陆承云看着慕容恂,极快地否认了,马上又偏开头,“我已经知道上官姐姐不喜欢我大哥了,虽然我大哥是在意上官姐姐的,但是一厢情愿没有用……”   慕容恂饶有意思地看了看陆承云,“短短几天就能洞察这个道理,难得。你是个好妹妹,对你大哥,和你上官姐姐来说都是。”   “我能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官姐姐的吗?因,因为听说,你们也才认识不久。”   问出这个问题的陆承云有点忐忑,慕容恂的态度却是大方坦荡的,“诚实一点说,也许,是从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吧。”   “第一眼?” 陆承云睁着大眼睛问向慕容恂,“我第一眼喜欢上官姐姐是因为她像我过去的大嫂,而你,第一眼就认定她会是你喜欢一辈子的人吗?真的,有这种感情存在吗?”   接连被问,慕容恂扬起嘴角笑开,“我也是史无前例头一遭,你让我怎么回答你?”   “但是”,陆承云抬头看慕容恂,“至少你现在是很喜欢上官姐姐的吧,甚至为她不惜性命。”   知道陆承云意指昨晚那场大火,慕容恂敛了笑容,但仍充满笑意,“或许,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我自己都还不知道。”   “上官姐姐真幸福”,陆承云由衷地感叹着,“如果你能一直这样待她。”   慕容恂疑惑地看向陆承云,“这不像你会说的话,你不是认为只有你大哥能给她幸福吗?”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虽然我是很希望大哥和上官姐姐在一起,但是如果上官姐姐不愿意,纵使大哥对她再好,她也不会像我大嫂那样幸福的。我大嫂虽然走了,可她曾在我大哥怀里说过,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问过我大哥什么是幸福,他告诉我说,两情相悦,相伴相守就是幸福。”   慕容恂安静地听着陆承云回忆往昔,脸上有了神往之色,“一生能那样爱一回,你大哥也是幸福的。你大哥是好男人,我祝福他,不过你上官姐姐,我是决不能让他的。”   陆承云没再说什么,悄悄地,把眼前慕容恂意气风发的样子记在了脑海之中。   遣走了小舞,偌大的凉亭里只有上官宛,陆承斌两个人。风拂湖面,上官宛的心,平静无波。   “上官小姐,我为之前云儿多次莽撞的行为向你道歉,身为大哥,是我过于骄纵她了。”   “陆公子千万别这么说,陆小姐还是个孩子模样,而且知道内情的人是不会忍心怪她的,她不是骄纵,她是真性情,直率单纯,我很高兴能结识她这个妹妹。”   陆承斌欣慰地笑了,“也是我这个大哥的福气,父母在云儿年幼时便相继过世,虽说长兄为父,云儿却没怎么让我担心,只是偶尔调皮,也是孩童本性,坏事是不曾做过的。我和承海都是男子,对云儿再怎么关怀,女儿家的心事也是捉摸不透,所以自从云儿大嫂过门,云儿便和她大嫂亲如姐妹,连我这哥哥也比下去了。”   上官宛被陆承斌所说的往事感染,不经意地微笑道,“想来陆夫人也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   “恩”,一丝苦涩很快被陆承斌掩饰过去,“云儿大嫂去世的时候,是云儿懂事以来第一次面对生老病死,和我的悲伤相比,对她的震撼更大,她却只是沉默,学会像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一样,尽量不在我的面前提起,虽然她也是那么想她大嫂。”   陆承斌稍稍克制了一下,对着上官宛笑了笑,“不好意思,说得太多了。我说这些,是希望上官小姐能理解云儿把你当作她大嫂的那种情结。”   “我能明白。”   “那就好”,陆承斌舒口气,“云儿她大嫂在我心里已经是不可取代的了,我希望,上官小姐也能早日找到那个不可取代的人。”   理解了陆承斌说这番话的最终含义,虽然不明缘由,但是上官宛诚心接受,“同样祝福陆公子和云儿妹妹。”   “上官姐姐”,陆承云一边走过木桥,一边朝上官宛,陆承斌招手,“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一起划船吧!”   陆承斌背手站立着笑道,“云儿,你就是这样,想起一出是一出!”   “陆兄,我觉得这点子甚好,劳烦你去吩咐备些酒菜,咱们几个人就泛舟湖上,边饮边谈。”   慕容恂颇有兴致地来,身形都在阳光下发亮,只是那不自量力的话,引起上官宛唇边一抹无可奈何的笑。    ☆、身中埋伏欲言止   随缘而来,随缘而去,千般不舍,万般挽留,都在一句后会有期的约定里了。志趣相投的朋友,尔虞我诈的官场上难得,险恶多变的江湖上难得,深宫权位之上更难得,慕容恂和上官宛何其幸运,感叹于这份幸运,两个人都回头看了那处幽静雅致的山庄。   相视一笑,上官宛清淡的脸上有着惋惜,“经此一别,相见之日只怕遥遥无期。”   “能与不能,在乎心”,听着颇为熟悉的话,上官宛抬头看慕容恂,慕容恂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事在人为,不管我们去与不去,陆家庄,冷虎山都不会长腿跑了,来日方长。”   慕容恂说得在理,上官宛释然许多。   “只是”,慕容恂提了提眉心,“我该去何处寻你?”   不见轻浮,慕容恂是真心苦恼,上官宛沉吟着难以回答,小舞便接话道,“慕容公子,哪有叫我家小姐自报门户的道理?”   “难道知晓我家少爷府邸何处,让你家小姐来寻不成?” 蒋川这次脑子倒转得快。   慕容恂看看僵持住的蒋川和小舞,笑开,俯视着山岭下葱葱郁郁的景致,“三月初五……约在红庙吧,以三个月为期。”   “什么意思?要我家小姐三个月之后,也就是六月初五再出……出来和你见面?”   慕容恂笑而不答地往前走了,没问上官宛要一句应允,其含义,慕容恂知道上官宛懂得。   得知儿子从陆家庄回府,杨丘平立刻把他叫到了书房,要一番盘问的阵势。   “俊儿,怎的突然回来了?陆家那边情况怎么样?”   “爹,公主已经离开陆家庄……”   “什么?!” 刚坐下又马上站起来,杨丘平这一惊非同小可,“难道是让公主看出些什么来了?她去了哪里?有没有派人跟着?”   “有!她们从陆家庄出来之后一直往南郊走,我们的人一直尾随,爹,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逃得了一次,避不开第二次”,扣动指节,杨丘平眼里闪过寒光,“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俊儿,成败就看你在公主面前的表现了,附耳过来。”   自从见过上官宛一面之后,知府家的少爷七魂八魄都被勾走了,别说是娶回家当夫人,就是能多看两眼,他什么都愿意去做,听了知府老爹的计划,决心和野心都更大了。   “小二,给我们三间上房,另外准备饭菜,要快!”   不算繁华的地方,店小二一看慕容恂一行的穿着打扮,桌子板凳都擦得格外殷勤,“好咧,客官您先用茶,小的马上去吩咐厨房,您看要吃点什么,我们这有……”   “先慢着”,蒋川掏出一个青色锦袋交给店小二,“用这里面的茶叶,重新沏一壶热茶来。”   小二领着赏钱和茶叶退下,慕容恂趁机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目光落到上官宛身上,“我看你和小舞姑娘一直用同一间房,就擅自做主了。”   “哦……” 小舞拖长了语调,“还是个有心人呐!”   小二动作利索,很快就上了茶,慕容恂又点了几样菜,打发走小二,亲自端起茶壶给上官宛,小舞斟茶,诚惶诚恐的蒋川要阻止,被慕容恂先拦住了,这样的小动作躲过了小舞的眼睛,但没逃过上官宛的注意。   小舞捧起茶杯,嗅着茶香,“听说你们要去仁州,那就应该往南走,和我们方向正好相反。”   “按理说是这样”,慕容恂不紧不慢地说着,接受上官宛询问的眼神,将茶壶壶嘴转向身后,四个同坐一桌的男人,“反正我也不急着赶路,不如送送你们。”   果不其然,慕容恂也注意到了一路跟过来的几个人,想到这,上官宛更觉得心安了。   安稳的一夜,好睡到天明,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树叶上仍有晨露,鸟儿早已雀跃地歌唱。慕容恂敲开上官宛的房门,微笑地道声早,邀请下楼用些简单的早饭。   不受欢迎的人还在周围,慕容恂和上官宛达成一致,从客栈出来之后势必要摆脱那些人。于是穿梭于街道之中,状似看看热闹,游览一番,实则九曲十八弯,意在扰乱那些人的视线。   任务在身,眼看被耍,几个男人也急了,被动跟踪变成主动出手,两个人后追,另两个人在前面堵。情况被挑明,慕容恂给了蒋川暗示,牵住上官宛的手,“一、二……”   几个男人看慕容恂不躲不逃,不明白慕容恂在数些什么,不敢轻易上前。   “三!”   话音一落,慕容恂带着上官宛腾空而起,踏着几个男人的肩膀跃上屋顶。另一边,蒋川拉着小舞,把两个人打扒下之后从路面上走。   看着蒋川和小舞顺利脱身,慕容恂和上官宛从高处下来,“摆脱了他们,我们只要和蒋川会合就行。”   上官宛点头,把手从慕容恂的手心里拿出来,被握得热热的。   慕容恂讪笑了一下,不过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分心。异样的脚步声走近,慕容恂听力辩力,将上官宛护在身后环顾了一圈,捕捉到左上方的人影,慕容恂出手的同时,被一片白色的粉末暗算了,眼睛顿时火辣辣地疼。   “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左边的声音,慕容恂侧身抓住了伸过来的拳头,反手扭住,但是看不见男子另一只手上的匕首,上官宛看到慕容恂这边,要制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刀尖还是划破了慕容恂腰间的衣服,被上官宛夺走的刀上,分明已经沾上了慕容恂的血。   “你怎么样?” 上官宛的指尖只敢碰到慕容恂的眉毛,皱起的弧度说明慕容恂的状况不好。   “我没事,你小心一点!” 转换脚步的声音被慕容恂听在耳朵里,把上官宛从左边拉到右边,伸开手臂撑住上官宛,上官宛抬腿就踢中了一个上前偷袭的男子的胸膛,未出招就已经倒地不起。   耍了诡计,正面对抗,几个男人还是不是慕容恂和上官宛的对手。打跑了就算了,上官宛没有心思去追问那些人的意图,慕容恂的眼睛必须及时清洗才行,身上的伤口也要检查。   周围都是巷子,没有水源,上官宛扶住慕容恂,“我要带你去客栈,你的眼睛需要赶紧用水擦洗,然后再找大夫来看看,你一点都看不见吗?能不能走?”   听得出上官宛话里的着急,慕容恂舒展了眉头笑着,覆上上官宛扶住自己胳膊的手,“看不见又何妨?不是有你吗?”   “恩”,即使慕容恂看不见,和慕容恂面对面的时候,上官宛仍然做不到无动于衷的镇静。掩饰性地应了一声,上官宛开始带着慕容恂慢慢地走,“前面要向右转身,侧过来……”   所幸客栈没有在太远的地方,把慕容恂安顿着坐好,上官宛衣袖挽至手腕处,一边察看慕容恂眼睛有没有受伤,一边擦净了慕容恂脸上的白尘。   “眼睛还觉得疼吗?我方才用手沾了这种白色粉末,发现手上并没有刺激反应,应该不是什么致命药物,不过还是要等大夫来给你看看……”   “你用手碰了?” 慕容恂不由分说地握住了上官宛的手,“万一是有害有毒的呢?”   “你都不怕眼睛变瞎,我又何须怕些什么?” 抽回手,上官宛低头看了看慕容恂腰上的伤,“那一刀,划得深不深?”   “恩?应该不会,我现在还不觉得痛……”   慕容恂的眼睛还不能睁开,如果要清洗伤口,只能是上官宛代劳,有没有这个必要,不在于慕容恂愿不愿意,而在于上官宛对慕容恂伤势的判断,到底严不严重。   “嘶!”   为了舒缓伤口的疼痛,上官宛没有用客栈的汗巾,用了随身带着的丝巾,只是沾了水一碰上伤口,还是让慕容恂疼得喊出了声。突然的触碰,慕容恂反射性地抬手抵住了上官宛的肩膀,似乎抗拒上官宛的接近,而意识到是上官宛的一瞬间之后,慕容恂就松了劲。   “你,你怎可乱碰陌生男子的身体?”   “伤口一旦发炎,情况会变得更糟”,上官宛红着脸,僵硬着语气回答,手上却是一轻再轻地拨开因为凝固的血粘住伤口的衣服布料,小心地擦拭,“我不能见死不救,何况你是因为我而受伤。”   看不到上官宛的表情,只能听见声音的慕容恂以为上官宛生气了,不敢再乱动,但是不自然的身体出卖了慕容恂,将一份紧张感泄露无疑。实际上相当于一条缝的空隙,上官宛能看出什么,慕容恂又怕被看出什么?可是,慕容恂似乎并不这样想。   “其实”,慕容恂垂下头,仍是闭着眼睛,“我……”   “叩叩……客官,我是店小二,大夫已经帮您请来了。”   敲门声不适时地响起,慕容恂感觉到上官宛站了起来,没再继续被打断的话,情不自禁地缓了一下沉重的气息。 ☆、故事未完惊忽变   鱼食不断地从指缝间漏下,引得水面上一片红鲤争相竞食,凉亭里的人没有丝毫表情,眼神放空了很久很久。   洪世昌找了半天,看见这样的洪欣,他的心里也不得劲。   “小妹,你怎么在这?这么有闲情雅致”,洪欣对洪世昌的寒暄开场没什么反应,洪世昌本也不是擅长这样的人,习惯了开门见山,“小妹,慕容兄弟和上官弟妹走的时候,你没出来送行,这两天吃饭也总是见不着你人,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洪欣偏开头,把鱼食都洒向水面,拍了拍手,“我没事啊,大哥,一起喝酒去吧,去镇上!”   洪世昌看着洪欣起身的背影,“这大白天的……”   三样小菜,两壶酒,洪世昌和洪欣坐到酒馆里,头一次,洪世昌的心思全然不在酒上。洪欣一杯一杯地喝,也会吃点小菜,看似没什么,却有种说不出感觉的不同寻常。   “老子就要在这里喝酒,听小曲,你管得着吗?!”   突然的嘈杂,洪世昌看过去,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对着卖艺唱曲的小姑娘动手动脚,邻座的江湖人士看不过去,双方发生了口角。   洪欣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睫毛轻微颤动,那个不想看见的多管闲事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挥之不去了。   “你又把我慕容当作什么人?”   “可我不是不相干的人。”   想到那副爽朗端大碗喝酒的模样,洪欣笑了起来,一会神情又黯淡了。   “大哥,说好了,别再为难我家娘子……”   “在下他日一定上冷虎山拜访,自然是要记得洪欣姑娘的。”   喝完杯里的酒,苦涩的感觉翻涌上来,撑得洪欣眼眶泛红。   “诚实一点说,也许,是从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吧。”   “或许,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我自己都还不知道。”   “你上官姐姐,我是决不能让他的。”   终于,埋首伏在了手臂里,洪欣的眼泪,落得无人可知。   “小妹,你醉了?” 一口酒没喝的洪世昌不相信这酒劲有这么厉害,揭开盖子闻了闻,还要说什么,看见洪欣肩膀颤抖,一下子愣了,“小妹……”   “我跟你说,别坏你爷爷我的好事,趁早给我滚!”   “有钱了不起吗?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闹事的人还在闹,甚至已经大打出手。另一边,洪世昌拍着洪欣的背,听不到一丝声音。   和慕容恂,上官宛走散的蒋川,小舞从门前走过,没有看热闹的心情,没有停留。   “少爷怎么还没来?拖延了这么久,我当时应该留在少爷身边的。”   半个时辰之内,蒋川已经自责了三次,小舞虽然也担心上官宛,但自认为比蒋川有耐心和胆识,“你放心吧,一定没事,以我家小姐的身手,对付几个地痞流氓不成问题。”   蒋川还是不能放心,“要不你留在此,我再回去找找看。”   “不行,一会你家少爷和我家小姐过来了,我们还要等你,阴错阳差,不如这样老实待着。你家少爷也不是绣花枕头啊,你至于护得那么紧吗?几代单传的独子?”   没有要和小舞聊东聊西的想法,蒋川焦急地等在桥头,目光不停在人群中搜索。小舞觉得无趣,看蒋川没有再走的意思,蹲下身揉着酸疼的脚踝,毕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身,被蒋川拽了一路,嘴上没说什么,但小舞的身体撑不住。   蒋川的余光瞥见了,犹豫后开口,“你去茶馆坐一会吧,我在这里等。”   “多大点事”,小舞直起身,在地上踏了两下,“我能坚持。”   蒋川看了小舞一眼,和蒋川在宫里见的娇滴滴的女子不同,小舞俏皮机灵,又勇敢倔强,是生动的。   “小心!” 三匹高头大马骑过来,继而是一长列的士兵走过,蒋川把小舞拉向自己,退离那些粗鲁的人马和不长眼的刀枪,“你没事吧?”   小舞摇头,看着走远的兵马,大原的军队,心里隐隐地担心着,如果大原皇帝调派京城护卫来找上官宛,那就说明皇帝对上官宛擅自离宫数日没有音讯动了气,这可不是好消息。   “最近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动静?” 卖菜的大伯凑到旁边卖字画的摊上问着。   “哎呦,老李,你还不知道呢,令州那边在打仗,都好几天了!”   抓着小舞的蒋川手一紧,看向说话的大伯和青年商贩,脸上尽是狐疑的神色。   “令州?那不是咱们和泾国的边界?怎么说打就打了?我闺女和女婿还在令州做生意,这下,这下……” 大伯边说边收拾着摊子,“我得赶紧回去了,回去!”   “老李,你行不行啊,要不我送你?”   卖菜大伯腿脚发软地挑起担子,“不用了,不用了……”   “蒋川,你怎么了你?” 感觉到痛的小舞挣开蒋川,看着蒋川震惊的表情,不明所以。   “依我看,咱圣上又要开疆扩土了。”   “你那不是废话嘛”,卖画商贩摆弄着画轴,回应着一边的人,“小小泾国哪是大原王朝的对手?很快就要江山易主喽!”   朝前跨出一步,蒋川放在身侧的拳头握得发白,还是忍住了没出手,想要找到慕容恂的想法变得更加急切。   慕容恂一手撑着纸伞,一手托着红豆糕,身边的上官宛怕她举得累了,偶尔拈一块放进嘴里,慕容恂便以为上官宛喜欢吃,自己不曾尝过几块,因此小小的一包红豆糕,吃来吃去总也不见少。   “蒋川怎么回事?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见人影?”   “你确定说好在这座石桥上见面吗?” 一路走过来,上官宛看过不少石桥,不明白慕容恂为什么就肯定是脚下这座。   “恩,这座石桥是有典故的,因此特别有名,随便问问当地人都知道,蒋川岂会弄错?”   “那也未必吧。”   上官宛还是不信,慕容恂笑笑,把红豆糕包好交到上官宛手里,走了几步,找到一位年逾六旬的老者,“老人家,请问在当地说起石桥,最有名的是哪里?”   上官宛偏过头,好整以暇地等着听老者的回答。   “哦,石桥啊,那就是大小石桥,想当年……”   “大小石桥?”   慕容恂这一惊非同小可,上官宛笑着走近,“敢问老人家,小石桥在何处?”   得到老者的指路,上官宛和慕容恂不再做无谓的等待,开始去小石桥找蒋川和小舞。   “你怎么知道我带你来的是大石桥呢?” 慕容恂问着上官宛,“因为你方才只问老人家小石桥的所在。”   上官宛看看慕容恂,弯唇一笑,“知道石桥典故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慕容恂的神情一亮,追上上官宛,“愿闻其详。”   上官宛也不计较前一刻的慕容恂是多么自信满满,一边走下桥,一边娓娓道来,“传说以卖字画为生的穷苦书生,在下着磅礴大雨的一天,在这石桥上,邂逅了从瑶池而来的仙女。人人都为突然而来的大雨加快脚步找避雨的地方,唯独这个书生,将摊上的字画和少量刺绣稍加整理,宁愿用身体,用胳膊挡去些许雨水,也不挪动一步。仙女好奇,下凡询问,书生答,书画皆是他用心所作,刺绣更是他母亲连日赶工,希望能卖些钱养活生计……仙女不等书生说完就问,那不是更应该多加爱护和保护吗?为何放任被雨水淋湿?书生又答,雨水纯净,沾湿了不打紧,布料的纺织和刺绣的针脚都是母亲亲手做的,晾干后,丝毫不影响美观和质量。再说书画,虽然水墨晕染开了,总比急急忙忙,只顾奔走,因为无暇顾及掉落地上被泥水弄脏要好。而且,既然走十步与走一百步都会淋着雨,何不坐等天晴?”   “于是乎,一段良缘就此开始。” 慕容恂一句话简短地做了概括,和上官宛相视一笑。   “那么,小石桥呢?又有何故事?”   看慕容恂听得津津入味,上官宛也不好扫她的兴,“二十年前,也是在一场大雨中……”   “当今圣上发兵泾国,出战第一日,大获全胜!尔后几战,捷报频频,大原军队气势如虹,照此下去,势必直捣泾国皇宫,还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说书人的声音大得震天,听得慕容恂脑子里嗡嗡作响,停在了原地。见慕容恂目光发直,不知道为何的上官宛一时之间没再往下说。   “有没有那么简单啊,听说泾国不可小视,在位君主治国有方,少年太子礼贤下士,民心归齐……”   “那都是听说”,说书人一脚蹬上高台,露出鄙夷之色,“事实是什么呢?事实是泾国太子在两国交战的时候,不知所踪,为了保命落荒而逃,泾国皇帝一气之下,大病不起,卧床多日,朝中大事全都靠二皇子把持,那二皇子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庶子啊,他早就对皇位虎视眈眈,这下泾国眼看没落,说不好就卖国求荣,转投敌方,向咱们皇上讨个官坐坐,能安享后半辈子就不错了,哈哈……”   慕容恂攥紧了拳头,眉头紧锁,怒目而视的眼睛里积聚了所有的愤怒,嘴里有了血的味道,全身都在用力,仿佛和自己较劲的状态是上官宛自认识以来从没见过的慕容恂。   上官宛伸出手,却又不敢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轻易触碰这样的慕容恂,只是看着她,眼神里除了不解,添加得更多的,是担心。 ☆、风雨飘摇朝堂劫   窗外的天渐渐暗沉,风云密布,预示着一场暴雨的来临。   上官宛站在窗前,任由大风把衣衫吹得袍飞袖舞,鬓角发丝纷乱,上官宛只是出神地想起了那个未和慕容恂说完的故事。   二十年前,大原国君还只是皇子,现如今被当地人引以为傲,传以小石桥之称的石桥,其实是大原国君在二十年前一次率兵征战时受伤落难的地方。那日,骤雨初下,从廊檐滴落的水珠绵绵不绝,被大雨冲刷的石阶因为人们匆忙的脚步而溅起水花,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一匹黑色的骏马,放慢了步子徘徊,发出类似呜咽的悲鸣声。急着回家或者避雨的人们没有注意到它,除了一位原本站在石桥上卖丝巾的女子。水珠沿着她的脸颊流下,发丝贴在脸上,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毫不在意的她托起了马背上受伤的人的脸,看他还有意识,她放心地笑了,在雨中,一手挎着竹篮,一手握紧缰绳,把马儿牵回了家。   茅屋不大,却足以遮风避雨。她为他熬药,换纱布,照顾他的一日三餐,她没问他的来历,他也没向她说起自己的身份,可是聪明的她,全都明白。伤口还未痊愈,他就要离开,她不出口挽留,只是将他手臂上的纱布换成了洁白胜雪的一方丝巾,她把平安和祝福绣在了上面,看着他跨上马背,不曾多说只言片语,回眸对望,最终绝尘而去。   两个月后,她知他大获全胜,地位更胜从前,她还是在卖手绣的丝巾,只是一针一线里,比以往更添了想念。一个月过去,他骑着马回来,找到站在石桥上的她,居高临下,却是满目深情。   一个炸雷在天边响起,几点雨飘在脸上,上官宛的身子轻微地颤了一下。小舞为上官宛围上披风,窗外传来不寻常的马儿的嘶叫声,呆了一下,上官宛赶紧快步走出房门。   客栈的外面,慕容恂骑在马上,马儿不安地蹄踏着,雨水几乎让上官宛看不清慕容恂的脸,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上官宛知道,慕容恂要走了。   “六月初五,红庙,我一定会去!” 如果我还活着的话……这个前提,慕容恂只能放在心里,犹豫了一会,慕容恂不能逃避一个可能,“如果我没守约,你就把我忘了吧!”   上官宛握紧了披风的襟口,迎着风雨走到马下,抬头看着慕容恂,解下身上的丝巾,递到慕容恂手里,“君子之约,岂是儿戏?我会等你。”   平淡如水的声音,激起了慕容恂心里层层波浪,让慕容恂恨不得就这样带着上官宛,远走天涯,但是慕容恂不可以,先国后家,慕容恂的儿女情长也需要安定和平。   “进去吧,雨要越下越大了,小心淋坏身子。”   话里话外依旧暖至人心,恋恋不舍的目光在上官宛身上停留徘徊,慕容恂笑着,策马离开。   上官宛看着慕容恂消失在雨中,心情百转。你有非走不可的理由,但我不管你是谁,胜败输赢,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归来,并如期而至。   小舞收拾了行囊出来,为上官宛撑上纸伞。路的另一边,一小队人马徐徐前进,在客栈门口,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单膝俯身跪在上官宛身后,“末将恭请公主殿下回宫。”   上官宛透过纸伞的边缘,再看一眼灰蒙蒙的天,转身踏上马车,但愿停歇之后,一切都能雨过天晴。   “驾!驾!”   向恂风雨兼程,战况紧迫,容不得丝毫懈怠。令州已经失守,大原军队连下三城,泾国的应战兵力不堪一击,这是向恂怎么都没有想到的,大原军的攻占速度远远超过向恂的想象,这不是泾国应该有的应战能力,一定是朝中出现了问题,否则凭借泾国的国力,不至于弄到这副田地。如果在街井上听到的传闻属实,泾国天子卧病在床,导致军心涣散,溃不成军,那向恂就必须尽快回去主持大局,越快越好!   五天来的日夜赶路,向恂和蒋川终于到达济州,所幸的是,济州仍是泾国的领地,所悲的是,济州是与泾国国都唇亡齿寒的唯一要塞,也是最后的防护,可眼下,大原军全力攻城,势在必得。   太子向恂的到来似乎让所有将士吃了一惊,向恂顾不了那许多,披上盔甲,站上城墙高台,亲自敲响战鼓,誓死率领泾国将士抵抗到底。   “太子殿下?真的是太子殿下!”   “伍将军”,向恂大步走过去,扶起要跪下行礼的大将军,“现在战况如何?敌方大概有多少兵马?”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伍凯一脸痛惜地摇头,向恂这才注意到伍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这位泾国元老,自向恂懂事以来,从未如此狼狈过,向恂心里有着极大的不安。   “不会的,不会的,伍将军,你不能这样长他人志气,我们一定能守住济州,一定可以!”   “太子……” 伍凯和身后的将领全部跪倒在地,“末将无能,二皇子及其亲信意图谋反,将朝中忠心耿耿的臣子赶尽杀绝,秦将军,李将军已经枉死刀下,二皇子散布谣言,称太子急症难愈,不治身亡,我等不信,求见皇上,但皇上被禁足寝宫,我等有心护驾也是力不从心,唯有苦等太子归来。谁知,原朝趁机侵犯,朝中军心民心皆如一盘散沙,根本无法御敌,二皇子名不正言不顺,统领不了四军,这才孤注一掷,派臣等负隅顽抗,但是……”   “向、愐!!”   一个字一个字念出罪魁祸首的名字,向恂握紧了手里的剑,恨不得亲自手刃这个谋逆叛国之徒。向恂原以为,向愐只是会向原朝示好,卖国求荣,没想到,她低估了向愐的野心,宁愿背负历史的恶名,胆大包天地谋朝篡位,是向愐给了原朝进军的机会,将泾国葬送。   向恂双膝跪下,垂下了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如果我在,我会阻止向愐,就不会发生这一切,师傅嘱咐过我,是我没听,是我一意孤行,是我任意妄为,是我害了泾国的百姓,是我毁了泾国!”   “太子……” 蒋川和伍凯都知道不是向恂的错,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是无力回天。   一个身影落下,明宁大师站在向恂面前,拉向恂起身,“恂儿,现在不是你自责的时候,马上跟为师走一趟!”   “师傅……” 原军在进犯,向恂还不想走。   明宁大师看着向恂,“马上跟为师进宫,见你父皇,最后一面!”   向恂的眼眸骤然缩紧,脸色惨白,眼眶里蓄了泪,摇头尽力否决明宁大师说的话,“不会的,师傅,你说什么?我父皇好好的,不可能,不可能!”   用了全身的力气赶回皇宫,穿过那些从小到大磕磕绊绊走过的宫殿,走廊,花园,向恂的心抽痛。跨过门槛,取代淡淡清香的是满屋子的药味,向恂昔日威严的父皇,正毫无生气地躺在龙床上,双目深陷,嘴唇发白,击破了向恂最后一点点希望。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 向恂坐在床边,一手握住皇帝的手,一手抚上皇帝青白的脸颊,眼泪不争气地落下,“父皇,我是恂儿,恂儿回来了,您起来看看我,父皇……”   “恂儿,恂儿”,皇帝睁开眼,无力地笑了笑,“朕的皇儿,平安地回来了,那就好,那就好,朕就只挂念你一个,你回来了,朕就放,放心了……”   一口气喘不上来,皇帝的眼睛翻了白,向恂赶紧给顺胸口,“父皇,父皇,您赶紧好起来,看儿臣把敌人赶出泾国,处置逆贼……”   “还要替父皇打理这一方江山?” 皇帝虚弱地笑着,叹了口气,“不要了,恂儿,不要那样做了。”   皇帝握着向恂的手,摇着头,“朕和你母后下江南的时候,你在船上出生,你一降生,风波都停了,都说是四海升平的吉兆,预示着一代有为帝王,可是除了朕和你母后,明宁大师,没人知道,你是女儿身,泾国的长公主,而不是长皇子。朕曾经有过选择,明宁大师告诉朕,隐瞒你是公主的事实能助泾国逃过一劫,而且,泾国在你的治理下会迎来盛世,如若不然,泾国便有灭国之忧,于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向恂哽咽着,笑着,“我不怪父皇,能做父皇母后的孩子,我很开心。”   眼泪自皇帝眼角流下,喘气声变得更沉重了,“但是恂儿,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泾国的太子,跟着明宁大师走吧,带着你母后,去过平凡自由的生活,不理政事,隐居山间,平平静静地过好这一生。”   向恂抿着嘴,流着眼泪摇头,皇帝抬手摸着向恂的额角,“恂儿,这是父皇最后的心愿,不要复国,不要报仇,不要伤心,男儿有泪不轻弹,女儿如你当自强,父皇以你为荣,答应父皇……咳咳,答应父皇!”   向恂低头,滚烫的眼泪落在了龙袍上。皇帝笑着,再摸了摸向恂的头,就放下了手。   哭咽声终是压抑不住地爆发出来,伴随着原军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泾国的历史,画上了句点。    ☆、朝夕之祸断两情   不损耗一兵一将,生擒泾国太子向恂,在大原将士眼里,是莫大的光荣,绝了泾国的后路,等同于加官进爵的机会。但对泾国来说,是灭顶的灾难和无尽的悲哀。大原将士放话说,泾国太子在绝望中傻了疯了,变成了废人一个。就在向恂面前,如此狂妄地闲聊,甚至不屑一顾地在东宫门前啐了一口。   向恂的眼泪,在原兵包围了自己和先皇的时候就干了。香炉里只剩一把灰烬,向恂环视着曾经属于自己的地方,每一个角落都有向恂生活的痕迹,父皇母后的身影,或考向恂治国经略,或对弈品茗,或嘘寒问暖,现在却人走茶凉,物是人非了。   “恂儿,原兵就快攻进皇宫了,跟为师走!”   “师傅,我不能把父皇留在这里,我不能弃泾国于不顾,我不能换个环境换种方式继续过我的生活。”   “恂儿,你应当知道你父皇最后的心愿,你又何必执着?”   “师傅,你说过,我是泾国的救星,难道不是吗?我不甘心,不甘心这样一场无妄之灾就把先帝创下的基业葬送,我不会走,泾国还有希望,我要做我应该做的事,我会与泾国共存,而不是同亡。师傅,求您成全!”   “这条路何其艰难,需要隐忍和承担的都太多,恂儿,你的人生可能就因为你这一个决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你知道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你先跟为师离开!”   “师傅,这是我的选择。您放心,大原皇帝不会杀我,他还有需要我的地方。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母后的安危,师傅,我母后就拜托您了,请您告诉她,我们一定会有重逢的一天。”   站在窗前,向恂看着后宫那边火光映天,咬着牙哽咽,“母后,原谅儿臣不孝。”   “嘭!”   “进去!快!”   门被很用力地踹开,两个原兵把一个公公模样的人推了进来,又重新用链条锁上了门。   “福生。” 向恂走到摔倒在地的公公面前,伸手要扶他起来,被叫到的公公却只是伏在地上磕头痛哭。   “殿下,老奴有罪,老奴没有照顾好先皇,老奴有负殿下重托,请殿下赐死啊!”   弯着腰的向恂索性坐到了地上,看着这个从小照顾自己的人,神情落寞,“福生,你再走了,我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殿下,殿下,您怎么没走呢?走了才有一线生机啊,如今,如今……”   “都一样,不管我在哪里,我都要让那些把泾国害成这样的人血债血偿!”   福生在向恂的眼神里看到了恨意,十七年来温厚纯良的向恂,现在变成如此,是理所应当却又让人觉得无可奈何。   “殿下,伍将军有话托奴才带给您”,福生欲言又止,将一个荷包从怀里掏出来,“将军请殿下帮忙照顾伍月小姐……”   “这是伍将军每次出征都会带在身上的,伍夫人亲手绣的荷包”,看到此,不用福生说透,向恂已经明白,干涸的眼角又渗出了泪,“泾国的子民,泾国的功勋名将,我全都保不住,就凭伍将军那一份忠肝义胆,我都应该舍命达成他最后的遗愿,可是我现在这样,连伍月在哪里都不知道,我向恂,注定愧对所有人。”   “殿下,您何苦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错的不是您,是二皇子啊!”   向恂往后靠在椅子上,眼睛眨了眨,拿出临走前,上官宛交到向恂手里的丝巾,中心包着从红庙得来的姻缘石。向恂捏在手里,放到唇边,任由眼泪顺着脸颊落在洁白的丝巾上。   “太子爷,属下不走,明宁大师会保护好皇后娘娘,属下要留在殿下身边!”   “蒋川,这是命令!你这么快就敢违抗了吗?!”   “太子爷,要走一起走,活着才有希望,泾国的百姓们会等着您,您别忘了,三个月之后,上官小姐还等着和您再相见。”   “我必须要忘了,蒋川,我只想过两种情况,赢了,我就还是我,我会风风光光地把她娶回泾国,做我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输了,战死沙场,她不会记得一个失约的人。可现在,我不死不活,我和她,注定有缘无份,我认了,你以后也别再提了。快走吧,照看好我母后和师傅!”   看着眼前跳动的火苗,蒋川折断手里的木柴扔进火堆里,听向恂说要忘记上官宛,认命的时候,蒋川作为局外人都觉得可惜,向恂的心里,能不痛吗?   最新的消息送入皇宫,宛茗从雨茗宫一路走到正清宫,匆匆的模样不似从前。   “皇儿出宫多日刚归来,还记得来看看朕啊?” 龙椅之上的大原皇帝端了茶盏,错眼看了看宛茗。   原本和皇帝在谈事情的大臣朝宛茗行了礼,笑着面向皇帝,“皇上鸿福,三公主聪慧过人,又心怀天下,能为皇上分忧。臣不敢打扰,告退。”   皇帝抚须笑着,宛茗侧步,开口道,“任大人留步,既然是商讨国事,大人理应留下。”   “任爱卿,稍安毋躁,坐下吧”,大原皇帝看向宛茗,和颜悦色,“皇儿,出宫游玩一趟,不打算和父皇说说外头有趣的新鲜事物?”   宛茗不答,笃定地卖起关子,“有什么比父皇的英明统治更精彩?宫外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父皇不用猜,一定知道。”   任柏水淡淡地笑着,拱了拱手,“皇上英明神武,发兵泾国,马到功成,百姓自然称颂,这是身为大原子民的骄傲。”   “哈哈……” 大原皇帝毫不掩饰地大笑,以最小的损失铲除了最具威胁的敌国,不得不承认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任柏水那些依据事实的奉承听在宛茗耳里,唤起了宛茗记忆中的片段,“气势如虹”,“探囊取物”,“大获全胜”,“泾国没落”,夹杂着某人愤怒的眼神,狠狠地撞在宛茗心上。   “父皇”,宛茗尽量稳住心神,“对于泾国,您打算作何处置?”   “朕今日叫任爱卿过来就是商量这个问题,还有左丞相的奏章,泾国地处要塞,治理起来需要多费些心力,自然是与大原有诸多不同之处,朕还要……”   “不管如何因地制宜,选贤与能,广开言路皆是明君所为,识时务者为俊杰,父皇大可以任用泾国旧臣,一来,他们了解泾国国情,二来,也显得父皇恩威并施,不计前嫌的天子气度。”   大原皇帝拍着宛茗的肩膀,笑得欣慰,“皇儿,你的想法和任爱卿不谋而合。”   宛茗看一眼任柏水,顺水推舟,“父皇,听闻泾国伍将军,慕容将军都是不可多得的军事人才,您不妨……”   “朕也想啊”,大原皇帝叹了口气,“是人才,无奈他们誓死效忠泾国,不过这也让朕更欣赏他们。泾国这一次负隅顽抗,损兵折将,个个都是享誉沙场的英雄,难免可惜。”   宛茗的衣袖碰得茶杯发出了声响,眼底有难掩的疑问和害怕,“父皇,您是说泾国的慕容将军……”   皇帝点了点头,宛茗不着痕迹地倒吸一口气,衣袖下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   “不仅是慕容将军战死沙场,因为泾国二皇子意图谋反,慕容将军一大家子都已殉国,伍将军等忠臣也被谋害得妻离子散,惨不忍睹。泾国朝政动荡,民心尽失,皇上惜才,是他们没有福分为大原效力。”   任柏水的补充只让宛茗觉得心都冷了个透彻,抱着想要确认某件事,某个人的安危而来,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案。宛茗不相信她是寻常百姓,既然不寻常,宛茗也就不相信她会袖手旁观,既然不会袖手旁观,也就意味着她会直面危险,那么,宛茗还能不能相信她能平安无事呢?   “其实,除了沿用泾国旧臣,左丞相和任爱卿还提到了另一个方法”,大原皇帝押了口茶,没注意到宛茗的失神,“道理是一样的,关于泾国太子向恂,朕在考虑,是不是给她个一官半职,还有他们那助朕一臂之力的二皇子向愐,皇儿,你怎么看?”   没有回答,大原皇帝抬眼朝宛茗看过去,宛茗的脸色很差,“皇儿,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   “不用了,父皇”,松口气的同时,宛茗整个人都快没力气了,“儿臣有些乏了,想先回宫,改天再陪父皇。”   “好,回去歇着吧,这段日子外头乱,你千金之躯,不要再悄悄出宫了。”   大原皇帝看着宛茗走后陷入沉思,任柏水接着宛茗过来之前的议题,“皇上,恕微臣直言,质子的人选非向恂不可,向愐并不合适。”   “朕也觉得,传言泾国太子向恂相貌人品才学性情皆属人中龙凤,自出生起便被泾国百姓称为未来圣君,比她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强上百倍”,大原皇帝拿起案台上的毛笔,沾墨写下四个大字,“朕之所以考虑这些,是因为左丞相的谏言,朕要纳的质子将有所不同。”   任柏水接过皇帝的亲笔,惊讶出声,“质子驸马”。    ☆、转机危机一线间   文臣入朝,武将戍边,原朝的善后行动进行得有条不紊,刻不容缓地急于拯救这一片战后焦土。另一边,前朝太子向恂正在被带离故国,浩荡千里之长的车队,骁勇的士兵,飘舞的旗帜,没有一样和向恂相关。一身白衣,挂上布满铁锈的黑色链条,一架囚车,至少给了向恂广阔的视野,可以再一看家乡的风土人情。   车辕滚动,马蹄朝前,走过一扇又一扇宫门,泾国的宫殿渐渐淡出向恂的视线,向恂也终于收回目光,背对着泾国皇城,不再去回头凭吊。   街上的情形和空旷寂静的宫殿有所不同,人头攒动,还有陆陆续续的人在往原军经过的主道上跑来。原军班师回朝,出来送行的百姓远远超出想象,似乎兵败城破时躲起来的人们都跑来了,自然不是为了拥护新主,而是目送向恂。把街道堵得满满的,仿佛这样就可以减缓原军的步伐。向恂环顾左右,百姓们就像一支自发的护卫军,虽然在最边缘,接触不到,但真实可靠地守候在向恂身边。即使兵强马壮的原军在最中心的位置,却不比这一支队伍来得有力,向恂心里的离愁和阴霾便也一扫而光。   原军没有强硬地制止百姓,百姓也没有过激的暴动,只是随着囚车一起走,原军在前行,百姓的队伍也一直没有停下。向恂被绑被缚,感受着家乡父老的一番情意,只能欣慰地笑着回应。可囚车里的向恂一笑,囚车外的百姓就在低头擦泪。   此行一去,结果无人知晓,是福是祸,没人可以断言。向恂把眼前一幕一幕记在心里,即使被押送带往原朝,向恂亦无所畏惧。   之前在大原正清宫,任柏水在向恂向愐两个人之中,向大原皇帝力推纳向恂为质子,而不是向愐的最主要原因,就关乎民心二字。   “皇上,臣以为质子的人选非泾国太子向恂不可。向恂为泾国贤德皇后嫡出,二皇子向愐则是偏妃所生。向恂文采武略样样精通,更自小被尊为天定圣主,深受百姓爱戴,而向愐不学无术,吃喝嫖赌,谋朝篡位,不忠不孝,为天下唾弃。两相对比,太子向恂在泾国百姓心中堪乎完美。此人若振臂一呼,恕臣直言,追随尽忠之人定是不计其数,必成我朝大患。与其如此,倒不如给向恂委以高官,即可使泾国百姓意识到大原对泾国的统治,又能适当打消泾国百姓对向恂的崇拜和对向恂的过度期待。”   “任爱卿,你说得没错,朕也不可能把偌大的泾省和朕宝贵的公主交给向愐那种人。”   前半句,任柏水听得明白,后面没理解透彻,直至看到大原皇帝落笔的“质子驸马”四个大字。   “既位高权重,凸显了朕的诚意,又能最好地牵制向恂,这是最好的办法。”   任柏水一点就通,对于皇帝的用意一清二楚,可握着纸张的手在微微用力,“但是皇上,大可不必牺牲公主的幸福啊!”   大原王朝六位公主,大公主已嫁作人妇,二公主早年丧夫,四公主夭折,五公主年方十岁,六公主才是个孩童,如此一来,合适的人只有一位,三公主宛茗仍待字闺中。   看见任柏水显露无遗的着急模样,大原皇帝笑道,“爱卿如此为朕的金枝玉叶考虑,怎么不替自己打算打算?朕做任何事都有理由,同样的道理,爱卿,你能给朕一个不这么做的理由吗?”   大原皇帝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容,片刻过后,任柏水领悟在心,喜不自胜,拱手鞠躬,拜谢圣恩。   雨茗宫的院子里有一棵大树,树形与陆家庄内的那棵颇为相似,枝大叶茂,生机勃勃,引得各类鸟儿都收了羽翼在此小憩,争相高歌,好不热闹。宛茗得空的时候,常常在树下闲坐,树荫投下,清风就拂去了阳光照射的躁热,带来一片风吹叶动的舒适。   宛茗静静地独自待着,双手摩挲着圆润如初的姻缘石,想到一个人,宛茗的眉心,几天来都未曾舒展过。依靠猜测的不安,没有办法让宛茗相信事实,宛茗执拗地认定,事实就应该眼见为实,关于一个人的生死,宛茗不愿意盲目地得出任何结论。   “公主,公主……” 小舞提起裙摆一路小跑,找到宛茗才停下喘了几口气,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喜是忧,只有急切,“公主,您知道吗?任柏水,任大人向皇上提亲了!”   宛茗皱眉,既然小舞来报,这显然和自己有关,“父皇怎么说?”   “皇上还没下旨,从三宫六院里传出来的,应该也不会错,毕竟任大人对公主的心意……” 小舞留心了宛茗的神情,适时换了语气,“公主,倘若皇上召见,您会如何答复?”   将姻缘石握在手心,宛茗脸上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烦扰,“若父皇顾及我的想法,此事便不会成真。”   “公主,您还想着慕容公子吗?”   小舞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宛茗错开眼,就像没听见一般。   “公主,奴婢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小舞一向直言直语,前一句还唐突,这会又颇有顾虑,宛茗觉得奇怪,“今儿是怎么了?有话直说才是你的性子。”   小舞一反常态,慎重的样子让人有几分紧张,“公主,我听宫里的人说,卢广修将军凯旋归来,正在回国的路上,而且带回的俘虏,是泾国太子向恂。”   边说边留意宛茗的神情,果然,在小舞说完向恂这个名字之后,宛茗的睫毛明显地颤了颤。   “公主,您觉得会那么巧吗?算算慕容公子匆匆离开的日子,加上蒋川听闻两国交战的反应,我想不通,更觉得不可思议。”   宛茗攥紧了手,她怎么没有想到?她可以是上官宛,她当然也可以是慕容恂,真若如此,牵扯上两国纠纷,一切就会变得复杂且身不由己。她是向恂,却恐怕再难当回慕容恂,那么慕容恂和上官宛之间的约定,该何去何从?   “公主,慕容公子真的会是泾国太子向恂吗?”   小舞一再地问,唤回了出神的宛茗,“是与不是,查证了才知道。小舞,你赶紧去问清楚我朝大军已行至何处,大概何时抵达京都,切记避人耳目。”   “是,公主,奴婢马上去办。”   心情反复,怀疑身为慕容家族一员的慕容恂战死,又被告知慕容恂或许是向恂的可能,宛茗难以平静。   “你若已勇赴黄泉,我还能坚守相约,但如今的你若是那泾国太子向恂,即便咫尺相对,你会如何对我,我又该如何待你?”   宛茗的喃喃自语随风飘散,突然的感慨让宛茗想起了红庙大师的一席话。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爱长在,恨无期,解铃还须系铃人。”   “侯门宫苑深似海,从此化作陌路人”,宛茗念起了当日慕容恂签语上的后两句,抬手抵额,“这个结,我能解吗?” ☆、洪氏兄妹知真相   山清水秀的地方,竹林环绕着一处僻静的茅舍,粗布麻衫的蒋川蹲在屋前扇着药炉,时不时看一眼马厩里的马,忧心忡忡,叹了气,端起药罐,用竹签虑出一碗药汁,起身端进屋里。   “皇后娘娘,趁热用药吧。”   床上面相华贵却显疲惫憔悴的妇人摇了摇头,流着眼泪拉住明宁大师的手,“大师,我求求你,让我去见见恂儿,我只要远远地看一眼就好,错过这次,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恂儿,大师,求求你……”   明宁大师也痛苦为难,却不能答应皇后,“皇后娘娘,恂儿特别嘱咐让我带您避风头,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冒险,您体谅恂儿的良苦用心,养好身体,不久之后一定会有相见之日,恂儿既然答应了您,就一定会做到的!”   “我怕她身不由己,战败被俘,跟随原军回国,定有一番羞辱于她,恂儿年少心气高,一旦惹恼大原皇帝,后果不堪设想,她怎么保证周全?我这个当娘的怎么能够放心得下?” 不敢往后想,皇后泣不成声,“让我去看一眼,大师……”   明宁大师哽咽着,心意并没有改变。   蒋川看着僵持不下的皇后和明宁,道出一个事实,“按照原军的行军速度,这时候怕是已经离开泾国边境,在原朝疆域,要过城门见到殿下更是困难,皇后娘娘,您放宽心,大原皇帝既然如此大费周章下令带殿下回朝,一定有所目的,目的不达,殿下就安全。”   “这说得准吗?倘,倘若大原皇帝一声令下,恂儿不是必死无疑吗?她孤身一人,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为什么允许她一个人留下?为什么不阻止她?”   皇后哭得没了力气,虚弱的身体还不能承受这么大的情绪,明宁大师点了皇后的穴道,让其昏睡过去。蒋川无言地看着明宁大师,蒋川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明宁大师都很清楚。   “我是恂儿的师傅,不是我不帮,而是我们帮不上恂儿,此行去原朝,是福不是祸,但却能让恂儿比死更痛苦,我们能做的,微乎其微。”   春日骄阳,越往北走,天气愈加干热,向恂嘴唇发干,带起尘土的风吹不去向恂额上细密的汗。离开了泾国,哪儿是哪儿,又到了哪儿,向恂都顾不上。不知道在平坦大道上走了多久,路开始变得颠簸,树木渐渐密集,路旁有了遮阳的树荫,似乎是到了山上,顿时凉快不少。   “早就听闻这冷虎山上的贼匪非同一般,前后两次均不见踪影,倒有些无趣。” 驾马行至前面的卢广修环顾山中景色,悠然自得地说着。   卢广修身旁的一位将军展颜笑道,“区区山贼听见将军大名势必丧胆而逃,哪还敢出来兴风作浪?将军提及就是他们天大的面子。”   “哈哈,哈哈,我料他们也不敢来截我卢广修的道,哈哈!”   树丛里窸窣响动,手持短刀的男子压低身子到一人面前,“二当家,看他们那么嚣张,不如出手教训一番!”   “不行,不管怎么说,他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保家卫国,你给我老实待着!”   “二当家”,又有一个人从左侧弯腰走过来,“他们抓的人很像大哥的结拜兄弟,这事要不要告诉大哥一声?”   冷虎山二当家刑正探头朝队伍看过去,“结拜兄弟?哪个?”   “就囚车里那个。”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刑正冷哼一声,“泾国的败国太子,大哥能和那种人扯上什么关系?看走眼了你,当好你的差去!”   刑正整了整衣领,目光看向大原的旗帜和前头带领的三位先锋大将,面露神往。   东边地势更高一侧的地方,洪世昌跨上洪欣身边的巨石,递上水壶,“小妹,别坐在这吹风了,跟大哥打兔子去?”   “大哥,你当我还小呢,打什么兔子,猎一只熊瞎子都不在话下。”   “是,是,你能耐”,洪世昌笑着,“那就走吧,免得你一个人在这里出神发呆,回来后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洪欣舒口气,看看洪世昌,扔了手里的野草,站起身拍了拍草屑,抬头的一瞬,定住了视线。   洪世昌走出几步开外,才发现洪欣没有跟上,喊了几句也没反应,只能又走回去,“小妹,抓熊瞎子要赶早,快些走了……”   “大哥”,洪欣拉住洪世昌的手腕,微微用力,另一只手指向前方一身白衣的人,“大哥,慕容恂。”   “慕容兄弟?” 听洪欣这样说,洪世昌朝洪欣指的方向努力看了,全是原军将士经过的背影,“小妹,慕容兄弟怎么可能在这里?你看错了。”   “那就是她!”   无比肯定地说了一句,洪欣松开洪世昌,越过洪世昌快步向前走,试图跟上原军。洪世昌在后面追,和洪欣一起停下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向恂的侧面。   “慕容兄弟?怎么真的是她?她这……”   洪欣看着囚车里的向恂,远看没发现,近看,被链条绑住的向恂全然不是当初那样的神采,眼睛里的笑意不见了,换上一种淡漠的气息和敌意。不想屈服,可是洪欣能看出长途跋涉的劳累已经给向恂的身体造成负担。握紧了手里的剑,洪欣却被一道力量拉住。   “小妹,你想干什么?!”   “我要去救她!”   “救?” 洪世昌还没来得及细想眼前的情况,洪欣的话好似在洪世昌耳边丢下一颗炸弹。洪世昌不可置信地看着洪欣,“她是皇帝要的人,你能救得走?”   “大哥,换了名字,她难道就不是你兄弟了吗?” 洪欣抬头问着洪世昌,“她这样被带去,还会有命回来吗?她有什么错?”   拉住洪欣的劲没有放松,洪世昌拧着眉头,他还没想通,他的慕容兄弟怎么就变成了泾国太子向恂?   等不了太久,洪欣用力抽回被洪世昌抓住的手,用剑扫起山上大大小小的石头,运功发向原军的队伍。借着比原军更高的地势,施展轻功,沿途的石块都推下,弄了一出乱石阵。   马儿受惊,没有防备的原军士兵被砸伤了几个,队伍长龙瞬间乱作一团。马上的将军拽住缰绳稳住马儿,一边警醒地注意着周围,躲避着山上的滚石。   洪世昌从后面抓住洪欣,被洪欣两掌推开,还在不断地用石作乱,连带山上滚落的灰,很多原军都睁不开眼睛。洪欣看准囚车的位置,直直地踢下一块马肚子那般大小的石头。如果能明白洪欣的用意,向恂就应该里应外合地借助石头的冲力撞开囚车的木栏。可是向恂有意地调转囚车方向,没有如洪欣所想,而是避开了石头,加上察觉到危险的马儿暴躁地蹿动,一声巨响,向恂和囚车一起被掀倒在地。   “这个傻子!”   洪欣着急地要去到向恂身边,被洪世昌双臂拦腰抱住拖回,“小妹,别胡闹了,原军都朝这边过来了!”   向恂是原军不能失手的俘虏,后面一有声响,卢广修用长枪挡下石块,亲自过来察看,派人把向恂从囚车里拖出来,长枪直指向恂的脸。   “没想到,在我大原朝内的冷虎山上还有营救你的乱军,想从我手里抢人,没那么容易!”   向恂面无表情,“不过是普通山贼,既然你这么有信心,又何必惊慌失措,都快人仰马翻了。”   “你!” 卢广修调转了长枪矛头,用木柄的尾端扇了向恂嘴巴,“逞口舌之快是要付出代价的!”   向恂吐出嘴里的血,毫无怯意地扯了一下嘴角,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挑衅。   看着向恂被打,洪欣不能甘心,在洪世昌手臂里挣扎,“大哥,你让我去,我们一定可以救她,大哥!”   “小妹,她不会跟我们走的!”   洪世昌示意洪欣往下看,被原军推搡着向前走的向恂似乎是看到了洪世昌和洪欣,知道是洪世昌和洪欣的帮助,但是向恂动作很轻微,却很明显地在摇头,其意不言而喻。   冷虎山,向恂想忘都忘不了,突然而来的攻击,在卢广修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解开了向恂心里的疑惑,不禁想,这一帮兄弟还真是胆大。   “为什么?为什么?她知道是我们,还不愿意跟我们走吗?” 洪欣不能接受向恂的拒绝。   “小妹,正因为是我们,她更不愿连累我们,冒然出手相救,我们冷虎山的兄弟都会被朝廷看作叛军,她一定是知道了,才会有那样的动作。”   “那她怎么办?大哥,那她怎么办?”   “我不知道”,洪世昌看着重新整顿的原军,还有被反手绑住的向恂,“我相信我兄弟心里有主意,我相信我兄弟会有办法。”   原军再次启程,向恂被绑在身后的手,拳头握空,分明做出了两个酒杯的模样,洪世昌凝重了表情,笑不出来。    ☆、尔为公主吾非君   “公主,卢将军率领的军队已经到达利州,明日便能抵达京城。”   马蹄踏过高墙之间的宫道,一匹褐棕色的骏马在宛茗的催促下穿过各大宫门,一刻不停地,奔驰,加速,直接出了京城。   利州之于原朝,相当于泾国的济州,和京城相距甚近,因此类似于庆典的欢迎氛围已经在利州蔓延。城中百姓簇拥,就像迎接盛大的节日,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原朝将士更受鼓舞,归心似箭,加快了回京的步伐。   在一座山丘上,宛茗勒住缰绳,前方尘土飞扬,原朝的军队由远及近,宛茗的心上上下下,脑海中没有一个确切的想法。宛茗本没有必要这样做,等卢广修带领三军面圣的时候,她猜测的谜题答案就会自然而然地揭晓。可是宛茗不想让自己那般无措,是与不是,她都想提前确认以让自己心安。尽管此刻,宛茗的心有着前所未有的忐忑。   两队士兵中间的囚车进入宛茗的视线,宛茗的注意力都在那一个白色身影上,目不转睛。眉眼,唇角,轮廓,在初见第一面就深入内心,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即使现在出现在眼前,依然让宛茗的心漏跳了一拍,虽然已不见那一份柔软的笑意。   风尘仆仆地来,负手被绑,但从不偏不倚的站姿上,不难看出一丝傲气。宛茗知道她的自信,却从未看过她的冷傲,桀骜不驯的犟劲和敌意与宛茗熟悉的谦卑温和大不一样。是她变了,还是这才是真实的她?她是应该恨的,恨这把她的一切都掠夺的异国他乡,那么也会包括这个国家尊贵无比的三公主吧?   风吹得宛茗眨了眼睛,收回目光,在原地愣了很久。宛茗好像在面临左右两条路的时候被推上其中之一,在只能接受这个选择的情况下,却突然发现,前方根本没有路,走不通。宛茗垂首,拍拍马儿掉头往回离开。   当天夜晚,宛茗自御书房回到雨茗宫,立于窗前,几声叹息,堵了满心的纷忧,一夜无眠。   晨光展露,万和殿前全都披上一层金光,大原皇帝亲自为凯旋的三军接风。万岁声中,百官俯首,向恂被押到高台,梗着脖子与大原皇帝对视,在阶下囚的现状面前,还是争不回一口气,强行跪拜在大原皇帝脚下。   三军稍作休整,庆贺胜利的午宴设立在皇宫,大原皇帝犒赏所有将士,论功行赏,对泾国旧部的归置也将确定下来。   拟好的圣旨搁在案台上,大原皇帝将其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迟迟盖不下玉玺,思来想去,最终起身摆驾雨茗宫。   小舞为宛茗理好珠钗玉环,看了看铜镜,“公主,今儿中午的宫宴,怎么您也要去呢?”   在小舞看来,要赏要罚,牵扯到战争,那都是一堆男人的事。   宛茗在双唇上抿好适度的红色,“小舞,你这一问显得多余,自然是应该去便去。”   “和公主有什么关系呢?大公主那边也只有大驸马进宫”,小舞帮宛茗捋顺衣裙的褶子,好奇地问出声,“公主,您见过泾国的那个太子了吗?”   “皇上驾到!”   被通报声打断,小舞屈膝行礼,大原皇帝心事重重地看了做过一番打扮的宛茗,遣退小舞,显然是有话要单独和宛茗说。   “父皇,儿臣知道您的顾虑,但儿臣心意已定,还望父皇成全。”   宛茗先开口,没有留回环的余地。大原皇帝站在宛茗面前,愁眉不展,“皇儿,朕不愿你这么做。”   宛茗笑了笑,上前挽住原帝,“父皇为儿臣着想,儿臣明白,一切都是儿臣心甘情愿的,父皇无须自责忧心。”   原帝覆上宛茗的手,无奈地叹了气,“从朝政来说,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但是作为父皇,朕始终觉得任柏水才应该是当朝三驸马,毕竟他对你有情,能照顾你,那个向恂,唉……”   看着原帝如此叹惜,宛茗不言不语,走出这一步,是留了私心在的,以后会怎样,也只有以后才知道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公主宛茗知书达理,聪慧过人,今已到适婚年龄,天恩浩荡,特钦点泾国前朝太子向恂为三驸马,即日起……”   “我不娶!” 被强行跪拜听宣的向恂站起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当驸马,绝不可能!”   向恂义正言辞的拒绝字字句句传入屏风后面的宛茗耳里,脸上没有流露过多表情。是宛茗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听了,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了担忧。   “放肆!” 大原皇帝脸色大变,一掌拍在龙椅上,文武百官大气不敢出,“这是圣旨,容不得你说一个不字!公主下嫁,天大的福气,你别不识抬举!”   “哼!” 被反扭了手臂,向恂脸上仍然全是不屑和反意,“只怕贵朝三公主身有顽疾,或体无完肤,或容貌奇丑,才赏了我这败国太子,这等福气,我怕受之不起!”   “你!” 跪着的任柏水一步跨到向恂面前,握紧的拳头毫不客气地打在向恂脸上,“胆敢对公主不敬,按罪当斩!”   对向恂的处置就在嘴边,不杀,也要杖刑八十大板才能泄原帝心头之恨。然而在原帝下令之前,宛茗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公主驾到!”   任柏水右手撩起官服下摆,左腿迈出一步行礼。左右两个侍卫强按向恂,向恂双手用力与之抗衡,就是不跪不拜,抬高了头,倒想看看这大原三公主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   侧面的身形款款,向恂手上松了劲,定在原地,眼眸渐渐地睁大。一个侧身,宛茗面朝文武百官,俯看群臣。向恂被侍卫打弯了腿,很重地跪了下去,仍然执意地抬起头,去看金碧辉煌之上的宛茗。   向恂的眼神里全是惊讶,宛茗明白那种心情,一个太子,一个公主,都是不能改变的出身。而能够改变的,都将从这段婚姻开始。   长久的安静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和不寻常,大原皇帝不断地打量向恂看宛茗的眼神,任柏水也抬眼将向恂的表情看在心里。宛茗并没有一直和向恂对视,否则太引人猜疑。回神的向恂低下头,大原皇帝刚以为向恂见过宛茗之后改变了心意,正喜忧参半的时候,向恂一句话犟到底。   “我不娶。”   和之前的狂妄有所不同,向恂的语气缓和了很多,显然包含的情绪也更复杂了。不过在大原皇帝听来都是一样,忤逆圣意。   大原皇帝从龙椅上站起来,指着向恂,“你没有资格在这里和朕谈条件,娶与不娶,由不得你来决定!”   “我真是想不通了”,向恂笑出声,虚妄的笑声让宛茗都朝她看了过去,“原朝就没有其他男人可以招作驸马了吗?金枝玉叶配囚牢之徒,是想在史书上留下什么好名声?”   宛茗为向恂的话皱起眉头,看着向恂,看见了向恂笑容里的苦涩和嘲讽,心中感慨,也没办法用言语回应。短短数步的距离,宛茗和向恂之间,留了太多无可奈何。   一个解释,已经不是那么重要,宛茗和向恂,谁都没有欺骗谁,只是彼此隐瞒了,而这仅有的一次的隐瞒,成了最大的变数。   向恂没什么要问宛茗,向恂脑中太多太多宛茗的画面都被眼前的状况冲击,覆盖。想笑,觉得没有了力气,想哭,根本找不到理由,真正的哭笑不得。一种无力感开始在向恂心里滋生,扯得向恂的心渐渐生疼。只因为这个婚姻的意义慢慢在向恂脑海中清晰起来,宛茗,大原三公主,而向恂,会是她的驸马,或者说大原三驸马更加合适。   一直没开口的宛茗默许了这个情况的发生,向恂曾经以为,她能骑着高头大马,把宛茗娶回泾国的宫殿,这样,再繁复沉闷的国事,人生未知的将来也会因为身边的这一个人变成多彩生活的一部分。可没想到,宛茗站在了向恂的这一切设想之外,就如宛茗此刻的高高在上,一堵无形的墙,阻隔了向恂朝宛茗靠近的所有念头,也像隔绝了前方的光明,向恂便坠入了黑暗之中。   宛茗能想到的都想了,但是考虑到了,不代表就可以承受得了。在意的人,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宛茗都会在意。放在了心上,喜欢,就会不由自主地让自己卷入她的事情,即使能够预见在这之后会有多少困难,还是愿意把自己交给她。虽然眼下的一切不尽如人意,可是能够在一起,是一件太具有吸引力和极其奢侈的事情。宛茗想要珍惜,在种种猜测过后,再次看到真实的人,宛茗开始试着去抓住。   如果命运真的是交缠在一处,那么丝丝缕缕的联系,日日夜夜的相处,不管是以何种方式,挣脱不去也就罢了。 ☆、质子驸马已成真   石块砌成阶梯形的曲折小道一路跑上去,茂密的树林之中出现一块空阔的平地,来人毫不停歇地跑进门上匾额刻有“冷虎帮”三字的大院内,还没站稳,就被屋里两个着急等待的人抓住了胳膊。   “虎子,京城有什么消息?”   被叫做虎子的青年小伙揩了把头上的汗,喘着气,看看问话的大哥,又看了眼神催人的洪欣,从怀里掏出一团黄布递给洪世昌,“放心吧,大哥,三当家,你们叫我打听的人好着呢,不仅进皇宫做客,还能做皇帝的女婿,要娶当朝三公主了,一世荣华享用不尽,你们不知道,整个城里都在议论这事……”   “不可能!” 洪欣揪住虎子的衣服,“你查清楚了吗?不会是尽听些街井流言就跑回来了吧?”   “我没有”,虎子有些冤枉地指着洪世昌手里的布告,“皇榜上都写着,就怕你们不信,我都给揭下来了,现在这个消息,京城里是人尽皆知的。”   一说皇榜,洪世昌刚展开,还没看一个字就被洪欣一手抢了过去,空悬着手,洪世昌无奈地看着自家妹妹。洪欣从头到尾,没有错过一个字地看了两遍,皇榜就不知道是掉在了洪世昌手里,还是被洪世昌拿了过去。   “向恂?那上面说的向恂是她吗?”   洪世昌卷起皇榜,让虎子先下去,知道洪欣是明知故问,也就更加心疼起来,“小妹,我和你都亲眼看见了,还会有错吗?就算她不再是泾国太子,她也是大原三驸马,不会回到慕容恂的时候了。”   “有区别吗?” 洪欣低头看着地板,“大哥,有区别吗?不都是她吗?”   洪世昌朝着洪欣站的地方迈了一步,还要说什么,洪欣却头都不回地冲了出去,洪世昌没有去追,他自己和洪欣都需要一点安静的时间。   香火缭绕,菩萨像前,求不到一丝心安,指尖滑过佛珠的速度渐渐变快,反映了最是波动起伏的内心。   明宁在一旁的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皇后娘娘,您大病初愈,实在不适合如此劳累,菩萨定能感受到您的诚意,您请起吧。”   拨动了一颗,一串佛珠都从皇后颤抖的手中脱落,滚圆的佛珠散落一地,皇后睁开眼睛,胸口就像喘不上气一般急速地起伏着,“是,是我做错了,大师,一开始就不该让恂儿那么做,我亲手造成今日的局面,菩萨怎么可能谅解?”   “如果说错,谁能比得过我?” 明宁抬头看着菩萨,“一切都是天意,恂儿命里该有此劫。”   皇后摇着头,揪紧了胸口,“错的是我,为什么要报应到恂儿身上?有什么挽救的办法,我什么都愿意做,大师,不能把恂儿救出来吗?”   “留下,是恂儿的选择,事到如今,就看恂儿会怎么做了。皇后娘娘您放心,我会誓死帮助恂儿。”   “红装太子当驸马,忍辱负重再称帝,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学会放下,恂儿才会活得轻松些,我和她父皇都不会怪她,她又何必守着复国的执念?”   她若心怀天下,岂会甘愿屈居弹丸之地?明宁没有说出口,这和向恂父皇母后所希望的背道而驰。放眼未来,如果向恂想要,天下版图还不知道会如何划分。和向恂的生命紧密相连的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红色彩球悬挂在雨茗宫各处,大红喜字贴在了每一扇门窗。地上的毯子,墙角的花瓶,覆着圆桌的布,还有卧榻上的纱帐锦被,寝宫里大件小器经过有经验宫人的布置和摆放,全然换了一副模样。   素爱淡雅的宛茗身边难得一见如此鲜艳的画面,喜庆的红色衬得忙进忙出的人满面笑容,感染着宛茗,也提醒了宛茗,这是她和向恂的婚事,触手可及之下,竟是如此的真实。   宛茗展开双臂,披上了新娘嫁衣,镶金的花边,绣凤的图纹,裙摆及地,修长婉约。   小舞小心地帮宛茗理出被衣领压住的长发,如瀑般的青丝垂下,小舞随着宛茗在铜镜前坐下,站在宛茗身边,不禁由衷地赞叹,“公主,您真美!”   宛茗弯了下嘴角,继而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宫女们一个个端着盛有首饰的托盘并排而站,小舞打开胭脂盒,为宛茗描唇画眉,有资历的嬷嬷们则依照次序为宛茗佩戴珠钗等吉祥物件。凤冠霞帔,宛茗也有着不可名状的紧张,试着转移注意力,就总是会想到那个,被牵扯进这段婚姻的另一人。   安置向恂的宫殿里,宫女太监站了两排,从礼服到佩件,均捧在手里,无人上前,不见动静,和雨茗宫的忙碌截然不同。   “请驸马沐浴更衣,以免误了吉时,到时皇上怪罪下来,我等担当不起。”   为首的公公阴阳怪气,一双细眼斜视着打量向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跟天花板说话。向恂背对着身后的一干人等,头也不抬地只端详摩挲手里的石头,“你们都出去,我不用你们服侍!”   “哟,驸马爷脾气还不小!奴才也是奉旨办事,驸马舟车劳顿,明伤暗痛奴才们都要清楚,才好向圣上回话,驸马还是不要为难奴才,一会还好些个事呢,耽误不得!”   领头的公公使了眼色,后面的太监便围在了向恂身边。向恂神情冷冽,毫无退步的可能,“要么取消婚事,要么滚出去!”   领头太监脸色不好看地扭身走了,气愤不平,在皇帝面前怨叨起来,一点不会留情,牙尖嘴利,黑白颠倒,极尽渲染之能事。   “好了”,大原皇帝很是不耐烦地打断眼前奴才滔滔不绝的状告,“她要怎样就怎样,量她也闹不出什么大篓子,不也省了你们奴才的事吗?退下去!”   如果向恂言听计从地乖乖行礼,大原皇帝反而会觉得奇怪,看她在大殿之上看宛茗的神色,不也就是那点心思。   “爱卿,事到如今,宛儿她……”   大原皇帝难于开口,任柏水解眼色,把话接了过来,“劳烦皇上挂念,是微臣福薄,配不上公主,微臣只希望公主幸福,别无所求。”   “能给宛儿幸福的,怎么可能是那个向恂?” 大原皇帝走到任柏水面前,拍着任柏水的肩膀,“你对宛儿的心意,朕都明白,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任柏水心知肚明,拱手道,“皇上,抓获向愐一事……”   “容后再议,吉时快到了,你跟朕一道走吧。”   向恂将自己沉入水里凝神屏息了很久,借着水底的安静缓和纷乱无章的心情,宛茗如微风拂面的浅笑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越是一个人的时候,越是深刻地想起,不管向恂逃去哪里,都是徒劳。   没有一丝繁杂,向恂换上红色的礼服,束起长发,这新郎官的模样,向恂觉得陌生,怎么看也看不习惯,索性盖上铜镜,眼不见为净。宫女太监们放下的东西,向恂均不要,只拿起自己贴身带过来的一方丝巾,一块圆石,看着,站立着,便又是长久的静默。   门外响起催促的声音,向恂知道再也拖延不了,走出这个房间,外头会是气势壮观的场面,张灯结彩,普天共庆,皇室的威严与气派一览无余。这些向恂都不在乎,可在这个向恂最是不屑一顾的皇宫之中,天意弄人地存在着向恂不想承认却难以否认的在意。   宛茗看不见向恂,所以体会不到向恂看着她,渐渐走近时的心情。宛茗感受到的,是和向恂共持一条彩带,知道向恂就在身侧的紧张慌乱。   察觉到的小舞轻轻地扶住宛茗,给以无声的抚慰。另外就是情不自禁地去看向恂,对向恂身份的诧异早就过去,此刻小舞不解的是,在向恂脸上,别说欣喜和笑意,根本看不出一丝表情。小舞隐约觉得不对劲,本能地对向恂就这样成为驸马的情况产生了担忧。   行礼进行得很不顺利,向恂的抗拒并不因为面前的人是宛茗而改变,因为谁都知道,这不只是谈及感情这么简单。侍卫押着向恂强制性地跪首,最后一拜,向恂看着宛茗,遮住了倾国倾城的容貌,仍然是风华绝代的佳人,向恂的心里涌起不可遏制的悲伤和苦涩,偏头俯身,“礼成”的宣告响彻整个皇宫。   宫宴上,向恂虽是主角,但并不受待见。不让走,是因为有人根本就不想让向恂踏入新房一步。向恂视周身一切为无物,好几个时辰,向恂不曾说过一句话。   新房里,红烛烁烁,结束了白日的忙碌,夜晚的寂静漫无边际,宛茗坐在床上,像什么都没想,又似乎想着所有的事情,不由自主的背后,宛茗仍旧是庆幸的。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此时都沉默无言地等待。 ☆、洞房花烛碎人心   一点火光在暗处由远及近,体态似妇道人家的一个身影遮遮掩掩,左顾右盼地跟在带路小厮后面,过了池塘,见到了廊檐下等着的人。   “大人……”   暗处的人示意妇人不要声张,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白色瓷瓶,低声道,“把这个掺在驸马的酒里,要亲眼看着她喝下去,千万小心别让公主误服了。另外,你跟着公主驸马去了泾省之后,一天一次,好好照顾驸马爷,务必记住!你儿子明天就能到府里来做事了,我绝不会亏待他!”   “奴婢知道了,多谢大人。”   向恂酒量不行,但婚宴场面上有几杯酒不得不喝,也可以说是被逼着喝的,辛辣呛人的感觉就更是不好受。防备的向恂留了戒心,于是还保持着清醒,只不过酒入喉,刺激的是胃,向恂肚子里连一点垫底的都没有,渐渐泛起绞痛。   等到终于不用坐在酒宴上当摆设,踉跄着推开房门,新房里又有一堆风俗礼节等着向恂,实在让人疲于应对。   “请驸马爷挑起喜帕,与公主共饮合欢酒。”   向恂不理身边唠叨的喜娘,径直走向在床边坐着的宛茗。宛茗知向恂进屋,看不见的情况更让她不知所措。向恂在距宛茗两步的床前站住,目光放在一袭红色嫁衣的宛茗身上,就这样不言不语地看着。距离之近,宛茗能够感觉到,心突然就静了下来,无声地等待。   喜娘看了宛茗,又看看向恂,招手让宫女把托盘端到向恂身边,“请驸马爷挑起喜帕,与公主共饮合欢酒。”   向恂依然是看着宛茗,抬起身侧的右手去拿,一口,再一口,灌下了两杯酒。   “哎呦,驸马爷,这是合欢酒,您怎么一个人给喝完了?莲儿,荷儿,给公主驸马把酒重新斟满。”   宛茗听见喜娘的话,抬了一下头,喜帕也就跟着晃动了。向恂半垂着眼眸看着,声音轻缓,“拜过了天地,酒也喝过了,闲杂人等,是不是应该出去?”   宛茗抿着嘴唇,向恂话里的情绪显而易见,只是旁人看得到却听不懂。   “哎,驸马爷,您别心急,这恩爱夫妻就是要……”   “出去!” 比刚才更冷了几分,向恂从进门开始就没再看过其他人,终于识相的喜娘挂了讪讪的笑,带走宫婢侍女,合上了房门。   烛光跳跃,四处红艳,宛茗只有眨眼的动作,而向恂目不转睛,没再挪动一步。这一站一坐的一对新人,天造地设,状似深情款款的画面几乎让所有一切静止了。   向恂伸出手,缓慢却没退缩,抓住了喜帕一角,停在宛茗耳畔,两个人的心都失去了原有的节奏。向恂眨眼间,抬手自右往左掀开。   面对面的距离下,喜帕揭开的一瞬间,向恂能看见宛茗头上珠钗的摆动,能看见宛茗闭眼时长长的睫毛,能看见宛茗今晚精致的妆容,一丝不苟的鬓角,还有难以掩饰的高贵与美丽。   喜帕落地,向恂淡淡的脸上,愣怔了神色。   视线变得开阔,宛茗的眼神没有偏离,缓缓抬头,自上而下,看见了她想见的人。玉树临风的少年郎,一袭红袍于她身上,让宛茗觉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温暖,纷纷扰扰抛却后,宛茗只想拿出所有温柔相待。   四目相对,回神的向恂不是没有看见宛茗眼底的柔情,一如当时站在马下送别的人。可是向恂偏头,错开了那道目光,心口的疼畏缩在微醉的酒意之下。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良久的开口,宛茗却不知道该怎么答。   “六月初五,黄道吉日,宜嫁娶”,向恂抬头轻笑,虚脱地问着,“可慕容恂在哪里?上官宛在哪里?我们都失约了,我们都不是!”   宛茗心里一窒,三个月以来,向恂经历了人生的跌宕起伏,流离失所,宛茗为向恂的生死四下打探,辗转难眠,这是自两人在朝堂上相见后,第一次能够有机会说话。而向恂一句话就表明了态度,足够清楚,足够让宛茗痛得无力招架。   心里的苦,身体的痛,酒后的眩晕,打垮了向恂麻木的双腿,本想退离一步,却瘫软在地。宛茗吓了一跳,侧身便要去扶向恂。   “别碰我,不要碰我!”   宛茗的指尖触及向恂的衣料,前一句还以为听错,后一句清晰无比,宛茗僵住的手,握紧收回,喉间的哽咽在催热宛茗的眼眶,咬住嘴唇,为了不发出一声。   向恂曲膝,往后靠在床沿,已是疲惫不堪,“三公主,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你的父皇,占领了整个泾国,我已经一无所有,你们还要我何用?你觉得我还有什么价值,值得你和你的父皇用你的一生来换取?”   向恂的眼泪,低头的一瞬间落下,宛茗看不到,向恂只把颓废落寞的背影留给了宛茗,宛茗硬生生地承受,向恂不曾侧目去细看宛茗的失落与无奈,还有那一眼深情。   红烛将熄,漫漫长夜,静得人心支离破碎。   天色微亮,后院大门木栓响动,长鞭系在腰间,挎了包袱,洪欣握着长剑出来,快步走去马厩,却发现空空如也,连一匹马也没有。洪欣知道不妙,不敢耽误,转身就要走下山,还是迟了一步。   洪世昌擎着火把站在洪欣身后,“小妹,给我回去!”   洪欣咬着牙,脸色紧绷,抬腿直接要从洪世昌身边走过。洪世昌扣住洪欣的手臂,“小妹,你这样做有意义吗?你找到她又能怎么样?她自己都身不由己,你和她会有结果吗?你忘了她吧,就当我们从来没遇见过这个人!”   “大哥,我没想那么多,但是我一定要去!”   “去哪里?” 洪世昌觉得荒谬,“她会作为驸马回到泾省,和公主在一起,是福是祸我们都管不着!”   洪欣的手臂挣脱用力,“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糊涂!跟我回去!”   洪世昌气极了,单手拽住洪欣往回走,不妨洪欣握剑的右手推开了洪世昌的钳制。   “对不起大哥,这一次我不能听你的。”   洪欣说完,坚持地要走。洪世昌上前扳住洪欣的肩膀,不得已动起手来,“小妹,你真能为了她抛下咱们整个冷虎帮吗?”   “我只是想去帮她。”   洪世昌扯住了洪欣的包袱,夺过来的同时,失手打了洪欣。响亮的一声,连洪世昌自己都懵了。   “大哥,怎么了这是?” 躲着看了一会的刑正发现情况不对,跑了出来,拉开洪欣和洪世昌的距离,“欣妹,你一个人要上哪去?先听大哥的,跟我们回去。”   洪欣甩开刑正的手,看了洪世昌一眼,捡起掉在地上的包袱,转过身往山下走了。   “欣妹,哎,大哥,你从小到大连骂都舍不得骂,你怎么能打她呢?天黑路险的,你能放心啊?”   刑正看洪世昌没什么反应,一扭头,自己赶紧去追洪欣,剩洪世昌一个人愣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下山路陡,天还没完全亮起来,洪欣走得又急,刑正在后面都追得吃力,也看出了洪欣铁定要走的决心。   太阳升起之后,山脚茶棚正好拾出了桌椅做生意,洪欣要了两个馒头和一壶水,向店家问过几句话就要继续赶路,被追上来的刑正拦住。   刑正一边把洪欣往桌边拖,一边嚷着,“老板,这边再来四个馒头。欣妹,做什么都要先吃饱饭,馒头像你那样装包袱里该冷了,趁热坐下来吃吧,什么能急在这一时半会啊,是不是?”   洪欣低头看着刑正摆碗倒茶,挣开刑正的手,“要吃你吃,别再跟着我!”   “哎”,刑正松开茶碗站起身,“欣妹,你先说清楚你要去哪里?不然我绝不放你走!”   “我大哥都拦不住,你凭什么?”   “大哥拦你是因为担心你,我也一样,你这么冲动地一走了之至少有个理由吧?”   洪欣抬头直视着邢正,脸色不善,已经没有多少耐心,“我既然决定要走,什么理由都不重要,你别再跟来!”   “我陪你一起走还不行吗?” 邢正看着越说越走远的洪欣,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迈步去追,却被人拦下了。   “小妹她交给我,你回去管好帮里大大小小的事。”   像从前一样,妥协的仍然是洪世昌,邢正隐约觉得事情不一般,“大哥,到底有什么非走不可的事,让你和欣妹闹成这样?”   “阿正,这些你先别管,因为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总之一段时间里替我照顾兄弟们。”   邢正不再坚持,点头道,“我知道了,大哥你放心。”   “还有,小妹她性子是这样,你别怪她。”   “大哥你说什么呢,我永远都不会,你快去吧,需要人手的时候派个人回来报信。”   洪世昌拍了拍邢正的肩膀,朝着洪欣走的方向默默跟上。    ☆、原泾始终两家人   确定了回泾的行程,大原皇帝留出更多的时间和宛茗在皇宫各处走走,时而下棋,时而一起喝喝茶。向恂不能离得太近,也不能不去,她的一举一动,原帝都要了如指掌。   每天天一亮,向恂就不愿意在宛茗寝宫待着。小舞每回帮宛茗梳洗的时候都看不见向恂的影子,仿佛向恂根本就不曾来过这个屋子。明明应该是枕边人,却像老死不相往来一样别扭,就连走在路上,也是一前一后,一个沉默无言,一个心不在焉,小舞没看过两人说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小舞纳闷,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夫妻?   “小舞,你陪驸马在御花园里四处走走。”   大原皇帝和宛茗有父女间的话要说,向恂显然不适合在场。小舞领命,正好抓住机会问问向恂是什么想法。   其实就算小舞不带路,向恂身边也不缺尾巴,只是向恂当他们不存在罢了。   “哎,你到底怎么对我们公主?整天冷着一张脸,把我们公主当空气,爱理不理的,我们公主凭什么受这份气?”   小舞拦住向恂面前质问,护主心切。向恂还是一贯地面无表情,“像你说的,她是公主,谁敢给她气受?”   “那你还……”   “坏人,看打!”   稚气十足的一声呵斥,一颗石子打在向恂肩膀,然后掉在了地上。向恂听见声音刚回头,下一个直接弹到了向恂脸上,距离近,带了些力道,向恂结实地挨了痛。   “小皇子?五公主?” 小舞忙上前,不理解两个孩子对待向恂的敌意。   “小舞你让开,我要好好教训这个坏人!”   还没多高的一个小人拉紧了手里的弹弓对准向恂,向恂没躲,把小皇子弹过来的暗器接在了手里,但没想到是块碎陶瓷片,掌心破了皮。   “啊,驸马,你的脸出血了”,小舞这才看到向恂脸上的划痕,再看小皇子随行的宫女手上,一个金盆里全是捣碎的陶瓷片,“小皇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们要教训她,不让她带走宛茗姐姐!她是坏人,她不会对宛茗姐姐好的!”   小皇子再取了一块武器,这下是直接看准了向恂眉心。小舞吓得又拖向恂又制止那小祖宗,“小皇子,不行,太危险了。驸马,你不会走啊?”   一下打偏了,向恂不躲不闪的态度更加刺激得小祖宗瞪圆了眼睛,抬高了手打出去,向恂连眼睛都没眨,只是小祖宗发出的武器被一片树叶击落了。   “轩儿,不得胡闹!”   大原皇帝和宛茗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宛茗竟有些急地走在了原帝前面,看看向恂脸上的伤,怪向恂不躲,又担心,刚才那一下要不是宛茗挡了,伤到眼睛就成大事了。可一看见向恂无所谓的表情,宛茗什么话也没说了。   “父皇,您别让这个坏人带宛茗姐姐走,不然我们就见不到姐姐啦,她对姐姐不好,欺负姐姐怎么办?父皇!”   “轩儿乖,知道担心姐姐”,原帝揽住小儿,看着向恂,“轩儿放心,她不敢欺负你宛茗姐姐,她要是敢那样做,父皇第一个不放过她!父皇答应你。好了,父皇带你看鱼去。”   “恩”,小祖宗走了一步回头,瞪着向恂,把手里的弹弓扔到了向恂身上,“哼!”   “轩儿!” 虽说还是孩子,但宛茗终究有些护短。   小祖宗不管,拉着宛茗就走,“宛茗姐姐你别理她!你跟着我们,我和父皇保护你!”   宛茗不走不行,只能是示意小舞。小舞明白,没有跟去,“驸马,回宫我给你上药吧?”   向恂捡了小儿丢下的武器,“不用了,这点伤,死不了。如果想要我的命,你们皇帝根本都不需要动弹弓这么费劲。”   夜深人静时,云淡风轻,除了巡查侍卫的脚步,整个皇宫寂静无声。   宛茗侧身看了软塌上的人,暗夜里,宛茗并看不清,但没有一点动静的向恂似乎是睡着了。宛茗掀开身上的薄被,下床举着火烛放在向恂身旁的圆凳上,借着火光俯身去看向恂脸上的伤。痕迹不深,还有血色附在上面,自然愈合需要些时日,可启程回泾的路上风沙难免,放任着不管唯恐小伤变大伤。   拿出一个青瓷瓶和一扁平圆盒,宛茗半蹲着,先把瓷瓶里的褐色粉末倒在向恂脸上的伤口处,然后揭开盒盖,右手无名指指腹在白色乳膏上沾了两圈,轻轻贴住向恂伤口揉着,小心翼翼,就怕弄疼弄醒向恂。   一样的方式,向恂掌心的伤得到了同样的照顾,可能是用了力的缘故,手上扎得明显更深,若是坐马车还好,要是向恂坚持骑马,粗糙的缰绳肯定会磨破伤口。宛茗回身去枕下取出丝巾,盖住伤口,系在了向恂手心里。   触景生情,不禁让宛茗想到分别的那个雨天,看着向恂熟睡的脸,在睡梦中仍是绷着嘴角,一股倔劲。上药的时候不觉得,此时看着,宛茗想要触碰却有了顾虑,向恂不轻松的睡脸也使得宛茗心事沉重。   静静地看了一会,穿得单薄,宛茗感受到了凉意,帮向恂拉好被子,起身收好药瓶药盒,熄烛躺回了床上。   向恂轻启眼眸,悄然叹息,动了动经过宛茗包扎的手,睁着眼睛,再也睡不着了。   大原王朝历史性的辉煌一刻需要长治久安来稳固,宛茗和向恂的婚姻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新君新政。   大原皇帝接受了赴泾众臣的跪拜,三公主宛茗跪别了原帝,在文武百官的恭送中踏上了前往泾省的马车。   向恂骑马随行在侧,从囚犯到驸马,身份不同,待遇自然不同,就算向恂坚持没穿原朝的驸马官服,整齐得体的简单穿着已经能衬出向恂的气度,低调又不失风范。   一旁的任柏水看了,嘴角露出一抹戏谑的笑,“说起来,驸马爷也算衣锦还乡呢!”   满是嘲讽的语气,引得宛茗掀开幕帘来看。向恂扫了任柏水一眼,“有本事,你们再把我绑回去!”   任柏水挑了向恂的痛处下手,向恂说破了任柏水的狐假虎威,任柏水赔了夫人又折兵,面上无光,算是向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宛茗没太在意向恂和任柏水的对话,她看着的是向恂拉住缰绳的手,宛茗亲手系上的丝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白布,绑得潦草。   放下幕帘,宛茗低了头,心中怅然,藏也藏不住的失落,躲在了这豪华马车里。   车内车外,俨然不相融的两个世界,物是人非,在必经之路上,柳州的城门显得突兀而刺眼。曾经抱着踏春赏景的兴致而来,和似梦似幻的一幕幕邂逅,浅笑,莞尔,转身,追随,管了闲事,巧妙相助,醉了,可又有几分是因为酒,几分是因为她?以为找着了天命,踟蹰慌乱,还是不能否认心意,否决心动。不言而明地相约,几乎坚信彼此会有幸福的以后。可惜诺言树立在不得已的谎言之上,可恨谎言的影响举足轻重,一经戳穿,所有的存在轰然倒塌。   向恂在城门前不经意地勒了缰绳,使马儿慢下来,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努力去伪装,却还是会在这样没有防备的时候透过一个举动泄露隐藏的深刻。只一瞬,向恂的脸色又恢复如常。   “启禀公主,天色已晚,不妨在柳州留宿一晚,明早再赶路。”   听见报,小舞撩开帘子,真真切切的柳州风貌了,“公主……”   宛茗自然也看见了,留意过向恂的表情,平淡如水,宛茗没有兀自别扭的道理,“宋将军,就依你所言。”   领命的将军随即传令下去,不过宛茗有言在先,不想见柳州知府,让其不必来叨扰拜见。   在驿馆摆过晚膳,夜幕降临,没有随意行走自由的向恂待在宛茗的房间,看着搁在案台上的书发呆。宛茗也捧了本书坐在圆桌边读,不时有翻书的声音,神情专注。   小舞分别给二人端了茶,看出了向恂的神游在外,回到宛茗身旁,看见宛茗在看诸如人体经脉穴位之类枯燥的文稿,提议道,“公主驸马,听说柳州城的夜景很美,既然来了,不如去看看?”   小舞是一片好意,可向恂的反应宛茗不猜便知。   “比起金枝玉叶的安全,转瞬即逝的美景何足挂齿,我担不起这个责任,不便同行。”   向恂说完,起身就走,小舞的气急败坏和忿忿不平统统看不到,可是毫无疑问会被门口的侍卫拦住。   “驸马爷,你在柳州人生地不熟,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谁说我要出去了?” 向恂不恼反问,盯着侍卫不明所以的脸,“我要去如厕,是不是也不行?”   “这……” 两个一板正经的侍卫为难地看了看宛茗的眼色,宛茗点了头才放向恂走。   那些动作,向恂不是没有看到,只是把在意换成冷漠,一样的都是不满,身后的宛茗又能说得了什么? ☆、第28章 旧地重游相错过   得知求见受阻,柳州知府杨丘平百思不得其解,外加做贼心虚,就怕宛茗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头上乌纱不保,如临大敌似的闷在书房想对策。   “爹”,杨俊一听说他知府老爹因为公主的事食不下咽,立刻找来了,“爹,听说公主不见您。”   “唉,面上是说不想劳师动众,可如果传到皇上那里,皇上问起来,一番调查在所难免,那样就麻烦了。”   “爹,没那么严重”,杨丘平听了,摇头叹息儿少不懂事,杨俊走到杨丘平面前,“爹,您知道三驸马是谁吗?”   杨丘平连想都没想,“不就是泾国的败国太子向恂吗?”   杨俊摇头道,“爹,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您还记得公主在柳州时身边的那个公子哥吗?”   “你是说……” 杨丘平回想起来,“在食府掺和你妹妹婚事的那个人?”   “对,没错,爹,公主进城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她就是当朝三驸马,泾国的前朝太子,她和公主原本在柳州就认识,您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偏偏就是她当了驸马。”   杨丘平沉思了一会,“俊儿,你的意思是,那向恂早有图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杨丘平的表情变得凝重,“问题是公主知道这事也没说破,不知道是个什么态度,我们不好冒然说穿,不然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爹,您觉得她这个驸马当得长久吗?退一万步说,就算公主站在她那边,但是皇上会同意吗?要我说,这三驸马最后还必须是任柏水的囊中之物,他能眼睁睁看着向恂别有用心地接近公主吗?我们不能冒然见公主,但是可以去找任柏水,如果能助他早日抱得美人归,他不会忘了我们的功劳的!”   “说得在理”,杨丘平面露喜色,“俊儿,跟我走一趟。”   同是官场同僚,任柏水没有将杨丘平拒之门外,这让杨丘平心安不少,对于要说的话也有了底气,只是一提到公主,就被任柏水打断了。   “杨大人,考虑到你公务繁忙,公主又最不喜欢大摆宴席劳民伤财,因此才不见你,你多体谅,还是回吧。”   杨丘平急忙起身站在任柏水身后,“尚书大人,下官并不是为这事而来,公主考虑周详,是下官福分。下官今日找到尚书大人,是想说公主和驸马……”   “杨大人”,任柏水喝住了杨丘平,让一直在看任柏水眼色的杨丘平一惊,“你可知祸从口出?公主的事情是你能讨论的吗?”   杨丘平拱手跪地,“大人,下官并无意冒犯,只是……”   “公主既然不愿意见你,个中缘由我不问也不查,杨大人就应该聪明地理解公主的意思,不要公主不想砍你的头,你还自己伸长脖子送过来!”   任柏水的话听得杨丘平一哆嗦,“下,下官不敢。”   “你还是继续回去当好你的知府吧,少言多做。”   “下官谨记大人教诲,告辞。”   杨丘平退了出来,一抹脑门上的汗,心想这任柏水也不像传言中那样温文尔雅,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到这个位置,果然也不是好惹的。   对任柏水来说,公主驸马,这四个字听起来刺耳极了,在他心里,没有谁配当宛茗的驸马。   “来人”,任柏水叫来了门外的手下,“公主怎么样,有没有说想去柳州城里走走?”   “启禀大人,公主身体不适,吩咐说不让任何人打扰。”   任柏水要去看看的话到嘴边没说,换了话题问,“驸马呢?”   “驸马好像吃坏了肚子,一直往茅厕跑,公主的命令在,属下就没派人跟着驸马。”   “行了,下去吧。”   向恂怎么样,任柏水不会管,更没有兴趣去管,他关心的只有宛茗,只要向恂离宛茗远远的,只要保得宛茗的周全。   小小驿馆困不住向恂,如果向恂改变了主意,这是离开最好的机会。复国可以再找其他办法,主要是能够脱离和宛茗的这段莫名其妙的婚姻,可是当驿馆里侍卫的闲谈听在心里,向恂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洒脱。   “真无聊,你说我们有必要守着她么,要是我,当不了太子还能当驸马,赶我走也不走哇。”   “你知道什么,拿自由换来的荣华富贵,你想要,人家就不一定了,更何况是灭国的代价,简直是耻辱啊!”   “有没有这么有骨气啊?我可听说了,她当日在朝堂见了公主,看都看呆了,试问哪个男人见了三公主会不动心的?我不觉得她有那么超凡脱俗!”   “那你又知不知道皇上因为驸马拒绝这门婚事而龙颜大怒的事?少年得志,人家有什么样的抱负,我们哪能知道?”   “哎,你是哪边的啊,替他们可惜什么?是我们公主受委屈才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公主乐意嫁给那小子呢,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辈子幸福,要我说,不如杀了那什么太子了事。”   “杀了一个,还有下一个。听说逃亡的向愐已经抓到了,这个走了,少不了是那个来继续这段政治婚姻。那向愐可处处不如现在的驸马爷,从模样到性情,说不准哪个是大火坑。”   “唉,我看那驸马对公主也不咋的,你说贵为公主又怎样呢?我看任大人倒很是对公主上心,如果不是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谁人不知道任大人会是驸马?听说皇上都是恩准的,全给搅和了……”   “事已至此,少说两句吧。”   如果对方不是化身为上官宛的宛茗,如果是彼此都身不由己的陌生人,向恂心里或许没那么介怀,但如果被安排和宛茗联姻的换作其他人,换了角度,假设性地想过之后,向恂并没有解脱的轻松感,反而不可避免地生出一分庆幸,把向恂的心堵得沉甸甸的。   “和我在一起,她的命运不会有任何的不同和改变,我还奢求什么,真是自恃甚高,庸人自扰。”   自嘲过后,抬头看看走到的地方,向恂愣住了,眼前分明是红庙。不知不觉中的漫步,向恂也想问问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里?   蚕氏夫妇的姻缘铺依旧,只是不知道又是否有年轻人得到了庇佑。不需要多加辨别,两位老人家已经认出向恂,和蔼地笑道,“三个多月过去了,换老身问公子,现在如何?”   向恂站在姻缘铺前,看过竹筒纸签,往日画面似在昨日发生,清晰刻骨,不免让向恂苦笑道,“只不过浮华梦一场,终有清醒的一刻。”   想来是没料到向恂会这样说,同时看出了向恂有心事,蚕氏夫妇对望一眼说道,“公子既然来此,就是有心,又何必把话说绝?”   向恂摇头,掏出之前缘此得到的姻缘石,“老人家,我的姻缘不同寻常,纵是这福气喜气满满的姻缘铺也化解不了,我不作强求了,还是让给真正的有缘人吧。”   老妇人推着向恂要交还姻缘石的手,“公子莫说傻话,缘分若是到了,任谁也推却不了。人当往前看,没有守着过去的道理。公子听老身一言,不妨去祈愿树下说出心愿,人怀着希望而活总是好的。”   一番鼓舞的话促使向恂本不坚定的心又动摇了,站在垂满红色许愿布条的树下,向恂抬头,看得出神,为这满树的希望与幸福,让人羡慕。   旧地重游,宛茗远远地看见姻缘铺前恩爱如故的蚕氏夫妇,有些惆怅的情绪略微得到了缓解。不忍打扰,宛茗没有从姻缘铺前走过,而是转身去了后院,据说那里有一棵灵验的祈愿树,家宅时运,婚媒嫁娶,可保心想事成。宛茗并不贪心,困扰在她心头的,只有一个人,也只为那个人而来。。   宛茗执笔站于西边的红桌前,千言万语竟拼凑不出完整的一句心愿,可能宛茗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从何写起。宛茗想给向恂所有祝福,但是最终都需要人为地去努力争取和完成。宛茗会尽力,也愿得到上天的庇佑。   写好的心愿握在手里,宛茗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诚心祈福之后睁开眼睛,用力把心愿抛向了最高的树枝。   一道弧线画出,属于宛茗的愿望绕在了上面,红布垂落,随风飘扬。   “又有一个心愿被接受了”,向恂看着,弯了嘴角,“人活着要有希望,给人们寄托的这棵大树才是真的功德无量。”   向恂的指尖抚上斑驳了岁月痕迹的树身,喃喃自语,“等我也像你一样心怀宽广的时候,或许就能够承载希望,承诺幸福了吧?”   在树下看了一会,宛茗回神,留恋地再望一眼,向着北边走了。   向恂收回手,舒口气,侧身往南。   一条路,两个方向,宛茗和向恂,背对而行,在她们初次相遇的地方,最终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这不会是最终结果,大家放心,此文专一且he ☆、第29章 娶回公主背骂名   离开的这些天,原属于泾国的州县已经从战后的狼藉中恢复,尽管不似曾经繁华,至少尘埃落定,与民休息了。   这次骑马走过这些街道的感受是向恂前所未有的,她的前方,高高扬起的是原朝大旗,她的后面,坐着原朝尊贵美丽的公主,她和他们站在同一方向,将他们带入泾国统治的新篇章。   这样的立场,依附在原朝浩浩荡荡的人马下,看起来像是背叛。   宛茗不止一次掀开轿帘来看,看看自己无比陌生,而向恂无比熟悉的地方。宛茗知道,自己的适应要比向恂的接受来得容易的多,因为向恂在宛茗身边,可同样的,在向恂身边的宛茗又该怎么去帮助向恂?   宛茗的视线落在前方向恂身上,一路过来,向恂从未回头,她抗拒随行而来的一切,她将自己和这支队伍的界限画得清楚,包括她和宛茗的关系。这样的向恂,不会告诉宛茗答案。   遐想的间隙,有人群从后面涌来,宛茗转头向后看去,都是些百姓,成群结队的。异常的动静,任柏水也注意到了,更警觉地环视宛茗周围。只有向恂不在状态,按理来说,向恂是绝对可以察觉的,可是向恂对这块土地和这里的百姓没有一丝一毫的戒心,是家乡,是家人,在原朝应付得累了,回家了,向恂才可以放松地喘口气,尽管是暂时的。但是……   “卖国求荣当驸马,你对得起死在战场上的人吗?”   在宛茗没料到,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伴随着人群中的一声质问,一筐烂菜叶连着竹筐一齐砸到了向恂后背上,马儿受惊,刚被问懵的向恂经过马儿一拽,清醒过来。可随之而来的,是各个方向朝向恂扔去的烂菜叶烂菜梗,还有如出一辙的指责。   “你是泾国的太子,可泾国生死存亡的时候,你连战场都没上,你是个懦夫!”   “你能舍弃皇位,但还是放不下荣华富贵,当上原朝驸马的感觉怎么样?用江山换来的,你觉得值吗?”   “连三岁孩子都在喊打跑敌人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是我们泾国人的耻辱!”   “卖国太子做驸马,鞍前马后是奴才!”   藏在人群中的向母捂着嘴哭出声,“他们怎么能这样说我的恂儿,怎么能?”   明宁不打算再看下去,同时制止了想要出手的蒋川,“我们还不可以暴露,走!”   扔的力道越来越大,扔的东西越来越多,队伍停了,不停的菜和草都砸到向恂身上,甚至脸上。向恂坐在马上硬生生地承受着,藏无可藏,躲无可躲。   宛茗看着着急,但场面已经不是一个人可以控制,更何况不是向恂不能反抗,摆明是向恂不愿意,宛茗想管就必须注意分寸。   “任大人,派人请驸马到马车里来,否则整队人马都不能再往前走了。”   宛茗顾不了许多,这些人这样看待向恂,不管向恂有没有解释,他们都一副不能善罢甘休的样子,宛茗不想向恂遭受这些片面的非议。   两旁的侍卫稍微在制止人群朝中间涌,得到命令的任柏水只得趋马往前,拿剑的手轻松就把近身的烂菜叶扫除,抬头扫了一眼向恂,目光放在闹事的百姓堆里。   “公主让你到马车里躲躲,因为你,我们的行程耽误了不少。”   向恂就像没听到,任柏水本来就不是真心传达宛茗的话,也不重复和多说,手里的剑一转,凭百姓的那点力气扔来的菜叶和杂草沾不到任柏水身上。   向恂偏头看了,动了动嘴唇,“你离我远一点,让你的人,离他们远一点!”   任柏水冷哼一声,“这等刁民,我还不愿意招惹!全军听令,继续前进!”   车轮转动,宛茗知道她的办法没有说动向恂,掀开车帘,扶住木框,宛茗弯着腰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吓得马夫赶紧勒停了马。   小舞扶着宛茗,“公主,您这是要做什么?太危险了!”   “这都是你们大原皇帝赏的粮食,我们不要,你高兴的话,你拿着吧!”   宛茗甚至没有时间回答小舞,车轮那样大小的米袋就扔向了向恂。宛茗推开小舞,可还是慢了一步。一个人从人群里腾空而起,等所有人看清的时候,米袋已经结实地砸在了那个人的肩膀。   “洪欣?” 向恂睁大眼睛看着身后出现的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洪欣吃痛地喘了两口气,没有回答向恂,看向还想动手的人,大声问着,“你们有什么权利在这里说她?要是你们觉得她心甘情愿并且卖国求荣的话,你们就大错特错了,既然向愐都能逃走,曾经是你们口中能文能武,德才兼备,样样都比向愐厉害的她,能逃不了吗?你们看到的她是光鲜亮丽,原朝皇帝对她是不是真的以礼相待,你们能肯定吗?她进城以来,眉头紧锁,没有一点高兴,开怀,得意,满足的样子,你们又有谁看到了?”   太用力地吼,扯痛了肩膀的伤,洪欣左手按住右肩,看着安静了的人群,“如果她真能厚颜无耻地卖国求荣,她需要顾及你们吗?她会毫不还手任你们这样对她吗?纵使她沦为阶下囚,给她这种待遇的,竟然是她的子民,你们真能这么理直气壮吗?”   “来人啊”,回神的任柏水抬手叫人,“给我把这个身份不明的女子拿下!”   向恂侧身抓住洪欣的手臂,瞪向任柏水,“她是我的朋友,你无权抓她!”   “任大人,就这样继续走,这里不宜久留。”   向恂还是盯着任柏水,不曾为宛茗的话侧目,但是洪欣不禁向后看了,看过之后就愣了一下。虽然宛茗正俯身进马车,但是瞥见的那一眼,洪欣分明认出了是上官宛。惊讶地想问向恂,看见向恂没有表情的脸,洪欣压下了所有疑问。不管这支队伍要去哪里,洪欣坐在向恂身后,替向恂把身上的菜叶,草屑拈了下来,不曾多说一句。   宛茗在马车里,不再掀开幕帘。她知道确实是洪欣出现在了向恂身边,为向恂挨伤,替向恂打抱不平,洪欣想为向恂做的一切都可以做,包括这样一路寻着向恂找过来。宛茗佩服洪欣的勇气,更羡慕她的自由。而洪欣的出现,是怎么都无法用偶然来掩饰了,她对向恂的心意,宛茗了了,只怕向恂也不糊涂。   “公主,您的腿没事吗?刚才是不是有扭伤?”   如果不是推开小舞的那一个动作,再快一点,护住向恂的就会是宛茗。   宛茗摇头宽慰小舞,这点伤比起向恂挨的痛,根本不算什么,而且,好歹这也是共患难的一种。   洪世昌是跟着洪欣来的,亲眼看着洪欣就那样扑过去保护向恂,洪世昌没想到洪欣会这么义无反顾,现在再说什么都迟了。眼看洪欣就要被一齐带入皇宫,洪世昌在那之前拦住了队伍,于是洪家兄妹以这般特殊的方式,和向恂,宛茗重逢。   另一方面,洪欣的话引发了任柏水的思考,关于向恂不走不逃的用意。   对于任柏水别有用心地找来,向恂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因为洪欣的话能替向恂解释,也能让任柏水不安。   “我想知道你能走而不走的理由。”   足够开门见山,向恂轻笑,转身盯紧一脸揣测之意的任柏水,“你想知道,我就有必要告诉你吗?”   任柏水咬着牙,皮笑肉不笑,“有所隐瞒对你来说没有好处,即便你说的是假话,也比你坚持嘴硬要好。”   “恩,那我就要好好权衡一下了。”   向恂环住双臂,踱步于任柏水周围,任柏水看不出向恂的心思,不免忐忑。   “首先,我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神通广大,一定就能从铜墙铁壁的原军包围里安然离开。其次”,向恂看着任柏水笑笑,“是不是你爹去世了,你就可以把他放在一群豺狼虎豹里?反正我做不到。任大人,我这两个理由,足够充分吗?”   任柏水咬紧了脸上的肌肉,“向恂,你不要太猖狂,苟延残喘,不过是在做无谓的挣扎!”   “任大人还真是开不起玩笑”,向恂背对任柏水,语调高扬,脸色却是阴郁,“我现在的生活是天下所有男人羡慕的,我有什么好挣扎,我只要好好享受即可,美女佳酿,富贵荣华,求之不得。”   任柏水走到向恂面前,脸上怒色尽显,“我告诉你,如果你敢伤害公主,我一定亲手杀了你!你给我好自为之!”   任柏水气愤地离开,看来向恂听说到的一些事情是有依据的。唯一的宛茗,必有不唯一的守护者。   向恂转过身,抬头停住了。宛茗不知道在她的身后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洪大哥和洪欣的房间都派人收拾好了,你去见见他们吧。”   宛茗说完就走了,向恂在宛茗的脸上看不到生气,难过,反而能感受到宛茗语气中淡淡的笑意和暖意,是最温柔的包容和谅解。   作者有话要说:更的多了,是否觉得情节发展也快些? ☆、第30章 人醉愁肠不为酒   宛茗的寝宫选在了昔日的东宫,一是与宛茗的身份对等,二是向恂生活起来更加习惯,宛茗也喜欢,只是物品的陈列上依然需要做些改变,换了主子,所有都将以宛茗的喜好为前提。可是宛茗无从下手,向恂又不发表意见,悉数不过问的态度。   如今的泾国皇宫对向恂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笼子,在这个里面,没有侍卫会贴身跟着向恂,但是向恂的行踪都被掌握,成了一个作为傀儡的躯壳,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自我。   向恂推开门,洪世昌和洪欣已经在里面等了一会,看见向恂进来,都站了起来,显得诚惶诚恐。向恂笑着,“洪大哥,洪欣,你们不要把我当什么太子看,驸马就更不必了。”   后半句的语调沉了下去,向恂眼底有一瞬间的黯淡,没逃过洪世昌和洪欣的眼睛,分明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慕容兄弟,啊,不对,向,向兄弟……”   向恂伸手拍着洪世昌的肩膀,“洪大哥,坐下说吧。”   向恂端了桌上的茶壶给洪世昌和洪欣倒茶,洪世昌堂皇来阻也被向恂拦下,洪世昌没把心里的顾忌说出口,由着向恂了。洪欣一直看着向恂,终于在向恂倒好茶之后又一次勉强微笑时忍不住了。   “你是慕容恂,公主是上官宛,对不对?”   向恂的笑容僵在了嘴角,继而变成了无限嘲讽的弧度,“曾经是。”   洪世昌一愣,看着洪欣的目光转向向恂。不得不说,洪世昌那一句弟妹真的没有叫错。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不说其他,单单你是太子这一件事就足够让人惊讶了”,洪欣从看见宛茗到现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结果她还是公主,你们,你们还成亲了。”   洪世昌在桌下撞了撞洪欣,暗示洪欣别说了。向恂一直似有似无地逃避着,还是被洪欣这样的一句话总结了这段离奇的经历。   “是呀,天意弄人,也就是这样了吧。”   “你别笑了!” 洪欣对着向恂提高了语调,“比看你哭还让人难受,你一点都不高兴,干嘛还要强颜欢笑?假装坚强的样子更容易被人看穿懦弱,慕容恂也好,向恂也好,根本不像我们认识的你!”   向恂不置可否,轻巧地避开,“洪大哥,洪欣,我眼下的状况是不能一尽地主之谊了,不过我会安排你们顺利离开。”   “有你和弟妹在,那些兵犊子不敢为难我们”,洪世昌心直口快,说完就后悔了,“不是,兄弟,我的意思是……”   向恂理解地笑笑,“行了,洪大哥,什么都不用说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   向恂低头不语,洪欣一句话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我和大哥不会走,你现在身边没有一个自己人,如果发生什么事,你都没有可以信赖的帮手。”   洪世昌被洪欣提醒,看看四周,“兄弟,蒋川哪去了?”   “是不是背信弃义,自己逃命去了?”   “不是”,向恂忙否认洪欣对蒋川去向的猜测,“我现在没有危险,而且我可以保护自己,没有必要把你们牵扯进来,你们还是回冷虎山吧。”   这么明显的安抚没有办法说服洪欣,到最后,洪世昌的立场也改变了,向恂的处境是显而易见的,向恂处处为洪世昌和洪欣考虑,只顾自己,把兄弟当成麻烦急于摆脱的事,洪世昌做不出来。   洪世昌和洪欣暂时留下了,宛茗周全安置,并没有太多麻烦。   向恂在傍晚时分回到东宫,进门就是一愣。屋里的样子显然发生了变化,然而让向恂惊讶的是整体基本上保持了原有的模样,属于向恂的东西一样不少。之所以说改变,是因为增加了不少宛茗的物件,毕竟东宫迎来了女主子,染上些闺阁气,里里外外赏心悦目,温馨了不少,可见宛茗是用了心的。   嬷嬷添好茶水,宫女盛上菜肴,一桌丰盛。   “请公主,驸马用膳。”   相对而坐,宛茗已经换下华彩礼服,淡青色的纱裙还原了宛茗最是优雅的气质,一举一动都是高贵。向恂押了口清茶,碗里的饭量不见少。   “不合胃口吗?” 宛茗看着向恂试探性地问道。   “公主特地吩咐御厨按照当地口味来做,连御厨都说原朝和这的饮食没有太大的不同,但公主还是坚持,驸马你再食不下咽,公主就要贴榜广招厨子了。”   嬷嬷宫女们都退下了,小舞也就有恃无恐,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宛茗无奈地瞪了小舞一眼,拿起筷子夹了菜放到向恂碗里,“尝尝这个,还不错。”   对上宛茗充满笑意的眼睛,向恂忘记了该怎么拒绝,只是依然不说话。宛茗不以为意,继续吃饭,筷子却在同一道菜面前和向恂的碰着了,一时尴尬,向恂转而夹其他菜,宛茗顺手把两个人都想吃的菜先放到了向恂碗里,很是自然地开口转化气氛。   “怎么不叫洪大哥,洪欣一起用膳?”   “于理不合。”   向恂说完就放下碗起身,宛茗站起来叫住,“东宫的浴池已经收拾妥当,以后还是你用,包括这里原有的一切都是一样,你今天也累了,去去乏。”   向恂没有表示,离开了东宫。小舞都替宛茗委屈,宛茗只是看着向恂坐的方向发了会呆,没再多吃一口。   回来对向恂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多了更多可以避开宛茗的去处,不用压抑地和宛茗共处一室,虽然向恂独处的时间多半也是处于放空状态。藏,是因为不够坦荡。不坦荡,是因为假装是一件太难太需要功力的事情。   酉时已过,宛茗放下手里的书,开窗看了看月色。比原朝更明亮的半月,可惜无人同赏。   “叩叩,叩叩,叩叩。”   响了三声,向恂才眨了一下眼睛,拿起放下许久的书,“进来。”   洪欣左手抱着一坛酒,右手拿了两个碗进来,“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   向恂看着洪欣把碗摆在书案上开始倒酒,有些明知故问,“你这是……”   “一醉解千愁,没听说过吗?” 两碗酒瞬间溢满,洪欣单手撑腰,颇具豪气,“今天我舍命陪君子!”   凭向恂的酒量,不能爽快答应,向恂看向门口,“洪大哥呢?”   “大哥累了,没过来。”   “我们两个喝什么酒,万一醉了怎么办?”   洪欣看着向恂一板正经的样子,笑了,“喝醉又怎样?酒量都是练出来的,大男人没一点点酒量怎么行?”   向恂哭笑不得,“要练酒量也可以不是现在,更何况我不需要酒量。”   “如果你有酒量,你就不会看见两碗酒就怕了。”   向恂扶额,洪欣端起碗递到向恂面前,“就当我千里迢迢来,赏个脸。”   看着洪欣认真的样子,向恂舒口气,接过了酒碗,或许真的能一醉解千愁呢!   眼睛已经乏了,宛茗还没有离开案台,她既是原朝的公主,又将是泾省的父母官,绝不会轻松的位置势必需要付出努力。新政之初,对于泾省,会是一个摸索探寻的过程,如果能有向恂的帮助,很多事情会更加得心应手,这原本也是原帝留下向恂的理由,可是宛茗纵容了向恂的脾性,于是自己挑灯夜读,顺便等等某个夜不归宿的人。   洪欣端起碗,还没等相碰,向恂又一次一饮而尽,洪欣想让向恂放松下来好好休息的初衷似乎没有达成,因为向恂好像越来越难受,是洪欣看着都会觉得痛的难受。   “你还喜欢她吗?”   一直没说话地只是喝酒,直到向恂已经有些醉了,洪欣才忍不住开口问了,她实在不想看见这样煎熬隐忍的向恂。   “她?谁?” 向恂吐字很清晰地反问,想了想,“上官宛?三公主宛茗?呵呵……”   明明知道,甚至在最不清醒的时候最清楚,却总是用最大的力气去尝试否认,以为不承认就代表不存在。   “如果你已经不喜欢她了,就不要再为她痛苦,行不行?”   向恂没有马上回答,顿了一会,依旧是反问,“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不用每天每天都看见她?”   “不看见她就不会痛苦了吗?” 向恂愣怔地眨了眼睛,洪欣就当这是答案,“那跟我走,离开这个皇宫,离开她,我可以陪你去任何能让你开心的地方。”   “我不能离开”,向恂按住因为辛辣的酒有点发热的额头,昏沉沉的感觉让向恂闭上了眼睛,说着似醉似真的话,“实际上,我也离不开,呵呵,多可笑!”   向恂伏在了臂弯里,洪欣却因为向恂的一句离不开而回不过神。这就是症结所在,痛苦的源泉如果是爱,而且是不能舍弃,不能抛却的爱,那么可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这文的下一篇应该接温情小甜文,大家觉得呢? 第31章 宛茗抱病恂退却 晨光透进来,洪欣皱了皱眉,继而睁开了眼睛,看见还在熟睡的向恂,无声地笑开,将椅背上的披风轻轻地盖在向恂身上。盯着看了一会,洪欣移不开目光,缓缓地伸手抚上向恂的脸颊,只是这样,洪欣已经感到无比幸福。 “驸马,今早百官到齐,您需和公主一起主持大局”,烦人的太监扭着腰身进来,在向恂和洪欣,还有一坛子酒上看了好几眼,提高了音调,阴阳怪气,“哟,驸马爷过得可真潇洒,要不要奴才给您备好醒酒茶啊?公主还等着您呢!您倒潇洒得很呐!” 向恂早就被这样一把尖嗓子闹醒了,两个手指一推,空酒坛子在太监跟前砸碎,老太监又气又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出去!” 老太监哆嗦地抬手指了向恂,又指洪欣,“做了见不得的人的事还这么理直气壮,真是没见过……” “嘭!” 飞出去的酒碗削掉了太监头上的帽子,老太监仍然咬牙切齿,不过在向恂扔出另一个碗之前,已经哭丧着脸,吓得逃出了门外。 东宫里,宛茗神情恹恹的,正在由小舞和宫女们服侍穿衣,一晚过去,眼神中竟然全是疲惫和憔悴。 “公主,您是不是没休息好,脸色有点苍白,哪里不舒服吗?” 细致的淡妆稍微能掩盖宛茗的倦容,小舞担心的是宛茗的身体。 “没事,小舞,一会要人多拿条被子过来。” 泾地频临大海,夜晚的风寒气逼人,和白日的酷热完全不同,这倒是宛茗没有想到的,初来乍到,难以适应。 “公主,您夜里睡着冷吗?小舞该死,是小舞疏忽了……” “公主!!” 在向恂那里吃了亏的太监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宛茗面前,“公主,驸马作风不正,昨晚和那个从街上带回的女子共处,一起喝酒直到今早。奴才好意提醒驸马早起,反被驸马打了出来,请公主替奴才做主啊!” 宫女们面面相觑,小舞在琢磨太监话里的真实性,一边腹诽眼前太监没脑子,不管事情是不是真的,这样大声嚷嚷都丢尽了宛茗的脸面。 宛茗转过身,看着满腹委屈的太监,“刘公公,这事等本宫见过百官之后再来处理,另外,你办事也要注意分寸,先退下。” 刘公公脸色一僵,再不敢多抱怨一句,俯身磕头。 “公主”,还没送走一个,又来一个,宛茗的预感不妙,“启禀公主,驸马和户部侍郎在正殿打起来了。” 和宛茗的担心不谋而合,只是宛茗没想到向恂的动作这么快,立即往正殿赶。 如今泾省的户部侍郎不是别人,正是原泾国出逃在外又被抓回的二皇子向愐。谋害父亲,叛乱灭国的人还能安然无恙地享受高官俸禄,难怪向恂如此气愤。 迎面挨了向恂三拳,向愐嘴里已经全是血。向愐才不是知道错了而不还手的主,只是技不如人,伤不到向恂。原朝侍卫哪边都不帮,把这两兄弟的打闹当作好戏来看。 “向恂,你看看他们都用什么眼光看待我们?!” 被向恂抓住衣领的向愐环顾四周,“他们在看笑话,我们两个是自己人,我们内讧,最高兴的是他们!” 向恂一掌劈在向愐肩上,向愐双腿失力已经跪下,向恂毫不动容,抬腿横扫,向愐被打得仰面倒地,一口血吐了出来。 “你这种人还会在乎吗?你还好意思跟我论自己人与外人?!在你举兵谋反的时候,在你给父皇下毒逼宫的时候,在你向原朝投降示好的时候,你记得你姓什么吗?你还知道自己是个人吗?” “呵呵,那你呢?” 向愐按住胸口爬了起来,轻蔑地看着向恂,“原朝是给我封了官,你呢?驸马,呵呵,原朝公主漂亮吗?长得足够倾国倾城吗?你都当了人家的女婿,还端着尊严假清高,跟我讲忠孝两全!向恂,我告诉你,我再厚颜无耻都不及你,我再被人唾弃都会在老百姓把你骂遍之后才轮到我!你从小就比我能耐,确实是,连同样当了叛徒之后获得的奖赏都比我大,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恩?” 向愐一步步走近向恂,一拳砸在向恂右脸,“装出这幅不明白的样子给谁看,这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得寸进尺的向愐再次出手被向恂挡住,不客气地推出几步远。宛茗的到来,结束了两人蓄势待发的战争。 “驸马,本宫请户部侍郎前来是因为重新划分泾省田地的事迫在眉睫,还请你不要阻挠。” 场面上的话,宛茗只得这样去说。 向愐拱手向宛茗行了礼,讨巧的姿态令人生嫌,向恂难买宛茗的账,“当地的任何事情问我便可,我实在不知道游手好闲惯了的人关于钱谷贡赋的政事知道多少。” “呵”,向愐看着向恂冷笑,“是我忘记了,能够统治这泾省天下的人做了驸马可真是有些屈才!” 宛茗面露不悦,百官也在殿前被晾了许久,宛茗的语气更加强硬了几分,“驸马随本宫进殿议事,户部侍郎回避。” 这下打架的散了,看热闹的回了,是是非非终究不适合被传得沸沸扬扬。 因为战争,很多百姓荒废了农耕,时代靠种植庄稼为生,食米粟为主,农田的划分和重整成为了头等大事。不管怎么说,这是能解决百姓吃饭问题的举措,知道怎么样才是对泾地百姓有益的向恂不会三缄其口,宛茗也松了口气。 “城东区农田地势斜,坡度大,涝期冲刷土地,旱期水分流失,因此粮食产量年年上不去,百姓们也是苦不堪言。所以修筑水库,挖通沟渠显得尤为重要,涝期蓄水,旱期灌溉,问题才能得以改善。再说城北……” “哈欠!” 宛茗轻声的喷嚏打断了向恂,向恂抬头看了看宛茗,小舞已经给宛茗递上丝帕,“公主,您怕是着凉了,要不改天再议,回去喝碗姜汤驱驱寒。” “不必了”,宛茗眼圈都红了,仍示意向恂继续,“城北的土地方面有哪些不足?” 宛茗过于白皙的脸上有种不寻常的红润,清早就穿的单薄,披风还是小舞后来拿来的,恐怕真的要生病了。向恂沉吟了一会才接着之前的话往下说,放慢了语速,时不时会留意宛茗的神情。收尾很匆忙,宛茗不可能察觉不到。 “这就结束了?关于重新分配,你有什么想法?” “一时之间说不明白,我会写本折子,你和你的大臣们参考着去办吧。” 向恂显得不耐烦,抬腿就走了。小舞又在后面劝宛茗回宫休息,宛茗看着向恂在城区地形结构图上认真留下的每处标记,点了点头。 向恂待在昨晚待的书房,找来的人由洪欣变成了洪世昌。 “兄弟,我对不住你,我那小妹没把你怎么着吧?” 洪世昌严肃有加,向恂却是忍俊不禁,“无妨,喝了两杯酒,头有些沉,但是不碍事。” “宫里是非多,我就怕小妹给你招来祸端。” 洪世昌明显是听到了宫里的闲言碎语,不是先担心洪欣,而是记挂着向恂的处境,这份信任和义气,向恂视如无价珍宝。 “洪大哥,你放心,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是,那是”,洪世昌不停地点头,“我相信兄弟你的为人。” 正说着,一张熟面孔进门跪在了向恂面前,“奴才参见驸,驸马。” “福生?” 向恂拉起地上的人,“你怎么在这?” “是,是公主让他们把我放出来的,公主说,驸马身边缺一个贴心伺候的人,让奴才按照您以往的习惯,好生照顾。” “她亲自和你说的?” 向恂是明知故问,这样一番话若托人传达,宛茗和向恂的关系就引人猜测了。想必宛茗是把向恂恼了刘公公的事放在了心上,这一时之间让向恂转不过弯来。 夜不知道为什么来得这么早,从下午见了福生,到现在站在东宫门外,向恂竟花了好几个时辰,不知不觉的。 待向恂要迈步进去,听到了一个温厚熟悉的男声。 “太医,公主怎么样?” “哦,任大人不用担心,公主是感染了风寒,吃过药后便会好。我先写好药方,然后差人抓药。” 任柏水做了个请的姿势,让老太医坐下,叫了小舞过来,“小舞,这里面是千年人参,你或泡茶或炖汤,让公主滋补身体。” “多谢大人关心”,小舞隔着纱帐看了床上躺着的宛茗,“这异国他乡,还好有大人,又是请太医又是送人参,否则公主这一病不知道得多难熬。” 任柏水笑着,“还有赖小舞你好好照顾公主,让公主早日好起来,有什么事,你再和我说。” 向恂似乎没有进去的必要,抿了抿嘴,退步转身离开。 第32章 卸下心防终不忍 批下了重新划分田地的诏书,纵使是经过利弊权衡,深思熟虑的结果,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让每个人都满意。若想明治,听取民言尤为重要,这样的话,必须要有人愿意为民请命。 向恂从城外回来,不进宫门,快马加急停在了尚书府门口,来势汹汹。不管有什么人在场,向恂将手里的一叠纸拍在任柏水面前的桌子上。 “这就是你们想的办法?稍有不服,逼着签字画押?!” 任柏水拿起向恂带来的纸,随意地翻了两下,“心有不服的人在少数,我们不能因小失大,为免城中百姓有恃无恐,以此警告,我并不觉得高大人的做法有任何不妥!” “朝廷要是这样,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你可当真是爱民如子”,任柏水携带了嘲笑意味看着向恂,“说起来容易,不违圣命,不逆民意,换作是你,你又能做得多好?” 向恂怒目而视,将所有画押纸撕得粉碎,“你等着瞧!” 有人帮着解决麻烦,解决得好与坏,任柏水都是只得功劳不担过失,何乐而不为? 向恂和任柏水没有什么好说的,但向恂不相信宛茗能放任官员如此对待此事,又想到一早小舞以宛茗身体抱恙为由打发了几位求见的大臣,向恂往官道上行了两步,掉转马头赶去了城东签字画押最多的村子。 但并不是向恂用心良苦,村民们就会感恩戴德。 “你和他们有什么不同?不一样是帮着来说服我们!你们当官的用眼睛看看,那样的荒地能种出粮食吗?啊?” 向恂刚说明来意就激起了村民的不满,前面强行画押带来的祸端也让向恂一并承受了。 “大家听我说,东向阳光充足,水量丰沛,只要将杂草除尽……” “你种过地吗?你凭什么来教我们怎么种地?逼我们签了字,画了押,还想怎么样?田地你们尽管收了去,不要再来了!” “你们都是一伙的,你现在是原朝驸马,你当然替他们说话,哪会管我们的死活?” 凭向恂一人之力难敌众口,何况百姓对向恂有误解和偏见,向恂如今难以服众,必须另觅他法。 向恂碰壁是任柏水意料之中的事情,在任柏水看来,徒有空想的向恂根本不会有任何作为,越是努力,向恂越是容易看清残酷的现实和人情冷暖,任柏水就是要摧毁向恂心里的理想,幻想和希望,这比摧毁向恂的军队更有用,或许也更简单。 向恂撩起长袍下摆,挽高袖子,走到杂草丛生,被村民们称为荒地的田里,拿起村民们弃之一旁的锄头,一下一下,开始笨拙和费劲地锄草。村民们顿时哑口无言,但还是没有人听从向恂的,只在一旁看,最后甚至三三两两地散了。 太阳西斜,向恂的前后已是一块小有规模的泥地,放下锄头,向恂坐在路旁的草地上,掌心相贴以缓解摩擦带来的疼痛感。抬头看了染红半边天的落日,还有不时飞过的鸟雀,静谧的山村田野别有一番魅力。 “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茅檐低小,炊烟袅袅,粗茶淡饭,一方台,两相伴,眉眼有情,恩爱夫妻,只羡鸳鸯不羡仙。” 向恂淡淡地笑起来,仿佛看见身穿粗布麻衣的宛茗为向恂的晚归而一路寻来,不施粉黛尤水灵,不着绫罗绸缎仍窈窕。宛茗怪向恂迟迟不回,向恂言夕阳太美,不忍辜负,并肩携手一起看日落黄昏,漫漫回家路。 晚霞的余辉带走了宛茗的身影,向恂敛了笑容,夕阳西下,可家在何方? 一个竹篮在向恂脚边搁下,被打断思绪的向恂抬头,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头戴草帽的长须老者,席地坐在了向恂身边。 向恂拿起竹篮里的番薯放在嘴边,斜睨一旁的人,“蒋川,你怎么来了?” “明宁大师让我告诉您,夫人一切都好,请您放心!”蒋川低头拨弄竹篮里的番薯以掩人耳目,“爷,您怎么样?原朝的人有没有为难您?” 一提到和原朝的瓜葛,向恂总是不由自主地首先想到宛茗,摇了摇头,“我没事,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回去转告夫人和师傅,让她们别担心和挂念。” 蒋川点头答应,“爷,我查到城中是二皇子的人在闹事,鼓动百姓,败坏爷的名声,那时恰巧传来您和原朝三公主的婚事,所以百姓们才信以为真了。爷,您放心,我……” “蒋川,你记住,谣言是传不长久的,人们说什么并不重要,我们是怎么做的,百姓们终有一天会看明白”,向恂从竹篮里多拿了两个番薯,“你回去吧,照顾好夫人和师傅才是你现在的任务。番薯很甜,多谢老伯!” 向恂拍拍身上的泥土,起来牵了闲着寻食的马儿,慢慢悠悠地往皇宫走。 偌大的浴池水雾茫茫,泡在其中,向恂周身的疲乏和酸疼都得到了缓解。靠在浴池边,向恂将两条白色的丝巾放入水里,烈日炎炎,被身上的汗沾湿了,原有的香味淡了却不曾消失。 手上的伤早已经褪了,可宛茗受伤的表情永远留在了向恂心里。抵触,抗拒过后,向恂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宛茗流露出的难过少之又少,更多的时候是温柔相待,向恂不是不知道,更无法假装看不到,自以为勇敢的向恂,却一直从宛茗面前逃开。国恨家仇是向恂的理由,向恂时刻提醒自己铭记,但有一种感情,无须提醒,已然刻骨。 向恂没错,宛茗没错,可一旦在一起,就会是错。 向恂闭上眼睛沉入水中,白色的丝巾被向恂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东宫灯火通明,宫女们忙作一团,药和粥摆在桌上,床上的宛茗难受至极。 “太医,您别只站着不想办法啊,都一天了,公主的病怎么不好反变严重了呢?”小舞替宛茗换了汗巾,宛茗额上的温度还是不见降。 “这……服了药才能药到病除,公主喝不下药,这可如何是好?” “那不是您应该想的办法吗?”小舞看着迷迷糊糊中的宛茗着急,“公主,公主,我是小舞,您听见我说话吗?” 宛茗紧紧地蹙着眉,对小舞的话没有一点反应,小舞这下完全慌了。 “要不要去找任大人,兴许任大人会有办法。” 小舞被身侧的宫女提醒,“找任大人不如找她,她才是正牌驸马爷!我看公主的事她管是不管!” 由小太监带路,福生甚至没来得及通报,小舞已经走到正在苦思城东农田问题的向恂面前,来势汹汹。 “公主病重,你不仅不闻不问,还有心情边喝茶边看书,枉费公主为你做那么多事!” 小舞或许有些刁蛮,但从未这样,一口气无缘无故地质问向恂,眼里还带了泪花,听到宛茗病重,向恂的心就更乱了。 “她,她怎么了?” “高烧不退,滴水未进,喝不下药,太医都束手无策了!” 小舞一急之下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向恂方寸大乱,起身就往东宫赶,“风寒而已,怎么就闹得这么严重?!太医是干什么的,不会想其他办法吗?!” 大概是向恂太着急了,一进门,宫女们看见向恂都是一脸惧色地退开,太医哆嗦着竟然跪了下去。向恂全然不顾,只看着床上的宛茗,脸色绯红,眉头紧锁,双手攥住锦被,唇色都泛了白,很是难熬的样子。向恂伸手抚上宛茗的额头,温度丝毫不退,放任下去,小病恐怕会酿成大祸。 “小舞,准备温水,把药热好,另外把门窗关上,其他人退出门外!” “是,驸马。” 小舞开始按照向恂说的做,向恂俯身站着宛茗床前,自己都没察觉到心已经拧成一团,宛茗额上的热度让向恂变得焦急不安。错眼间,向恂看到了宛茗床内侧枕边放着的姻缘石,顿时感慨万千,心被眼前的人塞得满满的,再也无法对宛茗视而不见。 向恂的掌心贴在宛茗脸颊,太过奢侈的肌肤相触,太吝啬地给予,后悔的,终究是自己。向恂轻轻摩挲,像是能够感觉到,宛茗的双手抓住了向恂的手臂,没有血色的嘴唇动了动,向恂听不见,但是向恂能懂,慢慢地在床边坐下,和宛茗双手相握。 拨开宛茗脸颊边被汗沾湿的细发,用手心擦去宛茗额上渗出的汗珠,看见宛茗舒缓了眉心,向恂的心也放下了。倾身往前,一个吻落在宛茗唇上,温润的触感,挠到了心底最是柔软的地方,情难自已。两情相悦地相爱已是不易,怎么就没有好好珍惜而是伪装出无情? 小舞端着水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人永远无法用语言形容出缘分,爱情是个什么模样,但是当亲眼看见的时候,你会相信,那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断更实在对不起大家的喜爱,我努力! 第33章 春风化雨忆初心 夜深了,向恂靠在床边浅寐,手被宛茗握着。宛茗一有动作,向恂就会醒过来,看见宛茗没有不舒服的感觉才会继续阖上眼睛。宛茗额上的热度退了下来,向恂撤走宛茗敷着的丝帕,让宛茗睡得安稳一点。病中熟睡的宛茗有丝娇气,抗拒喝药,难受的情绪都表现在脸上,而向恂也愿意宠着,哄着,捧着。 静悄悄的房间在烛火中被一片柔和的气氛笼罩,轻浅的呼吸来自两个好梦的人。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特别是关于这皇宫之中两位绝对的主角。任柏水身穿朝服,随行四位太医,一早就到了宫中求见宛茗。小舞根本拦不住,也没有理由,毕竟任柏水带了太医就是来给宛茗瞧病的,虽然向恂对宛茗来说比任何草药都管用。 被门外的喧嚷吵醒,为免打扰宛茗休息,向恂轻轻地拿开宛茗的手,给宛茗拉好被子,蹑手蹑脚地下床,开门的一瞬间就把门带上了,并不欢迎地看向任柏水。 “小舞,怎么回事?” 想让任柏水给向恂行礼说明来意恐怕要站到日上三竿,向恂也不屑,口气明显不愉悦地问向小舞。 “回驸马,任大人带太医来给公主看病。” 以为有了正当理由,任柏水气势雄赳赳,似乎看准向恂不能把他怎么样。向恂没理睬任柏水,抬头看了看天色,“不过卯时,任大人倒是勤快,只是这个时辰去朝堂合适,到公主寝宫来好像就不合常理了吧?至少,这里不是臣子可以随便进出的地方,任大人以为呢?” 任柏水还未反驳,向恂走到任柏水后面四位太医面前,“公主的烧已经退了,才服下药休息,依太医们看来,需要将公主叫醒,以便各位太医给公主把脉吗?” “呃,既然公主在休息,臣等就不便打扰,在太医署随时等候公主传召。” 其实向恂说的,太医们都考虑到了,只是没能说服任柏水,才白跑了这一趟,费力不讨好。 向恂满意地扬起嘴角,侧身看着任柏水,伸手朝着任柏水来的方向做出“请”的姿势,“任大人,公主很好,不劳费心,请回!” 任柏水盯住向恂的眼睛,威胁味十足,“如果公主有什么事,纵使你有十条命都担当不起!” “如果你不想公主有事,就请你离她远一点,因为有一点你可能不懂,女人的名节比性命还重要,她是我的妻子,没有谁能比我更名正言顺地照顾她!” “哼!”任柏水甩袖离去,大清早憋了一肚子闷气,纯属自找。 小舞还没从刚才呛着火药味的场面中回神,向恂转动有些酸麻的手臂,看着这个发愣的丫鬟,“小舞,呆着做什么?快进去照顾你家小姐。” 说完之后,向恂和小舞都觉出了不对劲,小舞俏皮地笑道,“是,向公子。” 这下换向恂顿了一下,小舞又回头问了,“您昨晚肯定没睡好,再躺会还是就传早膳?” “都不用了,我还有事要出宫”,向恂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吩咐小舞,“不是在城北就是城东,如果她找我,你就差人告诉我。” 小舞笑开,开心地答应下来。于是向恂也就莫名地有了好心情,一抹淡笑挂在了唇边。 “向恂,向恂”,洪欣昨天一整天都没看见向恂,一半好奇一半担心地找到向恂常待的书房,但只见拿着鸡毛掸子掸灰的福生,“向恂又没在这里吗?” “我说洪姑娘,你不能直呼我家爷的名号,这是大不敬!” “那该叫她什么?你觉得叫她驸马,她会高兴吗?我们是江湖人,都按江湖上的规矩来,没那么多婆婆妈妈的礼仪守则。她到底哪去了?不会又被她那个丧心病狂的弟弟缠上了吧?” 听说了向恂和向愐打起来的事,洪欣就后悔没在场帮向恂。洪欣认定向恂是好人,那么向恂的对头就肯定不是什么善类,洪欣一概敌视,绝不能让向恂吃亏,何况洪欣去了解了,那个向愐绝对不是什么正派君子。 福生把洪欣边说话边翻了一遍的书籍重新摆好,“洪姑娘,别弄乱喽,这都是爷要看的,昨晚上没来得整理,你再给弄得爷找不到了……” “你说向恂昨天晚上没在这里?那她去哪里了?” 福生被洪欣问烦了,“还能去哪呀,驸马当然是和公主在一起,爷昨晚没回,宿在东宫公主那了……” “你胡说!”洪欣瞪着眼睛否决了福生的话。 “这哪有胡说的道理,驸马和公主在一块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福生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问向洪欣,洪欣看回去,“你好像是公主那一边的,你也受他们恩惠了?” “总比拼死拼活连命都保不住的好,没由来地遭此横祸,爷是有苦无处诉。好在那公主是个温柔的人儿,能善待我们爷自然最好,也不需要争个什么。” 看洪欣不再捣乱,福生又拿起了鸡毛掸子,“我们爷从小那就是天之骄子,现在虽然丢了皇位,但也不会有苦头吃,还求什么呢?我们当奴才的,就希望主子平平安安的……” 洪欣在门槛上坐下,一边听着福生零零碎碎地说些向恂以前的事。洪欣不是一个细腻的人,可是如果下定决心了解,洪欣有信心不会输给某个人。 昏闷沉重的感觉消失之后,宛茗慢慢地恢复意识,有了睁开眼睛的力量,但是仍然恍恍惚惚。明白自己是在寝宫,回想起生病的事,宛茗知道自己怎么会全身无力了。想撑着身子坐起来,意识到什么,宛茗看着自己暖暖的手,似乎依稀记得一些话和感觉,但又怕是病中的假象,那便空欢喜一场了。 “公主,您醒啦!”小舞把盛粥的托盘放在圆桌上,去扶起宛茗半坐着,“公主,您饿不饿?” 宛茗摇了摇头,环顾起并没有什么变化的房间,当下就有点失落,又想到本该是如此。小舞看着宛茗的神情,恍然,“公主,您在找驸马吗?” 一下就被小舞看穿心事,宛茗有些缓不过神,小舞却是认真的,没有半点打趣的意思,“公主,您等着,我差人去找驸马回来。” “等一会”,宛茗很快地叫住小舞,再次变得不确定,“小舞,她来过吗?” “她?驸马爷?”小舞像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岂止是来过,驸马昨晚照顾了公主一整个晚上,衣不解带,连药,都是驸马亲自喂的。” 看小舞笑得鬼灵精,宛茗还未完全消化向恂昨晚一直在身边的事,“喂药?” “恩!”小舞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公主您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不肯吃药,病才会在一天之内加重,驸马知道后,不管那黑乎乎的药汁多苦,一口一口地喂给您服下,后半夜您才退了烧。” 宛茗脸上的热度一下子又上去了,不敢相信小舞说的话。凭向恂对她的态度,怎么可能? “公主,您不知道,昨晚驸马发了很大的火,怪我们没有照顾好你,怪太医医术不精,骂完之后统统赶了出去,她自己坐在床边陪您。您有多难受,她就有多担心。” 小舞毫不吝啬对向恂的夸赞,只不过一个晚上,看见向恂为宛茗急得大发雷霆,照顾时又细致入微的表现,小舞就对向恂改观了。 宛茗又惊又喜,确信昨晚身边的温暖是真实存在了,更加想见向恂,“小舞,她在哪里?” “驸马一早就出城了,她说不在城北就在城东,如果您找她,让我随时派人通知她。” 宛茗心里又是一暖,风寒已经好了七分半,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亲自去找向恂。小舞把桌上的粥端过来,“所以公主,您趁热吃点东西,然后还要喝药,这些都是驸马吩咐的,不然她又要担心了。” 小舞搬出向恂,宛茗便听话了,将温热的粥咽了下去,身体也渐渐有了气力。 “公主,您是不是不喜欢任大人?” 和以往提到任柏水的玩笑话不同,小舞很是认真地问,宛茗不解,“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感觉是”,小舞就是有这么机灵,才深得宛茗的爱护,“公主,今早任大人带了四位太医要给公主看病,被驸马三言两语给赶回去了。我觉得驸马和任大人都很在乎公主,但是公主喜欢的人,是驸马,对吧?” 宛茗眨了眨眼睛,笑笑并不答话。 “小舞不傻,任大人向皇上提了亲,皇上却将您许配给败国太子,依皇上对公主您的疼爱,皇上不可能牺牲您的幸福,除非您主动提出并坚持,不然皇上选定的驸马会是任大人,而您自己选择了向公子。” 这一切的开始也是宛茗迈出的第一步,被小舞洞悉,宛茗丝毫不担心。 小舞转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公主,早晨驸马称您为小姐时愣愣的模样就好像回到了从前,这样真好!” 宛茗为小舞真心的感慨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眉眼弯弯,莞尔的笑颜如花,摄人心魄的迷醉。向恂从城东农田策马赶回,额上的汗珠犹在,却在门口见到宛茗的那一刻,如沐春风。 作者有话要说:“129活动日”的入选名单稍后公布,可进专栏查看,入选者请将读者号告知,由于一天只能转账一次的缘故,所以兑现日为9-15号。 第34章 美景如画梦似真 小舞以熬药为借口退下,并为两个主子带上了门。向恂和宛茗彼此看着,一时之间有种无从开口的局促。 宛茗的脸色和精神都不错,向恂这才从侍卫那一句“公主急召,速速回宫”的通报中回神和放心。宛茗一直在打量向恂,因为向恂除了着急的神色,衣服上还有明显的褶皱和泥土,宛茗又疑惑又好奇,刚想问,但被向恂抢先了。 “好点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宛茗漾开笑容,摇头道,“就像沉沉地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向恂撩起长袍下摆在床边坐下,拉过宛茗的手腕,手指按住了宛茗的脉搏处,“这里地靠大海,常年都会有海风,别看现在是暑季,暴雨洪涝也集中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再过段日子入秋,气候变化会更加明显,和中土大原大不一样,御寒的锦服锦被应当提早吩咐宫人为你裁制,免得再病了。” “恩”,字字句句能感受到向恂的真心,宛茗唯有应着,一面看着向恂号脉的动作,“你懂医术?” “跟着我师傅耳濡目染地学到一点”,向恂收回手,抬头就对上了宛茗的眼睛,“体力还没完全恢复,大概是没吃东西的缘故,胃口慢慢好起来就不打紧。” “你说的师傅,是不是你曾经提过的在仁州的故人?” 谈到从前,向恂还是有点敏感,顿了一下才低声回答,“恩。” 宛茗没有再往下追问,在向恂的过去里,有和宛茗的回忆,还有那一场变故,两相交缠,即便向恂从此都不愿再想起,再提及,宛茗也能理解,因为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重要。 宛茗伸手拍了拍向恂袖子上的黄土痕迹,“去哪了?弄得这一身灰?” 看宛茗不像大病初愈的人那般虚弱,向恂才把城东城北两块农田的情况和宛茗说了一遍。任柏水纵容其下属高大人逼着村民签字画押的事,向恂只是一带而过,重点放在大局,很多方面不管的话,新政的初衷和百姓实际所得会迥然不同。 “涝期将至,修建水库,挖通沟渠迫在眉睫,但是战争刚过,农田土地各家各户又是有得有失,难以面面俱到,因此百姓不接受不配合也是情有可原,所以我想可能要动用士兵帮忙下地防涝,不然人手不够。” 向恂说出这个提议是没什么底气的,毕竟当地百姓有不对之处,可倘若大原皇帝真心平等对待泾地,官民一家亦是无可厚非的事。基于此,还有对宛茗脾性的了解,向恂才姑且一试。 “城北防涝,城东除草,民不帮,官不管,所以你就亲自动手了?” 没有直接表态,宛茗带了笑意问着向恂,颇为无奈的语气,将向恂的手拉到眼前仔细地看,原是握笔的细长手指上有被木刺扎到的痕迹,宛茗能想象向恂拿起锄头时是多么的不得要领。 “疼不疼?” 因为宛茗低头的姿势,向恂只能看见宛茗小巧的耳郭和颈边垂下的长发,莫名地心动,向恂曲起手指将宛茗的手握住了,“疼的话,你不是有办法吗?” 宛茗抬头,就见向恂拿出了当日宛茗系在向恂手上的两条丝巾,眼睛里闪过亮色,就算解下了,也都一直被向恂收在了身边。 “都是我亲手绣的,喜欢吗?” 向恂笑而不语,宛茗一手拿着丝巾,一边看着向恂再次受伤的手,“但是这回,有更好的方法帮你止疼疗伤。” 宛茗径直从床上走到书架前,向恂跟着起身,站在宛茗身后,直到宛茗把一块令牌放在向恂掌心。 “这块军符令牌能够调动两千兵马,听你差遣,并且你的命令无须通过任何大小官员,见牌如见我。” 向恂要说什么,被宛茗打住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原泾是如此,你我也是如此。” 掂量着手里令牌的份量,向恂浅浅柔柔地笑,“尚书任柏水大人要是知道了,应该要非常不乐意了。” 向恂一贯的调侃模样,宛茗见怪不怪,另有一份闲适自在的感觉,“你高兴就好,管他作甚?” 向恂一愣,不难听出宛茗话里的偏袒与亲密,兀自笑了,伸手把宛茗圈进了怀里。诧异了片刻,宛茗便环过向恂的腰,安心靠在向恂肩头。不管再怎么别扭,不能否认的是,彼此都是双方最愿意亲近的人。 任柏水的马在街道上狂奔,兵与权,政治中最是敏感的两个因素,全被排除在外,宛茗的决定太过大意。任柏水不能违抗,但也不会任由向恂随意调遣军队,全力赶向军营阻止。 街上的人们都主动避开这匹狂躁飞奔的马,任柏水也因为一路畅通而再三催促和加速,不料巷口突然冲出一个人影,听见马声嘶叫,惊慌失措间竟愣住忘了躲闪。缰绳在任柏水手腕上绕了两圈,还是来不及,任柏水稳住马的同时,马下的人应声倒地,长发散乱,是一个样貌清秀的女子。 追着女子而来的几个壮汉看看倒地不起的人,再看了眼下马的任柏水,为首的认出了任柏水脚上的官靴,暗自唾骂一声,带着人走了。 任柏水扶起女子,先前被任柏水派去军营打探的人正好折返,“禀告大人,驸马已经调走二千士兵,其中一千两百人跟随宋将军在城北,驸马则带领剩下的八百人去了城东。” 任柏水低头看了昏迷不醒的女子,“你把她带回府里,请大夫医治,我立即进宫见公主。” 女子被抱上马,任柏水掉转方向前往东宫,却被告知公主已跟随驸马一同出宫,如此任意妄为的举动让任柏水气红了眼,对向恂的怨恨更深,双拳紧握,势不两立! 宛茗坐在树下看向恂从御书房里翻出来的农田水利图,小舞在一旁为宛茗扇风,免得宛茗又被白日里的太阳晒坏了。 看完最后一段针对泾地土质的描述,宛茗合上书,小舞忙递了茶水给宛茗。宛茗接在手里,从前面忙碌的人影中找到向恂,起身走去。 看见宛茗过来,向恂停下手里的活,更快地到了宛茗身边,“怎么了?” “书看完了,来,喝口水”,宛茗将茶杯递到向恂唇边,“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向恂急忙摇头,“没了,这八百人足够用了,你先回宫吧。” “你是在说本公主一无是处,毫无作用吗?”宛茗佯怒。 明知宛茗是打趣,向恂却认真考虑,想到了便笑起来,“那就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向恂放下挽高的袖子,吹口哨叫来马儿,翻身上马,朝宛茗伸出手,“走吧。” 宛茗无声地笑,轻轻握住向恂的手,坐在马上,靠进了向恂怀里。 “哎,你们这是要去哪呀?”小舞左右手各拿了茶壶和扇子,要被丢下了。 向恂很是抱歉地笑了笑,一夹马肚,马儿缓缓地走动起来,“小舞,你先回宫。” 小舞不免抱怨,却是笑着,“这两人好起来的时候,还真是不错,我也乐得清闲,回宫歇着。” “要去哪里,连我也不能提前告知?”宛茗好奇地偏头问向恂。 向恂贴着宛茗的脸颊,“既然出了宫就散散心再回去,跑两圈,看看附近的风景,好不好?” “恩,看来你已经想好去处了。” 向恂笑着,在小道上一路向东走,两旁的树木多了起来,投下的树荫遮挡了阳光的炙热。宛茗微微抬头,能看见向恂嘴角上扬的弧度,宛茗喜欢向恂的笑容,于是这样相处着让宛茗有了最真实的幸福感。 向恂低头,用下巴碰了碰宛茗的额头,“看什么呢?” “看你的笑。” 宛茗很是坦白,又得到向恂一个温柔的笑脸,“那我也来当一当四周美景的陪衬。” 宛茗这才意识到马儿已经走上一块小山坡,周围草地环绕,往下是一块又一块的田野,夏天的时候碧绿一片,到了秋天就是金黄璀璨,时而能听到蛙鸣,还能看鸟雀飞过,微风适意,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了。 美是美,但对宛茗来说,向恂是不可取代的主角。这一切没了向恂,也就没了欣赏的心情。 晚霞洒满天际的时候,向恂和宛茗从马上下来,并肩坐在了草地上,看着那澄圆的红日向西沉。被落日的余辉笼罩,同样的景物,再看时,都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宛茗将头靠在了向恂的肩膀,向恂的手穿过宛茗指间,十指相扣。 “我曾经设想过和你一起并肩看落日的情形。” “什么时候?” “每次看到日落的时候。” “那时候会比现在更美吗?” “没有,一个人会遗憾,两个人才完美。而且,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成真。” “在你想象的画面中,难道我们俩是白发苍苍的模样?” “那样好么?” “是我所向往的。” 作者有话要说:甜一段吧,一段…… 今天因为“129活动日”而双更,请记得关注一下“129活动日”的结果,谢谢! 第35章 落难千金认贼恩 任柏水倒背着手在大厅里走来走去,愁眉不展,心绪不宁,早就没有了往日稳重的样子。 “大人,大人。” 终于有了回音,任柏水盯着从门口进来的手下,“怎么样?公主回宫没有?” “侍卫说是没有,也没看见驸马回宫。” “她们能去哪里?”任柏水难以放心,“公主人生地不熟,别是中了向恂的计策。这个向恂,未免太狂妄大胆了,三番五次的警告她不听,我非得治治她的傲气不可!” “大人有何吩咐?” 任柏水露出阴狠的神色,判若两人,“给我派人盯住她,适当的时候出手,不用取她的命,费她一条手臂了事,看她还不老实一点!务必要处理得干净利落,不能落人把柄。” “是,大人,属下明白。” “大人”,有事跑来通知的管家一看任柏水脸色,站在了门槛外面,“大人,您今日救回府的女子醒了,她说有事求大人帮忙,所以小的……” 任柏水身边的手下嚷嚷道,“这普天之下找大人申冤诉苦的人多了,大人每个都要管管不成?不过是个贫贱女子,管家你就不会看着办吗?” “小的知道,马上差人将她送出府去。” “慢着”,任柏水叫住了就要离开的管家,“老李,有谁和那位姑娘说过这里是任府吗?” “回大人,并没有。” 任柏水露出疑惑的表情,“那她怎么知道?” 见任柏水问,管家也只能妄加猜测,“兴许是那姑娘先前见过大人,而且她说自己是前朝将军之女,和驸马的交情匪浅。” “此话当真?!”任柏水两步蹿到门口,厉声问道。 “这些都是那女子亲口所说,小的不敢造假。” “马上带我去见她!” 任柏水大跨步走在最前面到了客房,女子的气色还是很憔悴,见了任柏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她之所以会昏过去,大夫说了,是急火攻心,加上身体虚弱,并非是被大人撞到所致。” 任柏水对管家的解释似听非听,扬手让所有人退下,待只有任柏水和女子两人,任柏水才开口,“你说你是谁?” “我是泾国将军伍凯之女伍月,我知道您是任柏水大人,请大人救我,我实在不想再落入那帮人手里……”伍月边说就边哭了起来,拽住了被子,很是激动和害怕的样子。 任柏水耐下心,在床沿坐下,“你说的那帮人是什么人?” “妓院的人,他们硬抓着我接客,开始我不肯,甚至划破了自己的脸”,伍月侧过左脸让任柏水清晰地看到一道淡了许多的伤疤,“但是后来他们就不愿意让我白吃白住,直接把我锁在房间……我是假装迎合一个客人才找到机会跑的,不小心撞到大人的马,还请大人帮帮我!” 大家闺秀落到这步田地,本是让人唏嘘和同情的故事,可任柏水不以为然,这都不是任柏水关心的重点。 “你想让我帮你见到向恂,对吗?” 出乎任柏水意料的,伍月极力摇头否认,“不是的,我只求大人给一个留身之所,听闻大原皇帝对待泾国前朝臣子及家属都是法外开恩,我如今已经无依无靠了,希望能免受颠簸之苦……” “你为何不向当朝的驸马,曾经的泾国太子求助?” 伍月用袖子擦去眼泪,柔弱的脸竟然浮现恨意,“如果不是向恂向愐两兄弟,我爹就不会枉死!他们现在风流快活,安享富贵,多少人因为他们流离失所,颠沛流浪,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凭什么还相信他们?倒不如……” 伍月抬眼小心地看了一下任柏水,“还不如跟着大人,大人年轻有为,更重要的是诚心对待泾地百姓,大人若能收留,我愿意能我之所能报答大人。” 任柏水放开笑脸,抬手帮伍月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难得伍月姑娘信任,你就尽管在我府里住下,其他事情暂时不用多想,我都会安排妥当。” 伍月受宠若惊,吃过了苦头就再也不想受那种罪,看任柏水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又极具耐心和修养,心里不免对任柏水感恩戴德。 实际上,伍月的一席话也让任柏水始料未及,忠臣的后代竟然对向恂怀恨在心,无疑是上天给任柏水的先机,所有反对和憎恨向恂的人都会成为任柏水的力量。至于伍月的作用是大是小,只要略施小计,一试便知。 晚上,比起一切都掩盖在黑夜之下,对向恂来说,更多的担忧和顾虑暴露,浮现。若不将心敞开,便也无关紧要,可是亲密无间的关系里,怎么容得下一个这么大的隐情?向恂思来想去,此时开口的压力感远甚以往。 宫女们在理床铺,小舞站在镜前帮宛茗卸下珠钗,做着入寝前的准备。从外面进来的小太监站在远远的地方低头回禀,“公主,驸马留在南书房还有事需要处理,怕回来得迟打扰公主休息,今晚就宿在书房了。” 宛茗挡了小舞卸妆的动作,沉吟片刻,“本宫知道了,退下吧。” 洪欣坐着翻了翻桌上的书,没有能让洪欣静下来的好文章,又在床上躺了一会,百无聊赖的感觉滋生,去找向恂的想法蔓延,想到做到,洪欣起身就走向门口。 听见门开的声响,静立于书架前的向恂侧身,持灯笼的宫女分开两排站在门口,披着锦袍的宛茗在向恂眼前出现,徐徐走近。 “熬夜伤身体,我让小舞准备了参茶。” 小舞看了看向恂,将茶搁在书案上,低头带着宫女退出了书房。宛茗解下锦袍,向恂这才移动脚步,“你更应该好好休息,你的风寒还没完全好。” “已经不碍事”,宛茗在书案前坐下,去看向恂摆在案台上的书,“两个人可以事半功倍,你不是铁打的,怎么可以不眠不休?如果有些问题你非要今晚想个明白,那不妨说给我听听看,说不定我会有办法。” 宛茗的话意外地贴合了向恂此时的心情,关于向恂和宛茗两个人的事,向恂是问题,那么宛茗就是办法,一结一解,可是说来容易,实则如千斤重压心口,无法轻松坦言。 “解决的办法已有,无须再费脑筋去想,我只是担心过程和结果,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不如想想还可以怎么完善或是,预测一下结果,看看如何应对。” 宛茗偏头去看站着的向恂,“那有何收获?” 向恂靠在桌边,摇头道,“剪不断,理还乱……” “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向恂为宛茗这样嫁接两首词的方式顿了一下,笑道,“是,一团乱麻了。” “那就放一放”,宛茗合上所有摊开的书本,“倘若不是迫在眉睫,就任由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苦思冥想也料不准何处会柳暗花明。” 宛茗巧舌如簧,向恂的心事没有提只言片语,纷乱的思绪已经从没有出口的死路迂回婉转,不再堵在向恂心里。 “这是什么?”宛茗整理书本的时候看见了书下压着的一角,看那墨色,应该是画。向恂回答不及,宛茗看向恂没有阻止,便抽出了画纸。 一位面容娇小清秀,楚楚动人的少女跃然纸上,没有题词和落款,宛茗再看不出其他,兀自问出声,“她是谁?” 向恂接过画纸端详,淡淡的微笑停在了唇边,“一位挚友的女儿。” 宛茗从向恂的神情中看到了回忆,向恂不清不楚的回答没能解答宛茗的疑惑,“你画的?” 画上女子的五官样貌足够传神和灵动,就算画功精湛,也必须是熟悉的人才能刻画得如此细致和生动。宛茗潜意识里不愿听到向恂肯定的回答,可向恂点了头,将画纸卷好。 自古来,以诗言情,以画抒兴,宛茗很难不去猜测画上女子对向恂的特别之处,“为何要画她?” “我在找她”,向恂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战争结束之后她就失踪了,受人之托,我要照顾她。” 这是宛茗没有想到的情形,照顾一词,包含太多意思,最深最难的便是一辈子的责任。 过久的沉默,向恂看向抿着嘴唇不发一言的宛茗,“夜了,去睡吧。” “你就是为她苦恼,辗转反侧?”宛茗脱口而出,不等向恂有什么反应就起身走向了门口,“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找人的事,凭你一己之力也是难。你不反对的话,那画像多画几张,贴出布告寻人便是。” 向恂还没从宛茗没头没脑的一问中缓过神来,宛茗已经离开。向恂的目光落在画卷上,顿时恍然大悟,懊恼自己迟钝的同时,又觉得宛茗方才的举止行为好笑。向恂看向门口,想起宛茗的背影,无声的笑容里,有着十分的宠溺眷恋。 作者有话要说:树懒,动感超,请将两位的客户号呈上,200币,不带嫌少的。 第36章 青楼竞拍入圈套 折腾过后,导致宛茗夜里睡眠不安稳,又听说向恂一早就去了城郊,宛茗想见还要差人去叫回来,又给宛茗添堵。 “公主,您说驸马怎么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没有一天是待得住的,天天往外头跑”,小舞给宛茗盛了小半碗粥,清早就开始念叨向恂的不是,“成了亲,宫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不见驸马收收心。” 想到昨晚向恂看那幅画的神情,宛茗不知不觉又带入某些想法,本就寡淡无味,这下更没了食欲,也懒得替向恂辩解。 旁侧的嬷嬷听了,自作聪明地奉承了一句,“驸马为公主分忧,每日忙于处理泾省大小事物,可谓尽职尽责。” “可是没人说驸马的职责是为国为民啊”,小舞皱眉小声嘟囔,“驸马若是太出风头,不怕其他官员心怀妒忌,向皇上告状吗?” 嬷嬷没听见小舞的碎碎念,小舞却提醒了宛茗,依向恂如今的身份处境,确实不宜大有作为,否则太引人注目,容易引祸上身。可是待之如傀儡,又是一件让宛茗,让向恂都难受的事情,这可考验着宛茗。 “启禀公主,福公公求见。” 正说着呢,就来了一个和向恂相关的人。宛茗点头让福生进来,福生双手横托一卷画轴,跪地请安,“参加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 “福公公请起,你这是为何事而来?” 宛茗不是没有看见福生手里的画轴,但寻人布告所需的画像可不需要如此装裱,宛茗不知道向恂派福生过来的目的,便直接问了。 “回公主,驸马只让奴才把装好的画轴立即给公主送来,并未交代其他事情。” “这画是今早装裱好的?”宛茗一边问,小舞一边去拿了福生手里的画轴交给宛茗。 小舞拉住一端缓缓往下,画中像便渐渐展现。点点花瓣飘洒的布局里,宛茗一袭淡粉色衣裙,亭亭而立,纱裙随风带起弧度,耳边散落的青丝拂动,如瀑的长发及腰,侧身执签,低首垂眉而若有所思的画面就定格在向恂的画笔下,栩栩如生。右上方青墨挥洒小篆一行: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盖上了向恂的印章落款。 宛茗很清楚向恂作这幅画的初衷,正因为明白,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加掩饰。宛茗示意不断感慨向恂画工的小舞打赏福生,自己拿着画走进内室,收下了向恂这份无声的解释。 一早就徘徊在宫门口的洪欣最终是等到了向恂,拦住了向恂的马,知道向恂近两天都在忙城郊农田分配的事,要求和向恂一起去。 洪欣莽撞地冲到马前,又提出这没有道理的要求,向恂潜意识里不愿意答应洪欣,自然而然地拒绝,“待在城外又累又无聊,你还不如留在宫里陪洪大哥。” “陪我大哥更无聊!”洪欣赌气似地说道,“你是怕我缠着你吗?我和我大哥过两天就走了,不会再热脸贴上你这吕洞宾!躲着不见,是不是不想承认我和大哥是你朋友?!” 向恂不知怎么就惹怒了洪欣,气头上的洪欣小题大作,向恂分辨不出洪欣说的是真是假,只有用行动否认,大事化小,命人再牵了一匹马过来,向恂和洪欣一起从宫门离开。 洪欣不止一次地偏头看了身旁的向恂,转瞬即逝的气愤早就换作不舍的目光在向恂身上流连。昨夜洪世昌带着十足的决心拦住洪欣房门口,就是不让洪欣去找向恂。不可能的事情,再怎么努力,只会难为自己,为难他人,如果对方能幸福地生活,那就用远远的观望来守护,至少这样的回忆有了更具意义的句点。 洪世昌说来说去都是意思差不多的话,只不过身边多了最真实和最具说服力的例子去启发洪欣的感悟,向恂和宛茗在各自这样的情况下都还是成了夫妻,缘分的事,不得不信。洪欣倔强固执,却难以自欺欺人,忍下所有的不甘和疼痛,答应了洪世昌离开泾地的提议,洪世昌也同意多给洪欣几天时间作别。 马儿突然停下,等洪欣回神,向恂已经站在马下拉住了洪欣的马,“那么早等在那里,你肯定没吃早饭,先下来吃点东西。” 洪欣从马上下来,面前是热气腾腾,香飘四溢的面摊,向恂将马绳绑在树上,叫了两碗面。等着的间隙,向恂看了看洪欣,“你怎么了?无精打采的,你和洪大哥难道真的要走?” 洪欣同样看着向恂,却是答非所问,“你每天早上出宫都不吃早饭的吗?粗活累活忙大半天哪来的力气?” 洒着葱花的两碗面被跑腿的端上桌,向恂没在意洪欣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早上没什么食欲,饿了就吃点农家粮,很够饱。” “一个大男人吃那么少”,洪欣把自己碗里寥寥无几的几片薄薄的牛肉全数夹到向恂碗里,“像你这样的人也是少有,含着金勺子出生,过着贫苦的生活竟然没有一点不适应和脾气,原先众星捧月一般,现在不知好歹的百姓指名道姓地骂你,心里肯定不舒服,表面还要装得云淡风轻。” 向恂听着洪欣这一通类似数落的话,笑笑反问,“难不成我还要哭着喊冤不成,那样百姓们就会可怜我,同情我,然后原谅我输掉了他们的家国?他们怨我,是因为我身上曾经背负着他们的希望,然后我让他们失望了。我所承担的责任能给我皇位,也会给我带来指责,不过人始终应该往前看,这样后面的路才会充满希望。” 向恂吃了一大口面,腮帮子鼓得满满的。洪欣的筷子夹了夹面条,又停下,“让你想通的人,是宛茗吧?” 向恂咀嚼的动作一顿,继而点了点头,“我不能否认,未知的日子因为有她在身边,我很踏实,虽然我们之间有很多促使我们敌对的潜在因素,但是我愿意相信她。” 洪欣动了动嘴唇,低下头吃面,不再多说一句。 向恂近来最明显的变化,不用费思量地去发觉,就是向恂嘴角多起来的微笑,而这细微却深刻的变化只来自于一个人。宛茗大病初愈,治疗的是向恂和宛茗两个人的感情。即便宛茗什么都不做,只要她在向恂身边,向恂就可以得到全世界一般,更何况向恂于宛茗就如宛茗对向恂一样重要,这两人终究是离不开彼此。 “小舞”,宛茗换了一套便于出门的衣服,看向在桌边收拾的小舞,“都准备好了吗?” 小舞用绸布将桌上的糕点包好放进食盒,看见宛茗出来,惊了一下,“公主,您又要出宫?我给驸马送去就行了。” “有何不可?宫外有豺狼虎豹吗?” 宛茗状态轻松,小舞小声嘀咕,“只怕比豺狼虎豹还难缠,任大人问起来,我又没法交代了。” 心情颇好的宛茗脚步也轻快,小舞放开脸舒口气,任劳任怨地紧跟其后。 一碗面的功夫,出城必经的路上竟然已经走不动道了,平日最繁华也不至于如此。向恂皱眉看着前方拥挤的人群,热闹的焦点还未出现,一曲婉转的琴声先眷顾了众人的耳朵,悠悠扬扬奏出了无限哀思。 人群中只是不断爆发叫好声,而向恂在琴弦拨动的那一瞬,视线定格在传出琴声的阁楼之上,目光焦灼诧异,一眨不眨。 “你怎么了?”洪欣用手肘撞了撞向恂,再看向向恂盯着的地方,“好像是青楼又要拿花魁来做名堂,你不会也想掺和吧?” “什么?”向恂不可思议地问着,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仍不愿相信而已。 琴音止,抚琴的人脸蒙面纱,被左右两个丫鬟搀扶着走出阁楼,旁边一位老鸨似的妇人覆灭了向恂心里的侥幸。 “今日我们烟雨楼的头牌红月姑娘出阁接客,第一晚的艳福”,老鸨顿了一顿,媚惑地扫了楼下聚集的男人几眼,甩着红色丝巾尖声说道,“一百两起,价高者得!” 声落声起,“二百两,三百两……五百两!” 向恂已经变了脸色,洪欣看出了不对劲,“你怎么了?人家花钱买风流,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要是向恂真是风流秉性,洪欣发现自己倒没有一点点的欣喜。 藏在暗处的人一直观察着向恂的反应,挑了适当的时机,招手派出一个孔武邋遢的大汉,喊价,“一千五百两!” 老鸨眉飞色舞地宣布了红月的命运,不堪入目的大汉色相尽露,向恂已是怒不可遏。洪欣一拦没有拦住,向恂从马背上飞起,直接落在阁楼上,带起的风撩开了红月脸上的面纱,向恂一眼确定,将人护在了身后。 暗处的人露出得逞的笑,蓄势待发的持刀打手全部冲上了烟雨楼,向恂毫无疑问地进了圈套。 作者有话要说:写文的时候正好听到一句歌词:明明你也很爱我,没理由爱不到结果,只要你敢不懦弱,凭什么我们要错过?很是喜欢呐 第37章 身中奇毒恨难了 洪欣看着突然蹿出来的一批来者不善的人,先他们一步到阁楼上通知向恂。 “他们的帮手到了,你上来惹什么事?” 向恂抓着红月的手腕,踢倒了一个又一个上前阻挠的人,“我要带她一起走!” 洪欣不解,不过也没时间问,白花花的刀刃已经朝向恂和洪欣劈来。寡不敌众,何况向恂护红月,洪欣还要护向恂,只是青楼的打手,功夫却一点不弱。 “你给银子不就好了吗?”洪欣应接不暇,质问不采取简单办法的向恂。 “肮脏。”向恂只回了洪欣两个字,让洪欣错神去看了红月一眼,不禁想,这个在向恂心里不能用钱来侮辱的人又是什么来头? 踢开从后面挥向洪欣的刀,向恂将洪欣带到自己身边,“发呆也挑挑时候啊!” 洪欣不认输地拿出长鞭,从向恂的保护圈出来,冲在最前面。向恂隐隐觉得不对劲,单从青楼的角度来说,用钱解决是最好的办法,可眼前这批人的目的渐渐不在红月身上,难道恼羞成怒就一致针对向恂了吗? “你要抢的人果然是大人物,招来这么一帮高手!” 洪欣不轻不重地发着牢骚,向恂趁势把洪欣拉到身边,将红月推给洪欣,“你带她先走!” 洪欣偏头不答应,“你要是放心把她交给我,我转手就把她给卖了!” 红月也紧紧地抓着向恂的胳膊不放,向恂的提议得不到两个人的支持,对手却是越逼越近。使过眼色,五个男子齐齐冲着向恂动手,洪欣应付另外的对手,不知不觉拉开了两个战圈。 洪欣的分心让她挨了几拳,向恂还要分神来帮,洪欣最终咬紧牙,一心一意收拾这群意图不良的人。摸透对方的功夫底子和套路之后,向恂渐渐处于优势,但不知是不是打斗得过于激烈,红月突然捂着胸口,很是痛苦地弯□,脚步也难以跟着向恂移动。 “伍月,你怎么了?” 向恂着急的脸在眼前,红月抓着向恂的衣服倒坐在地,似乎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向恂,小心!”洪欣用力挥出长鞭套住攻击向恂的人的脖子,可惜慢了一步。 被洪欣一鞭子带倒的人手上还紧紧地握着已然见血的刀。 向恂的脸色瞬间惨白,一旁的红月不知所措,洪欣已经猜到,撕开衣服绑在向恂胳膊伤口以上的地方,就要带向恂走。 “洪欣,你先带伍月走,然,然后再叫人来!” “你别开玩笑了!”洪欣瞪着汗珠滚滚而下的向恂,“你已经中毒了,再不走,你想死在这吗?!” “走!”向恂看见拿刀打过来的人,咬着牙想要推开洪欣。洪欣心一横,环臂抱住了向恂,整个身体迎向刀口拦在向恂身边。向恂使劲地推,洪欣却是越扣越紧。 刀剑掉在地上,洪欣身上毫无痛感,听见打斗的声音,回头就看见一位素色衣袍的僧人以一敌多,没一会胜负已见分晓,但唯独没有要到解药。 “你把他们都打跑了怎么行?得问解药啊!”不明来人的身份,洪欣不敢放心去追逃走的人,看着僧人步步走近,洪欣伸开双臂拦着,一脸警戒,“你想干什么?” “洪欣,她是我师傅。” 向恂解释了一句,明宁封住向恂的经脉,给向恂服了一颗药丸,再拿出随身的药水,撕开向恂伤口周围的衣服,将药水洒在了伤口上,向恂闭眼咬牙才忍下伤口灼烧的痛感。 “师傅,她这样就没事了吗?可是连是什么毒都不知道……”洪欣紧盯着向恂血肉模糊的痛处,担心重重。 “这是腐化散,能够腐化血肉,已经沾到的地方没有办法,只能剜除坏肉,阻断了毒素蔓延就不会有生命危险”,明宁卸除了向恂右手臂的衣袖,随身拿出装有匕首的布包,吩咐洪欣,“端烛台过来。” 洪欣将信将疑地照做,却在明宁将烧热的刀尖靠近向恂伤口的时候拉住了明宁,“师傅……” “相信我,耽误不得了。” 明宁稳重且从容,洪欣松开手,从向恂的对面换到向恂的身旁,微微地让向恂靠着自己。 刀尖没入血肉,向恂全身一凛。洪欣抓住向恂的肩膀,给自己,也给向恂一个依托。明宁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一分迟疑就是一分痛苦,熟练的刀法让一切顺利进行,暗色的血肉尽数除去,鲜红的血液顺着向恂的手臂开始往下流。红月适时地端了水盆过来,清洗过后上药包扎,向恂的伤基本就没有大碍了。 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洪欣抬头看清来人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向恂身边。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熟悉的声音和脸上熟悉的触感,向恂一边睁眼看着蹲在面前的人,一边问了,“你怎么会来?” “公主怕你没用早膳,特意装了糕点送来,路上堵了很多人,公主看见你的马,又听见路人说这边发生打斗,因为担心就过来了,没想到驸马你还真的在这。” 宛茗帮向恂擦了额头上的汗,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去细看向恂的伤口,明宁撒上去的药粉凝固了血液,宛茗定定神就要扯身上的衣服做包扎的布条。向恂抓住宛茗的手,有气无力,“你想干什么?女人的衣服怎么能随便撕?你别担心,师傅都替我处理好伤口了。” “小舞,你尽快去买匹干净的布来,还有剪子。” 向恂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表明对宛茗的无奈。小舞出去后,宛茗才留意到向恂身边的几个人。明宁大师虽然是第一次见,不过早已听说过,所以宛茗并不太在意大师突然现身的理由,一心一意都在庆幸明宁化解了向恂的危险。但是伍月的存在让宛茗明显地吃了一惊,碍于眼前的状况,不好追问缘由。 出了这样的意外,回宫是毫无疑问的结果。向恂脸上仍然没有恢复血色,宛茗不能放心,顾不上向恂要带这个和宛茗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回宫,只想尽快把受伤的向恂安顿好。而明宁似乎另有心事,不由分说地要随向恂一同进宫。明宁能在向恂身边,宛茗不仅没有异议,反而更加放心。 回到东宫,向恂并没有得到片刻安宁,一直有某种担忧的明宁执意要再给向恂把脉,宛茗不叫太医,但希望再对向恂的身体进行详细检查的想法和明宁是一样的,连带着洪欣和伍月都变得紧张兮兮。 向恂无奈地躺在床上,“师傅,我真的已经没事了,您什么时候质疑过您自己的医术?” 明宁半句话都没听进去,向恂转向宛茗,“她就是我在找的人,伍月。” 宛茗坐在床边,伸出食指停在向恂嘴唇上,“别说话,好好让大师给你诊脉。” “可是……” 宛茗示以眼神警告,向恂鸣金收兵,“可是,我渴了。” 宛茗笑开,起身亲自去端茶。明宁看了看向恂,又看看宛茗。洪欣和伍月视线的方向也基本上是如此。宛茗从嬷嬷手里接了参茶,走近床边的时候被明宁制止了。 正口渴难耐的向恂对明宁的举止感到不解,宛茗见明宁端起茶盅闻了闻,同样不明所以,“大师,这是参茶,难道她不适饮此茶?” “茶没问题,但是里面多加的东西让恂儿脉象紊乱,呈现中毒状。”明宁用食指沾了参茶送到唇边,确信无疑。 可在场的其他人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宛茗接过明宁手里的茶盅,完全看不出异样,转眼间就要去试。 明宁抢过茶杯,“公主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亲身试药就没必要了。” “那师傅您说,我中的是什么毒,又为何一点都察觉不到。”向恂从惊讶中回神,沉着性子来问。茶是宛茗端来的,就算明宁向来万无一失,向恂也希望师傅这回错一次,哪怕就这一次。 “是毒也是药,唤作……”,明宁说着,看着向恂的眼神里颇有顾虑。宛茗会意,将不相干的人遣退。明宁踌躇再三,经不住向恂的催促,加上没摸透宛茗的心思,明宁不敢冒险,最终没有隐瞒,“唤作五伏,本是调脾养肾之药,但是医馆药房包括皇宫都难寻此药,因为只要用量稍大,便物极而反,对身体的伤害非常大,最常见的,就是令男子不能人事,终身残疾。” 宛茗倒吸口气,身体都向后退了一步。伍月捂着嘴不敢相信,洪欣睁大了眼睛去看向恂的反应。向恂一动不动地呆住,目光都变空洞了,慢慢地,嘴角泛起苦笑,眼睛里是让人心寒的笑意,握紧的拳头里有发泄不了的恨。 “不能人事,呵,呵呵……真是高明,一刀下去不是更省事!这跟把公主下嫁给太监有什么区别,我都替你的皇帝老爹觉得可笑!三公主果然是至真至纯,一生岂能随意托付于人,只怕是等待转机,另觅佳婿吧!能被三公主玩弄于鼓掌之间,是我向恂此生荣幸么!” 向恂的每个字,每声笑,都像在剜宛茗的心,宛茗还处在震惊中,无力辩驳就已经被向恂铺天盖地的愤怒淹没,继而是被剥裂般的疼痛。 作者有话要说:多事之冬 第38章 嗜酒难忘伤心人 -- 下午的天气已经暗得似夜,闷雷滚滚,骤雨将至,风起云涌。泾地的涝期如向恂所说的一样临近,城北的水库已经建好,而向恂却再也不往城东去了。 小舞撑着伞从御膳房回来,一会的功夫,裙角已被雨水溅湿,站在窗边的宛茗也感受到了雨水拍打在脸颊上的凉意与痛感。 “公主!”小舞环顾了房间才看到单薄的宛茗默默地站着,连忙去关窗,给宛茗披上外袍,将宛茗拉到温暖的内室,“公主,您这样下去又要病倒了,我让御厨给您做了您最爱喝的鱼汤,您多少吃点吧。” “病,会是办法么?即便卑微”,宛茗神情凄凄,“可她发誓永远不再见我,情断义绝,两不相干,是不会再来了。” “公主……”小舞带有哭声的,吸了吸鼻子,“驸马她会想明白的,清者自清,公主您对她怎么样,她难道会不知道吗?” “她气极了,我对她的好也化解不了她的恨,伤了她,尽管不是我的本意,也是我的疏忽与大意所造成的。”宛茗的脑海里全是向恂愤怒的神色和斥问,宛茗不怪向恂,向恂气愤背后的痛苦和失望才让宛茗的心抽疼和痛惜。 “怎么会是公主您的错,是驸马她不相信您,不然她不会怀疑您!” 宛茗摇头,小舞所不知道的是,向恂就像笼中之鸟,被禁锢,被束缚,因此竖起所有的防备。站在敌对的角度想得到向恂的信赖是何其困难的一件事。宛茗心甘情愿地等,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不管多久,她都会试着去努力和靠近。可是向恂没舍得让宛茗持续那般长久的等待,一颦一笑的在意最终是变成了一举一动的呵护。向恂的心意,宛茗感受得深切入微,更是珍之如瑰宝。将心比心,连宛茗都觉得难以接受的事发生在向恂身上,被背叛,被算计的感觉自然而然地让向恂变成了惊弓之鸟,宛茗除了心疼还是心疼,爱成了最锋利的匕首,刺伤了向恂和宛茗。 向恂一直躺在床上,只有眼睛会动,眼泪会流,房间里能摔的一切向恂都摔了,向恂累了却依然睁着眼睛,无神得吓人。 洪欣和明宁在门外徘徊得最久,几次想推门而入都停住了,或许向恂此时最需要的就是安静,除了自救,向恂别无他法。 一天一夜过去,暴雨还未有停歇的趋势。 明宁不能再等,向恂手臂上的伤如果不换药,照样腐烂,明宁给向恂时间冷静,但不容许向恂自暴自弃地拿性命开玩笑。 门推开,让明宁吃惊的是,向恂已经起来,穿着单衣坐在桌边,颇为费劲地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明宁走过去的时候,向恂手嘴并用,艰难地绑上了结。 “恂儿……”见到状似没事人的向恂,明宁反而欲言又止。 向恂小心地将手臂伸入衣袖,穿上外衣,“师傅,您坐。找我有什么事?而今宫里物是人非,不知您是否能够习惯。” “身外物,俗尘事,皆不重要,恂儿无须替为师挂念,反倒是你”,明宁看着向恂,“应当顺其自然,不为人情所困,不为人心所惑,待人处事方能心中有数。” 向恂自嘲地笑了一下,“希望我现在懂得还不算太迟。师傅,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有一处安身便可。” “既然如此,师傅您若无其他牵绊就留下,好过无处落脚,以让徒儿报答师恩。” 未免隔墙有耳,明宁和向恂如同在打太极,意思表达得极为含蓄。明宁意在向恂身边照看,向恂有顾虑,但相信明宁肯定是安排好了一切才做出这个决定,因此明宁顺理成章地留下,也是出于对向恂安全的考虑。 倾盆大雨的雨势在日傍西山时分减弱,变得连绵不绝,淅淅沥沥。 按部就班的宫女太监们一一呈上御厨为宛茗烹制的山珍海味,满桌珍馐,却只有宛茗一个人,极大的反差酝酿出落寞的气息。 宛茗遣退所有的太监宫女,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在眼前,但宛茗提不起一点点食欲。 与此同时,向恂吩咐大摆宴席款待明宁和偶然间找到的伍月。说是宴席,其实也只不过是一桌家常菜而已,与公主宛茗的膳食不能相提并论,然而向恂看起来很高兴,敬了明宁,又与伍月共持杯,最后坐在洪世昌身边,把酒言欢!醉得不醒人事是现在的向恂唯一想要的感觉,对于酒量不怎么样的向恂,这应该是一件简单的事。可是向恂发现,她还不够麻木,不够麻木到足以擦去脑海中的淡笑容颜。于是向恂只能不怎么高明地继续灌酒,和自己较劲。 明宁,洪欣,洪世昌都纵容了向恂,与其装得若无其事,不如让向恂借着酒意全都发泄出来。伍月并非不懂向恂身上的遭遇,她只是在对比以前的向恂和此时的向恂所表现出来的变化,落魄潦倒已经不足以概括所有变化了。 向恂手上的酒杯忽地被拿走,伍月把酒坛和酒碗都放得远远的,一个碗盛汤,一个碗夹好菜放到向恂面前,“空腹喝酒伤身,夜里要闹肚子疼的。” 向恂眼神迷离地听着伍月的话,伸手握住了伍月的手腕,动作快得让在座的人都吃了一惊。伍月也不挣扎,对上向恂的眼睛,面不改色。 某些轮廓模糊了,向恂手上松了劲,仍是抓着不放,不满地开口,“你凭什么管我?是公主就了不起么……” 刚想回答的伍月听到向恂的后半句话就打住了,一心一意地盯着皱起眉头说酒话的向恂。 “凭什么管了我一次又一次?你以为,我向恂就是会拿你没办法吗?你以为,我会任你摆布,称你心意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啊……” 怒目而视,向恂的眼神里全是狠意,伍月的手腕已被抓得通红。洪欣去拉,明宁在一旁好说歹说,才让已经迷迷糊糊的向恂松手。向恂却不能老实,踉跄地往外走,怕出意外,洪世昌,洪欣和明宁都起来拖住向恂,动静一大,巡查的侍卫就走了过来。本来也没什么,放在往常,向恂怎么都会忍了,但是这回等于是给了向恂一个爆发的理由,拽住侍卫的衣领,一拳就砸了过去。 原朝的皇家军绝不是吃素的,何况原帝派了最精锐的来保护宛茗,两队一共十六个人,闻声而动,围住了向恂。 “驸马只是喝醉了,你们下去,下去!” 洪世昌的解释和吓唬没有用,向恂先动手撂倒了他们两个人,剩下的不再顾忌。皇命有言在先,一旦驸马向恂心生反意,可先斩后奏!侍卫们纷纷拔刀,向恂徒手,周旋其中,脚步因为几分醉意而乱,几招下来,刀尖几乎擦身而过。向恂应对没有章法,侍卫们也在得手与失败之间被逼红了眼,开始刀刀逼近要害。 看出了侍卫们的杀意,洪世昌不再拦着洪欣,自己也冲过去帮向恂。明宁点过几人的穴道,让侍卫动弹不得便罢手。向恂满头大汗,头晕目眩的,仰面倒了下去,伍月轻轻地托住,抚上了向恂的脸颊。 “让她好好休息吧,睡一觉就没事了。”明宁帮向恂盖好被子,示意留出房间让向恂一个人待着。 要说什么的洪欣被洪世昌拉住,摇头制止。伍月直接在床边坐下,“我留在这陪她,万一晚上有个什么事,也好照看。” 明宁还没阻止,福生跟着宛茗推门进来,“有公主在,驸马爷不会有事的。” 匆匆走来,宛茗急促的呼吸还没得到缓和,看见床上毫发无伤的向恂,再看了床边的伍月,慢慢地朝前走去。 “向恂之所以会中毒,不就是因为她吗?要是真为了向恂好,她才是最不应该待在这里的人!”伍月咄咄逼人,毫不退让。 “伍小姐,你也不想想,公主要是想致驸马于死地,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她会听我这个奴才一说驸马有事就如此着急地赶来吗?包括你能安然无事地留在皇宫,都是公主有容人之心。” 明宁闻言抬头,看向宛茗,只看到一个担忧的侧脸。 宛茗轻轻叹了口气,看见伍月还紧紧地握着向恂的手,“伍姑娘,她就交给我,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话虽客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伍月在宛茗面前不禁弱了三分,看着宛茗取而代之,守在了向恂床边。纵使下毒的事一层层追溯上去还说不准和宛茗有没有关系,但是当宛茗说要留在向恂身边的时候,似乎理所应当得让人无力阻止,包括明宁。如果明宁开口,宛茗一定会顾忌到明宁的长辈身份,可是明宁说不出一个“不”字,因为宛茗脸上关切的神情是怎么都假不了的。或许很多事情,明宁也是一知半解,没有完全看透。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休息,补补眠 第39章 你我之情剪不断 已经是第几回照看醉酒的向恂,宛茗都快要数不过来了。在误解与伤害之后,还能这样静静地看着,却也只能这样静静地看着,宛茗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本来就是天天睡在书房的人,枕边还放着《治水论》和《史鉴》,宛茗拿起翻了几页,看见字里行间被圈记的痕迹,目光落在向恂脸上。地方官员通报上来的消息都是治水排涝进行得非常顺利,受灾面积得到了最好的控制,损失极小。亲身体会到并受益的百姓们开始改观,无疑为新一轮税收田赋的新政实施打下了基础。 成效的背后,是向恂废寝忘食的研读和分析。只记得向恂是前泾国太子,觉得向恂理应对这些了如指掌,做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包括宛茗,之前都是这样想的。可是宛茗忘了,谈及当官行政的做法,向恂也算初出茅庐。向恂能头头是道地说出泾地的实情和特点是源于她对自身故乡的了解,而真正去做的时候,关于水库的位置,水库的蓄水量,沟渠纵横的方向……即便是向恂也需要下一番功夫,不能纸上谈兵。对待已经沦为原朝管辖之地,向恂尚能如此,可见向恂是真的在为百姓做事,这些宛茗都看得到。如果没有这一场意外,向恂会是一代明君圣主,宛茗坚信。 宛茗将书放好,似乎弄醒了向恂。向恂动了动,微微睁开了眼睛,视线定在了宛茗所在的方向。宛茗知道向恂看见了自己,见向恂神情还迷茫着,就没开口说话。 向恂不仅没睡醒,酒也还没醒,看清是宛茗之后,涣散的眼神中又聚集了冷漠的敌意,“还是觉得下毒太慢,不如一刀了断省事,是不是?” 宛茗不言不语,向恂觉得气恼的郁闷感无处发泄,“蹭”地坐起身,硬拉着宛茗的手腕,用力之后,一切静止。向恂将宛茗压在身下,从上面俯视,向恂皱眉怒目,而宛茗却依旧波澜不惊,直让向恂恨得咬牙切齿,“你就那么肯定,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鼻息交错间,宛茗的心已然失去原有的频率,只是面对向恂,宛茗从来不曾有过害怕的感觉。对上向恂的眼睛,宛茗试着抬起没被向恂抓住的手,抚上向恂的眉心,那个总是纠在一块的地方,“你觉得我们之间,剪得断么?” 向恂目不转睛地盯着宛茗,几乎是一动不动。宛茗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像一根针,戳中了气鼓鼓的向恂,向恂满腔的怨愤泄漏得无声无息。 对视了太久,安静了太久,酒劲上来,向恂最终是没有回答,闭上眼睛,偎在宛茗颈间睡着过去。听着向恂略显疲惫的呼吸声,宛茗纷乱的心跳和思绪全都化成了无边的叹息,同样不知如何是好。 放心不下向恂的明宁无意中将这样一幕看在眼里,想到方才从向恂房间出来,找到福生时,福生说的那番话。 “福生,宛茗是原朝公主,但你似乎很相信她不会加害恂儿,这是为何?” “大师有所不知,自爷带着公主回来以后,公主从来没为难过爷,贵为公主,爷的生活起居吩咐得仔仔细细,奴才虽然照顾爷十多年,但也自叹不如。公主对爷有情,爷对公主有意,我这眼拙奴才都看出来了,惊讶是有的,可一想到爷能平平安安的,甚至能找到喜欢的人一起过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好说的。其他生不带来死去带去的东西,强求无用。” 站在明宁的角度,如果向恂和宛茗两情相悦并打算这般相安无事地生活在一起,至少明宁暂时是放心的。但如果有朝一日向恂必与原朝为敌,那么向恂和宛茗的这段感情,就是明宁最大的忧虑。 子夜时分,尚书府的后门打开,一个身影由府里的人接应进去,带到了燃着灯烛的房间。 “大人!”来人脱下斗篷的帽子,向书桌后的人请安道。 “伍月姑娘不必多礼”,任柏水热情相迎,“这么晚让你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在宫里还习惯吗?” 伍月颔首微笑,“皇宫大是大,却仍不如大人的府邸舒适自在,清幽雅致。” 任柏水赶忙赔上笑脸,“如果不是有事拜托伍月姑娘帮忙,我一定留伍月姑娘在府里长住。” 寒暄了一阵,任柏水问了宛茗今天一天在宫里的情况,伍月才渐渐说到任柏水关心的事情上面,只是一开口就是任柏水不爱听的猜想。 “大人,公主是不是钟情于向恂?” “不可能!”任柏水边否认边站了起来,听伍月说宛茗精神不佳,食不下咽,任柏水有些担心,但从没往这个方面胡思乱想过。在任柏水看来,宛茗和向恂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宛茗更不可能多看向恂两眼。 “那就是向恂觊觎公主”,看出了任柏水情绪的不对劲,伍月立即改口,“知道自己被下毒的时候,向恂很是责怪公主,说的话也极为刺耳,好似在指责公主不知好歹,玩弄于他……” “她觊觎公主?”任柏水眯起眼睛,细细思量。下毒一事败露,任柏水早就收到了从宫里传出的消息。让任柏水费解的是向恂的反应。任柏水倒是不否认伍月提出的这一个可能,毕竟在任柏水看来,窈窕淑女,不仅仅只有君子懂得欣赏。 “大人,您不是担心天下稳定时因为向恂的一己私欲重新挑起战事吗?”伍月观察着任柏水的神情,“既然如此,向恂若将和公主的这桩婚事变成名副其实的,您不就不用担心了吗?” 任柏水手上的青筋暴出,只不过掩藏在袖子里,伍月看不到,“伍月姑娘,你怎么就没想到向恂可能是利用公主呢?这更是我应该防备的地方,一旦向恂心生反意,她有了公主作武器,我们就不得不忌她三分。” 伍月半信半疑,“原来如此,大人考虑得周详,非小女子能比。” 任柏水似是想通了什么,无声地冷笑着问了,“那伍月姑娘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吗?” 伍月自然不如任柏水老谋深算,不解地摇头。 “绝对不能让向恂得逞,必须让她和公主保持距离。” 伍月更加疑惑,朝夕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是向恂和宛茗,身为局外人连进出皇宫都不容易,怎么能做到阻挠她们?但任柏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笑得意味深长。 脑袋昏昏沉沉,身体却轻飘飘的,向恂平躺着,意识渐渐清晰了,感受到身上的重量,迎着透进房间的阳光,皱眉睁开了眼睛。 宛茗气息均匀,安静地枕在向恂肩膀,手搁在向恂腰间,半抱着向恂。长发散落,向恂能看到宛茗细密的睫毛,甚至能感受到宛茗的呼吸。睡梦恬然的样子楚楚动人,清晨的第一眼就俘虏了向恂的心。 只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向恂看看身上,自己和宛茗都是合衣而卧,醉酒的记忆浮现,向恂什么都想起来了。 “你觉得我们之间,剪得断么?” 其他都模糊了,只有这一句在向恂脑海中回荡,毫无疑问地刺痛了向恂,即便过了一夜之后想起来,向恂依然有丝恼怒。但是不管向恂的心情怎么从云里雾里穿梭了一阵又回到原点,宛茗好梦未醒,舒适安然,向恂脸上是不耐烦的表情,心里却不忍打扰,自己干瞪着眼睛,最终还是没辙。 “肯定是上辈子欠了你,才纠缠到了这一世。” 向恂无奈地念叨了一句,同床共枕的感觉虽然窝心,但此时此刻给向恂更多的是纠结,等到宛茗醒来,向恂或许还没想好应该怎么面对宛茗。向恂侧头看了看枕边的人,伸出手掌托着宛茗,轻轻地将宛茗从身上移开,然后小心地坐起来,看到床下并排而放的两双鞋又是一愣,不经意的叹息间,向恂离开了房间。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宛茗也睁开了眼睛,拉着被子侧转过身,看着床顶。如梦一般的相处只能是各自安静的时候,才没有那么多对立和抗拒。一睁开眼睛就又要强装和忍受,明明在意,明明是放在了心里,可总是因为怕被伤害而怯于表达,却又在自我保护之中将彼此伤害。 向恂,是你我之间还不够互相信赖么?别说为了原朝,为了我父皇,我不会因为任何事任何人而伤害你,当我对此深信不疑的时候,你却对我产生了怀疑。我理解你的处境,因此绝不怪你,只求你也给我一点点时间。 宛茗贪恋着向恂的温度,只要在一起,只要心中有对方,只要向恂还留给宛茗靠近的余地,其他事就有待慢慢去化解。若说纠缠,也是因为有了值得纠缠在一处的人,那么前世今生都是无怨无悔,谈不上谁欠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更文的日子好,灵感哗哗哗地来吧! 第40章 局里局外纸相隔 水涝来势汹汹,留下阴绵的雨期,淅淅沥沥,飘飘洒洒,提早地透出了秋的凉意。荷塘的莲叶上积聚了不少水珠,晶莹地滚动。雨水滴落水面,点出一圈圈的细纹,抬头间,又看到被细风吹斜的一幕雨帘。 洪欣在廊檐下看见了独自站在凉亭里的向恂,冒雨向前踏出了两步,向恂的身影却被一把红伞挡住。伞被收起的同时,伍月走近了向恂身边。发丝被雨水沾湿,洪欣停在原地,看着伍月抬手为向恂擦去脸上的雨水。 向恂本能地躲了伍月的手,自己用袖子蹭掉了脸上似有似无的痕迹,“伍月你怎么来了?还下着雨,现在不比从前,你还是不要在宫里乱走比较好。” “过来找你会有什么关系?”伍月看一眼方才向恂看得出神的景物,“一个人在这里,你的背影显得很孤独,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来陪陪你。” 向恂低头,虽是笑脸,却无笑意,“我也只是,没地方可去罢了……” “是怕见到公主尴尬吗?”伍月极快地反问了一句,不等向恂回答又说道,“那你可以尽管放心,公主已经离开书房去见等在东宫的尚书大人了,我来的路上还碰见了呢。” 向恂低迷颓废的神情一扫而光,都这样了,向恂就差指名道姓了,宛茗还要不避嫌地见任柏水,猖狂到这种地步,无视向恂到这种程度,就像揭了向恂的逆鳞,让向恂无法忍受。留下伍月,向恂迎着细雨大步走向东宫。 洪欣的目光跟随向恂,转而又看向留在凉亭里的伍月,沉吟着思索,身上渐渐被淋得湿透。 宫里出现下毒的事情本该交由刑部去调查,而任柏水掌管户部,从行政体系上来看,似乎与任柏水没什么关系。但是宛茗有一种直觉,这种直觉让宛茗对任柏水主动找来产生好奇,而就算任柏水不来,这种直觉也会让宛茗找上任柏水。宛茗在潜意识里提防了让她有些揣测不透的任柏水,向恂再怎么和宛茗闹别扭都被宛茗归入了内部矛盾,但任柏水如果真是宛茗担心得那么阴险,那就棘手多了。 意料之中的,任柏水只是纯粹来表达对宛茗的问候和关心,下毒事件移交刑部调查的细节,宛茗试探了任柏水,结果是一问三不知,且表达了对下毒之人的深恶痛绝,声称为保皇室尊严,应该尽快将罪犯抓捕归案,并再三要求加强侍卫保护,体现了对宛茗安全的重视。 宛茗说得少,更多的时候在观察,如果任柏水说得有假,那真是无可挑剔的演技,可是过于逼真也是问题所在。宛茗心里慢慢有了判断,不算一无所获。 “下官敢问公主,驸马的病情如何?”该说的都说了,任柏水才想起这桩下毒案中的直接受害人,任柏水不乐意但却不得不问。 “我的身体有事没事,还有人会比尚书大人更清楚吗?”向恂从门口到任柏水面前,地上踩出了一串湿润的脚印,宛茗便把注意放到被雨淋湿大半的向恂身上,从而忽略了向恂满是戏谑的反问。但是冷不丁地,在向恂话音刚落的时候被向恂搂进了怀里。 任柏水心里不快,没在脸上显露出来,假意地笑道,“驸马说笑了,下官并不懂岐黄之术,怎么会了解驸马的病情?” “哦?我还以为尚书任大人状元出身,博学广知,在医药方面也多有涉猎,一定了解五伏这味药的用法用量,看来是我高估了大人。无妨,改日大人得空,亲自试试便是,只不过一个不小心就有断子绝孙之忧,还望大人多多留心。” 一席话说得任柏水变了脸色,宛茗也听出了向恂语气中的调侃和讽刺,知道向恂是特意来气任柏水的,觉得好笑又有点担心。碰到了向恂的湿衣服,宛茗想也没想就随口吩咐下去,“小舞,去给驸马拿一套干净的衣物来。” 向恂不着痕迹地愣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到宛茗会在自己和任柏水斗智斗勇的时候扯进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抹不开面子帮任柏水也就算了,向恂是没奢望过宛茗会站在自己这边配合对付任柏水,如果是这样,向恂又何必恼火? 被向恂说得没办法往下接话的任柏水反应过来之前,小舞已经找到了向恂常穿的衣袍,站在宛茗身边等候吩咐。 宛茗暂时放下向恂圈住自己的手,环过向恂的腰,亲自为向恂解下腰带,“湿衣服穿在身上容易着凉。” 向恂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不管怎样,最终是达到了向恂的目的,任柏水脸都要气僵了,左手紧紧抱拳,拱手离开了东宫。 褪下了外袍,一个寒颤才让向恂回神,急忙接过宛茗手里的衣服,自己来穿,几度欲言又止。向恂是想问宛茗为什么要这样做,毕竟正大光明地跟向恂站在同一阵线,对外宛茗并不好解释。 “下次不要再这样做了”,向恂走神间,宛茗突然地开口嘱咐道,“任大人也是好意,你这般针对他,日后……” 话未说完,宛茗看到向恂警惕的眼神而打住了,挽救不及,向恂的脸添上一层冰霜,“我就是不喜欢他在我的地方和我的人说话!你要是这么在意他的看法,你就把他叫回来,或者追出去向他好好解释一番!我怎么做,就不劳你来教导!” 向恂再没看宛茗一眼,连衣服也从宛茗手中抽走,拂袖而去。宛茗黯然伤神,为向恂如此意气用事而担心。任柏水要是深藏不露,向恂这样直接挑衅只能逞一日口舌之快,日后落人话柄,任柏水比起向恂在原帝跟前更有地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任柏水的城府终究比向恂深太多,他如果被激怒,不能轻易善罢甘休,吃亏的就会是向恂。 宛茗顾及方方面面,现在看来,若想保得向恂周全,还是必须从内部把向恂的心结解开。向恂误以为宛茗向着任柏水,可实际上让任柏水称心如意的正是向恂自己。头脑发热的时候,即便是向恂也会犯傻,盲目糊涂也不过如此。 “自己这么小气还理直气壮地怨别人”,小舞明显是对向恂的表现嗤之以鼻,“公主您别往心里去,驸马那是吃醋了,她越生气说明她越在乎您。” 宛茗本来也没打算和向恂较劲,不过倒被小舞的几句话弄得哭笑不得,“就你机灵,什么事都知道。” “还需要猜吗?驸马不是都已经‘我的人’,‘我的人’这样嚷了么?”小舞促狭地笑起来,看见宛茗红了脸没话来接,更是得意了。 虽然宛茗有点局促感,但也是多亏了小舞的调侃和提醒,缓解了宛茗心里的郁结。 向恂没那么幸运,一个人生着闷气,向恂之前花了精力实施的各项举措在这次涝期取得了明显的成效也没能让向恂宽心。没找到明宁,某些心事,向恂也没办法对明宁吐露。至于洪欣那边,向恂因为宛茗的苦恼怎会好意思向洪欣诉说?好在,还有一个洪世昌。 面对面坐在门槛上,洪世昌和向恂两个人难得没有抱着酒坛子,这般安静地待着,一起看着绵绵细雨,莫名地感伤。 “洪大哥,你们什么时候走?” “后天吧,冷虎山上一大家子,不能放着不管啊!” 向恂靠着门框,看看洪世昌笑道,“大哥,有句话我肯定没和你说过,能跟你做兄弟,是我的荣幸,我其实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哎”,洪世昌挥着手臂打断了向恂,“整的这么煽情,兄弟,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能怪你。你且记得我这个大哥,还有洪欣这个妹妹,和公主弟妹好好过日子,弟妹人不错,她也有她的难处,你有时候别太固执,男人么,多担待点,别辜负了人家。得空来冷虎山,我等着逗我小侄子玩,哈哈……” 向恂无声地笑,眼神里却全是迷茫和不确定,就像被雨雾蒙住了一般。 洪世昌叹口气,拍着向恂的肩膀,“兄弟,我知道你心里苦,命运就好像耍着你玩一样,让你经受这么大的打击又给你一点甜头,弟妹是你的的确确在意又不能在意的人,你想不通很正常,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也可以理解。我的意思是,在你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你就干脆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你看看弟妹是怎么做,怎么对待你的,简单一些,照葫芦画瓢还不容易吗?兄弟你是聪明人,等你跳开来看之后,你肯定能悟出东西来,自己能想明白的。” 向恂有点吃惊,洪世昌洒脱地做着总结,“你这回总该承认你降不住你家小娘子了吧,降不住也罢,你就听她的,又能怎么样?大丈夫,能屈能伸!” 说完洪世昌和向恂都看着对方愣了一下,继而大笑出声。在洪世昌这番论调面前,向恂纠结着的一切暂时都抛诸脑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真的很没运气,衰 第41章 突发战事柔情中 夜晚风凉,门窗都关着,原以为向恂会不见宛茗,可向恂不仅和宛茗一起同桌用晚膳,去过明宁那边之后还回到了东宫,是要在东宫入寝了。 故意忽视寝宫里的袅袅水汽,向恂随意挑了一卷书,自顾自地褪下外袍,蹬了靴子,半坐在床上看起书来。腼腆的宫女做完自己手上的事都低头出去了,小舞服侍刚沐浴完的宛茗穿好衣服,最后才出来,还在琢磨宫女们交头接耳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一下就看到了床上躺着的向恂。 “你,你……公主,驸马她……” 向恂翻了个白眼,“至于这么惊讶吗?我既然是驸马,睡你们公主的床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在屏风后面就听到向恂声音的宛茗出来时已经是平静模样,看见小舞吃瘪的表情,笑着安慰,“好了,小舞,你们都出去吧。” 小舞瞪了瞪向恂,福礼退下。宛茗看着向恂,向恂虽然不像从前一样挂着笑脸,但也没有对小舞调皮的行为表露不悦。 宛茗扬起浅笑,在铜镜前坐下,从镜中看见坐在床边的向恂若有若无地往自己这边瞄,忍着笑开口,“驸马今日怎么有闲情来追讨天经地义的权利?” 没有应答的安静,向恂重新半坐在床上看书。向恂并不是不知所措,只不过想到洪世昌的话,忍住了那些呛人又非本意的说辞。向恂其实就是赌气的心理,越是不让碰或是警告向恂碰不得,向恂就偏要,谁让给以向恂警告的是任柏水,这个向恂一眼就看出对宛茗心怀不轨的人。 没听到回应,宛茗觉得奇怪,走近床边,发现向恂连书都拿反了,明显是‘儒生之意不在书’。宛茗好意地不去拆穿,拉了拉向恂身前的被子,“夜里凉,还要再添一条被子吗?” 向恂走神的时候没留意宛茗已经走到身边,还是这般轻松的神态,变得不自然起来,“我随便,你不觉得冷就行。” “恩”,宛茗点着头,上床牵过被子的另一角,拢好长发躺在了向恂身侧,“你继续看书,别忘记熄烛。” 被子里因为有向恂的温度,早就不是冷冰冰的了,两个人虽然没有靠得很近,宛茗还是很快地感觉到了暖和。背对着向恂,宛茗没有一丝睡意。 床明明足够大,但是宛茗躺上来之后,向恂就好像被束缚得连手脚都没地方放了,即便是一动不动,宛茗身上的香气也在烘托气氛,而这时候沉默得只剩心跳声更是一种煎熬。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向恂真心实意地问出这么一句,其含义两个人都懂。 “我需要担心什么?”宛茗回答的时候透着笑意,让向恂更加疑惑。 “怎么说我……你也是……怎么就能这么放心?”向恂心想,难道自己身体里除了五伏还有其他毒,才让宛茗完全不把她看作危险?还是…… “你晚膳过后去明宁大师那儿,明宁大师怎么说,你身上的毒素除尽了吗?” “没什么大碍。” 说起向恂中五伏毒这件事,啼笑皆非。向恂本来就不是男子,药性完全没起作用。向恂生气是因为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明宁谨慎是怕服用了五伏的向恂会有其他病症,观察了两天没发现异样才放下心来。 反应过来,向恂放下书,低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来的宛茗,脸上是较真的模样,“你不把我当男人看?” 宛茗看着向恂的眼睛,天真地将问题抛了回去,“那我能怎么看待你?” 向恂就是因为不知道才郁闷,向恂自己心知肚明的一个理由,向恂并不清楚宛茗察觉与否,知道与否,因此心里蹭出一股焦燥感,又在宛茗的注视下莫名地心动起来。 向恂的瞳孔里渐渐映出宛茗的面容,宛茗的睫毛因为向恂缓缓贴近的呼吸而轻颤。宛茗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向恂偏头吻上了宛茗。第一次确切的,真实感受到的亲吻,融化在两人心间的触感,宛茗紧张着,向恂睁眼偷看了宛茗,专注而小心的神情让向恂将满心的感动慢慢地透过唇舌轻绕,柔情蔓延。 “嘭!嘭!嘭……” 持久有力的鼓声清晰传来,片刻过后响彻皇宫。向恂猛地睁开眼睛,即刻起身,甚至顾不上向宛茗解释。宛茗隐约觉得不对劲,预感到有事发生,拉住就要出去的向恂,“怎么回事?” “传声鼓响了,说明有敌军进犯疆界”,向恂一脸焦灼,抽回被宛茗抓住的手,“你待在这里别出来,我去看看。” “报……”就像回应了向恂的话,通报的探子已经进宫求见。 向恂走出寝宫,宛茗也已经穿好衣裙,前后到了正殿,一切都符合向恂的判断。 “启禀公主,硅国八万人马侵入我朝东海边界,我军奋力抵抗,恳请公主速速派军前去增援!” “传本宫命令,马上召宋将军,张将军进宫!前方情况具体如何,你再仔细说清楚!”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宛茗并没有太慌张。 “这场是硬仗,而且是非打不可”,突袭而来的战争状况,向恂能想象得到,比起说明解释,向恂直接给宛茗分析,身为泾地人的向恂毕竟比宛茗更了解硅国这个老邻居,“硅国四面环海,疆域有限,一旦遭遇洪涝海灾,损失惨重。单从这一点来说,硅国不劳任何一国出兵便有覆国之忧,自生自灭。但是硅国国君不傻也不蠢,特别的危机意识让每一代在位君主都励精图治,只专心做一件事,那就是富国、强军。这也是硅国能在这次雨涝灾害过后发兵侵犯的原因,危中有机,他们认定现在的泾地经过战乱和天灾已是不堪一击,于是先发制人,目的在于扩大疆土,所以其他任何谈和的条件都不能让他们满意,除非割地。” “但是”,向恂转向宛茗,“硅国地小兵强,又占据地理优势,一座,两座城池根本不可能让他们退兵。不退,那就只有迎战!” 宛茗沉吟着,若泾地的兵力倾巢而出,那么泾地便等同于空城,风险太大。要从原朝调兵的话,从距离和时间上来说都是不现实的。 “传令下去,营中两万士兵待命,由宋将军统领前往东海疆界支援我军,另外同时通知皇上,要求增派士兵驻守泾省,以便随时补充军力和物需。” “是,公主!” 临危不惧的气势和果断理智的指挥,向恂略显惊讶地看着宛茗,再次领教到了宛茗的独特与出众,不愧是有皇家风范。 “我需要泾省的地形图,还有你的帮助。”宛茗看着向恂认真地开口,向恂点了点头,和宛茗一起站在书案前。 找齐了所有宛茗可能用得到的卷轴,向恂一一作出解释,指明关键之处,让宛茗省了不少功夫。 “三条进攻路线中,头两条水路可行,硅国可能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发兵,着陆之后形成包抄的局势,海上的防线一旦被攻破,那么我方就会处于被动。第三条路线是陆路途径,好处是和北边的水路相距甚近,可以相互配合,坏处则在于陆路迂回难走而且距离远,时间和人力物力损耗较大,硅国从此进攻的可能性偏小。所以……” “我方应全力准备水上应战。” “没错”,向恂肯定了宛茗说出的结论,在地图上勾出南北两条水路,“硅国之所以这么有把握,就在于他们的军队全都熟悉水性,船队的防御能力也不可小觑,对付马背上训练出来的原军将士可谓绰绰有余。如果等他们上岸之后再反击就失去了先机,胜算少了一大半。就水战而言,硅国八万士兵可敌原朝马背英雄十万有余。” 向恂道出了原军最大的劣势,说得虽然有些不留情面,但确实是实情,宛茗也很清楚。以往硅国没有与原朝为敌是出于诸多考虑,现在原朝将泾国收为属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给了硅国一个攻击的缺口,就像向愐谋反给了原朝可趁之机一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硅国以其长处打原朝短处,势必要讨些甜头。 “据我所知,我朝亦有水军备战,不能说是完全束手无策。”宛茗对国情尚算了解,原朝若是自恃甚高,忽视水域方面,早就会陷入挨打的局面。 “但是训练不比硅国的先天条件,你想想看,原军有多少年没有出兵水战,要说把握,你有多少?” 宛茗心知肚明,也明白了向恂没说出口的潜在对策,“事发突然,且敌军来势汹汹,纵使父皇尽早派兵仍需要时日,眼下……” 派出原泾国的军队将是较好的办法,泾国和硅国此前相安无事已经足以说明两**事势均力敌。但泾国才被原朝吞灭,泾国士兵一旦背弃原朝,甚至和硅国联合,无异于放虎归山,将后患无穷,原朝皇帝恐难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多更无能,或许等养肥了,从整体看文会好些。 平安夜会双更。 第42章 过度难取名 比宛茗和向恂的担心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朝的大臣一听说要重新启用原泾**队,一个个的头摇得似波浪鼓,劝谏的奏本呈上来一册又一册,听闻硅国进犯都不如这般惧色,相比于外患,原朝更怕内乱,也并非没有道理。 这样一来,只有派出原朝将士先做试探,看看战况如何再做决定,然而终究是落入了被动的一方。 留守泾省的大臣全数到齐出谋划策,宛茗总觉得不尽如人意,偏偏将向恂排挤在外,宛茗一面不满意各位大臣的提议,一面少了可以同心协力商量的人,在大臣们七嘴八舌争论的时候沉默下来,愁眉不展。 任柏水看在眼里,叫停了众说纷纭的大臣,“公主说的无疑是对的,古语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与硅国对战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还属泾省的士兵……” 宛茗抬眼,任柏水把矛头揽在了自己身上,没有注意到宛茗的目光。 “任大人,此举欠妥啊!” “任大人,你要想想清楚,这不是你一人之力可以保证的!” “好了,各位大臣”,任柏水试着安抚奉行安全主义的大臣们,“听我一言,如果能解决各位大臣所说的种种顾虑,大家认为公主的提议是否是最好的办法?” 安静了片刻,细碎的议论声再起,态度仍然很保留,“能做到自然是最好,至少有点用处,不算白养着。” “问题是怎么做到,一旦出了纰漏,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危及性命,自然而然地又开始缩回安全主义,宛茗唯有在心里叹气。 “万一出事,我一力承担”,任柏水此话一出,大臣们都不说话了,宛茗也朝任柏水看过去,任柏水回以微笑,“就这么说定了,我会想办法说服皇上,有什么后果都算在我身上。” 大臣们无话可说,任柏水格外配合支持的态度倒是很让宛茗意外。一番争执之后终于有了结论,宛茗不禁松口气,任柏水却没有跟着大臣们一起离开,也就看到了宛茗稍稍松气的表情。 “很辛苦吧,这种事情本应交给男人,但是驸马……” “这与是男是女并无关系,本宫身为公主,理应为父皇分忧,替百姓谋福祉。” 任柏水过于想在宛茗面前表现,言多有失,讪笑着点头,“公主说得不错,巾帼不让须眉。不过接下来少不了驸马,因为不管怎么说,她对泾省百姓来说更有信服力。” 宛茗没有否认,心想自己和向恂商量出来的就是这个结果,如果有需要向恂的地方,向恂应该是义不容辞的。 任柏水也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半天的功夫就陈述了利弊要害,书信一封快马送往原朝京城,之后派人到宫中给宛茗回了话,称静候佳音。 宛茗正打算告诉向恂,差点和急匆匆从书房出来的向恂撞上。宛茗稳住神,问着匆匆忙忙的向恂,“你这是急着去哪里?” “洪欣病了,我去看看。你呢?找我有事?” “先去看洪欣要紧,边走边说吧。” 宛茗两三句就将情况对向恂说清楚了,换作向恂不解,“他会那么好心?他说让我做什么了吗?” “那倒没有,一切还有待父皇做决定。” 转过宫殿的拐角,向恂露出不屑的神情,“奏章是他写,写了什么只有他和你父皇知道,对我而言,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但是你父皇十有**都会听他的。” 宛茗抿着嘴,脚步顿了顿。已经到了洪欣房门口,向恂直接走了进去。明宁已经替洪欣诊过脉,正在宽慰洪世昌。向恂先去床边看了闭着眼睛休息的洪欣,再听明宁说洪欣只是普通风寒,没有大碍。 “都出去吧,让洪欣好好休息”,明宁将向恂往外赶,“你去管好你的国家大事,还有照顾好公主,公主忙的这两天,脸色都不太好。” 向恂分神去看宛茗脸色的时候,明宁已经把向恂,宛茗和洪世昌关在了门外,向恂摸不透明宁的意思,“师傅好像和洪欣很投缘。” “恩,大师说如果不是我们就要走,她会收小妹当徒弟。” 看洪世昌还是很担心的样子,向恂示意了宛茗,宛茗先行回宫,向恂自己单独陪洪世昌走走,“洪大哥,离开不急在这一时,等洪欣病好了再说吧。” 明宁温暖的手覆上洪欣滚烫的额头,“傻孩子,你烧得很厉害,再晚一点发现的话,伤肺伤喉,是要落下病根的。” 洪欣睁开眼睛,环视了别无他人的屋内,哑了嗓子回答明宁,“多谢大师帮着隐瞒,我没想到会变这么严重,又怕我大哥担心。” “几回在雨里兜兜转转,凉气入体,就算是练武之人也得病”,明宁摇着头,“若是不愿意走,应该和你大哥商量,你大哥看起来不是蛮横霸道的兄长。” “大师您都知道?”洪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因为我大哥不是,我才觉得抱歉。一意孤行来这里的是我,大哥他反对得再厉害还是陪着我一起来了,他宠我,什么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但是……” “下决心离开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明宁替洪欣说出了关键矛盾,洪欣愣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我自己都说不清坚持留下的理由,所以我不怪大哥他不理解,只是每次他忧心忡忡,语重心长劝我的时候,我很不忍心,也很不想他那么担心我。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我是一个太不让他省心的妹妹,他却是最尽责的大哥。” 病了让洪欣变得脆弱,又想到最近发生的种种,让洪欣有了倾诉的愿望。明宁早在烟雨楼就看见了洪欣为救向恂而奋不顾身,能够做到那一步,再想放下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明宁拍着洪欣的肩膀,“你大哥也是怕你受到伤害,因为付出是一个很辛苦的过程。” “大师,你又要说我傻了”,洪欣笑着,“我喜欢能看见她的每一天,能为她做点什么更好。我很看得开,不存在什么苦不苦的。” 明宁在洪欣面前变得词穷了,洪世昌可能也就是这种心情,站在门口,长久的沉默过后也没有推门进去。自己的妹妹自己心疼,洪世昌并不想逼着洪欣做她不愿意的事,如何取舍也将洪世昌推入了两难的境地。 得到宛茗的允许,向恂去了一趟军营。宛茗原本打算和向恂一起去,因为小舞带回的一个消息耽误了,而向恂也不愿意总是跟在宛茗后面,有种狐假虎威似的感觉,自己牵了马就走了。 另一面,宛茗还在求证消息的真假,起因是小舞奉宛茗的命令出宫到庙里烧香求佛,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足以让小舞大惊小怪。 “公主,我确定那个人是蒋川!虽然他戴着草帽,但是他那个样子,还有他手上的剑,我都不会认错!” 宛茗自然相信小舞不会没有依据地瞎说,就像宛茗也相信蒋川不会背叛向恂一样,那么蒋川的出现就耐人寻味了。 “公主,蒋川他既然就在城里,为什么没有留在驸马身边呢?我看他不像背信弃义的人,在柳州那会,他多护着驸马啊,总不可能是装出来的,演出来的。” “昭告天下的事,蒋川不可能不知道向恂已经成了驸马,知道而没有找来,又在城中逗留”,宛茗很快得出了结论,“除非是向恂的命令,蒋川肯定有向恂的嘱咐在身,只不过会是什么?” 深思的宛茗突然被小舞一张大大的笑脸打断,“公主,您也好奇吧?” 宛茗抿嘴轻笑,“如果说是,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公主您还没听我说呢,怎么就知道不是好主意?”小舞略显委屈地嘟囔,不过兴致不减,“我当时确定那人是蒋川之后就跟着他了……” “你?”宛茗故意打趣小舞,“你一点功夫底子都没有,跟踪蒋川?要是没被发现的话,说明那个人一定不是蒋川了。” “公主,我还没说完呢,就是因为怕他发现,所以我只远远地看了他走的大致方向,也问了附近百姓那边是什么地方,我可以带路,找过去的话,说不定就能知道为什么蒋川没留在驸马身边保护驸马了。” 小舞倒是没有说错,坐下来瞎猜不如亲自找去看看。 “但是,要告诉驸马吗?这样算不算暗地里查驸马?” 宛茗想了一会,沉稳地回答,“不算,正好遇见去看看而已。” 宛茗这么说,小舞就放心了。其实宛茗也有她的考虑,冒然说破,向恂一可以否认,二可能生气,还是先初步了解一下,心里有了底之后再去问问向恂。 “那公主,我们立刻去吗?路线我是靠脑子记的,久了怕忘记……” 宛茗无奈地看了小舞,随即动身。 慌里慌张的太监弯着腰,低着头累的气喘吁吁地跑到东宫,正赶上宛茗要出宫,“公,公主,奴才有,有事禀告……” “有事回头再说,公主有其他事要忙。”小舞打发了老太监,脱身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近来发生一些事导致情绪低落,但也只是影响写文进度,绝不会干扰情节发展,一到五尽全力保证日更,周末就让我去high疯,释放坏心情! 调整好之后就是平安夜,圣诞啦! 第43章 抗旨不遵恂惹祸 -- 两军交战之际,军营里的气氛分外紧张和严肃。原朝的军队并非徒有虚名,都是实打实的训 练,所有命令都能得到最快的服从和执行。亲临其境的向恂也是刮目相看。 一直没看见原泾国士兵的向恂经过询问,由分队总兵带路去往最右边的训练场地。距离还远的时候,向恂就已经听见了任柏水的声音,慷慨激昂的劝服,但是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气势凌人的威胁,甚至于逼迫。 “当今皇上给各位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击败硅国,不论籍贯,论功行赏,人人都有机会当大将军。皇上如此信任各位,各位也应该向皇上表明忠心”,说着,任柏水抽出一张写下三个红字的纸,撕得粉碎,“生死状,皇上不需要,皇上希望每个人都能活着回来,因为你们还有妻儿老小。在你们出征期间,你们的亲人都会得到朝廷的照顾,衣食无忧地等你们凯旋!” 任柏水话音刚落,不断有士兵从后面带出老弱妇孺,原本没什么反应的泾国士兵认出了妻儿老母,纷纷走了过去。难得一见的亲人相聚催人泪下,只可惜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 向恂愤愤地看着高台上冷血的任柏水,命人通知任柏水到营帐里见自己。 任柏水的心情不错,见到向恂还是一张笑脸,向恂却是越来越愤怒,直接就揪住了任柏水的领子,“用老弱妇孺做人质,你卑鄙无耻!” 任柏水卡住向恂的手,冷笑,“是你贪得无厌才对!启用前朝军队已经是皇上看公主的面子才答应,称了你的心意,你非但不感激,还诸多要求,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嚷嚷?” “如果知道你们是用这种方式达到让大原皇帝放心的目的,我宁愿他们不上战场!” “呵呵,别嚷”,任柏水笑得讽刺,“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想怎样就怎样?你自己的命都不在自己手里,清醒点吧!” 向恂握着拳头在忍耐,任柏水逼近向恂,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警告,“别妄想从公主下手,你不配!” 命中向恂的雷区,向恂捏着任柏水的脖子,右手出拳。打斗声惊动了士兵聚拢在营帐里,但是根本不敢冒然出手。向恂横扫腿,在任柏水躲避的间隙抽出了兵器架上的长枪,旋转舞动,矛头直刺任柏水。任柏水脑门冒汗,步步后退,向恂侧过手腕,锋利的尖矛擦着任柏水的鬓角而过,眨眼间,任柏水脸侧的皮肤崩裂出血,落了几缕碎发。长枪抵在颈下,任柏水只要一动就会毙命。 “任柏水,我要杀你易如反掌。而且我想要的东西,不是你可以干涉的!” “圣旨到,驸马向恂接旨!” 暗红色官服的公公托着明黄色的圣旨自中间走到向恂面前,落败的任柏水大笑起来,“大言不惭,我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驸马向恂执掌官印月余,今硅国进犯,泾省处境堪忧,特派遣大原五万人马应战,捍卫泾省之安全。驸马身为皇亲国戚理应以身作则,积极抗敌,故命驸马向恂于一月之内招兵两万,壮大泾省兵力,钦此。” 向恂站着不接旨,战后休养生息,扶持农桑没多久,竟然下令征兵,带走每个家里的顶梁柱,百姓的生活还能以何为继?这样的命令一旦执行,百姓们必定怨声载道,向恂不能也不愿意去做。 “驸马,难道你想抗旨不遵?!”宣旨的公公没有多少耐心,在原帝面前势必又有一番口舌。 脱离长枪钳制的任柏水看着向恂,明知故问,“这么惊讶?公主难道没和你说吗?驸马也应该为原朝做点事情吧……” 小人得志,向恂再没多看任柏水一眼,扔下长枪,走出营帐,骑上马就走了。 “反了她了,竟敢抗旨!” “刘公公”,任柏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锭,“息怒,劳烦你再跑一趟东宫,公主还不知道这事,你代为传个信。” 宛茗和小舞走到了小舞记忆的尽头,零散的村屋,树林,湖泊,范围还很大,小舞已经尽力了。 “公主,我没想到从那条路过来是一片这么大的树林,接下来该怎么找啊?” “不怪你,我们在附近走走看。” 宛茗没有轻易放弃,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找一个人不见得就会比在人海中找人更难,宛茗沿着林中一条主要的小路,格外留意有房屋和水源的地方。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附近的景物很美,早早被秋意染红了的树叶时不时飘落,铺在了宛茗经过的小道上。 “公主,你看!” 小舞的一声惊呼,宛茗还以为小舞发现了什么,回头才看到小舞兴奋地捡了一片树叶,正在感慨那树叶的纹路和色彩,宛茗刚想开口说什么,错眼瞥见了小舞身后的一个身影。宛茗拉着小舞躲到一边,看着那个慢慢向湖边靠近的背影。 “公主,那就是蒋川,他真的在这!”无比确定的小舞低声道。 宛茗点头,制止了小舞的一惊一乍,“别着急,我们跟过去看看。” 蒋川打满了两个木桶的水担到院子里,宛茗和小舞没有跟得太紧,晚一步看清院子里的人,除了蒋川,还有一位中年妇人,正在给院子里的几畦地浇水。蒋川像是要争着浇水,没争过,挽了袖子在一旁劈柴。 “哦~”,小舞发出了明白了什么的音调,“那应该是蒋川他娘吧,忠孝两难全,他是回家尽孝去了,大概他爹已经不在了……” 宛茗没对小舞的一番说法发表意见,更仔细地观察了院子里的人,一些细微的地方让宛茗陷入思考。蒋川长期跟在向恂身边,对于皇室的礼仪肯定很清楚,并且已经在心里潜移默化了,要改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妇人站着浇水,矮凳就在一旁,蒋川弃之不用,而是蹲着劈柴,无疑更费力气。还有他们二人互相的位置,从方位上来说,蒋川是处于下方,并始终正面朝向妇人。看着这些细节,小舞的猜测就不成立了,能够让蒋川这般恭敬对待的人,除了向恂,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而且宛茗愈加确定。 “宛茗呢?我要见她!”找过了寝宫和书房都没看见宛茗,着急的向恂开始抓着太监就问。 小太监们哪会知道主子的事,一问三不知,还被吓得够呛。向恂倒也不是一味地发火,她能想到找宛茗,就是想着解决,看看宛茗有什么主意,偏偏让向恂找不到人,急得一团乱,正好被人逮住时机火上浇油。 “驸马,您别找了,公主不在宫里……” 向恂闻言回头,看着之前就惹向恂讨厌的老太监,“不在宫里在哪里?” “您还问奴才呢”,老太监冷眼带哼的,“您大闹军营把任大人给打了,公主替您去尚书府看望任大人去了,一时半会不会回宫。” “去看任柏水?!”向恂一听就冒火了,“不过是挨了两拳,鸡毛蒜皮,他一个大男人就那么金贵?!” “金不金贵,要看是在谁的眼里……” 不知好死的老太监一句多嘴,以为向恂没听见。向恂脸都绿了,欺上前去,“你、说、什、么?” 老太监被向恂瞪得双腿发抖,说不出话来。 “驸马,驸马”,一个小太监跪在向恂脚边,“云浮宫来人说,洪姑娘病重,找不到明宁大师,让,让驸马过去看看。” 真是一团糟,向恂焦头烂额,暂时放下眼前的事,往洪欣所在的云浮宫赶,一路上也是担心的,把握不准“病重”两个字代表的程度。 “洪欣……” “啊!!” 尖叫声起,向恂立刻背过了身。因为着急,向恂没有敲门就进了房间,才发现水汽缭绕中有女子在沐浴,“不好意思,洪欣,你不是……” “啊!向恂……救我,水里有东西,救命啊!” 听出是伍月的声音,向恂回头看了一眼,见伍月已经在水里挣扎的样子,顾不上许多,脱下外袍,揽住伍月的背,将人整个抱了出来。伍月紧紧地搂着向恂的脖子,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吓成这样。向恂抱着伍月朝床边走,不过因为地上滴了很多水,又滑,盖在伍月身上的衣服也垂落半边,在向恂脚下一绊,向恂难以稳住平衡,摔了下去。 “啊!” 手忙脚乱中,伍月摔在了下面,越是喊疼,越是抓紧了向恂。连向恂身上的衣服都变得狼藉,更别说伍月,春光泄露,救人的反害人,向恂抱歉得赶紧帮伍月披上衣服,只是看在第三个人眼里,又是另外一副画面。 “驸马……爷……” 小舞在门口傻眼了,想拦住宛茗也来不及了。人一多,伍月更加娇羞地往向恂怀里躲,向恂和宛茗四目相对,百口莫辩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评论,听取意见回顾前后章节,认为情节还是在一步步展开的,觉得情节发展停滞不前可能是写太琐碎了? 第44章 争执不下恶语伤 宫门外的侍卫纷纷跪下,宛茗若有所思,一路无话地走在宫道上。在见到向恂之前,宛茗需要将一些事情想清楚,例如,是否要向向恂问起蒋川的去向,或者告诉向恂自己的所见所闻。 “公主,您是不是在想怎么和驸马说这件事?” 宛茗从思绪中回神,点了点头,小舞猜得差不离,至少是和向恂有关。 “不去揭穿蒋川的藏身之处是怕没有和驸马商量,驸马知道了生您的气,对吧?”小舞虽是问句,但几乎是肯定的语气,末了又叹气道,“公主,像您这样好脾气的公主真是少有了,驸马爷算是捡到了宝。您如果有顾虑,就让我来说吧,就像我告诉您一样,说在街上看见蒋川不就行了。” 院中妇人的身份不同凡响,在向恂心里的地位更是不一般,宛茗不想让向恂误会,不能掉以轻心,“小舞,容我再想想。” “公主……”福生从漫长官道的另一头气喘吁吁地跑来,着急忙慌的。宛茗很自然地联想到向恂,迎面走近,福生一下子跪在了宛茗脚边,“公主,您救救驸马,救救驸马!” 宛茗闻言变色,能够为难住向恂的一定不会是小事,因为会和向恂过不去的不是王公大臣,就是当今皇上。 “福公公,你起来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也难怪福生被吓得这么惨,殴打朝廷命官,妨碍公务,还有抗旨不遵,向恂背的这几条罪经过任柏水故意散播,宫里议论纷纷。虽然向恂是驸马,追究起来还是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向恂惹恼的是皇帝,福生只能想到向宛茗求救。 不过半日就发生这么多事,宛茗只能赶紧找到向恂,一是为问清楚,除了宫里的消息,宛茗更想听听向恂怎么说,免得被人故意抹黑。二是为保护向恂,有宛茗在,不管谁想动向恂都得顾忌三分。 “公主,驸马在云浮宫伍月姑娘那……” 在东宫没见到人的宛茗转眼就去了云浮宫,到门口就听出几声异样的动静,半掩的门推开,呈现在宛茗面前的竟然是一副这样的画面,向恂抱着半裸的伍月,而伍月紧紧地贴在向恂怀里,状似亲密,活脱脱的…… 宛茗偏头深呼吸,一眼都不想多看,出口的话泄露了心里的怒意,“出来,我有话问你。” 说完,宛茗并不走,就那样站在门口等着向恂,温柔的气息覆上一层寒霜,颀长而立的身形带着一丝公主应有的高傲。看到这样的宛茗,向恂收起了心里的不知所措和歉意,固执地绷着嘴角不说话,抱起伍月安顿好才不紧不慢地走到宛茗面前。 偏厅的门关上,门外的小舞和福生都是一脸的担心。 “抗旨不遵,大闹军营,打伤朝廷命官”,宛茗侧身看着向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向恂睁大眼睛看向宛茗,慰劳了受伤的任柏水,听任柏水说了发生的一切就来质问自己,还奢望能和宛茗有商有量,向恂不禁泛起苦笑,“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还能告状,说明我教训他教训得还不够狠!” “你……”宛茗被向恂孩子气的所作所为气着了,“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意气用事,任意妄为,你也是久居皇宫的人,怎么会这样无所顾忌?” 宛茗所说所气的,还包括向恂跟伍月纠缠不清的那一幕,如果被有心污蔑的人传了出去,驸马沾花惹草,同样会被治罪。更何况,宛茗也做不到完全不在乎,话就说得重了。 “你是说,我没有放弃我任意妄为,无所顾忌的太子作风,才闹得鸡犬不宁是不是?”向恂倔着一股劲地反问,“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不是?” 宛茗看着向恂被激怒的样子,有些不忍,但还是据实地说了,“至少很多事情是可以避免的。” 向恂不可思议地盯着宛茗,想要开口又停住了,大概是觉得再辩解也没有意义,“那你就派人抓我吧,既然我有罪,你身为公主,不是应该第一个下令吗?” 向恂一点也不服软,在宛茗面前仍然如此,也就让想帮向恂的宛茗愈加无从帮起。宛茗渐渐无话可说,才刚朝着向恂迈出一步,门被打开,任柏水为首带领了一群侍卫,“驸马已经认罪,给我抓起来!” 向恂扫了任柏水一眼,再看向宛茗,轻笑出声,“原来如此,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随便你怎么想”,任柏水在宛茗否认之前出言打断,“免得我动手,你最好自己跟我走一趟!” “你出手又怎样?”向恂笑意不减,“你动不了我一丝一毫!” 任柏水脸上已见怒意,宛茗走到向恂面前,面对任柏水,语气不软,“任大人,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你冒然带人进宫抓驸马不合道理。” “回公主,人证物证俱在,若不治罪,难以服众,还请公主不要阻拦,以免有包庇袒护之嫌。” 任柏水说完就下了命令,侍卫们虽然还看宛茗的眼色,但同时在朝向恂靠近,向恂又岂是好惹的,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抬腿就踹倒了近前来的两个侍卫,不能罢休地提拳挥向任柏水,却在中途被宛茗一掌化解了。宛茗用眼神示意向恂别再把事情闹大,不然不好收拾,可向恂眼里全是不可思议,愣神间,侍卫已经将向恂抓了起来。 “你帮他?”向恂只看着宛茗,不死心地问着。 任柏水和所有原朝侍卫在场,宛茗只有背过身,连向恂都没办法看到宛茗的表情,“本宫谁都不帮,清者自清。” 宛茗的背影就像她的话一样,公正不阿,断了向恂多余的念想。而如果宛茗都不相信向恂,在向恂心里,去与不去大牢都没有区别。 向恂被他们带走了,宛茗僵直的背一晃动就颓然了,默默转身,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和担忧神色。 “公主……”小舞慢慢地走近,不知道该怎么帮帮宛茗。 “小舞,去告诉他们,在我将事情了解清楚之前,任何人不能动驸马。” “是,公主。” 宛茗的口谕传到刑部以后,傍晚时分,刑部的奏章就呈到宛茗面前,来龙去脉,殴打朝廷命官,大闹军营,抗旨不遵,再加一条作风不正,一共四条罪,直让宛茗寝食难安,愁眉不展。 宛茗有她的身不由己,很多事情很多话,她都没有办法和向恂说明白,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向恂总是曲解宛茗的用意,这无疑给宛茗造成了内忧外患,使得宛茗穷于应对了。 明月高悬,向恂在大牢里的第一个夜晚,占据了宛茗所有的思想。向恂吃不好睡不好,宛茗吃不下睡不着,大牢与宫殿,实则没有太大的差异。 彻夜未眠,天一亮,宛茗裹着披风直接去了刑部大牢。天气渐渐冷了,清晨更有如深秋的凉意,向恂纵使一腔怒火,宛茗也怕她耐不住这更深露重的时节。 昏昏欲睡的狱卒见公主驾到,惊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将宛茗带到了向恂的牢门前。昏暗的光线让宛茗看不清向恂的脸,只知道有个模糊的人影靠墙坐着,光是这样过一个晚上的滋味应该就不好受了。 “开门。”宛茗轻声地吩咐了狱卒,狱卒显得犹豫为难。 “公主,这牢房里……” “把门打开。”宛茗没有表情地重申,狱卒才掏出了钥匙。 因为宛茗的脚步,黑色的老鼠纷纷逃蹿到角落,宛茗皱着眉心走近向恂,解下披风,蹲着盖到了向恂身上。向恂虽然是闭着眼睛的,但是宛茗知道她没有睡着。 “你不打算和我说说事情的原委吗?” 随之而来的安静,轻得只剩呼吸。向恂动了动,在看不见的情况都不愿意和宛茗面对面,而是侧过了身子。 “你的大臣们应该把我的罪行说得足够清楚了吧?你还想知道什么,尽管去找任柏水不就行了,反正比起我的话,你更愿意相信他。” “向恂……”没有谁的话能这样伤害宛茗,无可奈何,“他们的矛头指向你,说的都是你的过失,说得片面,对你有偏见,那么你呢?你觉得自己有错吗?”你为什么就不能把你的想法告诉我,让我更好地去了解? “错”,向恂仍然闭着眼睛,看不到宛茗放得低之又低的恳切,“我最大的错,就是不应该留下来,当了这个驸马。” “你就是这样想的吗?”宛茗将向恂的话听得很清楚,已经红了眼眶,“还有呢?” 向恂固执地偏着头,始终没睁开眼睛,“我最大的错,就是不应该去柳州,不应该去红庙,不应该站在姻缘铺前,不应该遇见你。” “向恂,是我宛茗看错你了”,顿了顿,宛茗的声音已然哽咽得变了音调,“在我最绝望的时候,都不曾像你这样想过。” 脚步坚决地离开,向恂额角抵墙,眼角有泪滑落。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可慕容恂在哪里?上官宛在哪里?” “如果我没守约,你就把我忘了吧!” “君子之约,岂是儿戏?我会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体谅,周末过得很好,无奈情节却是这般模样。 第45章 趁机欲除眼中钉 烟花之地,曲乐高歌,男男女女,搂搂抱抱,醉生梦死,夜夜奢靡。一个着短衫打扮的男子穿过楼下的莺莺燕燕,找到二楼不断传出嘻笑打闹声的一间厢房,不得已地频频敲门。 屋里的人恼了,一个酒杯顺势砸向门口,大声嚷道,“哪个不要命的杂种敢坏我向愐的好事?!” “大人,大人,尚书大人有请。” 门里嘻笑声小了点,向愐似乎稍微清醒了,“什么玩意?” “尚书任大人有请,劳烦大人随小的前往尚书府。” 向愐左拥右抱,酒肉各吃了一口,砸吧着嘴琢磨任柏水的用意。 圆形的托盘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膏,任柏水坐在卧榻上,脱下了半边的衣服,后背连着肩膀整个变成了青色,一只细手均匀地抹了药膏往上按揉,直让任柏水发出了嘶嘶的吸痛声。 身后的人看了,气不顺,“向恂也太不知好歹了,怎么能对大人下这么重的手?简直是目中无人!” “没事,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任柏水别有深意地看着伍月,“她嚣张不了多久的,到时也算报了她连累你家破人亡的仇。” “大人如此为我着想”,伍月动情,眼睛里有泪泛上来,抱住了任柏水,“多谢大人。” 任柏水僵着一张脸,假模假样地拍了拍伍月的背聊表安慰。 “大人”,任柏水的人有事来报,伍月暂时坐到了一边,“公主已经去过牢房,未下任何命令。” “公主当真那么在意那个家伙?!” 任柏水像是自言自语,暗地里握成拳头的手被伍月看见了,将手覆上去,试图让任柏水冷静。 “大人,户部侍郎已到门口求见。” 闻言,任柏水抽回自己的手,让前一个通报的人和伍月都退下,“伍月,向愐认识你,你还是回避一下。” 任柏水穿好衣服时,向愐正好进来,隐约看见急忙退下去的一个女子身影,笑得低俗,“尚书大人也不是不解风情的人啊,这种时候找我来,不知有什么要紧的事?” “能让你加官进爵的好事”,任柏水就像没听见向愐的调侃,从榻上起身,“你就甘愿一直在向恂后面,她为君,你当臣,她成驸马,你做侍郎?” “呵”,向愐兀自到桌边倒了茶水,不以为意,“驸马?除了能天天看着那个美女公主,还能怎样?只能看,不能碰,称得上是美差?不见得……而且托这个驸马头衔的福,向恂在百姓中的名声败坏得差不多了,她早就过气了。” 比起吃力不讨好的活,向愐乐得自在,原朝对他客气,向恂看不过去也不能把他怎么样,除了换了天下,他向愐还是一样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掌握了这一方山水,只是其表现不尽如人意”,任柏水故作苦恼状,“皇上有意让人取而代之,多次暗示本官,不料想,你志不在此……” “哎”,听出了任柏水的话中话,向愐急忙放下了茶盏,“任大人,话别说得这般早,男儿志在四方,我向愐又岂是井底之蛙,还劳烦你指明方向。” 向愐和向恂素来不合,别说能取而代之,就算向愐能够得到的好处寥寥无几,只要能让向恂不好过,向愐就感兴趣,势必极尽所能打击报复,因此任柏水想要鼓动向愐并不困难。 “劳烦不敢说,眼下有个大好的机会而已。” 向愐一听就知道有门路,“大人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不妨直说。” 已然上钩,称了任柏水的心意,“她在宫里的时候,我们动不得她,可如今她自掘坟墓,违抗圣上的旨意,打入大牢,治罪是早晚的事,你要是能在皇上的命令到达之前解决好这个问题,皇上必定有赏,对你刮目相看,到时候你就翻身做主,没人能与你作对。” “好,大人果然快人快语”,向愐亢奋异常,“关在笼子里的家伙,瓮中之鳖,要取她的命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包在我向愐身上!” 任柏水露出其意不明的笑容,给向愐斟了茶,“行事小心,能否出口恶气,就在此一举。” 向愐仰面喝下,给了任柏水绝对的保证。借刀杀人,还是兄弟间的自相残杀,最好不过的计谋,任柏水就等着这出好戏的上演。 泪被风吹干了,宛茗放空了脑中的所有想法,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市井街头,皇宫的巍峨也让宛茗觉得压抑了,某人的不理解更添加了宛茗的烦闷,才会情不自禁地逃开,只是有些回忆轻易摆脱不了。 走过桥头,想起了那两个关于石桥的传说,还有那个虽然洋洋得意,还是耐不住好奇一直追问的人。第二个故事还未说完,她已匆匆离去,现在才知道是为了泾国所做出的最后一点努力,却是难以改变,也就造就了而今的局面。如果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人力所能改变的又有多少? 悠扬的笛声在宛茗身侧响起,距离之近,就像那个月夜下的醉鬼在身边,第一次的怦然心动,第一次的依恋靠近,连措手不及的慌乱都是宛茗所怀念的,难道一切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吗? 宛茗驻足,看见吹奏的是一个孩子,旁边孩子的父亲正在削竹子,看来孩子手上的竹笛就是其父亲亲手所作。宛茗低头,仿佛看见那个蹲在小摊前,挂着温和的笑容,折扇轻摇的翩翩公子,新奇的表情和孩童似的喜悦,都从向恂的脸上消失了。 迎面走来的官兵大声呵斥,打断了宛茗的思绪,刚走了两步,身后的笛声停了。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爹爹,放开我爹爹!” “你们抓我做什么?别打我儿子,你们放手!” 小摊上摆出的竹制品全数被官兵粗野地踢乱,“传驸马的命令,所有适龄男子必须立刻参军御敌,没看皇榜吗?给我带走!” 宛茗诧异地回头,官兵已经给人戴上了铁链,孩子的笛子掉在了地上,不停地哭喊,拖拽,还是拦不住。 “你们不能带我走,我走了我儿子怎么办?他还这么小,他已经没有娘了,我求求你们,你们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们,我求求你们……” “爹爹,爹爹,你们为什么抓我爹爹,放开我爹……” 小孩抱着官兵的腿哭闹,紧紧地抓住,不让官兵带他爹走,到最后也被冷血的官兵一脚踹倒在地。 “连孩子都打,这是什么世道啊?” “强取豪夺,到底是官还是贼?” 看不过去的百姓抱起了孩子,堵住了官兵的路,官兵们扬起手里的刀,“都闪开,找我们理论没用,要找就去找驸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又是驸马?!” “她还要造多少孽啊?已经进了军营的,抓了他们的家属当人质,逼着他们上战场。没有进军营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行抓走,利欲熏心,太恶毒了啊!” “已经完全成了原朝的走狗,哪会管我们的死活!” “让开,让开。”官兵们没有兴趣扎在一堆是非里,用手里的官刀开路,挤出人群。 “住手!”宛茗叫住了所有的官兵,声音不大,却自有威仪在。 纳闷归纳闷,官兵中竟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质问,交换了疑惑的眼神,还是宛茗先亮出了令牌。 官兵们收起了官刀,跪倒一地,“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把人放了,起来回本宫话。” “是,公主。” 父子团圆,闻声围拢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宛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厉声问道,“是谁说这是驸马的命令?本宫怎会不知道?” “回公主,贴出了皇榜,皇上命驸马招兵两万,属下不敢妄言。” 宛茗明白了,让向恂气不过的一纸圣诏颁布的是这样的命令,难怪向恂会抗旨不遵,难怪…… “驸马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宛茗无比肯定地说道,“她不仅没有下令,还因为抗旨不遵被关进了大牢,更没有可能派你们来抓人!” 宛茗以为她做的所有都是为了帮向恂,但在不知不觉之中,她就像什么都不知道的百姓一样,以偏概全地错怪了向恂,说到底是没有深入地去了解向恂喜怒哀乐背后的原因,太过先入为主地下了结论。 公主宛茗的话比任何道听途说的传闻更有说服力,方才批判向恂批判得最大声的人没了话说,周遭的百姓不再对那些人的话坚信不疑。宛茗一人之力有限,能收到如此效果已经不错,继而当着百姓的面警告了官兵,说一不二。 “将你们强行抓入军营的人及其家属都放了,再被本宫发现拿着驸马的名号为非作歹,严惩不贷!” “属下遵命!” 宛茗抽身离去,重回大牢去找死鸭子嘴硬的向恂。 作者有话要说:今夜平安,明日圣诞,答应二更,正码字中,稍后奉上。 第46章 重伤识破女驸马 黑色的人影闪过,刑部大牢大门口的狱卒被暗器命中咽喉,倒地丧命。不久之后几声细碎的响动,狱卒们喝酒胡侃的声音消失了,突然袭来的平静,不同寻常。 向恂侧眼看向大牢入口,一个影子正在缓缓靠近,凭其几乎无声无息的脚步,向恂就知道绝对不会是狱卒,来者不善,向恂站起身,提高了警惕。 铁索拖地的声音,越来越近,抬眼间,铁链的一端已经朝向恂甩来,带了强大的冲击力和重量,向恂以左脚为整个身体的支撑,铁链在手臂上绕了两圈后抓住,与使出铁链的黑衣人僵持着。 盯紧了眼前有备而来的人,向恂轻笑,“闻味道就知道是任柏水家里的狗,还蒙面来做什么?” 不声不响,但手上的铁链在用力,可见是个易怒的人。向恂运功,曲起手臂拉动铁链,距离战对向恂来说没有好处,而且向恂更不相信对方是来和自己拔河这么简单。 “咻!” 在被向恂的力量拉得快站不住脚的时候,黑衣人手中的弓弩发出了一箭,直冲向恂面门。向恂侧身躲过,箭头钉立在墙。没有片刻犹豫的第二支箭紧跟着向恂躲闪的身形,向恂欲将黑衣人拉到眼前,却发现拉不动,在向恂躲避的间隙,铁链已从黑衣人手中脱离,被圈在了牢房刑具的铁架子上。这样一来,不松开铁链,向恂就被束缚,松开铁链,向恂就失去了唯一的武器。 容不得考虑,向恂不能做困兽之斗,甩开的铁链击落了第三支箭。看着向恂只能一味躲闪而无法还手,黑衣人好像很享受于此,势在必得的挑衅实则是在羞辱向恂。过于大意和轻敌,也就忽略了向恂可以冲破牢笼的力量。 仰面将第五支箭回敬给黑衣人,借助墙壁落脚腾起,向恂踹开了牢门,散落了一地的木头,向恂踢出一块命中黑衣人的胸膛,其力道直让黑衣人往后退了两步。这下公平多了,而在面对面的情况下,向恂有足够的把握生擒黑衣人,逃无可逃的牢笼,还说不定是对谁而言。 黑衣人显然是没有想到向恂能破笼而出,移动着脚步,借着和向恂周旋的时间,临时思量着对策。 “向恂!” 宛茗的声音,向恂听见了,很明显黑衣人也听到了,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下意识抬起手里的弓弩瞄向了大牢里唯一的入口,对准了宛茗。本想以宛茗为要挟全身而退,但是黑衣人低估了向恂的速度和向恂对宛茗的重视。黑衣人的条件还未说出口,向恂扫腿抄起地上的铁链踢向黑衣人,一边尽力扑向宛茗,黑衣人受到攻击,下意识地发动了弓弩上蓄势待发的箭。眨眼间,人到箭到,向恂终究比箭快了一步。黑衣人手上的弓弩被向恂发力的铁链打落,看向恂中了箭,黑衣人收手逃离。 一切太过突然,看见牢房门口气绝的狱卒,宛茗就怕向恂出事,没想到……宛茗接住向恂身体的同时听到了弓箭射入血肉的闷响。向恂紧紧地抱着宛茗,带着一份恐惧,像是用尽了向恂所有的力气去抱紧怀里的人,贴着宛茗的脸颊,身上的力气在一丝丝被抽离,“你不要命了吗?!” 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话,在向恂闭上眼睛之后就断了。反应过来之前,宛茗的眼泪已经簌簌而下,模糊不清地看着向恂背上一支黑色的箭羽。向恂的话还在耳边,宛茗的心里纷乱无序,说不出的滋味。从相识到现在,向恂对宛茗都是一样的奋不顾身,没有变,宛茗没有变,向恂更没有变,一切都没有变,只是,一切是否还来得及? 宛茗撑起向恂的身体,以绝不能失去向恂的决心,将向恂带出了牢房。 “立刻派人去找明宁大师!” “小舞,准备两盆温水还有纱布,其他人全都退下!” 宛茗不能等人来救向恂,否则一旦救治不及……宛茗不敢想象,也没有给自己留退路。吩咐完所有事情,宛茗将向恂的头搁在自己腿上,小心地半剪半解,脱下向恂的衣服。背上一箭刺入的伤口逐渐显露,血液快速凝固在伤口周围,浮肿成暗黑色,与向恂本身细腻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扎进皮肉的疼痛感不言而喻,宛茗看着就不忍心。 虽然已经封住了向恂周身的穴道,但是毒素在那一瞬间蔓延的速度还是让向恂痛苦不堪,顷刻间就夺走了向恂的意识。毒箭是一定要j□j的,宛茗看着紧紧拧着眉,已经失掉血色的向恂,明白不能再耽误,稳住神,狠狠心,一手抱住向恂,用手帕握住箭尾,毫不犹豫的动作,将箭从向恂身体里取了出来。 痛到了极致,向恂全身僵硬,用尽力气抓紧宛茗。扔下浸了血的箭头,宛茗的嘴唇已被她自己咬至苍白,颤抖着手覆上向恂冰凉的额头,眼睛里蓄了泪,却被宛茗极力忍住了。松开向恂攥紧自己的手,宛茗将向恂放平,抚上向恂的背,双手的手心贴在向恂伤口周围,看一眼承受着极大痛苦的向恂,宛茗倾身往下,贴住了向恂的肌肤。 “啊……”向恂攥紧的拳头砸在床间,钻心的痛让向恂喊了出来。 宛茗吐出一口黑血,复又低下头继续。向恂迷怔着睁了一下眼睛,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细密的汗顺着额角淌下。 “哐当!” 一盆水在脚下打翻,小舞睁大了眼睛看着宛茗和向恂,“公主……驸马……” 小舞开了口又说不出话,情况紧急,就算理解小舞的惊讶,宛茗也顾不上解释,接下来就差将向恂体内的毒素逼出来。宛茗找来了向恂干净的中衣,为避开向恂背上的伤口,宛茗从正面给向恂套上了袖子。手环过向恂的背,宛茗独自把昏迷的向恂扶着坐了起来。 所有的事情都是宛茗一个人在做,小舞愣愣地看着宛茗明显吃力的样子,回神间重新去端了水,沾湿了汗巾替向恂擦去满头的汗。 “公主,驸马怎么样?” “逼出体内的毒素应该就没事了。” 坐在向恂身后,看着向恂洁白脊背上赫然的暗色伤口,宛茗深吸气,提掌运功,将一股真气通过掌心输入向恂体内。明宁和洪欣这时候赶到,看见了盆里的箭头和地上的黑血,大致能猜到所发生的事情。看见了只身着单衣的向恂,洪欣愣了愣,明宁却是清醒得很,因此立即阻止着宛茗。 “公主,你快停下!你刚给恂儿吸出毒血,还不能动用内功!” 宛茗看着前面的向恂,并不停手,“大师,我不能前功尽弃,不然,她会有危险。” “恂儿中毒时间不长,加上你处理及时,换我接手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反倒是你,一旦毒素倒流,攻入心脉,到时候没命的就会是你,而且连救的机会都没有!” 明宁的意思表达得清楚,只是明宁不可以强行打断宛茗,不然不仅是让宛茗的努力白费,还会对向恂和宛茗造成危险,所以只能是在向恂和宛茗都有准备的情况下,由明宁继续。 “公主……”小舞一听就慌了,但也说不出不让宛茗救向恂的话,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到时候的事……”像被明宁说中一样,宛茗渐渐产生眩晕感,沉着气才把话说完整,“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惊了一下,明宁摇头道,“一味地帮恂儿逼毒不可取!” 宛茗不答明宁的话,又渡了真气到向恂体内。 明宁看了更加着急,但也知道说服不了宛茗,沉思着想出了另外的办法,不得不试一试,“你听我说,恂儿内功底子不弱,你试着调整恂儿体内的真气,让她自己把剩余的毒素排出,快按我说的做!” 宛茗咬着嘴唇坚持着,明宁都替宛茗捏一把汗。若是两个中只能救活一个,不管是谁,都将生不如死,明宁竭尽所能,希望可以做到两全,应该说,必须做到两全! 洪欣和小舞都退了出来,洪欣失了神一般,觉得不可思议,“你家公主是早就知道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能待她如初,为什么?” 小舞强压下心里的惊慌,“你看出什么了?” “你还在替她们隐瞒?”洪欣扭头看着小舞,说出了小声但清晰的三个字,“女驸马。” 还存着侥幸心理的小舞叹了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公主,好像确实早已经知道了……” 洪欣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扪心自问,她自己对向恂又能否做到宛茗那样呢?听宫人通报说向恂受了重伤,宛茗急召,洪欣提心吊胆地一路赶来,再怎么样都是比宛茗慢了。 洪欣看着紧闭的门,在向恂脱离危险之前,还是不愿离去。 第47章 外敌当前共携手 一天一夜过去,相似的场景,寝宫里,向恂自受伤后还未醒来,但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宛茗陪在向恂身边,和向恂掌心相握,枕着向恂的手臂,趴着睡在了床边。脸色有些疲惫,眉心却终于不再是拧紧的。 战时鼓在这时响起,只是这次惊醒的人是宛茗。 看看向恂没有被吵到的迹象,宛茗放好向恂的手,快步走出寝宫的同时遇上了赶过来的明宁。 “公主……” “大师,劳烦您帮着照看她一会,我怕她醒来看不见人会自己挣着起来。” 明宁没来得及说一句完整的话,宛茗已经匆匆离去。明宁在向恂床边坐下的时候,战时鼓的鼓声停了,明宁想到和宛茗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看着从死里逃生的向恂,心中感慨。 当时,为向恂逼出毒素的宛茗当场就晕倒了,经过明宁的诊治,宛茗还是昏睡了两个时辰才醒过来,开口第一句便问向恂的情况,得知向恂平安,又向明宁说出了那样的请求。 “大师,我希望向恂醒来后,是我救了她这件事,您可以帮我隐瞒,因为我不想让她觉得,她欠我什么。在她还对我有防备,有抵触的时候,亏欠感只会让她有更大的压力和负担,我不想她活得那么累。她那个犟脾气,一旦她不领情,我和大师您的努力说不定会付之东流,就算是为了让她好好养伤,大师,请您答应我。” “可是恂儿不知情的话,也就不明白你的心意,只怕对待你的态度……” 宛茗所说的防备和抵触,明宁是亲眼看见了,渐渐了解宛茗之后,明宁就有些担心,可宛茗只是笑了笑,“她怎样对我,我都不介意。至于我的心意,也不缺这三言两语来说明,更不需要她怀着感激的心情来接受。既然甘愿,其实也并无委屈可言。” 明宁答应了宛茗,不是被宛茗的理由所说服,而是在宛茗的良苦用心前,无力辩驳。明宁原以为,以女子一肩挑起国家重担的向恂已经足够坚韧和出色,甚至举世无双。如今见到宛茗,她和向恂两人,胆识谋略或许是处在伯仲之间,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宛茗比向恂更有一份气度和包容在,而就是这样一点,能将向恂和宛茗融合在一起。向恂独傲张扬,宛茗内敛含蓄,以静制动,方能动静皆宜。 这回宛茗一个人面对更糟糕的状况,前线的原军战败,不想一败到底,最终被协商,被硅国提条件的话,不仅需要补充人力物力,首要的还是转变作战方式和策略。海岸防线被突破,而且是在两军人马相当的情况下,足以说明原军对海战的难以适应,作战实力难以得到正常发挥。 硅**队势如破竹,原军被动地从海战转为陆战,气势上弱了一层,将士的压力更大了,说是主场作战,实则也不算。就内部情况来说,已经有许多不稳定的因素是宛茗不得不考虑和担忧的。一个一个决定和命令,需要三思而后行,但军情已是刻不容缓。 武将和主将应该多留在军营,和所有将士一起等候命令。分派任柏水和另外两位官员前往令州、柳州和济州借兵。泾地全面戒备,绝不允许敌军再往前突围一步! 宛茗先在皇宫收到消息的同时有条不紊地指明接下来各方该做的事情,达到稳定军心民心的目的。之后宛茗必须亲自前往军营,了解到战况的紧急,宛茗即刻就要出宫。 “弟妹,等一下”,洪世昌特意赶来见宛茗,见宛茗要走的样子,着急地叫住了,“弟妹,我有事和你说,耽误你两句话的功夫。” 看着洪世昌稍微有些顾虑的神色,宛茗让其他人等在门外,开口道,“洪大哥,有事不妨直说。” 洪世昌仍然不自在,仿佛有着难言之隐,不过毕竟是男子汉,在宛茗细问之前,洪世昌将一个不情之请说了出来,“弟妹,我是个粗人,自不量力地想留下来帮帮你和我兄弟,你……你能想想办法吗?我看那些大臣们应该都听你的……” 明白过来,惊讶之余,宛茗笑了,“洪大哥,你都能为我们做到这个份上,这个小忙我能不帮吗?何况你能留下,是我和她的福气。” “不敢不敢,弟妹,你别取笑我……” 洪世昌拘谨着,大汉子被人夸了竟然也会别扭,宛茗浅笑着,发自内心,“洪大哥,我希望你能当驸马的贴身侍卫,我不知道之后还会发生些什么事,我拜托你保护她,尽可能地别再让她受伤。” “弟妹客气了”,谈到义气相向的事,洪世昌豁朗起来,“照看兄弟,我洪世昌义不容辞!” 宛茗笑笑,有洪世昌这样的自己人留在向恂身边,宛茗更加放心地前往军营处理大小事务。 不能说一定是为了某个人,至少做出这个决定后,洪世昌的心里舒服了许多。 日落黄昏,晚辉斜阳,肃静的皇宫,难熬的沉寂,向恂终于舍得醒来。宛茗难以脱身,于是受宛茗之托的明宁是向恂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人。 向恂看了又看,明宁也不出声,让向恂自己分辨,过了一会,眼神更加清明,向恂才喊了句师傅。 明宁提着的心落下,“你别乱动,小心扯痛背上的伤口。” 光是抬手的动作,向恂已经感受到了痛感,按了按左肩,向恂知道自己是伤得重了,至于是怎么伤的……黑色的箭头逼近眼前,向恂眨了眨眼睛,揉着眉心,想起了身体渐渐麻木的那刻,怀里所拥有的温暖,还有那种让向恂后怕的恐惧感,一下子重塑了向恂陷入昏迷前大牢里的画面。 “她……师傅,她怎么样?” 明宁急忙按住要起来的向恂,不经意地叹气,“她?你指的是谁?” “宛茗,宛茗有没有受伤?”毒素蔓延得比向恂想象得更快,向恂只是看见黑衣人离开才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却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发生危险。向恂甚至都没意识到明宁明知故问的语气。 手臂被向恂抓得很紧,明宁也是无奈,“你放心,公主毫发无伤,有你挡在她面前,她怎么会有事?” 向恂明显松了一口气,明宁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向恂转念想到了另一方面,看了看自己身上,感觉到从身前环了一圈的包扎,向恂带着不言而喻的疑问看向明宁,“师傅,是您救了我?还是……” “当然是为师救的,不然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地躺在这里?” 明宁边说边起身去倒茶,没有正面看着向恂,为了更自然地让向恂相信。 “可是”,向恂仍有觉得费解的地方,“师傅你怎么会去大牢?而且还能在第一时间帮我医治,不是太巧了吗?” 明宁抿了口茶回到床边,神态自若,“谁说我一定是去了大牢才能救你?将你带出大牢,带回皇宫的是公主,一叠声地传了所有太医,我的腿脚怎么也比那些战战兢兢的太医快,把你交给我还不是理所应当的事?” 幸亏是宛茗预料到的问题,让向恂再挑不出不合理的地方,加上明宁具有威信的师傅身份,向恂闷声不响,应该是不再怀疑了。 “你不想知道公主现在在哪里吗?” 被明宁一句话道破心事,向恂欲盖弥彰,“总归是在这宫中,有什么好问的?” 明宁摇摇头,既是否认向恂的猜测,也是对向恂的嘴硬表示无奈,“公主此刻确实不在宫里……” 向恂一在意地抬头,就对上了明宁的目光,被自家师傅无言地打趣了,心情陡然郁闷起来。 “公主身在军营,东海边域地界已经被硅国控制,再不防御和奋起反击,硅国会一步步从沿海向内陆吞并。虽说陆战是原军所擅长的,但是在已经失利的情况下,军心不稳,何况硅国陆军只是不强,没到不堪一击的地步,原军现在急需调整,公主肩担重任啊!” 曾预料过这个结果,只是向恂没想到还是没能避免,“什么时候的事?” “午后传来的消息,也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了,公主一直没从军营回宫,战况棘手,并且不乐观”,明宁停了停,看着向恂一脸紧张的模样,“恂儿,你还要养伤,不能想去哪就去哪,但是你可以在战略上帮帮公主,你在背后出谋划策,然后由公主出面实施,必定事半功倍。” 向恂也明白明宁说的道理,只是想到此前种种,力不从心,“在她愿意接受和我商量的情况下,我尽量。” “恂儿,兄弟同心尚能其利断金,更何况,你们是夫妻。” 向恂闻言看着明宁,无声的询问都在明宁知晓一切的眼神中得到化解,向恂的眉眼间有了更多的思考。 作者有话要说:勤劳了一把,大家还愉快么? 第48章 生死中认清所爱 潦草地应付完晚膳,重伤初愈的向恂无心休养。为免向恂劳累过度,明宁不答应向恂要看书的要求,于是向恂无所事事,心里的挂念也就因为无法转移而更加深刻。受伤加昏迷,虽 然就在身边,毕竟多日没有见过了。 “福生。”向恂终是开口喊道,在书架前站着的明宁因为背对着向恂的姿势,不加掩饰地扬起了嘴角。 福生似乎也已经等候多时一般出现,“是,爷,有何吩咐?” “去军营请公主回宫。” 福生略抬头看了看向恂,“敢问爷,奴才应该怎么说?” 向恂有丝愠怒,显现出局促,“就说天黑了让公主回宫,平时都机灵,这会怎么死板起来?” “是,奴才听命。” 福生退下之后,明宁才从书架前转过身来,“这么有精神气,为师不用担心了,早点歇息。” 偌大的寝宫就剩向恂自己一个,向恂靠在床头,片刻的等待在这时都是难熬的。 而福生的机灵在宛茗面前,可是发挥到了极致。 知福生必定是为向恂而来,宛茗屏退左右,不等宛茗问,福生就说明了来意。 “夜深了,驸马担心公主,特命奴才前来请公主回宫。” 适时的关心,化解了前一刻所有难题带给宛茗的困扰,让宛茗轻松地笑起来,“驸马身体如何?可有按时服药?” “公主放心,驸马的伤势已无碍,只是挂念公主和战事,饮食甚少,但也不打紧。” 宛茗笑得无声,“福公公,前头带路吧。” “是。”福生喜上眉梢地应了,这种喜悦一直持续到回了宫,福生为宛茗和向恂关上房门的那一刻。 向恂的眼神警告在宛茗一直保持的善意笑容前发挥不了作用,冷冷的表情也在宛茗一步步走近的时候不自觉地缓和了。宛茗看起来还好,至少没有受伤,只是有些憔悴和疲惫的样子。 宛茗在床边坐下,面对面地迎上向恂的目光,笑意融融,“脸色不错,你又救了我一次。” 向恂顿了一下,在想这个“又”字的含义。 “好像总是因为我,让你身陷险地。”自己是不是向恂的贵人,宛茗把握不准,似乎向恂总是多灾多难,而那些苦难才确实都和宛茗相关。 向恂回过神,没好气地反问,“为什么这么说?箭上掺有剧毒,不是你把我救出牢房,我现在哪会活得好好的?” “不是我突然出现,你又怎么会受伤?” 向恂露出无奈的表情,宛茗便淡淡地笑了,“总之,我不愿意再看到你病恹恹地躺着,我更希望你为了我而好好的,永远不受伤。” 温情之下,向恂反而有点不习惯,看着宛茗的眼睛,“你不怪我了?” 模糊的问题,但是向恂知道宛茗会明白。 “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是我不了解来龙去脉,错怪了你。但是我也希望你说的那些都是气话,我不会当真”,宛茗单方面做了决定,不等向恂反应过来就换了话题,“饿不饿,我听福公公说你没怎么吃饭,要不要让御厨做些你爱吃的?” 看着宛茗,向恂摇了摇头,“你呢?在军营忙到现在……是不是很难应付?” “比想象中要好”,宛茗状似轻松地否认了向恂的担忧,“等你身体恢复了再说这些,休息吧。” 宛茗也实在是乏了,说完起身,向恂一时没想好挽留宛茗的理由,由着宛茗离开了房间。 “所有的混帐话都当作气话不计较吗?” 向恂自言自语,向后靠着,头抵床梁,想起了自成亲以来的种种,还有毒箭逼近的那一瞬,现在回想起来,向恂仍觉得后背发凉,不敢想象那一箭伤在宛茗身上的痛感。生死往往让人容易看清一些东西,看淡一些东西,同时看透一些东西。向恂从一开始在乎的就是宛茗这个人而已,不关乎她的公主身份,也不受制于自己曾经的太子头衔或而今的驸马称谓。向恂认清了,但更重要的是向宛茗说清楚,向恂不愿有朝一日悔不当初。 任柏水快马加急赶到柳州,借兵一事刻不容缓,柳州知府杨丘平唯唯诺诺照吩咐办事,官场老手,按理说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偏偏生了一个不顶用的儿子。富家公子哥杨俊,资历浅,不知天高地厚,再加上新婚不久,贪生怕死还不算,总顾及万贯家财,就担心战事蔓延,个人的小算盘打不响还遭殃,落得个家道中落。 这些事父子俩关上门说道说道也就算了,谁知杨俊没有眼力见,方方面面向任柏水打听,战争什么时候结束?我朝赢的胜算有多少?现在是调兵,之后的物力财力是不是也要柳州支援?懦弱谄媚的嘴脸令任柏水生嫌,最终招来了祸端。 杨丘平跪在地上求情,一旁的杨俊已经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杨丘平推着杨俊,让他向任柏水认错,一张脸已近老泪纵横,但任柏水丝毫不为所动。 “杨大人,看来令郎心怀远大,对国家大事很是关心,有这等志向留在小小州县未免太过屈才,杨大人清正廉明,能如此避嫌确实也难能可贵。不过朝廷正处在用人之际,杨大人不妨让杨公子大展拳脚,施展抱负,此行就跟在下一道回泾省,不做统帅,也能成副将,岂不如杨公子所愿?” “不不不”,杨丘平膝下只有杨俊一个儿子,只得硬着头皮求任柏水,“任大人,犬子年少无知,又愚笨鲁莽,有冲撞得罪大人之处,还望大人海涵海涵。” “年轻人有冲劲实属正常,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没有一点血性,杨大人何必为此道歉?”任柏水扫了一眼在杨丘平身旁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杨俊,将话反着说,极具嘲弄意味。杨俊慢慢地红了脸,从未被这样侮辱过的火气上涨。 身份不如人,杨丘平已经是劝阻无力,“任大人,我只有俊儿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杨家就绝后了。任大人,请您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饶了俊儿,我杨丘平定当犬马报答您的大恩,任大人……” 任柏水皮笑肉不笑,一脸嫌弃,“杨大人,照你这种说法,家里独苗都护着不当兵不上战场,我大原怎么扩充军力?方才还颇为欣赏大人的清正廉洁,现在怎么还倚老卖老起来?大敌当前,耽误不得,尽快安排跟随大军出发!” “任大人……” 杨丘平就差拖住任柏水的官府求饶了,杨俊咬着牙,起身拦住了任柏水,“我用一个消息跟你交换,让我不用上战场!” 任柏水轻蔑地笑了笑,看也不看杨俊就抬腿往前。 “和你心心念念的三公主有关,你也不感兴趣吗?” 杨俊握紧了拳头问道,任柏水闻言站住了,杨丘平惨白了脸色,呵斥道,“俊儿,还不回房去!在这说什么胡话!” “慢着”,任柏水转过身,盯紧了杨俊,“说说看,你知道些什么?” “除非你先答应我的条件!” “俊儿!” 杨丘平已近绝望,杨俊也没有多平静,双腿都在发抖,只不过是求生的本能。任柏水完全没将这两父子看在眼里,“说吧,让我听听,你知道些什么了不起的事。” “三公主”,杨俊吞咽着,瞪着任柏水说道,“三公主和驸马,也就是前泾国太子向恂在大婚之前就认识,她们一起在柳州游玩,早就私定终生,如今生米已成熟饭,木已成舟,任大人你,根本没有得到公主的机会!” 大大出乎任柏水意料的消息,加上杨俊近乎嘶喊的声音,一瞬间震得任柏水的脑子嗡嗡作响。然而面对任柏水看不起的人,任柏水不允许自己失了分寸,“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谁都不知道的事,当然随便你瞎编乱造!” “任大人你是不相信还是不敢相信,自欺欺人?我跟我爹亲眼所见,我妹妹嫁给陆家二公子就是公主和驸马促成的,柳州自古信奉姻缘天成,全城至少一半的百姓都知道这样一对有情人,还会有假吗?” 任柏水的脸色已经降至冰点,怒视杨俊,“那又怎样?向恂她只是一个质子,一个俘虏!公主更不是在柳州游历的平凡女子,就是她们之前有关联,那也说明不了什么!” 任柏水甩袖离开,杨丘平和杨俊也顾不上是不是激怒了任柏水,瘫软地抱在一起,竟然哭出了声。 驿站里能摔的东西都被任柏水摔了,一脸的腥红血辣,任柏水暴怒不已,宛茗对待向恂时细小的情景都一幕幕在任柏水脑中闪现,将任柏水逼近发狂的边界。他以保护者的身份跟随宛茗到泾省,结果却是亲手将宛茗送到了向恂身边,让任柏水怎么能够接受这个滑稽可笑的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提示:向恂心态有转变 第49章 临危受命沙场将 大原皇宫里,自吞并泾国之后,泾地的大小事就一直是朝廷热议的话题,加上硅国进犯,来势汹汹,大原皇帝也很是忧心,急于想出应对之策。 “左相,对于泾省内外的形势,你怎么看,” 丞相左巍位高权重,辅佐皇帝多年,深得君心,其治国谋略也保原朝安定富足。 “回皇上,臣以为朝中正是用人之时,既命驸马向恂回到泾省因地制宜,辅助公主齐心治理,臣觉得便应放权,放手让驸马去应对泾省的内忧外患。俗语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驸马在其位,谋其政实属无可厚非之事。” 原帝冷哼一声,左巍便不再往下说,“朕倒是想知人善用,可是她呢,闹翻军营,抗旨不遵,根本没将朕放在眼里!” “皇上息怒”,左巍察言观色,再度开口,“皇上,微臣拙见,认为驸马并非不知好歹之人,之前可能还心有芥蒂,可如今她任驸马一职将近半载,只要皇上给以充分的信任,驸马必能理解皇上的用心,忠心为我大原!” 原帝皱眉看向左巍,“左相何以如此有把握?” 左巍轻松地笑言,“皇上,泾国之殇已经无法挽回,驸马没有退路,我朝若能指明前路,任人唯贤,便能得两全,驸马壮志得以抒发,我朝亦得到了人才和民心,最主要是,公主也能得到幸福。” 宛茗是原帝心尖上的女儿,左巍这一说,就说到原帝心里去了。 “皇上,平心而论,驸马向恂无论是样貌人品,才学武艺皆属出众,若她能好好待公主,不失为一段千古佳话。” “爱卿的意思,朕听明白了”,原帝押了口茶,“放权,用人不疑,对吗?” 意思已到,左巍拱手鞠躬,“皇上圣明。” “那爱卿觉得,这权,朕应该如何放?难道驸马抗旨一事,朕就睁只眼闭只眼,不闻不问了吗?” “自然不是,皇上,可让驸马将功赎罪,带兵出战,只准胜,不准败!” 原帝沉默着思索了片刻,扬手向着左巍,“准奏,这回驸马再抗旨,严惩不贷!” 从保护宛茗的角度来说,一个是尽可能地利用完向恂,然后还宛茗自由身;一个是给以信任去栽培,让向恂和宛茗互相接纳。这也是任柏水和左巍两种不同主张的分歧之处。在联姻之初,向恂难以接受,难道原帝心里就好受吗?互相怀着敌意,原帝便倾向了任柏水极端的对待方式。但是平心静气地,哪家嫁女儿是希望女儿抛弃或被抛弃?就算身为皇帝,原帝的心情也是一样。半年的时间,对宛茗的思念深了,渐渐地,从宛茗书信中一切安好的字里行间,对向恂的反感也在变淡。如果向恂能让宛茗幸福,如果向恂能够真心臣服,原帝也可以做出适当的让步,或者说是努力,给向恂机会去证明。相反地,要是向恂不知好歹,一意孤行与大原为敌的话,原帝是绝不可能将宛茗交到她手上! 曾经专属于向恂的练武场,向恂推开门走进,原封不动的,还是原来的样子,兵器架上甚至一尘不染。向恂拂过长枪,关刀,青戟,利剑,走向东南角处唯一的一套黑色盔甲。头盔拿在手里,向恂侧身看着整个练武场地,往日和先皇切磋较量的画面一一浮现,从七八岁到十几岁,或细心讲解精髓,或厉声提醒要点,或对一招一式下手过重而皱眉担忧后悔。儿时,觉得能和先皇在这里待个一时半刻都是好的,因为只有这时候,先皇才不需要见大臣,批折子,能全心全意地陪向恂。后来要求严了,向恂便常常忙里偷闲,借故不来,先皇气得要考向恂,只是向恂每每都能过关,让先皇无话可说。少年时,先皇和向恂之间,一旦动手,输赢难分,先皇愈加自豪,向恂日渐成长。 向恂在练武场的中心席地而坐,头盔搁在膝上,想起从前威风凛凛的父皇,嘴角扬起微笑。 “恂儿,担当大任者,需要强大自身,才能保护你所看重的。” “父皇,您所要保护的是什么?” “小家大国,一方百姓。恂儿呢?” “儿臣要护父皇所护,爱父皇所爱,即天下,即臣民。” 向恂还记得当时先皇的爽朗笑声,那种欣慰和骄傲,向恂现在体会得更加深刻。 “父皇,儿臣虽已不是一国储君,但初衷未变,护天下,爱臣民。” “叩叩”极轻的两下敲门声,拉向恂回神。明宁,洪欣和洪世昌一齐进来,让向恂吃了一惊,抱着头盔站起身,不住地打量洪世昌。 “洪大哥,你这一身”,洪世昌一改原先不修边幅的样子,衣服也换上了侍卫的官服,弄得向恂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你是自己不会看呢,还是看不懂?”洪欣帮洪世昌理了理衣领襟口,“我大哥现在是你的贴身侍卫,你要是统帅的话,我大哥至少也是副将,这点威信还是要有的。” “什么?”向恂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洪世昌扬起手里的大刀,“兄弟,你莫不是看不起我?那就来亲自试试我的本事!” “洪大哥,你别说笑,我就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向恂将目光看向明宁,明宁却只笑不答。洪世昌搭上向恂的肩膀,“兄弟,我就是讨了个官当当,不用这么紧张。” 洪欣不禁双手环臂摇头,“师傅,我这个师兄这么啰嗦,我怕会受不了。” 向恂本想再细问洪世昌,这下转头看着明宁和洪欣,“师傅?师兄?这又发生什么了?” “这么惊讶做什么?”洪欣抬头瞪着向恂,“我说过不走就会认师傅的,有我做你师妹不好吗?” 明宁已是默认的态度,向恂仍然无法相信,“在我昏迷的时候竟然发生这么多事?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明宁将情绪藏在波澜不惊的眼底,洪欣有点不自然,不过正好被推门而入的宛茗化解了。 “每隔两个时辰吃一次药,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 向恂迎着宛茗走过去,“都送到这来了,不知道也不能不喝。” 头盔递给宛茗拿着,向恂端了药,看看宛茗身边面生的宫女,“小舞呢?怎么不见她?” “小舞有点不舒服,我让她休息”,宛茗自锦袋中拈出一颗梅子,催促向恂,“快趁热喝,再吃了这个就不会苦。” 向恂和宛茗对视一眼,屏息不闻那刺鼻的药味,仰头两大口喝下,就着宛茗递梅子过来的手势,低头就将梅子含在了嘴里。宛茗的指尖不经意地碰着了向恂的嘴唇,是比梅子的甘甜更能转移药汁入口的苦涩。 “咳咳,弟妹,你陪着我兄弟,我们就先出去了啊。” 洪世昌往前走了两步,明宁停在向恂面前,“恂儿,你伤势未愈,切记练功不可过度,注意休息。” “是,师傅”,答完明宁,向恂看着前头的洪世昌,“洪大哥,你很神气,很适合你。” “哈,我兄弟就是有眼光。”洪世昌不禁又上下看了看自己。 向恂无声地笑,在一旁横架上取了最上面一把短刃,递给洪欣,“就当给师妹的见面礼,还望笑纳。” 洪欣佯装不屑地接过,匕首出鞘,刀光一晃,洪欣眼底就有欣喜之色,向恂也笑了笑。 待整个练武场只有向恂和宛茗两个人,向恂看着宛茗,状似苦恼,“我该给你什么?” 宛茗笑着,将头盔放好,抬手抚上盔甲,感受冰凉触感背后的坚硬,思考着是否足以保证向恂的安全。 手自宛茗腰间环过,向恂将似乎更加柔弱了的宛茗抱进怀里,“怎么不说话?” “抗旨是罪,遵旨是战,我该说什么?” “当然是好好打一场胜战回来!” 宛茗偏头,“你真的愿意为了大原而战?” “也是为了泾地的百姓,不是吗?”向恂将下巴搁在宛茗肩膀,“这和逼他们当兵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件事,如果你父皇信守承诺给了我兵权,我就会信守承诺地打好这一仗,不会让他担心的情况发生。” 宛茗握着向恂放在腰间的手,摩挲着,“向恂,我发觉你有一点点变了。” “是吗?”向恂的话里充满了笑意,“宛茗,等我战胜回来,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你一定要等我。” 宛茗轻笑,“不是问我要什么吗?你且记得,牢牢记在心里,我只要你平安归来。” “放心,相信我”,向恂收紧手臂,“有句话,以我现在的身份说出来或许不太合适,但是我想让你知道。” 宛茗抬眼,满是好奇地看着向恂,“是什么?” 向恂弯起唇角,“我若不能给你打下一个江山,便选择为你守住这个天下。” 宛茗心里一窒,向恂这句话的意思是……宛茗转过身,一脸严肃地面对着向恂。向恂被宛茗这幅谨慎的样子逗笑,在宛茗开口之前,带着所有的宠爱深情,轻轻地吻上了宛茗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周末有非常重要的事,求祝福! 第50章 夫妻同心永不离 三个人走在廊檐下,其实洪欣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洪世昌去找了宛茗,原先准备好的说辞都用不上,洪欣对大哥洪世昌只有一句感谢和一声抱歉。洪世昌一向想事情简单,决定了的事就不再喜欢婆婆妈妈。 “小妹,你大哥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没有义气的人吗,兄弟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上战场杀敌,还给咱们老洪家光宗耀祖了呢,” 洪欣沉吟着,想一同出战的想法忍住没说,预料到洪世昌不会答应,而洪欣亦觉得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了。 “大哥,反正你记得,凡是别逞能,身体是本钱,不要一味追着敌人跑,小心陷阱。” “小妹,你当大哥是三岁小孩吗?”洪世昌笑着,“大哥虽然目不识丁,但是英雄好汉的故事听了不少,还有驸马兄弟领军,担心啥?你在宫里好好陪着公主弟妹,我觉得那个谁有点古怪……” 明宁和洪欣皆是一愣,洪欣看了眼明宁,看着洪世昌问道,“大哥,你说的是谁?” 洪世昌正要说,忽然盯住了对面走过来的一个身影,“呐,呐,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明宁和洪欣转过身,来人已到跟前,“明宁大师,洪大哥,洪姑娘好,你们知道向恂在哪吗?” “驸马兄弟跟公主弟妹在一起,旁人不便在场,我们都出来了,伍月姑娘还是不要去找了。” “既然这样就算了”,伍月看明宁和洪欣也是一样的态度,面露尴尬,“洪姑娘,上回没经你同意就用了你的房间,真的非常抱歉,我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情。” “那就真是太巧了”,伍月不说还好,一说,洪欣就来气,摆明是利用她,“幸好她俩已经解除了误会,不然我就成罪人了,不知道还以为是我洪欣居心叵测。” “呵呵,说的也是”,伍月讪笑着,“那我先告辞了。” 洪欣看着伍月走远,转向洪世昌,“大哥,你也觉得她不对劲吧?” 洪世昌双手抱臂,点了点头,“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的城府很深。” 想起什么,洪欣问着若有所思的明宁,“师傅,您以前就见过伍月,依您看,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并没有太多接触,不过她倒是曾经以太子妃自居,大小姐脾气可是大得很。” “这种人怎么可能入我兄弟的眼,和弟妹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洪世昌善恶分明,对伍月的印象基本上难以改观。 “话虽这么说,到底是不知底细”,明宁显得更加谨慎,“欣儿,暗地里调查可以,注意分寸,切记不可太出头,以免招来祸端。” “是,师傅。”洪欣知道明宁意指自己往日里一贯的心直口快,确实是不甚明智的行为。 洪世昌看了看洪欣和明宁,憨厚的脸上,笑得很是放心。 柳州,令州,济州三方人马,最晚的都在日落时分抵达了泾省,知道这个消息的宛茗安心不少。自书案前起身,宛茗舒缓了全身的僵硬,走到窗前看了看天色,沉思了一会,拿上锦袍,刚要出门,小舞已经传了晚膳进来。 “公主,您就别跑来跑去了,我让福公公去请驸马过来了,您和几位大臣议事忙了一下午,歇会吧,不然要累坏身子的。” 宛茗被小舞扶着坐下,宛茗饶有兴趣地看着忙着盛汤的小舞,“你怎么样?” “我就不是享福的命,躺着浑身不舒服。” 宛茗笑着,“身体无恙,心里呢?” 小舞小心地将汤放在宛茗面前,“您都无怨无悔,我还能说什么?不过也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驸马要是敢辜负您,我第一个不放过她!” 听似恶狠狠的话却让宛茗心里一暖,想到近来向恂的转变,宛茗突然就有点幸福得晕头转向的趋势。 “不过公主,您这么急地召齐各部大臣是要做什么?” 宛茗吹凉了热汤,舀起一颗白莲放进嘴里,“小舞你这么聪明,又看出什么了?” “公主您不是更聪明,都知道我在想什么”,小舞还是和以往一样机灵古怪,“公主您打点好宫里的一切事务,无非就是您打算离宫,跟随驸马一起出征,我猜得不差吧?” 宛茗喝了小半碗,放下汤盅,看着小舞,“你这么能耐,不如算一算我军这一战胜算有多少。” “驸马和公主双剑合璧,肯定稳赢!但是我觉得驸马不会答应,您又不会逆驸马的意,所以……” “所以我需要和她商量”,宛茗截了小舞言之过早的结论,反问道,“那你到底能不能把人请来?” 小舞胸有成竹,“驸马不看僧面看佛面,以公主的名义,还怕请不来吗?” 宛茗无奈地摇头,像是要印证什么,福生只身一人进门跪首请安,“回公主,驸马还在练功,让公主不用多等”。 宛茗似乎早有预感,只剩小舞诧异得不敢相信,不一会也消化了,“这就是恃宠而娇四个字的含义了吧,算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恩?”宛茗叫住转身要走的小舞,“做什么去?” “准备食盒,驸马那么辛苦,再饿着了,公主您不得心疼坏了啊?” 拿小舞没办法,宛茗由着小舞去准备,实则心里也真是这样想的。但即便是宛茗,被小舞这般露骨地打趣,还是会有一丝难为情。 向恂卧床养病这么几天,终于能够握着剑松松筋骨,大汗淋漓都不舍得停下休息片刻。宛茗的面子请不动向恂,不过宛茗一出现,向恂就收起了气势凌人的招式,换上了和煦的笑脸。 “早该想到你不会这么听话,还不如我过去呢,一来一回,饭菜都要凉了,我还真有点饿了……” “哎”,宛茗躲过向恂要来拿食盒的手,“是你不对,不能这么便宜你,我要考考你这两天苦练的成果。” 向恂眼底闪过亮色,“好啊,棋逢对手才有意思。” “先说好,如果我赢了,我有一个条件。” 向恂不以为意地笑着,“兴许你输了,我也会答应呢。” 宛茗故作惊讶,“是吗?那就不用动手了,过来吃饭吧,边吃边说。君子一言,你必须说到做到。” 无缘无故地被将了一军,向恂愣头愣脑地坐下,接过宛茗递的筷子,察言观色,“你先说说看,难度太大的话,可能我也无能为力。” 宛茗腾出手给向恂擦了鬓角的汗,一语截断向恂的后路,“不能这么快反悔,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 向恂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宛茗也没再和向恂打哑谜,将向恂爱吃的菜和向恂必定不爱听的话一起抛给向恂,“我要跟随大军一起出战。” “不行!” 宛茗抬头看着向恂,无声地反问向恂前后的言行不一。向恂便知中了宛茗的小计谋,开始扯大道理,“两军交战,有统帅,将军领兵即可,你身为公主,自然应该留守泾地主持大局,稳定军心,怎么可以涉险?” “宫中事无须打理,目前最紧急的就是战况,不稳定军情,何来主持大局之说?”宛茗丝毫不示弱,要说道理,头头是道,条条有理。 眼见这个方式说不通,撇开一贯的说辞,向恂转寻他径,“宛茗,你不妨直说想随军出征的原因。” 宛茗可不觉得向恂是想听什么肉麻的话,不受向恂战术的困扰,莞尔一笑,“那你敢说你反对是没有一点点私心的吗?”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放弃战略,向恂选择坦白,“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但是你去了战场,两军混战,刀枪不长眼,我也会担心的。” 宛茗弯唇笑开,像给向恂诚实的行为表扬似的,将鸡翅夹到向恂碗里,“知道我会担心你吗?你不是一直以为我铁石心肠,助纣为虐?” 向恂被反问得无可奈何,“此一事,彼一事,不可一概而论。” “死鸭子嘴硬,那就事论事,我在宫中,你会很放心,但是你在战场,让我一个人提心吊胆吗?会不会太不公平了?两个人在一起,不仅可以化解担心,互相照应还能减小危险发生的可能性,一举两得。” “但是……” 向恂还是没有被说服的迹象,深知讲理是行不通的了,宛茗放下碗筷,直视向恂的眼睛,佯怒出声,“向恂,你总是推辞,是不是真的很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要辩驳的向恂抬头看着宛茗的眼睛,忽然想到了在大牢的时候,自己亲口说的那些混帐话,再听到宛茗的玩笑话,心里就是一紧。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都不曾像你这样想过。” 向恂渐渐地漾开笑容,放下筷子,握着宛茗的手,“去吧,一起去,你在哪,我就在哪,我们两个,理所应当在一起。” 惊讶只有一瞬,宛茗很快就理解了向恂的转变,一语双关,“算你识相,下次再犯,定不轻饶!” 向恂笑着,这一场较量下来,可比来往数十招更难招架。 作者有话要说:谢大家祝福,偷了一天懒是因为有点事 第51章 出征在即漫天雪 远远地看见了尚书府门前的马,伍月沉郁的心情一扫而光,抬腿匆匆地跑了过去,直接进了尚书府。 “管家,是任大人回府了吗,” “是的,不过,伍小姐”,府里管家叫住就要找过去的伍月,“大人病了,在房里休息,说不让人打扰。” “病了,看大夫没有,不行,我要去看看他!” 敲了门,没听见回应,伍月轻轻推开门,被坐在地上的任柏水吓了一跳,赶忙去扶,“任大人你怎么了?” “我不是说了不让人进来吗?!你给我出去!出去!” 任柏水满面涨红,将伍月掼倒在地。靠近的那一刻,伍月闻道了浓重的酒味,再看任柏水神志不清的样子,当下不安。 “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可以和我说,我会帮你。” “帮?怎么帮啊?!”任柏水砸了酒坛,踉跄地站起来骂骂咧咧,“我要让向恂不得好死!你可以帮我吗?恩?!” 不清不楚地说完,任柏水腿脚发软地又一次坐到了地上,抱着脑袋,又怒又癫,“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箭弄死她?为什么啊?我要她死,她死了,宛茗就是我的,就是我的!” 伍月咬着嘴唇,忍住眼泪蹲□,将低着头的任柏水抱进了怀里,虽然伍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任柏水因为太在乎宛茗所以痛不欲生,而这一切的根源是向恂。 任柏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地抱着伍月,愤怒已经转换为无力的哭咽,“三年前皇上祭祖上香,看见宛茗的第一眼,我就已经无法自拔,我发奋读书,最终高中状元,可是有什么用?宛茗……为什么会认识她?喜欢她?为什么?我有什么是不如她的?为什么喜欢她?!” “她是不能和你比的,我只喜欢你,你知道吗?”伍月哭出了声,一方面心疼任柏水,一方面为任柏水这么在乎宛茗而心痛,眼泪断了线。 “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次,我要听你再说一次……” 任柏水以此来麻痹自己,伍月却是出自真心,“我说,我只喜欢你,不要担心,会没事的。” “宛茗,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我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只要你能成为我的女人!” 任柏水欣喜若狂,埋进伍月颈间。矛盾的心情交织,同样无怨无悔的伍月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是咽下去的苦涩无人能知。 月明星稀,冬天的夜显得格外漫长,从疼痛中醒来,伍月看了看身旁熟睡的人,留恋再三地注视着,最终小心翼翼地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任柏水的房间。 夜里落了今冬的第一场雪,路上铺了薄薄的一层,还在纷纷扬扬地下,待到天亮时,该是一片银白了。 伍月裹紧长袍,迎着寒风,独自跑去皇宫找到了向恂。 看伍月来势匆忙,向恂隐约觉得不寻常,让伍月进了温暖的屋内。 “太子,你在怪我那时候让公主误会你的事吗?” 向恂为伍月如此直白的称呼和问题愣了愣,“你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太子,你不会为了一个原朝公主就忘了复国,忘了报仇吧?难道你忘了先皇是怎么驾崩,我爹是怎么死的了吗?” 向恂躲开了伍月咄咄逼人的眼神,“伍月,你到底怎么了?” 不复之前那般动情,此时在向恂面前的伍月满心仇恨,极尽咬牙切齿,“就算你忘了,原朝的公主也不可能会忘!你要是被她迷惑,泾国的复国之日便遥遥无期!” “伍月,你到底想说什么?”向恂被伍月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弄得心烦意乱。 伍月垂下头,隐藏了那一丝真情实感,“我已经是任柏水的人了……” 向恂睁大了眼睛,不经意间察看了伍月全身上下,衣衫略显凌乱,半夜赶来又格外狼狈,向恂似乎为伍月这样突然来找自己找到了理由,无法置信的心情渐渐变得愤怒,“任柏水这个畜生!他竟然……” “他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替任柏水解释的话没经太多思考就从伍月嘴里说了出来,好在向恂正气愤难平,没有发现。 “那就可以当没发生过吗?”向恂皱紧了眉头,“我答应过你爹要好好照顾你,你这样……我怎么向你爹交代?” “我不需要他对我负责”,伍月抬头看着向恂,渐渐地将向恂拉入圈套之中,“我只要一个线索,为了这个线索,什么都值得。” 向恂沉默了,潜意识中,一种不好的预感让向恂没有勇气亲自问清楚伍月之所以会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伍月却不容向恂逃避,直接道出,“大牢里对你的暗杀是任柏水一手安排的,派去的黑衣人跟你过了招,你能猜到是谁吗?” 那日在大牢,黑衣人以暗器制胜,其武功,向恂倒没有领教到多少,便不去接伍月的话。 “是二皇子,他恨你入骨,才会和任柏水联手,试图取而代之。” 当时任柏水和向愐的计划,躲在后面的伍月听得一清二楚。向愐的卑鄙无耻,没人能比向恂更了解,可是直觉让向恂把重点放在了伍月还没说出来的话上,总觉得一定会和宛茗有关,也是向恂最不想听到的话。 “二皇子一直与你为敌,是不是觉得防不胜防?但是他这一次却是的的确确被人利用了,而能有这么大权力说动二皇子的人,能答应给二皇子想要的一切的人,只有一个。” 向恂闭上了眼睛,伍月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响在耳旁,“那就是原朝三公主宛茗!” 向恂瞬间睁眼看向伍月,伍月毫不躲闪,更是在逼向恂相信,“这是我用身体换来的消息,任柏水亲口所说,原朝公主当时去大牢并不是为了救你,如果是的话,她就不会放走二皇子。他们串通一气,事后不管怎么调查都不会有任何结果,你还要相信她,为她拼死拼活吗?!” “复国才应该是我们忍辱负重的最终目的,才对得起先皇,还有我惨死战场的父亲。” 雪花渐渐落满了向恂的肩头,一双纤手轻轻将雪花拂去,抖开褐红色的战袍,为向恂披上,系着胸前的结。 “站在雪中这么出神地在想什么?前几天还胜券在握的样子,今天出发怎么反而忧心忡忡了?” 向恂收回漫无目的的目光,握着宛茗微凉的指尖,勉强地笑了笑,“没什么,天气冷,你应该多穿一点,让小舞挑厚实的锦袍多带两件。” 宛茗的脸上漾开笑容,“放心,你和我的都带了,领兵的将军更不能败给风寒,进屋去吧。” 点了点头,向恂任由宛茗牵着,看着宛茗的侧脸,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伍月的话。 “这一次的战争,让你领兵也在他们的计划之内,原朝公主,任柏水,还有二皇子都会去,太子你还不明白吗?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有去无回!” 突然地握紧了宛茗的手,将宛茗拉进怀里,向恂单手环过宛茗的腰抱住,一刻的亲密都是难得,更是向恂最不舍得的。 宛茗偏头贴着向恂的脸颊,“怎么了?” “让我抱你一会。” 宛茗笑着,抬手圈住了向恂的腰,紧紧的拥抱。恢弘气势的宫殿之前,漫天的大雪也无法将她们分开。 “夫人,夫人”,无暇去顾及身上的雪,蒋川着急忙慌地跑进竹林深处的小屋,放下了一大包东西,“这个月村上分发的物品,除了和往日一样的蔬菜,还有一只鸡,几匹布,让各家各户过冬用,过两天可以拿去集市上做两件御寒的袍子。” 向母从屋内出来,摸了摸蒋川带回的布料,“很好的材质,竟然就这样分发给平常人家,如今的朝廷真的如此体恤百姓也是好的。” “天气冷了,不知道恂儿怎么样,海风肆虐的战场可将是刺骨的寒冷……”对向恂的担心是难以避免的,半年多以来,母子竟没有见上一面,听闻向恂伤了又好了,当娘的心总是忐忑。现在向恂又要上战场,向母天天在菩萨面前为向恂祈福,只求一个平安。 “夫人,您看我这个记性,差点给忘了”,蒋川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向母,“少爷的信,大师交给我的。” 向母急忙接了过来,拆封的手甚至不易察觉地抖了起来,熟悉的字迹曾是向母一手所教,开头唤了一声“娘”的问候,已让向母眼里的泪盈盈欲落。 这封信,向恂足足写了五页,里面没有家国大业,没有社稷江山,只有最平凡的家常和嘱咐,向恂以最平凡的角色写了这封最是朴实的家书。向母紧紧地握着每一页信纸,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看,早已是泣不成声,却又很是欣慰。比起怨恨,向恂不止一次地在心中提到了感激,感激她们母女还有团聚的机会,感激等到一切平息还能有一个家。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忘记存稿,今天一起床就补上,希望大家新的一年都幸福快乐! 第52章 望君出征望君归 泾地的东海门户被打开,盛滨已经被硅国占领,未免硅国继续朝内陆突破,向恂需带领军队尽快赶往陆州,即硅国的下一个目标。大原皇帝的圣旨有言在先,只许向恂讨回盛滨,不准再失陆州,否则严惩不贷, 一路走来,向恂愈益沉重的心情倒不是因为原帝敕令如铁的要求,而是不太平的世道里,逃难的百姓一批接一批,走不动的,便饿死在路边,惨不忍睹。向恂每每看到,叫停队伍,和洪世昌,洪欣一起送水派粮,实在不能视若无睹。因为宛茗随行,洪欣也就有了跟来的理由,只不过力所能及,所救的百姓仍乃难民中的冰山一角,反而行军队伍的进程一再被耽搁,任柏水等原朝大臣明里暗里已经不满。为了不让宛茗为难,和任柏水为数不多的几次眼神对峙中,向恂大多时候都在忍耐。 深夜抵达陆州时正遇上硅国攻城,没有片刻歇息,向恂和宛茗并肩站在了陆州城门之上。原军以箭矢为抵御,紧固城门,不曾派军迎战。向恂看着城下一鼓作气,齐喊杀敌进攻的硅国士兵,若有所思。 宛茗看了看向恂,转向之前抗硅将军宋青飞,“宋将军,敌军近来是否日攻夜袭这般频繁开战?” 向恂被宛茗这一问晃回了神,侧身看着宛茗笑了,一起听着宋青飞的回答。 “回公主,昨晚和前晚都没有动静,前日打了一场厉害的,将士们负隅顽抗,最终还是守住了,兴许硅国也有损伤,昨日竟然偃无声息了一整天。之前晚上进攻的情况也是有的,好在三番五次都能抵御住,这才等来了公主和援军。” 宛茗闻言,不急着说些什么表态,先看了向恂。宋青飞那些庆幸的话听在向恂耳里,只让向恂更加眉头深锁,神情严峻。宛茗就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向恂是要做些什么了,虽然风尘仆仆了一路,宛茗并不愿意。 “宋将军,大开城门迎战。” 宋青飞不着痕迹地惊了一下,因为根据眼下的战况,原军即便不应战也能守住,但军令如山,容不得细问,“是,公主,末将即刻带人出城应战!” “慢着”,向恂在宛茗默认的态度下叫住了宋青飞,“宋将军守城多日辛苦,既然援军到了,就没道理再让硅国猖狂下去。宋将军,劳烦你点出两千骑兵,随我出战。” “两千骑兵?”宋青飞看看宛茗,又看向向恂,“驸马,大敌当前,能够吗?” “够,足够!”向恂信心满满,“宋将军,你就按我说的去做。” 晚来一步的任柏水正好听了个尾声,没有什么好话,“驸马这是打算做什么?是谁一路上大发慈悲,以致于耽误了行军进程?这会知道着急了?我朝大军赶路多日,气还没喘匀就被派上战场,驸马爷还不是一般地会用人啊!” 向恂没和任柏水呛声,看都懒得看任柏水一眼,“宋将军,刻不容缓,我和你一起去军营。” 因为碍眼的任柏水在场,向恂连一句放心的话都没给宛茗,只有一个眼神的安慰就匆匆上了战场。宛茗只有一刻心安,向恂从视线中离开后就是无限的担心。 “公主,夜里城墙上风大,小心身子,还是下去吧,热茶都备好了。” “敌军进犯,本宫没有喝茶的心情,任大人还是自己享用吧”,宛茗就要错身从任柏水旁边走开,停住补充了一句,“原泾已是一家,大人以后说话还请注意些分寸。” 不轻不重的教训,让任柏水咬得牙龈作响,握紧的十指都快嵌入掌心,一脸的凶狠暴戾,完全没有了读书人的样子。 城门被放下的声音,向恂领头,洪世昌在侧,两队人马自陆州城而出,直面硅军。任柏水双手扶住城墙,眯起眼睛看着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向恂,“尽管去打去杀,向恂,你威风不了多久了,我任柏水发誓,这儿将是你的葬身之地!” 向恂事先就观望了战况,惊人的发现是眼下攻城的硅国士兵并没有一个统帅。硅国倒不至于如此轻敌,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硅国趁夜进攻,其目的并不在于攻城。根据宋青飞这些天的观察,如果向恂没有猜错,硅国是想和原朝打意志战,简言之,硅国就是在消耗原军的意志力。输了第一战,失了盛滨的原军压力更大,扛着守住陆州这块领地的任务,难免人心惶惶,如果将领没有很好地发挥稳定军心的作用,那么在被硅国弄得疲惫不堪,身心紧张的情况下,原军已经失去了士气,硅国攻下陆州城指日可待。 硅国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日袭夜攻,没有主帅在,士兵们仍然士气高涨,秩序严谨而不乱,可以说,硅国是胜券在握地耍着原军玩。而且每次夜晚进攻都假装攻城失利而收兵,时间一久,原军面对夜战的警惕性就会下降,向恂预料硅国正式攻城的时机就会选在晚上。攻城多日,硅国早就摸清了附近的地形地势,原军主场作战的优势也在渐渐失去,再不出击,之后只会落得更加被动。 “因此今晚这一战,非打不可!一来鼓舞将士,二为给硅军一个警告”,向恂在前方应战,宛茗在后方聚集了抗战的武将和仅有的两位文官,势必做到官兵齐心,“驸马正是因为看出了硅国的意图,以身作则,身先士卒,如果我军因为长途跋涉而需要修军整顿的话,就正中了硅国下怀。硅国的疲劳战,心理战,据宋将军所言,已经持续多日,现在我朝大军抵达,硅国不可能会等着我军养好了精神再开战。如果说今晚之战出乎硅国意料的话,明晚的这个时候,硅国必将全力攻城。” 宛茗这样一说,局势顿时明朗,几位原朝大将也有了方向,“公主放心,末将这就传令下去,让将士们随时候命,马匹,兵器,一概不会出问题!” “有公主支持大局,十万援军抵达,万事俱备,陆州城势必固若金汤,决不让硅军得逞!” 宛茗点头示意,武将文臣都散了。宛茗皱着眉心,慢慢地走出了议事的大厅,还是来到了城墙上,才明白,送君出征等君归原来是这样一种心情。悠悠地叹了口气,宛茗的目光都在那一个人身上。 毫不客气地说,看准原军不会抵抗的硅军是在虚张声势,向恂一带兵迎战,马上扭转局势,硅军用喊打喊杀来扰乱原朝军心的企图破灭。 硅军没有统帅,最多有个总兵作指挥,所以向恂不曾遇着对手,骑着马一路无阻,凭以一敌十的气势压制硅军,自信,或者说士气,是当下原军最需要的。洪世昌没向恂那么多讲究,反正由向恂率领,战略上不需要洪世昌动脑筋,洪世昌只是扫除周围一圈的敌军,威力已经不小。才是热身的程度,硅国却早已鸣金收兵,这次是真的落荒而逃了。 向恂和洪世昌握拳相庆,不经意地回头,向恂就看见了城墙上站着的人影,绽开笑容,举高了手里的剑,全城的将士欢呼一片,宛茗的一颗心才落回了原处。 换下盔甲,向恂坐下喝口水的间隙,宛茗已经将向恂全身上下看了至少五遍,向恂笑得无奈,将宛茗拉到跟前,抬头看着,“我没事,没有受伤,你不要这么紧张。” 宛茗抿了抿嘴,没说什么。 渐渐了解宛茗脾气性格的向恂很是明白宛茗这种小动作的意思,宛茗难得娇气,向恂弯起了嘴角,右手环过宛茗的腰,让宛茗坐到了自己腿上,“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地,好好地照顾自己,不会让自己受伤,不管我出战多少次,我都会平安地回到你身边!” 宛茗心底最挂念的事被向恂这样直白地说出,宛茗也不再强装,靠在了向恂肩膀,“也许是我还没有习惯,战争本来就是一触即发,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明晚硅国势必全力攻城,我能让你不要那么全力以赴吗?” “你把我夹在你和你父皇中间了”,向恂故作轻松,“公主大人可不能这么护短,尽快地结束了战争,将士们也有家人等着他们回去团聚,在这个位置上,就要担起这份责任。当然了,你也是我需要用一生去对待的责任。” 向恂吻在宛茗额头,宛茗轻轻地阖了眼眸,“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你要记得!” “你若愿意,我求之不得”,向恂笑开,“等到我能被你和你父皇完全接纳,我们就会有一个家,我们一起活到白发苍苍。” 宛茗终于露出笑脸,抚过向恂衣襟上的褶子,“向恂,这个约定,你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向恂握着宛茗的手,十指紧扣,“这一次,宛茗和向恂都不会失约!”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过得很是安逸啊,今天又要开始码字码字啦! 关于伍月呢,我的立意是,她并非巾帼,千金出身,类似于温室里的花朵,父母间接由于向氏皇朝而亡,而任柏水将她从流落青楼的悲惨命运拯救,她这样的一介女子,不是能够有那种高瞻远瞩的抱负,毕竟什么样的人都有。 当然,以上只是我的解释,大家还是可以各抒己见的。ps:是我太认真了么…… 第53章 初战交手会劲敌 军营主帐里,向恂能想到的人都聚在了布防图前,向恂还没来得及吩咐些什么,所需要的,想要去做的,宛茗都猜到了,而且料理得丝毫不差。偏头看了身侧的人,向恂的心在这寒冬腊月里,暖得似炉火。宛茗回之以微笑,将出神的向恂带入今晚议事的主题。 之前的守城将军一一地向向恂说明了局势,包括硅军的驻扎地,四周的地形地势,硅军常用的进攻手段和策略,还有其统帅的用兵之道。 “单实是硅国的四王子,为人文武双全,又深谋远虑,年纪与我相仿,在军事上却已有自己的一套见解,想从他的率领下找到可趁之机实非易事,还是一场不能轻敌的硬战。” 向恂的一句话说得在场的将领噤了声,那单实和这群驰骋战场多年的老将相比,无疑于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败在单实手下是事实,可要这帮老将像向恂所说的那样心悦诚服地认输,他们是做不到的。 “驸马所言不错,但凡事都有两面”,在向恂还未意识到僵局的时候,宛茗出声打破了沉静,“且不说单实这个人的弱点,从大局来看,若能抓住硅军的缺陷,纵使单实有再大的本事,一人之力终难抵众,我军不见得就会长居劣势。” 老将们听了,频频点头,“对,对,公主英明,小小岛国怎么可能是我朝的对手?” “之前是先天失利,现在换我军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自大狂妄是向恂最不愿看到和听到的军情,不由得皱了眉,却见宛茗在轻摇头,尽管不明缘由,向恂还是忍住了。 任柏水自向恂和宛茗一进来就冷眼观察着,没好气地戳穿宛茗的掩饰,“驸马爷像是有什么不同的见解,何不说出来,大家一道商量?” 向恂一下子聚拢了所有人的目光,又是任柏水在挑事,宛茗都怕向恂动怒,冲动之下中计。向恂看看宛茗,忍了下来,“方才公主说预计硅国会在明晚攻城,我觉得错不了,但还是应该早做准备,天亮之前就要召集各军将士,就算硅军虚晃一枪,也不能在硅军突袭的时候手忙脚乱。只要万事俱备,我军就会有最大的胜算。” 老将们没话说,继续了下一个话题。之后向恂的分析面面俱到,点点都是客观事实,更有多角度的思考,不得不说是让人眼前一亮的主意。没有夹杂太多个人情感,和原朝将军的立场冲突也就很好地规避了。 明日一战,应对还是要靠策略。向恂作为主帅,一个提议抛出之后,响应一半,迟疑一半,没有完全反对就是希望。向恂一环扣一环地解除了顾虑,加上宛茗的大力支持,各军分派人手分三路实施,向恂主领的第一战有条不紊地进行。 烛夜深深,宛茗吩咐小舞熬好米粥给向恂当早膳,去端参茶的间隙,再回到主帐,向恂已经伏在桌案上睡熟。参茶放置一旁,宛茗抱来了锦被,折叠了一下盖到向恂身上。另搬了椅子在向恂身边坐下,宛茗翻看着桌案上的纸稿和地图,向恂都安排好了一切,无须宛茗补充些什么。轻轻的一个呵欠,宛茗拉好襟口的锦袍,双手交叠枕在脸颊下,侧身静静地看着向恂,伸出纤长的食指轻点了向恂的鼻子,带着淡淡的笑窝收回手,睫毛阖动,满目柔情。 实在是太累了,只睡半个时辰也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体力倒是恢复了一点。感觉到身后被子的重量,向恂睁开眼睛,娴静的容颜映入眼帘,向恂笑得舒心自在,凑上前亲了宛茗的脸颊。 佳人好梦未醒,向恂索性就不去叫醒宛茗,展开被子,一同盖住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向恂的嘴角一直保持着微笑,因为枕着的睡姿让宛茗的左脸颊变得鼓鼓的,这在有着标准美人脸的宛茗身上可是难得的肉嘟嘟,向恂又忍不住偷香了两个,惹得宛茗皱起了眉头才停下。看宛茗还困着,脸颊又被硌出了红红的印子,向恂终究不忍心,起身抱起宛茗放到了床上,掖好被子,叫来小舞给炉火添碳,并嘱咐小舞守着宛茗,让宛茗多睡一会。 走出主帐,向恂伸了懒腰,哈出的气都是白色的,寒风还在,但是今天白雪初融,必定是一个好天气。 检查了昨天连夜准备的成果,已经超过向恂的预期,加大了向恂对首战的把握。 “报!!启禀驸马,硅国单实率领八万人马正朝城下进发!” 向恂抬头看了看天色,“卯时未到,看来单实也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早来也好,速战速决,传令下去,擂鼓,出兵!” 宛茗刚起身就听见了战鼓声,来不及听小舞劝,没披锦袍就出了大营,左右观看找不到人影,一回头就撞进了一个坚硬的怀里,抬头看见的,是向恂无奈的脸。 小舞慢了一步从营帐出来,向恂拿过小舞手里的裘毛袍子,环过宛茗的肩膀披上,“再这么急匆匆的,就要冲进敌军的营帐里了,乖乖待着等我回来。” 士兵牵了向恂的马过来,向恂在宛茗的颈下系好了一个漂亮的结,转向一旁的小舞,一如曾经地笑着,“小舞,拜托你照看公主了。” 小舞坚定地点头,宛茗自袖中拿出洁白的丝巾,走上前系在了向恂右臂,千言万语只是一个心愿,“万事小心。” “放心。”向恂骑上马走了,战嚎声,越来越近了。 向恂登上城墙,看着前方尘土滚滚,问着洪世昌,“大哥,准备得怎么样了?” “兄弟,一切就绪,小妹会在这里看着,可以放心。” “好”,向恂看了洪欣,抓着洪世昌的胳膊,“大哥,你在这帮师妹……” “兄弟,你开什么玩笑呢?”洪世昌挺了挺腰板,“我这家伙都备好了,赶紧开城门迎战,这般啰啰嗦嗦!” 向恂语塞,洪世昌却不等,抬起板斧,蹭蹭蹭地下了楼。 洪欣环抱双臂好笑地看着向恂,“你也别愣着了,等打赢了这场,陪我大哥多喝两碗酒就行。” 向恂释然一笑,转身走了。洪欣敛了笑容,抬手让城墙上的士兵们准备,手一挥,巴掌大小的油包尽数投了出去,大大小小地砸在城下硅军头上,未及防,已经莫名其妙地慌了阵脚。再一次的进攻就没有这么好的效果了,盾牌挡了不少,沾到油包的单实也嗅出了不对劲的味道。 “这是油,难道……全军散开,盾牌准备!” 在城墙上的洪欣将硅军的移动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会临时想辙,迟了!” 下一批的弓箭手架起了冒着火焰的弓箭,箭如雨发,惹上油星,向恂还未出兵,火攻打头阵,已经赢了个开头彩。 “保护四王子!快保护四王子!” 头一回遇着这种情况的硅军难免慌乱,特别是马儿的鬃毛一旦着火,更加不受控制。单实抬起双剑扫落了迎面而来的箭矢,推开左右举着盾牌来挡的士兵,“将水袋里的水全部浇到身上,给我冲!冲!” 城门自中间打开,蹄踏的马儿早已蓄势待发,向恂一松缰绳,夹住马腹,马儿便似闪电倾笼而出。城墙上洪欣一眨眼的间隙,向恂已与硅军厮杀成一片,两军人马也难分敌我。 洪世昌力大无人能阻,板斧扫过的地方,尽数倒地,好不痛快。向恂单剑直入,提剑割人咽喉,速战难挡,直奔硅军主帅。 向恂挥出的剑被单实的双剑交叉抵住,两军主将战场相见,已经不是第一次。 “向恂,五年前,你还是立志强国强军的泾国太子,转眼间,你却成了原朝的驸马,佳人纵使再美,以皇位换官位,国君变质子,为灭国之敌卖力,你真的甘心吗?!” 向恂抬腿踢开单实架起双剑的手,落回马背上,“单实,五年前,你既然也亲赴边疆学习,就应当知我俩最终会有对战的一天。” “那倒未必”,单实仰面躲过向恂一剑,不知不觉收了攻势,“我若能助你复国,你说你是会帮我抗原,还是继续替原朝卖命?” 单实的话,四周不少原军,包括泾**队的旧部都听见了。向恂凝神聚气,不曾动心多想,挥剑就逼向单实,“刀剑底下见输赢!” 单实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从马背上腾起,双剑一起从向恂头顶劈下。向恂单剑横过挡住了单实大力贯穿的攻击。 “我所听闻的向恂可不是你这个样子,难道真的是叫原朝小公主迷住了不成?” 向恂皱眉,抬腿踢向单实胸膛,被单实一拳接住,两个人都落回了马背上。比起同根生的硅**队,缺隙是原军最容易出现的问题。向恂名正言顺的驸马身份成了单实的可趁之机,以此来撼动一朝军队之根本——军心。 作者有话要说:战争情节不讨喜吧 第54章 得胜犹困美人关 踩上硅军刺过来的长矛,向恂就势踢向单实的左肩,马扬蹄嘶鸣,单实逞着口舌之快,挨了痛。向恂没给单实喘息的机会,手里的剑即到单实眼前,蹭着单实的鼻尖而过,侥幸避开的单实大松一口气,感受到了向恂的杀气,而非友善。 “单实,你休想动摇我朝军心,” 话落势起,向恂截了士兵手里的刀扫向单实,单实翻身躲开,但是向恂的剑下一刻就袭来,单实一时无措,五招之内未有还手的机会。向恂也完全没有给单实留机会,招招凌厉逼向单实,直让单实纵马而下,落回了地上,被几个就近的硅国士兵围住保护了起来。向恂和单实之间的胜负,一目了然。 硅国主将落马,而眼前的战况是整体优势偏向了原军,和洪世昌对打的硅军将领根本招架不住,加上向恂火攻开战的成效,这一战,硅军损兵折将。 单实在硅国士兵的掩护下重回马背上,看着被四五个人围攻仍然游刃有余的向恂,不再恋战地下了撤退的命令。向恂首战告捷,同时是单实领兵之后的第一场败仗,以后难免再交手,输赢就难说了。 鼓声震天,向恂驱马掉头,于四周的欢呼声中回神,抬头间,城墙上身披白袍的宛茗就落入眼帘,向恂舒展了揪紧的眉心,全身心都放松了。 “傻小子,在这老远的怎么看得真切?快回去,别让弟妹惦念。”洪世昌看见向恂一副痴痴的样子不免嘲笑,帮忙拍了拍马儿,催促向恂回城。 很想要一个拥抱,但是众目睽睽,向恂和宛茗之间只有一个默契的微笑。然而在无法靠得太近的时候,向恂和宛茗的眼中也只有对方,不管距离远近,不管周遭是何状况。 洪欣停在城墙的阶梯上,由上而下地看,旁观者的角度,更发觉向恂和宛茗之间容不下任何人,那样深情的对视中,只有唯一。 一只手放在洪欣肩上,洪欣回头,不知道明宁在身后站了多久,“师傅,我……” “欣儿,别太苦着自己了”,明宁无声叹息,“给自己时间试着放开吧。” 洪欣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师傅,本来我是不该有什么不甘心的,可是……也许我真的还需要时间。” “傻孩子,没人会逼你,你只记得,别把所有事情都放在心里,那样你一个人会熬不住的。” 按了按眼睛,洪欣舒了口气,“我知道了,师傅。” 庆功宴闹了好一会才罢休,泾原两军逐渐融合的趋势很让向恂和宛茗觉得欣喜,至少能守住一同抗敌的基本了。向恂这一战,偶然必然的因素一块说,扭转了战局是事实,原朝的几位老将免不了对向恂改观几分,敬酒与回敬,向恂都推不掉,好在不曾猛灌,让向恂没那么快不醒人事。 一说到酒,最会来事的洪世昌这回倒给了向恂清静,弄得向恂抱着酒坛子一顿好找,才把洪世昌和洪欣找出来,还有明宁。 “师傅,你和大哥,师妹同时不见人影,未免太偏心了吧?” 洪欣让了位置给向恂坐,瞥了向恂两眼,“看着还没醉的样子,怎么就说酒话了?” 向恂笑着将酒坛摆上桌,“还没和大哥喝,怎么能醉?” “好兄弟”,洪世昌一掌拍在向恂背上,明宁和洪欣都是一惊,倒是打断了洪世昌原本要说的话,转而问道,“你们都咋啦?” 明宁,洪欣均摇头,洪世昌又盯着向恂看了一会,“兄弟,你身上没受伤吧?怎么大师和小妹这般大惊小怪的?” 向恂也是不解,给洪世昌和自己满上了酒,正要回答,洪欣抢先了,“大哥,她这么金贵的驸马爷,哪经受得住你一掌下去?” “以前不也都这样吗?”洪世昌不以为意,“我兄弟就看着一副书生骨,实际上厉害得很,那功夫俊的,你们今天是没看到,把那些兵崽子们教训得……哭爹喊娘的!” 洪欣把热腾腾的炖肉夹到洪世昌碗里,顺带给向恂夹上两块,“大哥,你不会说就别学那些说书人讲故事,快吃饭吧,光喝酒不吃菜,都要凉了。” 洪世昌泄了气,去和向恂碰杯,看向恂一小碗酒喝了个底朝天,凑过去低语,“兄弟,你今晚喝点酒不碍事吗?弟妹那……” “没事,她听我的!” 向恂拍着胸脯说道,洪欣投去了鄙视的目光,“死要面子,一会把你赶出来最好!” 洪世昌也笑了,“兄弟,我还是说你降不住,不是男子汉不男子汉的问题,是你根本就放不下她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嘘,嘘”,向恂似醉似醒地制止洪世昌,“大哥,这事不能这么大声地说,她会很为难的,嘘!” 洪欣咀嚼的动作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的向恂,复又继续低头吃饭,只是难免心想,连喜欢都不能大声说的感情,小心翼翼地维护难道就不辛苦吗?不过也是心甘情愿这四个字。 酒一上头,向恂就比较嗜睡,但是有宛茗在身边,吵吵闹闹的状况是不曾有的。宛茗打发了小舞,坚持自己照料向恂这个醉鬼。 小舞一步三回头,感叹向恂上辈子烧高香的好运,“公主,还记得驸马在陆家庄喝醉的时候吗?没想到您那第一次接手就成了一辈子了。” “好了,小舞,你去歇着吧。”宛茗替向恂擦了脸,看着脸蛋红红的向恂,忍俊不禁地想,如果真的从此一辈子,那才省心呢! “啊!任大人,这么晚了,您还来找公主吗?” 听见外面小舞的声音,宛茗放下丝巾,皱起了眉头。 “是这样,军情如火,赢了也不能掉以轻心,我有事找驸马商量。” “哎哎”,小舞情急之下拦住了任柏水,“大人,奴婢大胆冒犯,公主已经就寝了,实在不方便……” 任柏水一听,更不愿意让醉得七倒八歪的向恂和宛茗共处一室,“小舞,你进去通报,我找的是驸马,不打扰公主休息。” 向恂被外面吵嚷的动静弄醒,动了动身子,半睁开了眼睛。宛茗正好起身,走出了房间。向恂迷迷糊糊,但也知道是任柏水这厮,不明白宛茗理他作甚。 宛茗的声音比起任柏水,轻声许多,明显是不愿吵着向恂,但反而让醒了却听不见只言片语的向恂着急。越等越清醒,向恂待不住,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门打开,宛茗好好地回来了,看看坐在床边的向恂,“头疼吗?” 边说边走到向恂面前,宛茗抬手刚想给向恂揉揉太阳穴,就被向恂抓住了手。向恂将宛茗拉近,抬起头不情愿地问道,“他来找你做什么?” 宛茗从向恂掌心挣开手,指尖放在向恂额头两侧轻揉,“你没听见吗?他是来找你的。” “哼!借口!醉翁之意不在酒!”喝醉了的向恂有着比平日里更丰富的表情,就是眼下这般气恼的时候,瞪着眼睛又撅嘴,霸气地带了点幼稚的可爱,逗乐了宛茗。 “你还笑?”向恂的眉毛成了倒八字,环住宛茗的腰不松手,“他居心不良,我不喜欢他来找你,也不喜欢你见他!” 宛茗哭笑不得,沉浸在向恂胡搅蛮缠的小模样中,捏了捏向恂的鼻子,“你怎么这么霸道?” “你是我的女人,归我管!” 宛茗弯起了嘴角,无言以对。看着宛茗的浅笑,向恂松开了眉头,心里因为不速之客任柏水而产生的一股闷气消散了,换上一种暖暖的气息。 “你醉了,好好休息吧。”看向恂许久都不再说话,宛茗便以为向恂是累了,却不知向恂是因某人而痴醉。 不听宛茗的话,向恂没有好好躺下,手上用了劲让宛茗在身边坐下。向恂十指相扣握着宛茗的手,侧身看着宛茗,眨了眨眼睛,良久才开口,“新婚那夜,我是应该这样看着你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原谅我当时,即便是那样想的,也没有那样去做。” 宛茗目光柔和,“我懂,来日方长。” 似乎就会在这样的深情中溺亡,向恂本能地想做点什么。倾身往前,凑近了宛茗。单手扶在宛茗腰际,向恂抿住了宛茗的唇角,柔软亲昵的触感在心间蔓延,宛茗的手搭在向恂肩头,舌尖相碰,贴合的缠绵,难舍难离。 宛茗渐渐抓紧了向恂的衣襟,向恂的喘息声在耳边,更加烧红了宛茗的脸庞,偎在颈间的亲吻,给宛茗带来了无法招架的酥麻感。一颗心似钟鼓在捶,向恂全身发热,宛茗既能缓解,也是在加重向恂心里的焦灼。 有意或无意,解开了宛茗衣裙的丝结,向恂抬眼看着宛茗明眸皓齿,似水的容颜,压制住慌乱沉重的呼吸,与宛茗额头相抵,鬓角已被汗水浸湿。 向恂的一个吻印在宛茗眉心处,对视间,千万句话,两相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赤果果的诱惑 第55章 一举成名远扬传 清晨睁开眼,宛茗轻浅的呼吸近在咫尺,向恂看着宛茗阖眼熟睡时细长的睫毛,心生怜爱却不再轻举妄动,所有复杂的心情化作一声叹息。躺在床上的这一晚,比熬夜更让向恂觉得疲惫。 真的喝醉了,不醒人事反倒好,偏偏所作所为,所说的,所听到的,甚至宛茗细小的神情,向恂都记得一清二楚。那样一副浓情蜜意的画面,此时想起,向恂依旧觉得轻飘飘的,只可惜…… 又是一声叹气,向恂的眉头皱得不经意,试图轻轻地拿起被宛茗枕着的手臂,打算出去透透气,虽然外面冰天雪地,还是太阳升起前的一片漆黑,向恂却顾不了那许多。宛茗细吟了一声,睫毛动了动,向恂一再放轻动作,还是惊扰了宛茗。 宛茗放在向恂腰际的手搂紧,躺在向恂臂弯里呓语,“天还没亮,怎么醒这般早?再躺下睡会。” 平常小夫妻的温馨,向恂怎么会不留恋不眷恋?只是向恂心里有她自己的苦闷。 “宛茗,我……” 宛茗的指尖覆上向恂的唇,声音还带了困意,粘软无力,“别走,你走了,我睡不好。” 向恂无奈地看着宛茗,握好宛茗的手,重新放进温暖的被子里,轻轻蹭着宛茗的额头,哄着,“我不走,我还想就这样陪你一辈子。” “恩。”睡梦中的宛茗弯了嘴角,满足依赖的模样牵走了向恂的一整颗心。 说树倒猢狲散也许不太合适,但冷虎山确实越来越冷清了。平常的日子中没有发觉洪世昌的领导能力,现在离了洪世昌,这一帮老少爷们就跟没有了精神骨一样,上后山逮只兔子都没什么干劲。 “二当家”,十几个人合计了一番,推出一个人来开口问刑正,“大哥到底去哪了?啥时候回来?” “大哥他临时有事,走得匆忙,没来得及交待,但是他说了一定会回来,我们等着就是。”刑正已经好几次没法跟兄弟们交待,没有洪世昌和洪欣的下落,又不知道洪世昌和洪欣下山的原因,刑正也解释不通。兄弟们难免失望,可刑正无能为力。 “二当家,二当家!”洪亮的一把嗓子响彻大院,匆匆忙忙的人气都喘不匀,已经是冷虎山好久没有的紧张状况,“二当家,我打听到大哥的消息了,打听到了!” “什么!”刑正从椅子上站起来,四周冷虎山的兄弟都围住了说话的人,“虎子,你快说清楚,大哥在哪?” “大哥在泾省,正带兵和硅国打仗呢!”虎子脸上完全不是高兴的神情,反而忐忑不安,“二当家,你说大哥还会回来吗?他是不是不要我们这群弟兄了?” “虎子,你胡说什么呢?!大哥不是那种人!” “就是,打仗怎么了?带兵打仗说明咱大哥是英雄!” “可是,就算要帮,也不该帮泾省”,刑正从刚知道洪世昌下落的惊讶中回神,变得不解,“我们是原朝子民,大哥和欣妹是怎么想的?” “现在的泾省不就是原朝的吗?大哥帮哪边有差别吗?” “当然有了,到底不是一个祖宗,能一样吗?” “那不是还有什么天下太同的说法吗?全天下都是一家……” “二愣子你读过几句书啊,泾国败给咱大原朝了,那就是败寇,大哥要是帮错了边,回头把命搭进去怎么办?” 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虎子看了看刑正,试着开口,“二当家,那回我说泾国太子就是大哥去柳州时认识的兄弟,你还记得吗?” 刑正沉默着不说话,想着前因后果,脸色愈加难看。 “我们都记得”,跟着洪世昌去了柳州的人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是慕容恂,这么说来,大哥既不是帮原朝,也不是帮泾省,是在帮兄弟!” “你傻呀,要是慕容恂是泾国太子,那大哥帮她不就是帮泾国。” 不少人被绕晕了,“那到底是怎样?大哥有没有危险?还回不回来?我们是等还是不等?” “不等大哥你想干吗?你想出来另立门户啊?” “我……二当家!” “好了好了”,刑正被吵得头疼,“虎子,你在哪知道大哥消息的?” “驸马向恂领兵第一战就击败了硅国,城里都传开了,说是用兵如神,名不虚传,还说有一个勇猛无敌的先锋相助,兄弟齐心,战无不胜。” “虎子,你说那个先锋就是……” 虎子猛地点头,“就是大哥,大哥的名我都记着呢,洪世昌,市集上就是这么传的。” 虎子一说,又炸开了锅,“二当家,现在怎么办?我们还能见到大哥吗?” “大哥会不会……享了荣华,就不要咱冷虎帮了?” “胡说什么?大哥是那种人吗?是那种人吗?!” “大家都别吵了”,邢正良久才开口,稳定着局面,“接下来该怎么办,让我想想。”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只是冷虎帮每个人心里再难平静。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被洪世昌收留,多年来如家人一般的感情,也难怪会把洪世昌当作顶梁柱。 自从向恂临危受命,驻守了陆州城,单实两度受挫,陆州城内的将士和百姓重新有了信心,将向恂的守卫视作固若金汤,每个人重现勃勃生气。宛茗在军营里走了一圈,将士们得了空闲,正在蹴鞠,好不热闹。宛茗没让手下的人出声,隔了远远地看着,却不见向恂。 “驸马呢?” “回公主,驸马自早膳过后便没有出过主帐,一直在里面。” 宛茗为这样的回答轻轻皱了眉,自早膳过后……似乎是一直盯住向恂的感觉让宛茗觉得不舒服。刚想转身前往主帐寻人,几句闲聊传到了宛茗耳里,让宛茗不禁站住细听个究竟。 “你说驸马真的不动心吗?这可是复国的大好时机!” “风险太大,硅国会那么好心帮着复国吗?肯定有条件,到时候不受咱皇上的限制,还不是要听硅国的。” “那要是能自己掌朝,驸马未必不会这么做,我看驸马聪明着呢,不会干那种拣了芝麻掉了瓜的事。哪边更有好处就去哪边,这有什么不好取舍的?” “你就那么清楚驸马的想法?我看现在这样挺好的,特别是三公主,多好的一个人在身边,驸马能那么忘恩负义吗?” “你别忘了还有任大人他……” “咳咳!” 宛茗示意手下的人出声制止,一看见宛茗,三个士兵吓破了胆子,低着头不敢再说一句。宛茗面无表情地走近,“你们从哪听到了什么,统统告诉本宫。” 向恂在布防图前站了两个时辰,时而踱步来回,沉思间都没察觉宛茗来到了身边。 叫人换走桌上凉透的茶,宛茗给向恂递上温热的茶盅,“连胜两战,不骄不躁已是难得,像你这样继续埋头研究的就更少了。” 向恂抿了口热茶,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古语云,胜不骄,败不馁,有备方能无患,公主大人不会不知道的。” “我知道”,宛茗接过向恂手里的茶盅放好,“但是身体也很重要,帐外将士在蹴鞠,你也去凑凑热闹。” “我不会……”向恂试图脱身,可又怎么骗得了宛茗。 “我不信,跟我来!” 出了主帐,宛茗和向恂已经没有拖拖拉拉,向恂走在宛茗身后,到了蹴鞠场地,将士们都停了下来。 “李副将,红蓝两队是如何分队的,驸马也想练练身手。” 听宛茗这样说了,将士们面面相觑,远不如方才那般生龙活虎,向恂之所以不愿意来,就是怕出现这样的局面。军营里的活动通常都有其名目,或蹴鞠,或摔跤,强身健体是其次,培养团结精神为主要,宛茗的用意只怕也是这个。 不明向恂的意思,副将一时不好答话。向恂看宛茗兴致盎然,不好扫了宛茗的兴。上前踩住地上的藤球,用脚背踮了两下,就像踢毽子那般轻松,宛茗眼里闪过亮色。向恂将藤球踮到一定的高度,侧身曲腿一踢,划出一道向上的直线,直接进了球门。 “好球!”几个遏制不住地将士握着拳头为向恂叫好,回神之后又看了看向恂的脸色。 向恂笑笑,撩起长袍下摆到了场地中间,“想赢球的可别小看我,当我是绣花枕头的,会吃亏。” 一句玩笑,给了将士莫大的勇气,一根红色的布带先呈现在向恂眼前,“驸马爷,请!” 向恂毫不推却,拿起系在脑门上,伴随着一声锣鼓,激烈的比赛再度开始。向恂积极防卫和抢球,球只要一到向恂脚边,向恂必定进球。红队渐渐协助王牌向恂,想尽办法将球传给向恂,在这个过程中,红队每个将士的位置明确,为了更准确地传球,一度默契配合,胡乱一传导致接球的人手忙脚乱的情况完全不存在,一旦进球,全体欢呼。 宛茗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看着向恂爽朗大笑,宛茗心里也是酣畅。 作者有话要说:是开始也是结束,让大家失望了。 第56章 分歧再起遭否决 任柏水站在热闹圈之外看了一会,走下台阶走近,拨开围拢的士兵,宛茗也注意到了任柏水。接住了飞过来的藤球,任柏水摘下一个将士的蓝色布带,掌心向上抛起球,翻身一踢,带了力道的藤球擦着红队的球门而进,让红队的球门晃晃悠悠,强力的宣战。 “驸马爷好兴致,让我也坐不住了,不介意较量一场吧,” 任柏水边说边系上了蓝布带,宛茗想要阻止向恂接受任柏水的挑衅,但是慢了一步。 “任大人不请自来,这会又何必客气?” 任柏水似笑非笑,“彼此彼此,球场见真招!” 宛茗错神间,锣鼓声落,比赛重新开始。向恂以极快的速度从任柏水脚下将球截走,赢得了一片喝彩。对上任柏水时,向恂的眼神不同寻常。从任柏水的阻拦脱身,向恂没再给任柏水留机会,将球送入了蓝队的球门。向恂扬起嘴角看了一眼脸色挫败的任柏水,重新奔跑起来。 宛茗满是担忧,因为向恂张扬傲气的态度。任柏水不是君子,宛茗可以肯定,是小人,就会记仇。宛茗担心哪一天防不胜防,任柏水一定报复向恂。 正当宛茗想办法时,向前带球跑着的向恂突然腿一弯,直直地冲着地面倒了下去,任柏水的身体挡住了向恂大半个身子,宛茗根本没看清是怎么回事,球归了任柏水,向恂愤愤地再次站起。 向恂和任柏水面对面的对峙,让周遭的人都是莫名的紧张,任柏水绝不愿被向恂拦住,而向恂对任柏水脚下的球势在必得,互不相让,输赢必有一番定论。 宛茗皱眉看着,心里隐隐地着急,忽然闭了眼睛,晕倒在地。 “公主!” 尖叫声同时吸引了向恂,任柏水的目光,向恂站直身体,比任柏水更快一步到了宛茗身边,拍了拍宛茗的脸颊,不见醒,向恂抱起宛茗直奔主帐。 “赶快去请明宁大师,快!” 向恂放宛茗在床上,任柏水同样担心地跟了进来,向恂顾不了那么多,就势跪在了地上给宛茗号脉。 “你在干什么?给公主看病自有太医,你懂什么?” 向恂已经当任柏水不存在,任柏水反而先嚷嚷。向恂斜一眼身后的任柏水,难有好脾气,“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出去!” “你……” 任柏水上前一步,向恂言语更犀利,“滚!” 宛茗不料弄巧成拙,睁开眼睛扯住了向恂的袖子。正好明宁和洪欣,还有洪世昌都进来了,僵局才打破。宛茗开口,任柏水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难免又将这笔帐算在了向恂头上。 “弟妹,好好的怎么会晕倒?” 宛茗笑着向洪世昌示意没事,不等明宁诊出结果,向恂已经看穿,担心的神情不复存在,“为什么要假装晕倒?是觉得我赢不了任柏水太丢人,还是怕我又把任柏水打伤?” 宛茗看着向恂有些气闷的表情,“都不是,是觉得没有必要和他较劲。”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味的容忍,我做不到。” 向恂倔强的一面又出来了,洪欣和洪世昌都在一旁看着,只有明宁才能帮着说说向恂,“恂儿,公主也是为你好。” 渐渐了解向恂不会轻易被说动的性子,宛茗的语气柔和许多,“你明知他是故意挑起事端,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你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吗?退让只会让他更加小人得志!”向恂在球场时就赌了一口气,任柏水又是那样嚣张的态度,宛茗的劝说似乎碰了壁。 “算了算了,为那种人,有什么可吵的”,向恂和宛茗突然就闹起了别扭,洪欣都觉得莫名其妙,“不想让小人得志,你们就别吵了。” “小妹说得对”,洪世昌撞了撞向恂的肩膀,“兄弟,你怎么知道弟妹没事?万一弟妹是真不舒服呢,错怪了她怎么办?万一……弟妹给你怀了个大胖儿子呢?” 洪世昌最后一句话说懵了向恂,侧过头,正好和宛茗四目相对。向恂尴尬着脸色,再也不往宛茗那边多看一眼。宛茗低了头,没办法往下接话。 洪欣用力地拍了洪世昌的胳膊,“大哥,你又不是大夫,你怎么知道?跟我出来,刚才后营那边的事还没做完呢!” 明宁看了看沉默着不说话的向恂和宛茗,默默地转身离开了主帐。 向恂此时心里在想什么,宛茗大致能够猜到,而宛茗的想法,向恂或许难以察觉。宛茗看着向恂的侧脸,伸出手握住向恂的手臂晃了晃,放低了姿态,“别生气了。” 舒了口气,向恂还能怎么生气,脸色已然缓和,“下次别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我,我去看看师傅那边要不要帮忙。” 宛茗想抓住向恂却慢了一步,不知道是否是宛茗的错觉,总觉得向恂偶尔会逃避,躲着自己,个中原因,宛茗或许应该想办法,找机会去解决。 夜里又落了雪,风都变得更大了些。宛茗放下手里的书,看了看窗外似棉絮飞舞的雪花。向恂还在军营和各将军商讨战事没回来,向恂的威信在渐渐建立,宛茗一开始还需要从中调解,到现在就放手让向恂去处理。不过向恂什么事都不瞒宛茗,大大小小的决定,向恂都在不经意间全数告知,宛茗感受得到向恂的那份信任,也是因为这份信任,让宛茗在一件事上拿不定主意,不知应该等待,还是应该主动。 拿了锦袍,宛茗离开了房间。 到了军营,连遮风挡寒的茅屋瓦砾都没有,宛茗更觉着冷,直接到了主帐,发现里面的气氛比凛冽的寒风还冷峻,不同寻常。 宛茗将御寒的袍子交到向恂手里,看着吹胡子瞪眼的众将军,质问出声,“发生何事?” “公主,您评评理,驸马年少气盛,但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去赌!” “打了两场胜战就狂妄得目中无人,驸马爷未免太急功近利了!” “住口!”宛茗的心情一下子就被这两句是非弄得很糟糕,“本宫不想听你们如何争吵,到底发生何事,宋将军,你来告诉本宫!” “公主,是驸马……” “我要出兵夺回盛滨。”向恂看着宛茗,一句话道出了缘由。 “这么快?”宛茗一时之间也觉得有点惊讶,然后就明白了向恂和其他将军的分歧,“凡事好商量,既然夺回盛滨是迟早的事,驸马的提议有何不妥,众位将军不会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说吗?” 老将们低着头,明显还是愤愤不平。 “所有人都反对驸马的提议吗?”枪打出头鸟,都默不作声,宛茗就明白了局势,“驸马一个人,就一种看法,众位将军经验足,见识广,关于极力反对的理由,不妨说说看。” “哼,我们也只有一种想法,就是养精蓄锐,暂不出兵。” 蹬鼻子上脸的语气,说得向恂气血上涌,到嘴边的反驳因为宛茗暗地里的阻拦而打住了,看一眼宛茗,向恂背过了身。 “夺回盛滨,那是说说就可以的吗?年轻人不要太狂妄,不过赢了两场,就要一步登天了不成!” “硅国,那是小小岛国,人力物力的供给远远不如我朝,持久战是最好的策略,先在陆州城将他们耗得弹尽粮绝,到时候再出兵,盛滨必将重归我朝所有,不是可以速战速决的情况,驸马要认清这一点才好。” 宛茗握着向恂的手臂,感觉到向恂在微微用力,朝向恂的脸看去,向恂皱着眉头,闭着眼睛,不耐烦地听着。宛茗握着向恂的拳头,却握不到向恂的掌心。 “一时大意之下已经丢失盛滨,眼下再鲁莽行事,损兵折将还搭上整个陆州城,皇上必定会怪罪下来,驸马能向皇上交待吗?” 向恂凝重了脸色,转过身看着端出了千万种理由的原朝老将,“被动挨打,一味防守不进攻,各位觉得不是损兵折将?硅军损耗八千人,我军死伤一万,各位觉得划算?那么在泾地开战,劳民伤财,百姓流离失所又是算在了谁的头上?硅军如果补给不足,怎么可能夺下盛滨,觊觎陆州?各位未免把一切想得太理所应当了!硅国出兵,难道是等着我军将他们驱逐出境吗?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这笔帐不管是谁来算,怎么算,都知道应该怎么做,大原皇帝难道会是个例外?” “你……你竟敢辱没圣上?!” “好啊,我等这就奏章一封送京,让皇上给一个论断,就是不知道驸马的性子急,等得还是等不得!” 向恂气得不能再忍,宛茗这回用手掌撑住了向恂的肩膀,不让向恂再多说。 “出兵讨回盛滨一事容后再议,众位将军都歇着吧,无须为此事叨扰父皇。” 宛茗甚至来不及和向恂说些什么,向恂不顾宛茗放在肩上的手,快步离开了主帐,带进的寒风似乎吹进了宛茗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对日更没有激情了吗? 正好最近老友来访,写不动了,周四要歇息。 第57章 可笑无用武之地 宛茗等到了深夜,还是不见向恂的人。原本是去给向恂送锦袍,不料想,随着向恂甩袖一走,袍子也被丢弃在了地上。夜寒天冻的,向恂根本没其他地方可去,无非就是洪世昌和明宁那里。宛茗不是不想去找,碍于身份和周遭的眼线,宛茗只能慨叹,纵然有彼此相知的默契,与向恂交心共处的仍然不是她宛茗。 主帐的布帘被拉开,察觉到脚步声,宛茗回神,进来的人出乎意料。 洪欣似乎也没想到宛茗会那样坐着愣愣地发呆,是洪欣从来没有见过的失神。本来是带着情绪来传话,看到宛茗之后还是收敛了。 “她在师傅那里,师傅让你别担心。” 宛茗听了,知道了洪欣的来意,放开脸笑了笑,看洪欣还站着,明白不便留洪欣,“有劳了,有你和明宁大师照看,我很放心。” 洪欣是想转身就走的,但是听宛茗的话里话外都在关心向恂,心直口快,“她说她都是为了你,可你都不理解她。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让她难过,伤心?” 晶亮的眼眸沉下,宛茗并无太多辩解,“我也是为了她,不管她理不理解,我只要她平安无事。” 洪欣无话可说,退出了主帐,站在帐外抬头看了灰蒙蒙的,没有月亮的夜空。回到明宁那边的时候,向恂已经睡着,洪欣几经叹息,还是向明宁说出了困惑。 “师傅,你说她是什么意思?她们不是互相在乎吗?又为什么会这样互相伤害?” 明宁将向恂睡着时仍攥紧的拳头放松,放进了被子里,“欣儿,这是她们的身份和立场所决定的,正因为在乎,所以才会这么辛苦。” “她们不能随心所欲,明里暗里,说四面楚歌或许过于夸张,但她们绝对也是步步为艰”,明宁侧身看着洪欣,叹道,“公主处于冲突的中心位置,尽管她的心全都偏向恂儿,事实上她的所作所为,不仅要公平,还要向着原朝,向着她的父皇,那样恂儿的敌人才会少一些,大原皇帝对恂儿的敌意才会淡一些。可惜公主的苦心,这个傻孩子难以领悟透彻,也怪不得恂儿,于她来说,得不到宛茗的认可是最大的打击,或许甚至重于覆国之殇。” “但是她呢”,洪欣看着床上的向恂,“她的用意又是什么?得不到理解就会让她如此挫败,两个人不都成了好心办坏事吗?” “恂儿急着结束战争,或许是想等一切安定下来之后,向公主说出她的心结。” “师傅,你是说……” 明宁不等洪欣说完就点了头,洪欣一时明白又糊涂,“上次她受伤被救回皇宫的时候,不是就已经……” “隐瞒,是公主的意思,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恂儿”,明宁低头叹了气,“到现在,我也不确定当时答应公主的做法是对是错。看似是成全,可我也怕更害苦了她们。” 洪欣上前扶着明宁的肩膀,“师傅,这些话,你和她说了吗?” “说了一半,还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多少。” 明宁略显无奈,在向恂和宛茗两个人纠缠不清的关系里,旁人就是想帮,只怕也帮不了。 天亮了,淡淡的青烟被凉风吹散,向恂迷迷糊糊地看清周围的事物,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一切,包括明宁的劝解,对宛茗所作所为的解读。让向恂了解到宛茗有些不近人情的保护方式,也因为从未想过而震撼和提醒了向恂。 从床上坐起,向恂掀开被子,急忙地套好靴子,披上外袍。 小舞整理着床铺,宛茗若有所思地坐了一会,从桌前起身,走出了主帐。 向恂忽然地停住了匆忙的脚步,皱眉看着主帐门口,面对面在说着什么的宛茗,任柏水。风吹在向恂脸上,比刀刮还疼。 “这么早,任大人有何事?” “公主,下官听说驸马和众将军意见不合,让您忧心了。其实驸马的主张也是合情合理,下官辰时约了几位将军再议此事,还请公主宽心。” “任大人觉得,出兵讨回盛滨的时机已经成熟?” “在这个问题上,下官与驸马的意见相同,攻城有险,守城亦有危,众位将军想要稳中求胜,但是硅国态度强硬,我军若不想示弱,还是要兵行险招。公主放心,下官必定陈清利弊,尽全力说服。” “我军军力不弱,准备得当,确实有望夺回盛滨,只是没想到任大人如此热心,不过才昨夜发生的事。” “公主的事,即国事,下官愿为公主分忧。” 任柏水拱手欠身,向恂不禁冷笑,错眼间,和刚打发走任柏水,正要走近的宛茗的视线碰个正着。宛茗开口还未将向恂的名字喊出口,向恂转身就走了,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不知道任柏水用了什么方法,不至于说服全体原朝老将,至少占了多数,出兵讨回盛滨一事这才准备起来。 向恂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领兵演练,巡视军营,议事布防,向恂统统不露面,一心自己练功。冬日里,每每都练得满头大汗,衣衫尽湿,不管宛茗在不在身边,向恂浑然忘我,只是话说得更加少了。 任柏水自封了军师,大小事必定参与,宛茗能和向恂见着面的时候一定会有任柏水在场,于是向恂的脸色更冷,宛茗的心更冷。向恂不再跟任何人起冲突,可是向恂那寡淡的性子仍然是原朝老将所看不惯的目中无人,不管向恂怎么做,是否理解了宛茗的苦心,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向恂和宛茗努力就可以改变的。反而给向恂和宛茗之间建起了一堵冰封的墙,一点点温暖都没有,宛茗有些后悔,可是后悔也无济于事。 战鼓擂响,硅军来犯。宛茗从心不在焉中回神,几乎想也没想地下了命令。 “派宋将军,刘将军迎战!” “回公主,驸马已经带领人马出了城门。” 连日来闷声不语,听到些非议也只当不知道的向恂,宛茗根本不放心让这样的她上战场。站在城墙上观战,刀光火影,而向恂的招式,比前两战更加的凌厉狠绝。向恂的一腔怒气,或许还有委屈,就通过这样发泄出来,宛茗看到了,也明白。 单实看出了向恂的不对劲,以往密不透风的防守,让人应接不暇的进攻全都不见了。除了用力还是用力,向恂的攻击,可以说毫无章法,漏洞百出。 “向恂,你是怎么回事?你把我单实当稻草人,任你砍任你劈吗?未免太小看人了!” 左手抬剑挡了向恂乱七八糟的剑法,单实右剑的剑刃立马割破了向恂的葛袍,白晃晃的剑上沾了血色。挨了痛的向恂抽剑回刺,只不过被单实轻易地躲开,眼看单实使出下一招剑势,向恂仍浑浑噩噩不知躲,要出手的宛茗被突然出现的任柏水打岔丢失时机,还好洪世昌反应快,捡起石头打了向恂的马,马儿拉开了和单实的距离。 任柏水在宛茗身边说些什么,宛茗一概没有听进去。可是向恂瞥见的,就是那样并肩的两个人。发了狠,向恂的剑气伤了近前的一排硅军。单实从马背上跃起,两下踢中向恂的肩膀,侧身冲着脸的一脚,直接将向恂踢下了马。 “向恂!”宛茗撑着城墙飞身而下,在单实的马靠近向恂之前,徒手接了单实两招。 任柏水眼睁睁地看着,没能抓住宛茗,握紧的拳头砸在了城墙之上,眼睛里就像有把火,想将瞳孔里的向恂烧尽。 “想必这位就是原朝三公主了吧?” 向恂拿剑撑起,不和单实废话,也不要宛茗搀扶,红了眼继续和单实厮杀,破绽不复存在,单实再想找到可钻的空子就难了。 单实还以为,一段身不由己的政治婚姻,一个可以复国的机会,向恂要做一个选择一点都不困难,可是今天宛茗的出现改变了单实的想法。向恂的失控是因为宛茗,向恂的不屈也是因为宛茗,这个原朝三公主,这段联姻对向恂的影响,远远超出很多人的想象。 一起回来的,宛茗应付任柏水和两个将军的间隙,向恂就又从宛茗的视线中消失了。主帐里不见人,放心不下的宛茗又去了明宁那里。明宁为向恂和洪世昌抓药熬药,去了后营。营帐里,向恂褪下了盔甲,卷高了袖子,在一堆的药物旁边,洪欣正在小心地给向恂清洗伤口。 见向恂的衣袖上染红了一大片血迹,洪欣一时着急,明宁的一句吩咐之下,洪欣也就没推却,这会看见宛茗,自然觉出了不合适,“伤口不深,没什么事,上药包扎一下就好,换你来吧。” 宛茗点头,就要弯□接手。向恂一下子抓住了洪欣收回去的手,“师傅没教你做事要善始善终吗?就替我绑两下了事,不然伤口是要不了命,我就要冻死了而已。” 宛茗僵住手,悻悻地笑了一下,“还是洪欣你来吧,我命人再给这帐内火炉添些碳。” 宛茗走了,向恂的眼睛却也黯淡下去,“洪欣,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是我吗?”洪欣也不能自欺欺人,宁愿自己一个人心痛着,也不想为这样的向恂心疼。 帐外的宛茗拼命地抬起头,还是有泪自湿润的眼角滑下,两道晶莹的泪痕,被身后的明宁默默地看在了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感情描写多了些,别责怪小恂,我替她承认错误吧,就是不够坦然地面对公主,心是软的,嘴却是硬的。 周末的福利,剧透一下,下周会有重要的发展哦!(十二九,你能不能不卖萌!) 第58章 身世之谜脱口出 满桌的菜肴,唤不起宛茗的食欲。一只碗,一双箸,挑着米粒入口,还未来得及吃,饭菜已经渐渐变凉。 按照宛茗的吩咐送去明宁房里的几样小菜同样原封不动,熬好几帖药回到房间的明宁没有看见向恂,徒留了满屋子的空虚与寂寞。 月夜朦胧,向恂靠在马厩的木栏边,抓起草料来喂马。向恂的胃口不佳,累了一天的战场功臣可是能吃得很。向恂看着马儿有些狼吞虎咽似的模样,不禁笑了,伸开手臂揽住了马儿。 “如果我也像你这样无忧无虑就好了,可能我还不如你,你还可以保护你的主人,我呢,我有什么用?做什么都不对的我,已经快要一无是处了……” “恂儿,不许这样说自己!” 向恂抬头,看着明宁模糊的身影走近,“师傅,您怎么来了?” “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外面这么冷,饭也不吃,你要是病了,会影响很多人。” 好像明宁说了一个笑话,向恂就那样笑了,“没什么,出来散散心而已。” 看着向恂无精打采的样子,明宁不免担忧,“恂儿,不要妄自菲薄,你还是你,除了你自己,无人可以改变。” “师傅,徒儿要说您逃避现状了”,向恂的笑容很迷茫,而且越说越沉下了脸色,“在这里,我的骄傲是目中无人,我的自尊变成了不知好歹,怎么可能还和以前一样?” 向恂消沉的一面,在明宁作为向恂师傅的十几年间,是明宁所没有接触过的。天皇贵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向恂,从来都是神采奕奕,自信俊朗。不管如何去想象在物是人非的变故之后向恂的感受,这样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让明宁真切地体会到向恂心里那种不复从前的空缺。 “恂儿,师傅有一事隐瞒了你”,向恂连自救都没有方法,宛茗是向恂全新的希望,明宁觉得,这才应该是成全,“恂儿,公主她……” “师傅,师傅,向恂”,洪欣不知为何事大声喊着,朝向恂和明宁跑来,“冷虎山的兄弟找来这里见大哥,被抓起来了,向恂……” “走,我陪你去看看。” 向恂跟着洪欣离开,明宁到嘴边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只能叹气。 宛茗比向恂先一步到达,问清了缘由,自然也已经将人放了出来,连这一大帮人的去留权,宛茗都交给了洪世昌去决定。出乎向恂意料的是,冷虎帮两百多个弟兄都来了,毫无恶意的,只是想找他们的大哥,洪世昌。 “大哥,你要是怪我没有照看好兄弟们,我也忍了,兄弟们就是想来看看你,你不在,大家伙心里没着没落。” 洪世昌紧紧地抓着刑正的手臂,几近哽咽,其中感情之深厚,不言而喻。 “我知道,我都知道,从冷虎山到这,你们太不容易了,是我这个大哥不称职,没多交待就走了,对不住大家。” “大哥,你千万别这么说,兄弟们就是想你了,你在这,过得好不好?这边可冷了……” 向恂和洪欣都是面带愧色,冷虎帮这个大家被拆散,向恂和洪欣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宛茗给小舞使了眼色,一会过后,小舞领头,进来十几个将士,将军营的棉服一件件发到了冷虎山弟兄手里。 “大哥,这真是给俺们的吗?” “我们身上都是泥,别回头弄脏了。” 洪世昌一边摇头一边帮着穿,“兄弟们,这都是公主的恩赐,好好谢过公主就收着吧。” “这是要跪吧,跪着,跪着……谢,谢公主大人!” “起来,都起来吧。” 宛茗说还不管用,宛茗只得让洪世昌赶紧制止他们的大礼,“你们大哥在这里是大将军,打了两场胜战了,立下功劳,这些都是你们大哥给你们的,不必谢本宫。” “大哥真是大将军了,真太了不起了!” 人多的场合下,洪世昌只能用眼神向宛茗表示感谢,宛茗笑着让洪世昌宽心,“洪大哥,今天也晚了,兄弟们先这样安顿着歇下,其他事情,明天再商量,你也别太挂心,凡事都会有归置。” 临时铺了床褥,一个营帐里挤得满满的,好在都是些江湖人士,不曾介意和屈就。 “俺是不是就睡这了?” “哎,虎子你去那,那不是挺宽敞吗?” 迅速适应之下,各找各窝,本来就快没下脚的地了,这样一窜动,宛茗有心避开,还是免不了被碰撞。宛茗的脸色从未有过不悦,倒把某人看得皱紧了眉头。 一个枕头飞来,掉在宛茗脚边,宛茗正和洪世昌说话,还没有看清,一个汉子就那样在变得狭窄的空间推推搡搡地大步走了过来,连宛茗站着的地方都被挤占着用来睡觉。宛茗避无可避,有些尴尬,眼看汉子就要到眼前,一只手自宛茗腰间环过,将宛茗护在了身边。 那一瞬间给宛茗的感觉,就像在荆棘丛被带到平地,无所适从的感觉消失了,而向恂仍然在身边。 “大哥,你和兄弟们早点休息,我们先走了。”向恂边说边带着宛茗往门边走,没有放手的意思。 见洪欣要跟着明宁离开,邢正急忙叫住了,“欣妹……” 明宁和洪世昌都看向了洪欣和邢正,洪欣却没有太多表情,“早点休息吧。” 出了营帐,有意寻找向恂和宛茗的洪欣见着了两个人走远的背影又愣了愣,无言地跟着明宁往另一边走了。 待到主帐前,向恂欲松手时,宛茗握着向恂的手不放了。 “向恂,我有事要和你说。” 看着昏暗光线下宛茗清亮的眸子,或许是直觉的预感,低落的情绪让向恂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竟有点无所畏惧。 “正好,我也有一件事,早就该告诉你。” 宛茗眼底的决心换成疑惑,而向恂的脸上并无起伏,宛茗几乎相信两人所想的相同,但又因为向恂淡漠的态度变得不确定了。 向恂偏头,将目光从和宛茗的对视中移开。四周静悄悄的,连风声都不忍打扰。 “宛茗,曾经我以为我们是命中注定一般的缘分,你的出现,和你相遇,让我始料未及。一国太子,除去身份束缚,门第之见,竟然能有一段这样的邂逅,难以不令人动心。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我憧憬过很多次娶你为妻的画面,那种激动而美妙的心情,每每想起,我都如身临其境一般幸福。” 向恂笑着,缓缓道出,但是语气中淡淡的伤感让宛茗莫名地担心起来。 “原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见到你的机会,谁奈命运如此弄人,让我梦想成真的同时,家破人亡。我体会不了上天的用意,所有的幸与不幸,陡然间让我惊醒”,向恂顿了一顿,看着宛茗,似乎在积聚勇气,“我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其实从一开始的相遇,被注定的,就不是一段良缘。” 宛茗的心猛地一颤,目不转睛地看着向恂,无法置信,又或是无声地否认。 “我隐瞒了最真实的自己,就像之前存在的一切都是假象,那么还有相信的必要吗?大梦初醒,再这样让你蒙在鼓中,只怕这个笑话会越闹越大,即使现在,已经有些迟了。” “一切都是假象,那么感情呢?”宛茗的一句反问直击向恂内心,躲得开宛茗的眼神,躲不掉自己心里翻涌的悲伤与不舍,宛茗却依旧执着,“我不信你是逢场作戏,所以你也不必说。向恂,你是否真心待我,我有自己的判断。” “你又怎么肯定你的判断没有被谎言包围?”向恂像是要绝了自己的退路,不让宛茗的柔情瓦解一丝一毫,“我和你一样,同是两国公主,根本就不是男人。和亲?质子?都将没有结果,没有未来,事到如今,你还能坦然地接受吗?”宛茗的信任比匕首更能伤害向恂,在向恂的心里,愧疚,疼惜,无奈,放弃的心情交织,向恂是抱着决绝的心意说出这个已经是不得不说的秘密,那种疼痛几乎就是将要失去宛茗的绝望与痛楚。 宛茗想要说些什么来回应向恂的话,察觉到身后方突然的声响,宛茗警觉起来,拉住向恂的手腕,“先别说了,跟我进来。” 向恂抬手甩开宛茗,将脸上的悲伤隐匿,“不用了,你想怎么做,我都毫无怨言地接受,要杀要剐,反正我这条命,早晚是归原朝处置的。” 明显是有脚步声在走近,宛茗不得不停下了和向恂的纠缠,“向恂,你别想什么事都自己做决定,你说了你想说的话,我的事情还没有说清楚,就不算完,你听到了吗?你走吧,不要再胡思乱想,胡言乱语,其他事,明天再说。” 向恂自嘲地笑了一下,心被掏空,也难以去分辨宛茗暗示的眼神,只是带着伤心欲绝的失神,从宛茗身边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小恂也不是一无是处,大家多担待吧。 第59章 领兵先行存隐情 踢踏的马蹄声空旷地回响,雾茫茫的白色一片,宛茗置身其中,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循着马蹄声往前。匆匆的几步,距离近了,似乎看见了棕色的马儿和马背上的人,然后忽然又远得看不见了。 宛茗开始有意识地去追,不管是那个身影,还是宛茗的感觉,都让宛茗相信那是向恂。 前方的人始终未回头,宛茗想喊,却发现发不出声音。无声地追,前方的马儿也奔跑起来。宛茗愈发着急,眼圈都红了,就是无法让前方的人停下。耀眼的光芒袭来,宛茗睁不开眼睛,抬手遮住刺眼光线的同时,前方的马儿纵身一跃,白茫茫的雾气散开,脚下竟然是万丈深渊。 “向恂!” 宛茗从梦中惊醒,连声音都是嘶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吓坏了急匆匆跑来的小舞。 “公主,您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手怎么这么凉啊?” 缓了缓神,喝了口热茶,宛茗的眼睛才又有了神采,“小舞,现在什么时辰了?” “才丑时”,小舞放好茶盅折回宛茗床边,“公主,您再睡会吧,您看起来很累。” 宛茗不安地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小舞,外面没发生什么事吧?” “安安静静的,能有什么事?”小舞拉好被子让宛茗躺下,“公主,您放心吧,真要开战的话,您就是想睡都睡不了的。” 小舞的话也有道理,宛茗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松口气,重新躺下了。 而与此同时的百里开外,向恂攥紧了缰绳,冒着风雪,一刻不停地疾驰,离宛茗的所在越来越远。 不安稳的一夜,梦境一直萦绕在心头,让宛茗无法入睡。早早地起身,因为怕打扰明宁休息,宛茗便又耐心地等了等,直到明宁的营帐内燃起了灯烛。 “明宁大师”,宛茗一边问候,一边看了并没有向恂身影的帐内,不安的感觉愈加强烈,“大师,向恂已经起来了吗?” “恂儿没有和公主你在一起吗?”明宁也吃了一惊,“那就奇怪了,欣儿也不见了,后半夜出去了一趟,到现在也没看见人。” 宛茗转身便走,差点直接冲进洪世昌和冷虎帮一大堆人的营帐,着急地在门口问道,“洪大哥,你看见向恂了吗?” “向兄弟不是昨晚和弟妹你在一起的吗?”洪世昌走出营帐,看着一脸紧张的宛茗,“咋啦?我兄弟不见了?不可能的事,我四下找找看,弟妹,你先别着急。” 洪世昌回身又进了营帐,马上就有大规模起床的声音,都被洪世昌喊起来找向恂。宛茗却等不了,稳住心神,一方面派了士兵在整个军营寻找,一方面下命令集齐几位主将,直觉带给宛茗一种向恂已经离开的恐惧感。如果这是事实,而连宛茗都不知道的话,敢这么做的,只有那么几个人而已。 “啪!” 宛茗很用力地拍了桌子,握成拳头的手压在桌面上撑住微微颤抖的身子,怒而威地看着下面的人,“谁让你们这么做的?谁给了你们权力?!” “回公主,驸马也是答应了才会去,没有人逼她……” “本宫问的是,为什么本宫不知道这一切?谁给了你们胆子瞒天过海?”宛茗怒斥着,扫视着噤声不语的几位原朝老将,“别想告诉本宫是驸马不让透露的,众位将军有那么听驸马的话?在这种丢性命的事情面前,驸马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就有威信了,是吗?” “公主息怒,此乃权宜之计,并非刻意让驸马涉险。” “闭嘴!”孤立无援的状况让宛茗的心都慌了,“是不是任柏水的主意?他人呢?把他给本宫叫过来!” “任大人与驸马同行,早已不在军营。” “早已……”宛茗捕捉到这个用词,一句道破关键,“出兵突袭硅军,一万人马由驸马带领作先行军,现已出发数个时辰有余,我方的援军准备得如何?哪位将军不是因为本宫的传召匆匆赶来?以眼前的情况出战,不是让驸马送死是什么?” “公主,未收到命令,任大人决不会轻举妄动,至于驸马,也是有判断之人,必定不会……” “命令?”不说还好,一说,宛茗更加气愤,“只手遮天的人还需要听从命令吗?来人,传洪副将,清点十万人马,随本宫出征!” 一帮将军急了,双膝跪地,“公主贵为千金,冒然出征,还请三思。” “三思而后行的道理,几位将军更应该好好领悟才是”,宛茗不再体恤这帮老将中的任何一个,神色冷峻,“本宫的这个决定也是众位将军秘密商量之后的结果,还请各位将军不要忘了这一点!” 宛茗说一不二,即刻去准备。留下的众位将军慌了,千算万算没算到宛茗会如此紧张,甚至勃然大怒,亲自出征。即便任柏水走之前嘱咐过,但是宛茗要做的事,就凭几个将军,劝不住,更拦不住。这样一来,最好宛茗和向恂都平安无事地归来,不然先斩后奏,让公主以身犯险的罪行足以要了这帮老将的项上人头! 收到命令的洪世昌隐约觉得出了事,所以毫不耽搁,当宛茗过来时,上万将士,连同冷虎山的两百多人在内,井然有序。 “弟妹,发生什么事了?还是没找到向兄弟?” 事不宜迟,宛茗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将简单的情况告诉洪世昌。而洪世昌也将一个可能说了出来,“小妹不见了,很可能是跟向兄弟在一起。” 不管是向恂告诉了洪欣,还是洪欣自己跟去的,宛茗眼下都顾不上去细想。下令放下城门,宛茗策马率军出城。 浓密的雾笼罩了一片浅滩,倒是方便向恂带军藏身于此处,只是也需要更加警觉的观察力。硅军驻扎地就在前方,只要在硅军察觉之前,趁着大雾形成包围之势,便能攻其不备,重挫硅军。盛滨半开放式的地理位置给了原军突袭的可能,但这必定也是硅军格外防备的方面。 洪欣小心地跨过脚下的树丛,来到向恂身边,递了水壶和干粮。任柏水在一旁看了,轻笑道,“洪姑娘真是温柔体贴,有情有义。” 向恂和洪欣都当没有听见似的,两个人就目前的形势交谈着。任柏水自讨没趣,那也不会让向恂好过。 “你不会是想等到援军来了才做点什么吧?这样的话,又何必领军先行?信誓旦旦地答应下来,结果却做不到?” 向恂咬紧牙关,沉默下来。能够出兵讨回盛滨是有条件的,向恂这个主将必须亲历亲为,与将士共存亡。一小队人马先行并不是向恂的想法,但几乎等同于一个听从向恂提议的前提条件。任柏水在战场上做起了交易,一方面讨好宛茗,一方面处处给向恂以限制。 与恶犬同行,是没有什么君子信义可言的。敌军过十万,向恂要防备的还有任柏水。向恂不怕死,但并不代表向恂不眷恋红尘。临行前一日,向恂想的最多的还是宛茗与自己的这段婚姻,这段经历。像重石压在心口,不放下,难得喘息。 战事无常,生死难料,向恂不愿这个谎言持续到生命终结,更不愿宛茗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苦苦守候。所以向恂昨夜的义无反顾,看似冲动,实则经过深思熟虑,亦是为现状所迫。 以那样的方式坦白,纵使向恂真的回不去,比起悲伤,宛茗埋怨,痛恨,然后就会忘记。向恂就是这样想着出发的,给宛茗找好了退路。 任柏水站着说话不腰疼,先行军的目的在于打探情况,而不是打头阵,所以向恂的命令仅限于派各队士兵潜伏在几个关键位置,静观其变。大雾中采取声东击西的战略最能扰乱作战,占领先机,只要向恂这边勘察得当,后续军队抵达时,便可以全面攻击,这一战的成败至为关键。 “向恂”,洪欣环顾了周围,拍着向恂,“不对劲啊,这些烟,从哪里来的?” 确实是烟,呛人的气味,还有灰尘,混在雾中,让人分辨不了来源。不少将士已经发觉,莫名的危险感,周遭因为脚步的移动而发出不小的声响。 向恂凝神观察了一会,几乎确认了烟雾从何而来,神情更加紧绷,让将士往一个方向快步,有序地转移。情况还算好,向恂提着心,留在最后看着将士们往旁边走,这时的硅军还未发现这边的动静,向恂带领原军几乎就要顺利摆脱这次“意外”,但是烟雾深处渐渐燃起明火,而且出现火光的地方远远不止一处,甚至是三面包围,仅剩的一个方向直面硅军驻扎地。 这样的状况让原军慌了,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脚下也快没有路,而且面临着最大的危机,硅军举着长矛正在渐渐走近。 作者有话要说:不管怎样,我不会留坑。 第60章 不惧陷害破重围 越来越多的硅军朝这边聚集,原军位置已经暴露,埋伏的计划失败。向恂当机立断,两千人 由自己带领,其余将士托付于洪欣,下令全力往西走。 紧要关头,洪欣未免添乱只有照做,不是不知道向恂想做什么,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洪欣姑且带兵先撤。 任柏水不动声色地留在了向恂这一方,向恂将注意放在应对眼前的局势上,对任柏水的提防也没有减弱,只是暂不追究罢了。 当洪欣带兵陆陆续续撤离浅滩,向恂那边打斗声爆发,寡不敌众,没人知道原军的救援什么时候会来,是否会来,而硅军就像在家门口等来一只威风减半的狮子,将是最佳的捕杀机会。 洪欣停下脚步,周围的将士也站住了,一齐回头去看。 “所有人听令,不管发生任何事,一刻不停地,朝着陆州城的方向跑,回城通报,让公主派兵前来!” 洪欣下了命令,却无人行动。 “洪姑娘,你是不是要回去帮驸马?我们跟你一起去!” “我们不想当逃兵!还不如和驸马一块杀敌痛快!” “那么点人坚持不了多久,回城通报,四个人足以,算上我们全部才能为援军到达争取更多的时间。” 如果说是保家卫国的男儿之责,洪欣理解,可是这其中明显有为了向恂的齐心,这是洪欣没有想到的。 雾还未退,加上火势不明的情况,硅军仍以试探为主,不敢冒然突进,但是时间一长,硅军最终会看穿原军的虚张声势。向恂试图凭气势压人,横扫千军的进攻在一开始确实让硅军有所惧怕而畏缩,但是也引出了一匹嗜战的狼,对向恂的到来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单实。 单实分散了向恂大部分的精力,而且有单实坐阵,硅军明显大胆许多,情况对向恂来说越来越不利。 “你那原朝公主怎么舍得让你来送死?”单实神态轻松,并不是一味的狂妄轻敌,过招逼近向恂,“只要我一声令下,你认为有几个人可以逃脱?就算是你,也插翅难飞!” 向恂眼眸骤然缩紧,不去回答单实,依然奋力抵抗,只是局面难以扭转。突然的人声加入,洪欣去而折返,故意营造出援兵到达的假像,硅军和单实心里都是咯噔一下,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向恂脸上没有显露一丝一毫的表情。 任柏水交给洪欣去留意,向恂的对手还是单实,好好把握的话,转机就在单实身上。 对于向恂心态的转变,单实浑然不知,倒是任柏水引起了单实的注意,“向恂,这根本就不是你的作风,果然当了驸马也还是身不由己,竟然受那么个小官限制,不如称帝为王更自在!” 向恂的眼神陡然变得锋利,右手握剑刺出,单实侧身往左一躲,向恂一招虚晃,反转剑尖抵在了单实咽喉。向恂的剑纹丝不动,气焰嚣张的硅军渐渐住手,警惕地朝向恂聚拢。 “向恂,就算你这么做,你们也走不了的!原朝将你推入死穴,你真的要绝了你自己的活路吗?就为了一个女人?!”单实愤愤地质问着向恂,而向恂无念无想。单实不是向恂,当然可以将一切想得很简单,像宛茗之前所说的那样,如今的向恂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硅军在向恂要求的条件下开始向后退,两军混战在一块的局面被渐渐拉开距离,无疑是有利于原军逃脱的。任柏水观察了周遭的情况,手腕往后一转,自己用剑划伤了小腿,喊痛跪倒下去的同时,剑尖刺入地面,毁灭沾了血的证据。 任柏水自导自演了一幕“天赐良机”,硅军挟持了任柏水与向恂抗衡,一直毫无表情的向恂这才轻笑出声,“你们觉得他的命可以和你们四王子的命相提并论?” “可他是原朝臣子,站在你的立场,见死不救,你同样难逃其咎!”单实不慌不忙,将向恂的为难说得分毫不差,这也是单实有底气劝降向恂的原因。 放开单实去救任柏水,于公来说,并不是理智的决定,于私,向恂绝不可能那么做。但是,向恂处在一个无可奈何的境地,任柏水也就是卑鄙地利用了这一点,向恂再怎么不乐意,都不能让任柏水因为自己死在硅军手里。争取到最有利的条件,是向恂唯一能做的。 “单实,我答应你,我一个人跟你走,放了他们所有人。” “哈哈,哈哈……” 在单实开怀的笑声下,向恂放下了剑,单实下令放了任柏水,对向恂还算礼遇,不绑不缚,让向恂亲眼看着原军撤离。洪欣不可能会愿意离开,向恂提前想到了,在洪欣朝着自己快步走近时,向恂用力地扔出了自己的剑,垂直地立在了洪欣面前,阻止洪欣的靠近。 脱离硅军钳制,同时奸计得逞的任柏水不知何时已经上马,拿出将领的模样要将原军带回陆州城,但是贪生怕死之辈在原军之中寥寥无几。 尘土飞扬,马蹄声滚滚而来,越来越近,直到飘扬的大原旗帜印入眼帘。 “援军抵达,是公主殿下!” “驸马,不能束手就擒,公主驾到!” 向恂和单实同时反应,虽然向恂更快,但是徒手不敌单实双剑,手臂被划伤,铁了心不让向恂走的单实更加不留情,不再一对一,十几人将向恂包围。得知原军的援兵到达,而且是宛茗领军,任柏水更加快速地往前,洪欣往后,退回了向恂身边。 用长鞭拖开两个围住向恂的硅军,洪欣将向恂的剑物归原主,“向恂,你给我坚持住,别让我看轻你!” 洪欣还是没有如向恂所愿,加入了战争,而且坚持地守在了向恂身边。向恂受伤的右臂,血已经流至手腕,掌心,向恂左手持剑,洪欣无声地站在向恂右边,配合默契。 “公主,前面好像是任大人。” 没有看见向恂,宛茗没有让马儿减速,转眼就到大军跟前的任柏水似乎有话要说,宛茗却没有功夫停下来细听。任柏水遭受冷遇,只能又掉转马头跟上大军。 “公主,下官知道驸马在哪,不如由下官带路。” 宛茗冷着一张脸没有回答,战马飞驰,只想赶紧找到向恂。 “向恂,君子一言,你今天必须跟我走!”单实咄咄逼人,誓死生擒向恂。 洪欣挡在向恂身前,正面对抗单实,“你做梦!” 单手抬剑抵住五人的长枪,向恂体力消耗过多,而且单实势在必得,宁愿并不光彩地攻击向恂的双腿,也要将向恂留下。 向恂脚下步步后退,手上的剑扫除迎面袭来的硅军士兵,一旦前后夹击,向恂踩住长枪而起,由上而下踢翻一个又一个。单实失去了耐心,左手的长剑旋转甩出,直击向恂,趁着向恂分神,单实抬腿将一杆长枪踢向向恂,命中向恂后心,向恂失去平衡而落地,单实又在同时的一瞬间飞身冲过去,企图一剑刺中向恂小腿以制服。 洪欣扑过去的同时,宛茗正好找到向恂,还未来得及庆幸,就从洪欣倒入向恂怀里的那一幕中察觉到了危机。抽出长剑,但是任柏水不由分说地拦住了宛茗的马,甚至拽过了宛茗的缰绳。 “公主,太危险了,您不能去!” 向恂发丝凌乱,抱起洪欣,拼死突围。援军已经到了,向恂相信,只要再坚持一下,不管是洪欣还是自己都能平安无事地回去。战乱中一瞥,竟让向恂看见了宛茗,还以为是错觉,欣喜的心情连一瞬间都没有维持,因为宛茗身边的任柏水。 乱七八糟的思绪,漫天的厮杀,还有入眼处,洪欣满是鲜血的双腿,让向恂有些愣怔。临行前伍月的忠告,此时在向恂耳边响起。 “原朝三公主宛茗!”“原朝三公主宛茗!”“原朝三公主宛茗!” “向恂,你怎么了?”洪欣吃力地攀住向恂肩头,不想让向恂失神以免失去判断。 向恂抱紧了洪欣,“没什么,我一定会带你回去,为了你大哥,坚持住!” “来人,将任柏水绑起来!”另一边,宛茗已经下了命令,再找时,向恂因为援军的及时到达已经脱险。宛茗策马靠近,却发现向恂抱着洪欣上马转向了相反的方向。 “不能走”,洪欣看见了从后面走近的宛茗,紧紧地抓住向恂的手腕,“你应该去帮她,不能让她一个人留下。” “她不会是一个人,她有她的千军万马,我在与不在,都无关紧要。你的伤势很重,等到安全的地方,我马上给你包扎。” 在向恂的鞭策下,马儿疾驰而走。洪欣无力去阻止,偏头看着宛茗越来越远,再看向恂紧绷的脸色,无言地闭上了眼睛。 宛茗悬着一颗心,措手不及,甚至没有一眼交集。宛茗在想,或许向恂是没看见自己,只是为何仍然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 作者有话要说:前天和昨天突然有事,只能临时发。 第61章 恍然醒悟君恨晚 远离尘嚣,共骑一匹马,在天地相接之处,并肩携手远走,从此海角天涯。 洪欣没想到,像梦境一般的画面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开心,却又不能完全地高兴起来,因为洪欣所在乎的向恂一路过来不曾展颜。 小心地将洪欣抱下马,向恂将洪欣放到一块平地上坐着,俯□去看洪欣腿上的伤口。情非得已,向恂和洪欣都没有扭扭捏捏,向恂扶着洪欣的脚踝,试着让洪欣伸展了两下,确认没有伤到筋骨之后,向恂才取下水囊,为洪欣简单地清洗,包扎伤口。 洪欣难得老实的一动不动,只顾看着向恂专注的神情,平静地开口,“你这么照顾我,也是担心没办法向我大哥交待吧?” “需要分得这么清楚吗?”向恂连头都没抬,正在一圈一圈给洪欣的伤口缠上布条,“你是我师妹,就算把你当亲妹妹都是应该的,何况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 洪欣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不想让眼圈红了的痕迹太明显,“那你想办法报答我,答应我一个条件!” “恩?” 向恂不明所以,以为洪欣在开玩笑,可是一抬头就因为洪欣不自然的表情而愣住了,从来没见过洪欣极力忍住眼泪的样子,比放声大哭更让人觉得难受。 “向恂,你真的快赶回去帮她吧,她需要你,就算她是公主,她大权在握,她号令千军,她仍然需要你在她身边。她紧张你,她在乎你,你就不要再让她伤心了,她真的,为了你……” “洪欣,不要再说了”,向恂躲闪地避开了洪欣的视线,“我和她的关系,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不就是因为你不是男人吗?”洪欣平静的反问震惊了向恂,还有一个向恂不知道的秘密,“她早就知道,到底有多早,我不清楚,但是上次她把你从大牢救回皇宫的时候,亲眼看见,她也没有多少慌张和惊讶的表情,而是义无反顾地为你吸毒,救活你,然后又让师傅替她隐瞒,也是为了照顾你的感受,怕你因为愧疚而无法面对她。” “什、什么?” 向恂睁大的眼睛中没有焦点,仿佛瞬间被暴露在酷暑和严寒之下,一半炙热,一半冰冷,向恂的心,备受煎熬,大脑一片空白。一段时间之内,对着宛茗说出的赌气的话,决绝的话,还有温存时的亲昵,耳鬓厮磨一同浮现在脑海。宛茗的包容,隐忍和深情,如果这些都建立在宛茗已知向恂是个女人的事实之上,那么,那么…… “我都做了些什么?我都做了些什么?”向恂不停地问着自己,柳州时的心心相惜,新婚之夜时的伤害,平日对宛茗的漠视,不管如何的在乎,向恂留给宛茗的,似乎只有抗拒的冷淡和数也数不清的落寞。 追悔莫及,有意无意地伤害了最爱的人,洪欣早该知道向恂会是这样的心情,奈何那一点点的自私,让洪欣难以坦诚。而现在,终于可以释怀。 “假设,如果她在和你成亲之前就知道,那么,也就是说她用自己来保你周全。你是谁,男人或女人,可能从来没有影响过她对你的感情,向恂,你不应该在这里,赶紧去找她吧,别再让自己后悔了。” 洪欣一语惊醒梦中人,向恂迅速起身,又看一眼洪欣受伤的腿,“我会让一队人马过来,你……” “你别管了,不会死在这里的,我还要活着回去见我大哥。” 向恂俯身抱了一下洪欣,重新跨上马背,只想着一个人,全力以赴。 洪欣看着向恂,直到看不见,洪欣心里放松了很多。向恂突然向宛茗坦白的那个晚上,洪欣在场,宛茗所察觉到的脚步声就来自于洪欣。洪欣之所以会跟上第二天悄悄出发的向恂,也是因为觉得向恂突然的举动有古怪。而那晚堵在洪欣心里放不下的,是宛茗的一席话。 当时洪欣从营帐后走出,直白地问了宛茗,“向恂刚才说的,你早就知道,对吗?” “早知道,晚知道,甚至于知道与否,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她就是她,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不管是慕容恂,向恂,还是未来的某一个人。” 宛茗能为向恂做到如此地步,洪欣还有什么好和宛茗争的,就算耍尽心机,让她们两人阴差阳错,兜兜转转,向恂和宛茗终究是一段剪不断的情缘,洪欣不如放手让向恂幸福,那样对洪欣来说,还更加自在了。 为救人而来,既然向恂成功脱险,宛茗毫不恋战,但是被单实缠住,想走已不容易。送上门的胜利就这样放走,是单实无法忍受的侮辱。虽说单实的目的在于向恂,但只要抓住宛茗,就是单实对付原朝,劝服向恂的最大筹码。 战势越扩越大,下定决心的单实增派了将士,丝毫不怕引火烧身,大意失盛滨,专注于眼前困住宛茗的战局。 原军将士的作战氛围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因为宛茗亲自领兵,军心向齐。主将对战难分输赢,就整个战况而言,原军已经不知不觉占了优势。 雾气渐渐散开,太阳已然透出云彩。向恂直冲单实,剑气凌冽,逼退单实的同时,握着宛茗的手腕,将宛茗拉到了身侧。宛茗几乎没有想过向恂会去而复返,而向恂只是紧紧地将宛茗拉近身边,死都不会放手了。 “宛茗,你先上马,摆脱了单实,我随后就到,再撤兵。” 宛茗估摸了时辰,信心满满,“向恂,洪大哥带兵八万就快到了,擒单实,夺盛滨。” 宛茗择日不如撞日的策略连向恂都吃了一惊,腹背受敌中包围,不思逃跑反求城,自然也是出乎单实意料的,那么出其不意,兵胜七分。 向恂和宛茗合力,手足无措的人变成单实。宛茗是向恂的右手,宛茗是向恂的眼睛,看穿每一个单实力所不及的招式弱点。洪世昌的八万人马并不在向恂和宛茗的正面战场出现,去了盛滨城门下,宣战。 当盛滨的战嚎声响起,已经被分散了兵力的硅军这才意识到声东击西这一陷阱。无力回天,主将单实落入了向恂手里。原军两队人马会合,终止了盛滨城下的战争。硅军若想救回四王子单实,只有退出泾地疆域。原军有史以来最轻松的一战,也是单实所背负的最大耻辱。 “向恂,我重视你是个人才,你却不知好歹,你今日放了我,这个仇,我他日必将数倍奉还!” 失败者的狂言妄语,向恂没打算放在心上,牵着宛茗,入驻盛滨,满城欢呼! 这样的胜利,是偶然也是必然。宛茗是抱着决心而来的,如果赶得及,救了向恂就撤兵,平安回到陆州城。如果赶不及,向恂受了重伤或者……宛茗必将亲手为向恂报仇,为大原夺回盛滨,而宛茗自身不再回朝,而是和向恂相伴于九泉。 结果是可喜的,在见到向恂之前,宛茗并没有太多的胜算可以打赢硅军,但是当单实紧追着向恂,宛茗不放的时候,单实的势在必得就被宛茗利用了。不仅牵制了单实,还让失去判断的单实自愿分散了盛滨的兵力,见机行事的应变能力成为这场战争中的制胜关键。 向恂离开的一会之后洪世昌就遇到了洪欣,没有完全据实相告,否则的话,还不知道洪世昌会多么得惊讶。 向恂寸步不离,默默地看着宛茗处理好进城之后的事,等到终于只剩向恂和宛茗两个人的时候,宛茗刚抬眼朝向恂看过去,向恂就已经起身走向宛茗。 相对而立,向恂明知故问,“那天晚上我说的话,你其实早就知道?” 不费劲地想到了向恂所指,宛茗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向恂略低了头,看着宛茗的眼睛,“早到什么时候?” 宛茗迎上向恂的目光,对视了一会,继而笑开,“重要吗?” 向恂肯定地表示,坚持要一个答案。 宛茗轻巧地笑了,“在我们相约之前,在你变成向恂,我变成宛茗之前。” “你……”向恂诧异得无话可说,怜惜地看着宛茗,叹了气,“我对你的隐瞒都不如你隐瞒我隐瞒得久,我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待你?” 抚上向恂苦恼的脸,宛茗问道,“如果你没有变,不管早晚,无论你是慕容恂还是向恂,是泾国太子还是原朝驸马,对我而言都没有区别,都不重要。所以,我只问你,你的初心变了吗?” 向恂的眼眶泛了红,伸手将宛茗揽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环住向恂的腰,宛茗的心如一池湖水般熨帖坦然,“既有你,则我生,命定的缘分,也许你我本就挣脱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个大突破吧,我没说谎,突然有事,还是写到了这里,至于后面,确实是有点小卡,周末调整一下。 第62章 心无芥蒂情意浓 捷报第一时间送往京城,派来接管盛滨的官员到达,全体将士并立,旗帜高扬,宛茗和向恂一同策马从盛滨离开。等在陆州稍作停留,就该凯旋归去。 战乱时一晃眼就不见的任柏水再次出现,向恂没想到已经是一副阶下囚的模样,有这等权力和魄力的,自然只有宛茗。至于任柏水惹怒宛茗的缘由,向恂就不得而知了。 “你想替他求情,” 留意了向恂似乎欲言又止的神情,宛茗试探性地问道,果然得到了向恂立即的否认,“我不亲自去行刑已经算善待他了,只是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依法办事,不可冲动,我可不想你因为他再次锒铛入狱!” 就像知道向恂心中所想,宛茗颇具严厉地警告,却不再有刺耳的感觉,向恂舒眉展颜,“都听你的,你做主。” 宛茗扬起嘴角,与向恂会心一笑。 刑正不止一次地回头看了后面的任柏水,因为洪欣腿受了伤,洪欣的马便由洪世昌一同牵着,所以行走缓慢,和向恂隔开了一段距离,刑正张望了一会,小声地问着洪世昌,“大哥,公主为啥把任大人抓起来?赢了这场胜仗,任大人不是也有功劳吗?” “谁告诉你他有功劳?”洪欣极快地反驳,气愤难平,“处处都是他在惹麻烦,差点都死在他手里,这种人哪里来的功劳?!” “那这样不成了驸马一人独揽军功?”刑正觉得不可思议,看了洪欣又看洪世昌,“这公主咋还偏心眼呢?!” “这种不要命的功劳,谁爱要谁要!” 洪欣无趣地念了一句,不愿搭理刑正了。洪世昌说着公道话,“公主是帮理不帮亲,任柏水任意妄为,也是有错在先。” 想到向恂和洪世昌交情,洪欣又这么向着向恂,刑正咽下了还想说的话,只是也没有被洪世昌说服,心里还是替任柏水不值。 停军休息的空档,趁没什么人注意的时候,刑正取代了看守任柏水的将士,给任柏水送了水。早就查过的任柏水当然知道刑正是洪世昌的人,对刑正这样靠近的目的难免猜测一番。 “你是冷虎山的人?” 任柏水只不过仍出一颗探路的石子,刑正立马上当,难掩激动,“难得任大人知道小人,小人刑正,久仰大人英名,见到大人实属有幸。” 这话若是其他任何一个人说出来,任柏水都会觉得是落井下石的嘲讽,但是眼前的刑正,无需过多的了解,任柏水一眼就看明白了七八分,再试探一下即可。 “说到本事,你大哥的好兄弟可是当朝驸马爷,你何须仰慕我这个囚徒?不是很可笑吗?” “他怎么能和大人您比,始终是外姓人,招她作驸马,是皇上仁德。大人您少年立志,一举夺魁,凌云壮志,都说是国之栋梁。” 本是不善言辞的刑正,就这些都还是街井集市上听书听来的,有样学样,说得是一套一套的,但是刑正也有自己的判断,只有听到自己认可的,才会记在心里。 “虽说我能到军营里来是托我大哥的福,但其实我早就想参军了,一直没机会,现在是如愿了,如果能为大原效力就更好了。” 意识到可能说多了,刑正讪笑了两下,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来走了。任柏水端着碗喝水,抬眼看了看憨实的刑正,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到了陆州城,向恂又觉出了城中气氛的奇怪之处。宛茗一向对原朝的股肱之臣很是客气,得胜归来,宛茗反而冷若冰霜,而一干老将们也显得提心吊胆,恭贺的话都说得胆战心惊似的,宛茗不放松脸色,他们便不敢妄言。当场不好问出口,没一会向恂就将这事忘在脑后,庆功宴一过,就更加不记得了。 酒宴上来给向恂敬酒的将士不少,只要是属下敬的,向恂全都是一干而尽,绝不推诿。可能因为洪世昌有意无意地锻炼向恂,向恂的酒量的确有所长进,一轮下来,回到卧房还能头不昏,眼不花地拿起本书,读几句圣人之言。 宛茗没有去管半躺在软塌上的向恂,安静地坐着让小舞梳理长发,再净了面,一放松下来,就有了困乏感,不禁捏了捏眉心提神。 放下梳子的小舞偏头看了看一旁显得悠闲自在的向恂,不满地撅起了嘴,“公主,怎么就没有人心疼您呢?您又是跟宋将军他们拍桌子发脾气,又亲自去救人的,幸好平安无事,不然的话,宋将军他们只能提着脑袋去见皇上了。您费心费力,某人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小舞的目光瞄到向恂那儿,看见向恂已经坐起身,悄悄将目光收回,眨着眼睛向宛茗示意,宛茗只有无奈地摇头。 向恂随手将书一放,走到宛茗面前,拨开垂在宛茗眼角的细发,“我刚才就想问那几位将军唯唯诺诺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治他们了?” “还不是为了袒护你”,抢先了宛茗的话,小舞显得有些苦口婆心,“公主说了,万一你有什么事,让将军们陪葬……” 向恂的脸上写满了惊奇,宛茗赶忙打断,“小舞,休要胡说!” “原话不是这样,意思也差不离啊”,小舞小声地嘟囔完,看着向恂,“驸马,我可没说谎。” 向恂笑着点了点头,证明相信小舞的话,满是笑意地低头看了看长发披落,格外温婉的宛茗,带了打趣意味,“我家公主殿下果然不同于一般女子也!” “那当然了!” 宛茗看着一唱一喝的向恂和小舞,气不打一处来,“最该治的就是你们,合伙的话,罪加一等!” 小舞吐了吐舌头,端着水盆退下,“驸马,您陪着公主吧,我可招架不住了。” 好笑地看着小舞离开,向恂突然想到,“小舞知道我是……” “恩”,不等向恂说完,宛茗就点头承认,“但是我说了,那些都不重要,你也别总挂在嘴边,小心隔墙有耳。” 向恂圈住宛茗,笑道,“什么对你来说是重要的?” “恩……”宛茗佯装苦恼,背靠在向恂怀里,贴着向恂的额角,本想说着玩笑话,最终还是吐露了真心,“战争结束了,你不用再上战场,再出征,我也就安心多了。” 向恂偏头,吻在宛茗脸颊,“死生契阔,我将不离不弃。” “只怕你觉得埋没,不然的话,淡如水的生活实则是可遇不可求的。” 拥着宛茗,向恂笑了笑,“这一生,太子当了,驸马也当了,还要如何惊心动魄?不如一世清平,享受岁月静好。” “师傅她”,宛茗仰头看着向恂,有所顾忌,“能够接受我吗?” 向恂为宛茗煞有介事的一问而笑出了声,“师傅答应帮着你一起隐瞒我,你说师傅更偏袒谁?比起这个,不是更应该担心你父皇吗?他对我这个女婿可没有半分满意。” 宛茗转过身,面对着向恂,看出了向恂眼底的无奈和担忧,“其实一开始我也并非如此坦然,只是你突然离开,战乱中又突然得知你的身份,让我应接不暇,再一想,既然是你知我知的事,瞒过天下又何妨?” 向恂淡淡地笑了,宛茗继续说道,“我希望你也不再将这件事看作是一个问题,难道你会介意吗?除去这一点,你的优秀,无人能比。我且问你,今晚是不是很多将士上前向你敬酒?” “恩”,向恂老实回答,“我喝的酒基本上都是他们敬的。” “那就对了”,宛茗笑开,“在原朝,只有受人尊敬的将军,才能在庄重的酒宴上得到一个又一个将士的敬酒。” “一个又一个?”揣测起宛茗话里的意思,向恂沉吟着回想了今晚的场景,恍然,“难怪,洪大哥还抱怨怎么不一队人马一起来,让我多喝那么多碗酒,原来是这个道理。” “你是身在庐山不识真面目”,宛茗不免笑话起向恂,“我从主帐出来的时候,看见等着给你敬酒的将士甚至排起了长队,好在你不明不白也没有拒绝,几位将军就更加无话可说了。” “不管我做了什么让他们对我改观,这其中,你的功劳比我大”,向恂和宛茗额头相抵,“等到回去之后,给你奖励,好不好?” 宛茗弯起了唇角,“将我当孩子来哄吗?既然你这样说了,可不能给我一串糖葫芦就作罢。” 向恂同样是笑,“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到时你就知道了。” 宛茗笑笑,靠在向恂肩头不作声了。始终记得红庙大师的忠告,坦诚忍让方能相濡以沫,白首不离若是夙愿,宛茗愿意遍尝一切去努力,还好,缘分不曾离去,当初的人,一如曾经。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总是在移动,写文效率大大打折,好歹移动到了有网的地方,用手机刷评论的十二九也快疯了,谢大家体谅,我争取留在有网的空间不走了。 第63章 伍家千金再发难 宛茗和向恂仍留在陆州城时,泾地的任府已经忙开了。收到消息的任府家奴挨家挨户拜访高官,献上金银美女在所不惜,为的是说服众大臣联名替任柏水求情。但是听闻宛茗大怒,没有人愿意答应,都为明哲保身,避而不见,任你金山银山,美女如云。 连续奔波了几天,几乎一无所获,就在任府所有人认命的时候,还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跋山涉水的心情早已不同,应着寒风初雪而来,伴随春暖花开而回,又是一年鸟语花香,向恂和宛茗的心情犹如露水淌过,清澈纯净,毫无一丝杂质的舒适。 触景生情,向恂便提议对对子,宛茗欣然应允,兴致盎然。 向恂先出了上联,从暮冬入手,“冬雪漫漫风沙散尽马越川。” 宛茗低眉浅笑,轻松应对,“春风徐徐雨雾飘远水行舟。” 向恂挑眉,脱口而出,“冬去春来又一年。” “夏至秋初再十载。” 宛茗毫不示弱地朝向恂看过去,向恂的心思全然已不在对子上,一张灿烂的笑脸,只顾看着宛茗了。 “驸马爷,您傻乐什么呢?”小舞看着突然就不说话的向恂,“出这么简单的对子还输了,真没意思哟!” “那换你来对,怎么样?” 小舞不防向恂想出这个提议,硬撑着不服输,“行啊,但是公主可以帮我。” 结果向恂之后就提高了难度,一句话里常转个八弯九弯,小舞绕不开,看不下去的宛茗只得施以援手,于是又变成了向恂和宛茗的游戏。 洪欣在后面远远地看见了向恂和宛茗斗智斗勇,无奈地翻了白眼,“真是个书呆子,离不了咬文嚼字的命。” 明宁闻言看看洪欣,无声地笑了笑,“欣儿,你比为师做得好。” 洪欣一副潇洒状,“这样的呆子,谁爱要谁要,本姑娘不稀罕了。” 看一眼向恂,明宁不禁笑着摇头,悲悯一下向恂被嫌弃的命运。 暂且不去计较前方其乐融融的一幕,任柏水握拳放在嘴边假咳了两声,必定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刑正一回头,就正好碰上任柏水的视线,暗自欣喜地减缓了速度,直到靠近了任柏水。 “大人,您叫我?” “刑正,我知道你是个人才,也有男子汉的血性和抱负,如果不是我自身难保,我一定帮你一把。” “任大人,您别这么说,您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任柏水抬手制止了刑正略微激动的话语,“你听我说,如果你想要出人头地,就一定会有办法,回到泾省,我会为你引荐几位大臣,到时就看你的本事了。” 要不是任柏水不让,刑正就要跪地磕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小人多谢大人知遇之恩,做牛做马,无以为报。” “只是你大哥那边……” 任柏水故作苦恼,刑正却不以为意,“大人放心,我是我,我大哥是我大哥,不要牵扯上他,我就是不愿意跟着大哥帮那什么向恂。” “好,好”,完全称了任柏水的心意,“那就这样说定,切忌声张,越少人知道越好。” 性子耿直的刑正满口答应,“小人明白,大人可以放心。” 在全军抵达之前达成一笔这样的人情帐,借机利用刑正的任柏水不知又将如何兴风作浪。 宛茗明白向恂对任柏水的敌视并不是完全因为向恂对任柏水有偏见,更多的时候是任柏水将向恂视作眼中钉而势不两立,留一个这样的人在身边,无疑是潜在的,可能伤及向恂的危险,宛茗绝不会纵容和放任。 一回来,南书房里向恂常用的书案就被宛茗霸占了,向恂无声无息地走近,看了宛茗手执毛著,笔尖款款落下的字。察觉到向恂的到来,宛茗才停笔,一抬头差点碰着了向恂的额头,向恂浅笑,已经将宛茗所写的内容看了个大概。 “将其遣送回朝……恩,甚好,甚好”,向恂略显夸张地评价着,一会又煞有介事地皱起了眉,“只不过,还是有点便宜他了,关进囚车绑着送回去,让他也尝尝游街示众的滋味!” 一说完,向恂就笑了,可见只是个玩笑,但宛茗想到别处去了,未曾展颜。真的由囚车困住,一路示众而来的人,是向恂。那时候,向恂又该是何种心情? 向恂双手撑住桌面,身子前倾,几乎和宛茗鼻尖相抵,“在想什么?” 回神的宛茗吓了一跳,正巧小舞找来,向恂和宛茗连分开彼此的时间都没有,被促狭的小舞看了个正着,还假模假样地背过了身,只是语气中难掩笑意。 “公主,驸马,奴婢不是有意的。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请公主移驾。” 宛茗脸上红了红,放下笔,没有正视向恂,“你想怎么处置就随你的心情添上两笔,只是不要太不留情面。” 宛茗说的是方才向恂的提议,向恂却只顾沉浸在宛茗难得的娇羞模样之中了,坏心地问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从小舞那传出了笑声,宛茗连头也不抬,从向恂身边走过,离开了南书房。 坐到之前宛茗坐着的位子上,向恂嘴角噙了笑,将宛茗写好的命令收了起来,不需要多添加一字一句。 书房门被敲响,不知为何折转回来的小舞探出脑袋小声说道,“驸马,公主请您共浴。” “恩??”向恂前一刻刚拿起的书掉落桌面,愣了一会,向恂抖开袖子在书桌上翻找开来,一副忙碌的样子,只是更像慌张,“不,不用了,你告诉公主,我还有事,就,就不奉陪了。” 小舞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是,驸马。” 门再次关上,向恂松了口气。在宛茗面前,向恂果然还是占据不了上风。 从南书房去往浴池的路上,宛茗因为小舞的一句“驸马爷竟然脸红了”而心情大好。两个都不是容易较真的人居然陷入如此孩子气的较量之中,无奈,真无奈。 向恂不禁也泛起自嘲的笑,难掩幸福姿态。门被推开的声音,向恂专注在一本刚找出来的书上,没有抬头,“小舞,服侍公主沐浴的事就不需要来问我了。” “向恂……” 不是小舞,也不是宛茗,想到出征前含义不明的一些话,向恂敛了笑容,“伍月,你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向恂一看见伍月,着实吃了一惊。 人更加瘦弱了几分,连脸颊似乎都凹了进去,妆容并非纹丝不乱,衣裙并非一尘不染,仿佛遭受了冷落,可是向恂又想不通谁人敢对伍月这样。更教向恂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伍月微微隆起的腹部,明显是,明显是…… “向恂,你终于回来了,我该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做?” 伍月瘫软在地,哭出了声,印证了向恂心里最糟糕的猜想。 向恂走到伍月面前,扶住伍月的肩膀,很是认真地问道,“伍月,你是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任柏水的?” 显而易见的事实,向恂只想再次得到确认。伍月哭花了脸,连连点头,趴在向恂肩膀,声泪俱下,“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不敢让人知道,不知道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我,我只能躲着,捱过一天又一天等你,向恂,救救我,帮帮我。” 向恂拧紧了眉头,当时出征在即,竟没有想到,而今归来,伍月已怀孕数月,这个孩子,确实是一个让人手足无措的存在。 “伍月,你先别哭,冷静一点,你先起来听我说”,向恂将伍月从地上扶起,试图去了解伍月的想法,“你想让任柏水知道这件事吗?” “不,不要!”伍月激烈地摇头,抓住向恂的手臂近乎于乞求,“不要,向恂,不要让他知道!我不想,不想和他牵扯上任何关系!求你了,我宁愿去死……” 向恂拦住了伍月,暂时避开任柏水这个话题,“好,我答应你,不告诉他,你先冷静下来,伍月!” 伍月哭得没了声音,倒进向恂怀里,带着颤抖的抽泣,“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我对不起我死去的爹娘,我没脸见他们,我愧对伍家列祖列宗!” 提到伍凯将军,向恂心里同样堵得慌,反思,自责,向恂不禁质问起自己。答应照顾伍月,可是自己都做了什么?竟然让她一个人遭遇了这些事,东躲西藏地不敢出现在人前,她伍月以前何曾需要这样?一国大将的掌上明珠,此刻却像被人遗弃之糟糠,向恂的心里,全是自责与愧疚。 “伍月,你别担心,我会给你一个交待,有我在,你不需要躲,也不需要怕,有我在,没人会对你怎么样。这是伍家的孩子,生下他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担心,伍将军和伍夫人会谅解的。” 向恂轻轻地拍着伍月,稳定着自己和伍月的情绪。伍月渐渐地安定下来,真正的安定。起初知道自己可能怀孕了的时候,伍月喜忧参半,好几个晚上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会是美好的憧憬,一会是噩梦来袭。向恂的怀抱,意外地给了伍月依靠,不管怎么说,向恂是除了大夫和伍月自己以外第三个知道的人,向恂的支撑消除着伍月压抑在心底的恐惧,让伍月一时之间有点恍惚。一瞬间的感动,淡化了伍月的初衷,几乎令伍月相信了向恂的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正常了一天 第64章 爱到深处几度止 向恂愣愣地在南书房坐着,连传了几次晚膳,向恂还是一动不动,等到宛茗找来,发现向恂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生龙活虎,失神得有丝无助的感觉。 “若是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如就按我的决定。” 一双温暖的手,从向恂耳后绕过,轻轻地按在向恂的额角,以为向恂还在苦恼对任柏水的处置一事,宛茗便如此说道,让沉思中的向恂不明所以地惊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 这下换成宛茗不解,不过一会就明白了问题所在,宛茗的手托住了向恂的脸,“你一个人坐在这,在想什么?” 一被宛茗问起,向恂长叹口气,欲言又止,不知该从何说起。宛茗有些不安,抚上向恂的额头,“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向恂抬起头看着宛茗,握着宛茗的手,“关于任柏水……就让他留在这里吧。” 宛茗更觉得奇怪,这不是大方与小气的问题,向恂远远没有替任柏水求情的道理,宛茗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径直问道,“为什么?” 又是一声叹息,向恂似乎也很矛盾,“伍月她……怀了任柏水的孩子,我……” “怎么会……”宛茗同样难以置信,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任柏水知道吗?” 向恂摇了摇头,“而且伍月不让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任柏水只是与我敌对,感情方面仍是一个可以托付之人的话,我应该促成他和伍月吗?毕竟中间有一个无辜的孩子。” “不说的话,又能瞒得了多久?”不是宛茗逼向恂,只因为这是眼下需要担心的最现实的问题。 “我不知道”,向恂从知道这件事之后一直处于茫然状态,“事关伍月的名节,先隐瞒着,在有更好的办法之前,走一步看一步吧。” 宛茗和向恂彼此相对,无言而沉默了。 如今的伍月,无亲无故,受人之托的向恂责无旁贷,却难免力不从心。如果不是宛茗在身边,向恂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还不知道会陷入怎样的困境。而宛茗确实比向恂想得更加深入,只是碍于向恂正处于愁眉不展的时候,没有将一些顾虑说出来。 隐瞒伍月怀孕的事实,放在宛茗身上好说,但是在外人看来,恐怕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仅仅是向恂和伍月非同一般的关系,此前已经传出一些不好的流言,万一此事不受控制,又或是伍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想法,只怕向恂到时百口莫辩,弄巧成拙,受苦受难的还是向恂。 坦诚来说,宛茗对伍月是存了戒心的,因为伍月总是给宛茗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从伍月的出现开始,这种感觉一直存在,让宛茗难以对伍月掉以轻心。如果真的印证了宛茗的担心,那么伍月这个女人,不仅不简单,简直让人觉得后怕,到最后可能完完全全地利用了向恂。 处置任柏水一事不了了之,似乎是宛茗下达了闭门思过的命令,向恂短期内也不想看到任柏水这个人。伍月得到了安置,生活起居都有人照料,怀孕的事情暂且保密,明宁,洪欣知道后再无其他人知晓。在一个无辜的生命面前,可行的办法寥寥无几,向恂烦恼归烦恼,毫无进展,连宛茗的宽慰都收效甚微。 “那伍月姑娘是怎么了吗?”沉默的午膳,被小舞一语打破平静,“驸马三天两头去她那儿,比公主不知道娇气多少呢!” “小舞,不准多言!”开玩笑也要看场合,纵使是为宛茗抱不平,宛茗也不愿因为小舞的无心之话让向恂更添烦忧。 不情愿的小舞对着向恂挤眉弄眼,意思是看公主多么偏袒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向恂哑然,看了看宛茗,向恂是不曾动怒的,是小舞提醒了向恂,不该冷落宛茗,一点点的忽视都不应该。 向恂起身坐到宛茗身旁,覆上宛茗的手,心思全在脸上,宛茗不禁笑了,“小舞一向口没遮拦的,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那你呢?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宛茗的眼神一躲闪,向恂就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宛茗也就没必要再掩饰,“一点点的……羡慕。” “恩?为什么是羡慕?”生气或失落,向恂可以理解,宛茗又何必去羡慕伍月? 宛茗看着向恂一无所知的眼神,“你最近很紧张伍月,你知道吗?” “确实是紧张”,这一点向恂不否认,“更多的是担心,怀胎十月,在伍月的肚子里有一个生命存在,光是想一想,我已经不知该怎么办了,怎么能够坦然接受?” “你说得没错,但是,我不喜欢其他女人带给你这种感受。” 前言后语连贯起来,向恂恍然,“原来是为了这个?” 宛茗还没给出回应,向恂皱眉摇头看着宛茗,“那没什么可羡慕的,我紧张,害怕,嫌麻烦,孩子这东西,不要也罢,不要也罢。” “说什么呢?” 宛茗不轻不重地瞪了向恂一眼,话不投机就要从向恂身边走开。向恂赶忙换上笑脸拉住,只是更加欠扁的问题,“真的想要生个孩子吗?” 气红了脸,宛茗甩开向恂。向恂跟着起身,将宛茗圈在了怀里。拉拉扯扯的动作太大,两个人都有点呼吸不顺畅。 向恂和宛茗两额相抵,缓缓说道,“对我来说,今生有你已无憾。” 强力的心跳驱使向恂动了心动了情,凑近了宛茗,一吻相贴,便是可以融化所有的柔情。宛茗无法从中脱离,闭着眼睛,更无法抵制向恂的靠近,深入,迷醉人心的蛊惑,任何时候都无法习惯,只能在让人微微发颤的情愫中眩晕,迷失。 再怎么舍不得和眷恋,向恂还是放开了宛茗,炙热的贴近变为静静相拥,回神的宛茗还能感受到向恂心口有力的跳动。继续下去会怎样,向恂和宛茗应该都知道,这也已经不是向恂第一次退缩了。 “向恂……” 让宛茗开口同样有点困难,向恂贴着宛茗的脸颊,怕宛茗想太多,给以解释,“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虽然已经是我的妻子,但是我从未好好地,认真地对待过这段婚姻,我不能这么随意地要了你,即便,我是如此地渴望。” 宛茗再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在向恂颈窝处留下了细微的咬痕算作惩罚。 左手的佛珠掉落在地,向母紧紧地抓住信纸,脸上却已不见欣慰,而是如临大敌般的紧张和无措。 “恂儿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夫人,您怎么了?”蒋川捡起地上的佛珠,放到向母手边的桌上,看着向母手上的信,“少爷这回都说什么了?” “恂儿怎么可以对公主动情?她……咳咳……” 向母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蒋川赶忙递上茶盅,“夫人,您喝口水。其实少爷和公主早在成亲之前就见过面,她们情投意合,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们还能在一起,今生共结连理是缘分使然。” “砰!”向母将茶盅很用力地顿在桌上,“缘分使然?这算哪门子的缘分?我和先帝难道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有教予她吗?如果是这样,还不如让她以身殉国,至少我对得起先帝!” 向恂的家信被向母撕碎,蒋川震惊之余,仍然想不通向母如此反对向恂和宛茗在一起的原因所在,就因为是敌国之女?未免又有些说不通。 “明宁大师呢?难道明宁大师也允许恂儿这般胡闹吗?” 蒋川答不上来,也不明白婚姻大事怎么就变成了胡闹,只是眼下不敢再去刺激向母,带着满腹疑惑,蒋川见到了向恂。 “夫人自那之后就没有走出过佛堂,少爷,你说夫人会不会对公主有什么误会?” 就算当时在场,蒋川也只能告诉向恂关于向母的反应,具体发生了何事,蒋川自己仍处在云里雾里的状态。 “没有任何误会,这才应该是正常反应啊”,向恂坐在草地上,折断手里的树枝,颇具自嘲意味地自言自语,“宛茗能那么快地接受才是不容易,和她相比,我又算做了些什么?” “那就慢慢来,夫人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蒋川只能想到向母是因为宛茗的身份而心有芥蒂,“夫人要是不能接受公主,难道要少爷孑然一身地过一辈子吗?夫人不会的……” “能够什么都不做吗?怎么样才能让宛茗不受委屈?我还要坚持这么做吗?” 一连三个反问,问懵了向恂自己。蒋川斩钉截铁,“少爷,试一试!不试怎么能知道?依公主的秉性,肯定是不会责怪夫人的,兴许会有转圜的余地。” “不能退缩,就只能着手试试”,向恂扔掉了手里的杂草,站起身,重新振作,“蒋川,一切按计划进行!” 第65章 终生相托情根种 意林茶馆视野最开阔的二楼被人包下,没有人可以随意上下。任柏水端起茶盅,一品茶香,凭窗眺望,在被软禁数日之后,终于有了好心情。 “大人吉人天相,日后就是一帆风顺,官运亨通,” “跟着我的人也绝不会吃亏,尤其是否极泰来之后。” 任柏水刚放下的茶盅再次被斟满,关了一半的木窗挡住了任柏水对面的人,只能听见声音。 “那是自然,承蒙大人提拔,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任柏水扬手打断,“还不至于让你送命,大丈夫不拘小节,就看你这件事做得怎么样了。” “大人尽管放心,小人一定尽全力,只求大人日后不计前嫌,不要为难我大哥。” “两者不可相提并论,就事论事,只要达到我的目的即可,其他人,我不会管。” 这一番谈话对任柏水而言是一个意外的收获,近来有惊无险的状况很是让任柏水满意,神情愉悦地抿了口茶,抬眼望向窗外时,恰好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你今日先回去,有事我会派人通知你,记住从后门离开。” 对座的人一一照做,空荡的茶馆二楼就只剩下任柏水一个人,紧盯着窗外。 摇着纸扇,向恂尽数需要准备的物件,回神一看,身后的人还没跟上,“蒋川,我说的你都记下了吗?” “写下来了”,蒋川大喘一口气,“但是少爷,这也太多了,一个时辰之内怎么可能……” “所以我们现在先买一部分,一会就有得力帮手来助你一臂之力了。” 蒋川边走边看了双手捧着拎着的好些东西,因为尴尬而碎碎念叨,“两个男人买这些,总觉得怪怪的。” 向恂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蒋川,觉得哭笑不得,“你还会抱怨了?行行行,我先回宫,你带着这些去城东酒肆找人。” 向恂吩咐完就要走,蒋川急了,“少爷,您倒是说清楚去找谁?” “去了你就知道了。” 抱怨的人是蒋川,结果被打发走的也是蒋川。向恂看着蒋川走入人群,侧身抬头,找到了刚才就隐约察觉的目光,看着靠窗坐着,怡然自得的任柏水,向恂抬腿朝意林茶馆走去。 楼下的随从得到了命令退开,让向恂毫无阻碍地上了楼。多余的茶具早已换走,向恂更没有坐下来和任柏水喝茶的闲情逸致。 “任柏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倒茶的任柏水手一顿,看着向恂轻笑出声,“你什么意思?” 向恂站着,同时打量着任柏水,“功成名就,你有没有想过你拥有些什么?又还缺些什么?” “哈哈,真是可笑了”,任柏水露出十分荒唐的表情,“我的事与你何干?” “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任柏水简直一事无成!”想到伍月为任柏水受苦受难的样子,再看任柏水这么轻狂,向恂一时怒不可遏。 “砰!”任柏水握紧了茶杯敲在桌面,“狗拿耗子,我任柏水的事还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你才是一败涂地的那个!” 突然觉得和任柏水的争辩很没有意义,向恂还对任柏水这种人抱有希望也确实可笑。 “任柏水,你一定会有后悔的一天!” 不明所以,任柏水觉得向恂简直莫名其妙,冷哼一声,“如果你必死无疑,而不是我亲手了结你的话,我确实会后悔!” 挑衅的目光相对,向恂和任柏水绝不会再有协商的可能。 不负皇命,向恂得胜归来已数日有余,但原帝就像不知道一般,毫无表示的态度让人猜不透。向恂表面上不曾提起,其实和宛茗同样担忧,伴君如伴虎,难免受制于人。 然而没有将圣旨等来,传达到宛茗手里的,是一封原帝的亲笔信,包含着君主的威严和父亲的思念,针对同一件事,同一个人。原帝严肃地提醒宛茗防范向恂,言辞中丝毫不加掩饰,要宛茗保护自己的同时,“看好”向恂。 原帝和向恂之间的立场不是可以轻易改变的,加上向恂勇建战功,带给原帝危机感。原帝的顾虑无可厚非,只是也让宛茗看清了一个关于时机的问题,宛茗想尽力缓解向恂和原帝的关系,宛茗也在判断原帝对待向恂的态度,但眼下似乎并不是最恰当的时候。 门外传来细碎的人声,宛茗暂且回神,将信收了起来。再抬眼时,向恂已经端着汤盅进来,宛茗看了看向恂身后,不禁好奇,“怎么是你亲自送来?小舞呢?” “我有点事情让小舞帮忙,小舞的活就换我来做”,向恂盛出一小碗递给宛茗,“趁热喝,喝完跟我去一个地方。” 宛茗闻言看向向恂,“上回说见一个人,这回是去一个地方?” “去了就能知道,不急在一时半会。” 宛茗舀了小勺汤,吹凉后递到向恂嘴边,“出宫吗?” “恩”,向恂点了头,细细品尝汤的味道,“好喝是好喝,不过我不太适合进补,你多喝点。” 宛茗弄凉了小碗里的汤,再给向恂喂了一口,“败火的,特意给你准备的。明宁大师说你这两天眼睛总是有点红红的,是体火旺盛的缘故,我便按照明宁大师说的几味食材,吩咐御厨做来。” “体火旺盛”,向恂琢磨着,“有损于身体?” “难道还会有益不成?”宛茗好笑地问了一句,一小碗汤也喂得见了底,“待我换身衣裳便走吧?” 向恂还没回应,宛茗径直走去了屏风后面,向恂忽地就僵住身子不往那边多看一眼,一会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颇具无奈地自言自语,“这就是体火旺盛的源头么?” 对宛茗来说并不陌生的竹林小路,向恂自以为神秘的去向,其实宛茗已经猜得j□j不离十,但宛茗没有想到被向恂以帮忙为理由叫走的小舞会出现在竹屋前,还是和蒋川在一起。 一看见宛茗,小舞就丢下了手里的活,急于告诉宛茗自己的发现,“公主,原来这里的主人是……” “咳咳!”向恂立即打断小舞,先带着宛茗走进了屋内。 明宁也在,有点担心地看着向恂和宛茗走近,身旁的向母闭着眼睛一心念佛,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和向恂重逢,此时却不愿转过身看一看向恂。 向恂牵着宛茗的手,一起跪在了蒲团之上,“娘,孩儿来看您了。” 日夜思念的声音敲在向母心头,让向母停下了一切动作,却仍然难有欣喜的表情。 连看一眼都不愿意,向恂着实没有想到向母会如此强烈和明显地表露,带着一生的挚爱而来却得不到认可,向恂无疑是难受的。 不管向母如何表示,她是向恂的母亲,就值得宛茗尊重,所以宛茗弯身,低头行了礼,“小女宛茗,见过娘亲。” 向母无声地叹了气,转过身看着跪在眼前的向恂和宛茗,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哽咽出声,“公主殿下,恂儿鲁莽,任意妄为,您不怪不责,我十分感激,但是您怎可跟着一起胡闹?这可是终生大事啊!” “娘,孩儿绝不是任意妄为,宛茗她就是孩儿心之所属,一生一世,绝无仅有!”向恂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要向母相信自己的决定。 “恂儿,你住嘴!” 宛茗抬头看着向母,一字一句出自真心,“娘,两情相悦非一人之错,我愿与向恂长相厮守,此情不变,请娘亲宽恕。” “你,你们……”向母被宛茗和向恂逼得说不出话来,不忍心打,又说不通,“饱读诗书,怎么可以做出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女子成婚,厮守终生,为世俗所不容,你们日后将如何立足?此事一旦被揭穿,公主,您的父皇会放过恂儿吗?到时候必将成为全天下的笑话,还如何谈及幸福,谈及相守,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娘,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和宛茗一起面对,但是孩儿今生,不可以失去她,与其一人苟活,不如两人同生共死,了无遗憾。” 宛茗握紧了向恂的手,心意相通。 “糊涂,糊涂”,向母仍旧是摇头,“你们绝对不可以在一起,我不能看着你们犯下这种错误。恂儿,你起来,马上收拾东西,我们母子立刻离开,走得远远的,我不要你当官,我只希望你能过上平静的生活,皇宫不适合你,驸马更加不适合你。走,跟娘走!” “娘,娘”,向恂拖住了向母来抓自己的手,“娘,不要这样,求您了,我们互相给对方时间,我相信您会了解的,了解宛茗,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 向母无力地抱住向恂,哽咽着哭了出来,“恂儿,是娘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当初的一个决定,今天的这段孽缘就不会发生,你就不会陷入到这样的感情之中。” “姻缘天定,自第一眼看见宛茗,我就确定。不管怎么假设或是重来,我相信我都可以遇见宛茗,娘,这将是我穷尽一生的追求,求您成全。” 向恂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宛茗的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情比金坚,向恂和宛茗约定终生,矢志不渝,再想让她们分开已是不可能。 第66章 属于你我的初夜 打听到宛茗和向恂都不在宫中,伍月以午间小憩的借口支走了所有宫女,一个人围着披风,悄悄地溜出了皇宫。而伍月所不知道的是,洪欣不知不觉地跟在了身后。 在伍月楚楚可怜的情形之下,宛茗的顾虑可能会被同情伍月的向恂看作不近人情,能够想象出向恂的反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执,所以宛茗选择和明宁商量,正巧和洪欣的想法不谋而合,洪欣的干练直爽让宛茗无需多费唇舌地解释,两人没有过多交涉便达成一致。宛茗观察伍月情绪等细节方面,洪欣则是潜伏,跟踪,暗中找出伍月不对劲的地方。一旦找到证据,说服一向固执己见的向恂也就更加容易。 走出宫门,穿过了东大街,从伍月坚定而毫不踌躇的步伐,洪欣断定伍月是要去一个熟悉的地方,因此更加提高了警惕,不会放过这回的关键线索。 伍月渐渐地加快了速度,也开始神情紧张地环顾了周围,洪欣还以为伍月是有所察觉,其实伍月是距离要去的地方越来越近,本能地注意起四周的动静,亦是心虚担忧的表现。 没有一丝犹豫和拖泥带水,伍月走进了一扇偏门。洪欣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房子,往后绕到正门前,看清了匾额上的字,惊讶和不可思议之余就预料到事情的严重程度,伍月怀了任柏水的孩子是事实,居心叵测更加是事实。 从竹屋离开,走出葱郁翠绿的竹林,宛茗靠着向恂的肩膀,十指相扣地坐在宽阔的草地上,享受微风拂面,看着远处的群山,脚下的田野,潺潺流过的泉水和忽近忽远的云彩,在彼此的气息中放松了身心。 “怎么一直不说话?你在想什么?”宛茗为向恂拈去衣袖上的草屑,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什么都没想,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待着。” “说谎,我听见你三次叹气”,宛茗直起身子,直视着向恂的眼睛,一语道破,“不用对我感到抱歉或是对我们的事感到苦恼,娘的话,我完全能够理解,只是做不到,应该是我心怀愧疚才对。” “你又何必愧疚?”向恂笑着反问,“我们都没有错,只要我们在一起,其他什么都不用做。” “恩。”宛茗重新靠回向恂肩膀,轻声地应了向恂的话。 低头看了看宛茗,向恂暂且松开宛茗的手,干脆地击掌两次,似乎有着宛茗不知道的秘密准备。听见向恂给出的信号,蒋川牵着一匹棕色的骏马,小舞手持托盘,缓缓走近。宛茗略显惊讶,看着向恂胸有成竹的样子,依然不明白向恂要做什么。 向恂揭开托盘上盖着的红布,里面是红色的绣球和丝带。马背上的布袋里盛满了花瓣,向恂拿起红色丝带一端的同时,蒋川和小舞将花瓣抛向了宛茗和向恂,其含义不言而喻。 向恂将丝带的另一端递向宛茗,“再嫁给我一次,真正的,永远的,唯一的一次。” 宛茗睁大了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在花瓣飘飘洒洒之中的向恂。向恂略带羞意地浅笑着,毫不退却,“本想让娘亲替你我见证,喝杯儿媳妇茶,可惜……总觉得欠考虑,结果到此刻也不周全和完美,你能将自己托付给这样穷酸又一无所有的我吗?” “你就是你,和你有什么无关,和你是谁无关”,说着,宛茗牵住了红色丝带,紧紧地握着,“最初认识你时是这样,未来多少年都将不变。” “姓向的!你看我们公主对你多好,你要是再敢让我们公主伤心,我,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小舞哭着嗓子,飘洒的花瓣变成威胁性地扔向向恂,可是向恂一点都不介意,小舞的忠告将向恂从美好的梦境带回幸福的现实,向恂环腰抱起宛茗,在广阔的草地上旋转,大声起誓。 “天地为鉴,山河作证,我向恂今日娶宛茗为妻,一生一世,白首不离!” 宛茗抱紧了向恂的肩膀,起舞的眩晕感都不如拥有与被拥有的幸福感来得强烈,再怎么大权在握,都比不上成为眼前这一个人的中心。 向母低头转身,背对了身后的那一幕,“既决心如此胡闹,她们又何必多此一举来见我?” “因为您是恂儿的娘亲,在这个世上,恂儿唯一的亲人”,明宁看着远处的向恂和宛茗,“恂儿说,这是她欠宛茗的。恂儿如今能给宛茗的,只剩感情。恂儿渴望最亲的人能够接纳她最爱的人,给宛茗一个完整的,毫无隐瞒的自己。” “明宁大师,就因为恂儿喜欢,您便赞许,这难道是有道理的吗?”向母只觉得明宁比自己更加纵容向恂。 “如果知道这两个孩子之间的故事,我相信您也会改观的。宛茗为恂儿的付出,恂儿对宛茗的眷恋,已非命定二字可以解释。” 蒋川把缰绳交到向恂手里,宛茗侧身坐于马背上,向恂环过宛茗的腰,贴紧之后策马而去,疾驰在蔚蓝的天边,两个人的自由,无边无际。 就像那年踏春之行,无忧无虑,侧目倾心,一眼定情,在酣畅淋漓的奔驰中不自觉地绽放笑容,四目相对,两额相抵,一吻绵延。意气风发的少年,终于如愿将心爱的女子娶回,迟了一时,她们却有一生的时间去追逐,这将是梦圆时分。 回到皇宫已掌灯,向恂在灯火通明的东宫前勒住了马儿,好不容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这个地方又重新被赋予了家的感觉。 力所能及之处,向恂和宛茗持杯对饮,补上了新婚之夜的合欢酒。 向恂一手托起宛茗的脸庞,在一片烛火的映照下,微扬的嘴角覆上宛茗的唇,浅啄,贴合,美酒的醇香融合,温柔地深情交缠。两人的呼吸在亲密无间之时变得急促与炙热,动作转缓,若即若离的轻吻却是更加撩拨人心。 向恂的掌心蕴含了全身的热量拥紧宛茗,不知不觉之中,将温柔的缠绵变换为强烈的拥有。指尖划开了宛茗衣裙的丝带,亲吻至宛茗颈间的肌肤,向恂轻叹过后,便是全心全意的沦陷与宠溺。宛茗耳际发烫,被向恂愈渐急促的呼吸灼热得红润,酥麻的感觉在向恂存在的每一处,攀住向恂的肩颈都不足以支撑无力的宛茗。向恂轻轻地将宛茗放入柔软的床榻之间,短暂的对视,眼眸中的深情和幸福浓地化也化不开。温暖的触碰,伴随着发香和细细的喘息,两颗发烫的心,终于找到归处。 帷幔落下,向恂在宛茗耳鬓厮磨,像在呵护至珍至爱,唯恐破坏,唯恐伤害,急切的心就要将自己烧熔的同时,宛茗的怀抱给了向恂恰到好处的抚慰和鼓励。宛茗环抱着向恂,轻薄的衣物微微地隔开两人,却无法阻止向恂的气息和温度,宛茗紧张到身心微微发颤,却从未惧怕。向恂的火热与安抚使得宛茗受尽煎熬,陌生的冲动与渴望却诱使向恂更亲密地与宛茗贴合在一起。向恂倾注了所有的柔情去疼爱,去怜惜,宛茗轻声的细吟几度将向恂逼近了疯狂的边缘。待到向恂一步步贴近宛茗最是柔软深处,宛茗搂紧了向恂,向恂贴着宛茗的脸颊,将亲柔的吻印在了宛茗颈间。酥麻,僵硬,疼痛,宛茗湿了眼角,向恂慌了心神,没有丝毫言语,在彼此的拥抱中等待,等待花开。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觉得至少要让向母知道宛茗的存在以及她在向恂心里的地位。大家追文都辛苦了,虽然写那什么不是我擅长的部分,但尽力了,大家周末愉快! 第67章 所托非人不惜花 和气洋洋的早膳,向恂对宛茗关怀备至,宛茗亦呵护有加,暖流从清晨蔓延,皇宫内外光芒万丈,笼罩了两个柔和的人。 洪欣一早从云浮宫赶来,看见眼前的一幕,有些愣,错开眼,潇潇洒洒地走近,坐在圆桌的另一边,佯装不经意地问,“你们俩昨天去哪了?天黑了都找不到人?” “有什么事,现在说也一样。”向恂给宛茗夹去一块桂花糕,放下筷子看了看洪欣,示意自己洗耳恭听。 洪欣不看向恂,转向宛茗,“你什么时候有空?” 宛茗随即猜到了洪欣要说的内容,擦了擦嘴,再看了状况之外又颇为好奇的向恂,“就在这里说吧。” 宛茗相信洪欣是有所发现,既然有理有据,早晚都是要让向恂知道的。 洪欣是更为直接的人,明白了宛茗的意思便开口直言,“伍月昨天一个人去了任府,而且看情形,绝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且不说任柏水,她和任府的人会有交集,这一点就引人猜疑。” 向恂听了皱眉,不管是洪欣打探伍月的行为,还是洪欣打探到的消息,都让向恂陷入思考,洪欣所指,明显只有一个可能。。 “伍月说她怀了任柏水的孩子,说她恨任柏水,却又暗自跑去任府,这样一来,根本说不通”,宛茗说着,看着身边沉下脸色的向恂,“我和洪欣没有恶意,只是怕你被人利用。事实证明,伍月确实有问题。” “但是伍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这么做的理由何在?”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却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向恂不是偏袒伍月,而是想不出所以然,觉得诧异又不可思议。 “这个可能只有伍月她自己清楚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向恂,我希望你知道。” 向恂覆上宛茗的手,点了点头答应宛茗。 “我劝你最好不要一个人去找伍月,避免单独相处”,看穿了向恂一脸沉思,不管向恂知道与否,洪欣都提醒着,“不管她是为了什么,反正她和任柏水,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纸包不住火,就怕串通一气,孩子亲爹自己捅出来,然后嫁祸于人,到时候里外都是你遭殃,说不明白!” 向恂握紧了拳头,“如果任柏水明明知道伍月怀的是他的孩子,还做出这种事,他还有良心吗?!” “哼!”洪欣极快地耻笑了一声,算作回应了向恂无聊至极又多此一举的问题。 洪欣所说的情况并非夸大,而且是会让向恂腹背受敌,避无可避的棘手状况。但未雨绸缪也要找对方法,伍月的肚子将会越来越大,连宛茗暂时都是焦头烂额,想不出更好的归置。偏偏伍月还不是一个安生的主,不能放着不管,如果帮了,伍月一旦不知好歹,又是惹来一身脏水,进退两难。 在烟花楼喝花酒,宿醉晚归的任柏水才刚漱洗过,端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察觉到异样的气氛,瞄了一眼在门边站着的管家,“有什么话就直说,府里又有什么事?” “大人”,管家迟疑了一下,像是鼓足了勇气说道,“昨儿伍月姑娘来找大人了,不过大人不在府里,伍月姑娘等了半个时辰,等不到大人又急于回宫,然后就走了。看昨夜大人醉得厉害,小的就没说。” “恩,知道了。”任柏水知道伍月住在宫里,和向恂走得近,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任柏水留了心眼,但自己也刚解禁,不曾在意那么多。 说完,管家仍站在原地不走,任柏水抬眼扫过,不耐烦起来,“还有什么事,一块儿说!” 管家被任柏水一声呵斥,声音小了许多,“大,大人,自大人回来之后就没见过伍月姑娘,其实大人此番能够平安无事,是伍月姑娘从中周全,说动了公主和驸马。” 将茶盅往嘴边送的动作一停,任柏水正面看着管家,“怎么回事?本官受罚与否,和伍月有何相干?” 瞧着任柏水缓和了神色,管家壮着胆子,“回大人,伍月姑娘已经怀有身孕,此事只有府里的几个人知道,在大人出征期间也没声张。大人受到牵连时,朝中都在传,惹怒公主的大人可能不是贬职就要被遣回京都,平日里与大人交好的其他几位大人都急于避嫌,谁也不肯出手帮一把。只有伍月姑娘,大概是以身怀有孕为由,说服公主让大人留下,未免骨肉分离。” “什么?!”任柏水拍桌而起,眼神中全是惊慌,不敢相信伍月会怀上自己的孩子。 管家哆哆嗦嗦,支吾着,“只是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公主不让伍月姑娘回府,小的还以为大人已经知道,谁知……” “所以说这事,公主那边都是知道的?”任柏水眼中的惊讶渐渐淡去,细想了所有事情,“她们替伍月隐瞒,不想让我知道,也就是不想让我认那个孩子。到底是伍月的意思,还是向恂的算计?” “也不知道伍月姑娘是怎么想的?她心里应该是有大人的,当时她为了大人而站出来……” 管家再往下说了什么,任柏水都没有听进去,来回走了两步,任柏水露出狡黠的笑,思量着自语道,“天意,她们越是想隐瞒,就越难称心如意。实在是天主我也,管家,笔墨伺候!” “是,大人。大人这是要想办法接伍月姑娘回府么?”管家一边研磨一边看眼色地问道。 “伍月是不会一直待在向恂身边的,等这事一成,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最大的功臣!” 管家欣慰,自然而然地觉得府里将会迎来喜事,却不知任柏水心里是另一番打算。 向恂坐在案台前,拿着奏章也不看,目光发直地出神。宛茗看了,没好气地抽走向恂手里的折子,“还是放心不下的话,不如我陪你去找伍月?” 揽过宛茗,放腿上坐着,对于这样白日里的亲昵,宛茗有些局促,向恂却显得坦然和无辜,“见了又该说什么?伍月的奇怪之处,我并非完全不知道,只是难以相信她会是任柏水的人,怎么可能呢?” “想明白又有什么用?别费那力气了”,宛茗侧身看着向恂,“时过境迁,也许她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伍月了,还是想想怎么安置他们母子,不至于连累到你身上。” 宛茗说的是实情,无谓无私地搭上自己的命才是不值,现在不是热心肠的时候,宛茗是绝对不会允许向恂任意胡来的。向恂其实也想到了宛茗没说出口的缓兵之计,“将伍月送到安静的地方养胎吧,直到孩子平安出生。到时既能解释清楚,又不会对不起已故的伍将军。” 向恂没有意气用事,宛茗松了口气,“我明白,我答应你,不管伍月犯下什么错,都给她一次得到原谅的机会,毕竟她是她,任柏水是任柏水。” 被宛茗环住了脖颈,向恂弯了弯嘴角,暖意融融,“这次,没有酸溜溜的味道了吗?” 才刚放开脸就开起了玩笑,宛茗挑眉,难得露出一丝妩媚,“因为伍月?还不至于……难道你有心流连?” 被宛茗突然的神情转变逗笑,向恂笑而不答,不一会就被皱起柳眉的公主大人拎住了耳朵质问,“你敢?” “谁说的不至于,此刻又变脸?驸马难当,沾花惹草这种事,我可力不从心。” 向恂故作为难地抱怨,环住宛茗的腰身,张嘴去咬宛茗还捏住自己耳朵的手指,宛茗自然不会让向恂得逞,只是也挣不开向恂的怀抱,躲躲闪闪,嬉笑打闹,两个人在一张椅子上闹作一团。 “咳咳,公主,驸马”,小舞双手遮着眼睛,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不是我偷听偷看,我通报了好几声,是你们没听到而已,可不能怪我。” 向恂和宛茗不约而同地正了正脸色,显得一板正经,“有何事?” 小舞放下手,重见天日,“兵部李大人正在殿前恭候,来见公主的。” “肯定是为了招兵一事”,与硅国一战过后,与民休息的同时修整军队,泾地百姓对原军的反感明显减弱,向恂用实际行动渐渐挽回声誉,如今的招兵不再等同于利用,而是蕴含了民心归齐的趋势,宛茗拉向恂起身,“跟我一道去。” “那伍月的事……” “轻重缓急,急也不急在这一时,或者交托于洪欣,招兵之事为先。” 向恂本来也知道这个道理,这下更没有理由反驳。宛茗略微给向恂整理了衣襟,便又恢复到大气凛然的公主神态,收敛起笑容朝前走了。向恂觉得好笑,却又不能随意为之,于是也拿出驸马的风范,陪在宛茗身边。 小舞在后面看着背影成双的两个人,不禁感叹,“还真是妇唱夫随呀~” 作者有话要说:坏人为何如此强大?因为有了不应该有的**,而又有了不应该有的权力。 第68章 战后招兵会故人 一顶平常的轿子停在宫廷侧门,轿内的伍月因为一无所知的状况而感到忐忑不安,轿外的洪欣来来回回地走动,等待,时辰已到还是不见人影。 军营里,大事小事堆成堆,洪世昌总是脱不开身,渐渐变得焦急。 “大哥,大哥”,刑正穿过乱糟糟的招兵报名队伍,走到心不在焉的洪世昌旁边,“大哥,你有事就去忙吧,这里我来帮你。” “你会吗?这里的名册要分成三类分别交给几位副将过目,这个和这个,要盖好章再送去,那边的……”吩咐起来才发现事情又多又杂,洪世昌不能放心,“阿正,还是我来吧,换人的话,可能会变得更乱。” “那这样吧,大哥,我帮你做其他事,你看看要我做什么?” 洪世昌转念一想,这也是个办法,看向刑正说了,“阿正,其实刚才小妹差人来找我,是驸马兄弟那边有点事,我又正好走不开……” “我过去,大哥,你告诉我在哪里。” 刑正毫不犹豫,洪世昌有丝惊喜,“阿正,你行的?” “没问题,大哥,驸马和公主收留咱们一大家子,咱们也要做点什么,包在我身上!” 洪世昌听了,拍着刑正的肩膀,“好兄弟,小妹会在东南向的侧门等着,快点过去吧!” 满口答应,刑正转身离开。洪世昌眨眼间又扎入忙碌之中,片刻休息都是难得。 耽误了太久,洪欣决定不再等下去,下了命令,起轿出发。刑正匆忙赶来,远远地看见了渐渐走远的轿子,加速一边喊洪欣,一边跑过去。 “你怎么来了?”停下来一看是刑正,洪欣觉得很是意外,“我大哥呢?怎么不见他过来?” “大哥在军营走不开,让我来帮你。” 刑正一边说着,一边瞅了一旁的轿子两眼,即使明白了刑正的来意,洪欣还是拒绝,“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你回去。” “欣妹,我又不是外人!”刑正情急之下拦住洪欣,“再说了,是大哥让我来帮忙的,你没看见大哥最近有多忙,我也可以出出力,不是挺好的吗?” 洪欣沉着气想了想,做出让步,“可以跟着来,但是敢出去乱说的话,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兄妹没得做!” 队伍重新启程,刑正尴尬地笑了笑,“欣妹,说得这么严重干啥?我能跟谁说,还不就是你和大哥?我发现你还真适合皇宫,有官范!” “别说了,安静一点!” 到达近郊的一块地方,往里的一段路,轿夫不再往前,刑正也被吩咐等在原地。洪欣将蒙着眼睛的伍月扶出轿子,慢慢地带领着朝前边的一条小路走去。盘腿坐在地上的刑正抬眼看了看伍月,又假装注视了周围其他地方。 洪欣不是一个会解释太多的人,和和气气地对待伍月已经是看向恂的面子,三言两语交待好向恂让转告的话,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伍月奉劝了一句,“虽然只要吃好睡好,在哪里都是一样,但是你也用心看看她是怎么对待你的吧,不求你知恩图报,至少别恩将仇报,好自为之吧。” 伍月低头沉默,看不清表情,洪欣亦不作停留,空轿而回。 刑正的好奇心全被洪欣扼杀,不过那也只是刑正为了不引人怀疑而装出来的而已。 确认了画上女子的相貌,刑正更加确定,“大人,我看到的人就是她!” “这么快就有所行动,看来是知道些什么了”,任柏水眯起眼睛,沉吟过后,“刑正,他们的去的地方,你还记得吗?” “那当然了,大人既然吩咐了,想到她可能是大人在找的人,我就提高了警惕。只是停轿之后,我为了避嫌,没有坚持跟去,估计距离不会太远。” 任柏水在心里思忖,一步步核实,“再次见到她的可能性有多少?” “这个……”刑正犯了难,“私下过去很有可能会暴露,再找机会跟去又不能避人耳目地说话,只怕不容易。” “我明白了,刑正,你做得很好”,放松了神情,任柏水的脸色终于不再是紧绷绷的,“有没有什么困难?向恂那边对你起疑了吗?” “完全没有”,刑正对任柏水的夸奖表示受宠若惊,“大人可以放心地把事情交给我,我一定竭尽全力!” “还是不能大意,有勇有谋才是真英雄”,任柏水亲自端着茶壶为刑正添了茶水,“到时我向皇上禀明一切,你就是大功臣,刑正,刑将军了。” “不敢当,不敢当,全靠任大人看得起,以酒代茶,这杯敬您!” 干脆的碰杯,任柏水吹开杯面上浮动的茶叶,接收到如此有价值的消息,任柏水欣然款待着刑正。 皇宫中,兵部李大人所传达的都是好事,招贤纳士,挖掘到不少隐藏在民间的人才,是谓前来向公主宛茗报喜。代表皇恩圣意,宛茗和向恂一路摆驾军营,看望三军。 熙熙攘攘的人群聚拢在道路两旁看热闹,似曾相识的画面,却已经是不一样的气氛。没有到称颂赞扬的程度,但至少向恂和宛茗并肩出行,百姓们的抵触少了很多,还有不少人挥手致意。向恂乃正统皇脉,这是向氏皇族所创下的百年基业留在泾地百姓心中根深蒂固的情结。国殇淡去,比起道听途说的苛责,向恂成为驸马之后的所作所为让百姓们广为受益是事实,而向恂领兵出战硅国,带着泾地将士,追回了在原军手中丢失的盛滨,大获全胜,光荣归来,实则也是让泾地百姓们自豪的盛举。不知不觉中,泾地的民心所向,已经不是谣言所可以控制的。 宛茗绕过向恂的手臂,握住向恂的掌心,一个对视和微笑,鼓舞或是欣慰,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来时,我是原朝三公主,你是原朝三驸马。现在,你是他们的父母官,我好像变成了这片土地的媳妇。” 明明知道宛茗的意思,向恂却总要捉弄宛茗一番,皱起了眉头,“这辈份听起来怎么这么乱?” “乱吗?”宛茗故意反问,向恂刚一点头承认,宛茗就接话道,“可是三岁的孩子都能听明白,这又该如何解释?” 向恂睁圆了眼睛,“你拐着弯说我不如三岁的孩子?” “有吗?我可没这么说过。”宛茗笑弯了眼睛,不再看向恂,偏头回应路旁不停挥手的热情百姓们。 向恂败下阵来,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好心情,嘴角带笑的,一路顺顺利利地到达军营。 招兵期限过半,人数已超预期,从下午开始,宛茗和向恂需要阅兵,先整体,后分队,既然各方都对此次招来的士兵深感满意,那么宛茗和向恂更要见识见识。而后的宴席,同时是一个仪式,宛茗和向恂也是要坐于主位之上的,大概要在军营逗留至入夜了。 练兵场上的新兵准备就绪,统一了着装,更加显得英姿勃发,可见传言非虚。宛茗和向恂自左侧登上高台,猝不及防地,向恂感受到一处莫名的目光扫过,有意回神寻找时,在整齐以待的将士中又找不着出处,恍恍惚惚类似错觉。 宛茗和向恂皆坐定后,击鼓,阅兵正式开始,宛茗这才有了间隙询问向恂。 “刚才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住?” “好像看到了熟悉的人,不过应该是我看错了,没事。” 向恂这般说了,宛茗便也不再细问,专注于新兵的表现。整体而言没有辜负宛茗和向恂的期望,向恂觉得奇怪的目光也没再出现,直到一百个人为一队人马从几千士兵中分离出来,站在向恂面前时,向恂直面了那个目光,一眼确定,却是满心的不可思议,甚至于荒唐。 新兵之间的比试和较量开始,向恂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站起来的冲动,也不方便总盯着看,满脑子的疑问得不到解答。而宛茗将向恂不寻常的举止看在眼里,一直都没找到机会细问。 晚宴时,那道目光再次消失,向恂却坐不住了,以借口离席,开始亲自寻找。宛茗没办法尾随,但更加确信事情的不一般。 线索太少,好在军营不大,向恂有条理地搜查,仍然没有任何发现的时候,一个身影从身旁闪过,速度不快,似乎要将向恂引去某个地方。没有犹豫,向恂立即跟上,彻底远离了喧闹的晚宴,来到光线偏暗的军营后部,向恂停下了脚步,确信人就在附近,不再有追的必要。 向恂凝神环顾,风吹草动,不寻常的风劲来自右后方,向恂侧身躲过突袭而来的力量,正要抬手反击,看清那人的真面目之后,向恂不自觉地收了手。 为了避免向恂声张引人注意,来人拽住向恂的手臂,腾起轻功将向恂带离军营。 第69章 旧臣意欲夺家国 “太子,这个莫名其妙的傀儡驸马,您还要当多久?如今时机成熟,正是起兵复兴的时候,众臣等着您主持大局!” 突袭而来的铮铮话语在向恂脑海中回荡,向恂睁着眼睛发呆,思绪无边无际,但却没有一个主意。才平静没多久的生活,实在经不起风波,向恂也会觉得累了。 熄灭灯烛,宛茗拢好长发在向恂身边躺下,手搭在向恂腰间,侧身看着向恂,并无睡意,“今日你在军营,到底看见了何人?” 舒了口气,向恂伸开手臂抱着宛茗,话带笑意,“瞒得了任何人都瞒不住你。” “你若有心隐瞒,我又能从何得知?不愿说的话,我便不问了。” 向恂转过身,和宛茗面对着面,“你总是这般善解人意的话,怪不得我会沉浸在温柔乡中无法自拔了。” 宛茗抚上向恂的脸颊,黑暗中也看着向恂,“我只是不想让你做你自己不愿意的事情,而且夫妻恩爱难道不好吗?” “好”,向恂笑了,“但是总有一些身不由己,宛茗,前朝秦真将军就在军营,虽然不以师徒相称,但我跟着他学习布兵防御之道,实则与师傅无异,所以我真的没有看错,他还活着,甚至……” “甚至回到了军曹”,宛茗撑起半个身子,完全被这个消息和自己的猜想所震惊,“有备而来。” 向恂点了点头,宛茗心里就是一凉,“你见到他了吗?” “恩”,向恂握住了宛茗的手,“宛茗,你相信我吗?” “我从未怀疑过你”,宛茗枕回向恂肩膀,“只是你该如何抉择?这本是你的国家,倘若你要夺回,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我不能自私得让你为了我而放弃,但我……” 向恂轻拍着宛茗,“这不会是唯一的办法,谁都不愿再次经历战争,如果都能好好地生活,这个皇位,我不拿回来也罢。” “那样的话,你又该如何面对你的臣民?”向恂的心情,宛茗完全理解,并不是能说就能做到的释然,这个只为一人心的代价,过于沉重了。 “可是我若不能保全所爱,即便权倾天下,还会有意义吗?” 无言的沉默,向恂的两难,宛茗解不开,亦选择将决定权交予向恂。轻叹气,向恂吻上宛茗眉心,“生死不离,也就无所畏惧。” “这件事非同小可,你要小心。” “我明白,我不会让秦将军轻举妄动。” 夜深人静,只有相互依偎着睡去才能暂时忘却三千烦恼丝,等到日出天明,又不得不去面对。 身体的不适,加上心绪不宁,孤零零的别院中,伍月坐在桌边,还未就寝入睡。下人们都去歇息了,守卫也正是犯困的时候,两个黑色的人影翻身进入院中,用石子打中了门口守卫的穴道,脚步轻盈地来到内室,在伍月尖叫之前封住了伍月的嘴。 “伍月姑娘,是任大人派我们来的,还请不要声张,跟我们走一趟。” 伍月眨眨眼睛表示同意,黑衣人利索地扛起伍月,沿着原路翻墙离开,神不知鬼不觉。 在黑衣人狂奔的一路上,伍月都将信将疑,直到周围的房屋是渐渐熟悉的模样,直到见到了早已等在书房的任柏水,伍月的双眼饱含热泪,顾不上什么礼义廉耻,矜持含蓄,带着彷徨,惧怕,思念的心情,径直扑到了任柏水怀里,瞬间变得泣不成声。 任柏水招手让黑衣人退下,拍着伍月,轻声哄着,“你受委屈了,现在没事了,别哭,抬起头来听我说。” 伍月是觉得委屈和害怕,但只要回到任柏水身边,或许天塌下来都无法动摇伍月感受到的那份安全感。可是任柏水能给的温情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办法持续,任柏水所谓的商量,让伍月心寒和绝望,难以接受,却更难抗拒任柏水的说服。 任柏水最终是把伍月当作了权谋中的棋子,而伍月所怀的,任柏水的亲骨肉,竟然可以变成最大的筹码。是夜,凄婉孤寂,人心惨淡,唯有黯然神伤。 已经传了早膳,仍然不见宛茗的人。向恂折回寝宫,公主大人端坐于梳妆台前,正在由小舞梳理长发。向恂笑着走近,接了小舞手里的活,将宛茗的秀发握于手中,一下一下,仔仔细细地梳着。 看了并排列于台上的头饰,向恂没了主意,“钗环要戴哪一支?” “挑你喜欢的”,宛茗从镜中看着向恂略显生疏的动作,笑着问道,“会盘发吗?” 向恂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和小舞一起配合着,边学边完成了宛茗的装扮。 “原来公主大人每天都是这样打扮出来的,妙哉!”向恂似乎恍然大悟,目光一直不离宛茗。 小舞轻声笑话向恂,“驸马的意思是,公主不化妆就不美了吗?” “非也非也”,向恂单手环着宛茗的腰,一起往外走,“觉得女子妆容也是一门学问,大长见识罢了。” “驸马要觉得有意思,也可以试试啊!” 向恂顿时面露尴尬,想到小舞也是知情人又松了口气,笑了笑,并不表态。小舞便又去说服宛茗,越说越觉得有意思,“公主,您就不想看看吗?” 宛茗先是看了看向恂的神情,抿着嘴笑了,侧头看向小舞,无奈出声,“你呀你!” 小舞吐了吐舌头,还要说什么的时候,被一群朝这边接近的人吸引了注意,看清来者身份时,不仅是小舞,连宛茗都吃了一惊。 “下官左巍参加三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宛茗定定神,接受了左巍的行礼,“丞相大人请起,丞相突然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左巍抬眼看向向恂的眼神带给宛茗极大的不安,左巍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此番奉圣上口谕,捉拿驸马向恂回京待审!” 晴天霹雳,向恂大惑不解,宛茗闻言脸色大变,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本能,先一步护在了向恂面前,“敢问丞相理由何在?驸马何罪之有?” 左巍紧盯着向恂,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陈列种种抓捕向恂的理由,“驸马向恂不思本职,与前朝伍将之女伍月私通,一毁公主清誉,二坏皇室名声,按罪当诛!” “此乃莫须有的罪名!”防不胜防的危机,直让宛茗的头隐隐作痛,未多加思考就反驳了左巍的话,“丞相,驸马从未做过,本宫可以作证!一切都是谣言,不可当真,本宫将亲自向父皇解释,驸马不能由你们带走。” 宛茗不知何时抓紧了向恂的衣袖,对向恂的袒护也都被丞相左巍看在眼里,“牵扯到一条无辜的人命,还会有假吗?皇上经过慎密的调查,人证物证俱在,特命下官为钦官,带驸马向恂回京,还请公主不要多加阻拦,让下官为难。” 看了左巍眼色,两个侍卫大步上前,宛茗不能退让,对眼前莫名其妙的问罪动了气,“都给本宫退下!子虚乌有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有证据?本宫要求传召人证,当堂对峙!” 因为宛茗极力坚持,丞相左巍只能松口,似乎真有其事地下令带证人进宫。向恂一直平心静气地将前因后果都想了一遍,心里有了更加不好的预感,看着被气得不轻的宛茗,抚上宛茗的手,轻声安慰。宛茗尽全力周全地保护,看样子又被钻了空洞,坐牢或是受刑对向恂来说都无所谓,向恂主要是担心即将面对这一切的宛茗。 “会没事吗?伍月那边……”两个人坐下来的时候,在向恂面前,宛茗毫无保留地泄露了心底的担忧和不安,左巍的到来无疑于表明大原皇帝已经听说了传言,而传言内容可能远比向恂和宛茗的预料更让原帝动怒。宛茗其实并无把握,只能寄托于一点点的希望。 向恂紧紧地握着宛茗的手,知道最担心的事情很有可能已经发生,但向恂不能比宛茗更慌张,“我不会放开你,不会离开你,清者自清,放心。” 宛茗勉强点头,然而一切劝慰都破碎了。洪欣赶到,看着明显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步步走向宛茗和向恂,脸色并不好。 宛茗甚至站了起来,迎着洪欣走近,“洪欣,你怎么来了?” “抱歉”,洪欣虚脱地叹了气,宛茗的眉心就是一皱,向恂也默默地站在了宛茗身后,“伍月她,被人掳走了。” 宛茗的身子一凛,“什么意思?她在任柏水那里吗?” 向恂揽过宛茗的肩膀,让宛茗能够靠着自己。宛茗第一次有了如此六神无主的感觉,只怕看着向恂蒙受冤屈而束手无策。 丞相左巍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位女子,所谓的人证,正渐渐来到大殿之上。向恂闭了眼睛,不需要确认,心里的感觉已经十分准确。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一年,一切都会过去的,包括文中的小坎坷。 第70章 步步惊心宫廷斗 披风的帽子脱下,看清了脸,结果会是怎样,不言而喻。 “这位姑娘,请问你是何人?” “回丞相大人,小女子伍月。” 左巍对伍月的审问可以说毫无意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伍月姑娘,你说你肚子里怀的,是何人的孩子?” 伍月抬起头,看着左巍,而不是向恂和宛茗中任何一人,“孩子是驸马向恂的亲骨肉。” 宛茗听了,倒吸口气,噩梦成真,向恂的心情已非气愤所可以形容,“伍月,我向恂扪心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今日诬陷于我,无非就是为了任柏水,是也不是?” 伍月摸着肚子退了一步,不言不语。 左巍抚着胡须笑了两声,“驸马,你这是什么话?伍月姑娘和尚书任大人有何干系?到底是谁在诬陷,不是一目了然吗?” “这种时候,他倒知道要躲起来避嫌”,向恂看着低下头的伍月,“他会对你好吗?你就那么甘心被他利用?伍月,后悔还来得及,你可以自己做选择!” 本来不对伍月抱有任何希望的宛茗和洪欣因为向恂的话,再次看向伍月。伍月没敢正眼看一看向恂,而是对着左巍请求道,“丞相大人,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我有些不舒服,可否让我离开?” 左巍点头同意,理所应当地说着,“公主,真相大白,驸马罪不可恕,理应按照大原律法处置!” “不,驸马没罪!”宛茗必须坚持,不可能接受一切莫须有的罪名,“驸马对待伍月,只是兄妹之情,出于对前朝旧臣伍凯将军的承诺,答应照顾她而已,没想到好人难做,反被人算计!” 伍月还没走远,宛茗的这番话,应该是听得清清楚楚,可仍然毫不停留,毫不动容地走了。 宛茗彻底死心,也不再顾忌向恂对伍月的保护,“丞相,伍月肚子里的孩子和驸马没有任何关系,她之所以会受任柏水唆使来栽赃驸马,是因为任柏水才是那个孩子的生父。” “任大人和前朝将军之女……”左巍没料到宛茗会说出听起来如此荒唐的事情,可是三公主宛茗的秉性,左巍是不怀疑的,不相信宛茗会为了袒护向恂而凭空捏造这样无稽之事,那么眼前一事之中,两方各执一词,定有人在说谎。 看左巍在思考,宛茗稍感放心。原帝会派丞相左巍前来,一是说明原帝大怒,重视此事,驸马向恂的处境或许危急;二则是左巍为人赏罚分明,有威信,本身在年轻时又是一个不惧权势的人,说服左巍彻查真相,宛茗还有几分把握。 “如果要人证,我亲眼看见伍月出入任府,只怕丞相大人觉得我所说的是片面之词,不可信罢了”,洪欣亦不会轻易放弃,任由伍月说黑是黑,说白是白,“同样的道理,任府的人会否认见过伍月,伍月会和任柏水串通,丞相大人怎么就可以深信不疑呢?说到底,不是以事实为依据,还是丞相大人对驸马有偏见吧?” 洪欣的激将法恰到好处,这么些事情有待查清,左巍想要公正执法就不能糊弄了事。 “先将驸马押入泾省大牢,另一方面,立即着手调查。” “慢,丞相,尚无定论之前,你不能抓走驸马!” 左巍已经退步,可是宛茗毫不相让。 洪欣没好气地反问着左巍,“这座宫殿对她来说已经是个巨大的牢笼,你们还要把她抓到哪里去?” “丞相,本宫以性命向你担保,驸马是清白的,对父皇,也请你务必这样转告,本宫一定会想办法证明,让你有一个交待。” 僵持不下,左巍拱了拱手,“公主言重,下官也是奉命行事,那就请驸马留守东宫,十日内不准随意走动,还望公主见谅。” 宛茗抱歉地看了看向恂,向恂反而是宽慰的眼神,宛茗也知道这是一个相对较好的结果,便默许了丞相左巍对向恂的十日软禁。 丞相左巍从原朝来到泾地,让原本平静的地方掀起不小的波折,起因仍是驸马向恂得胜归来,原朝皇帝不闻不问的态度,这回派重臣前来,又明显不是封赏,兴师问罪的动静传得沸沸扬扬。 洪世昌本来是要跟着明宁一起进宫看看的,正找明宁的时候,洪欣到了军营,心急的洪世昌见到向恂之前先缠着洪欣问了情况。 听得洪世昌一颗心七上八下,最终长呼一口气,“怎么会变得这么复杂?这种事情也亏伍月她说得出来?我兄弟是怎么对她的,她就没眼睛看看?还好,公主弟妹相信我兄弟,不然真是要冤枉死了!” “眼下想要证明向恂的清白,靠说的已经没用了,伍月临盆还早得很,时间一长就容易生出变故,又料不准任柏水还会耍什么花样!”洪欣光是想想都觉得困境重重,明知任柏水阴狠狡诈,设计了这一切,还不能把任柏水怎么样,洪欣就觉得憋屈。 “肯定会有办法的,小妹,你别着急,咱们这么多人,驸马兄弟和弟妹,我和你,还有明宁大师……” “对了,师傅!”洪欣快速地站起身,“师傅精通医术,说不定能另辟他径,我去问问师傅。” “小妹,你别莽莽撞撞的,我跟你一起去!” 洪世昌跟着洪欣走到营帐门口,正撞上要进来的刑正,一番惊慌失措,洪欣记起了到军营来的初衷,一把拽住了刑正。 “你在门口偷听?!” “没有啊,欣妹,我是有事找大哥,谁知道你们刚好出来?” 洪世昌也是觉得莫名其妙,去松洪欣拽住刑正的手,“小妹,你干什么?快放开阿正,是我让他去拿本名册过来。” “大哥,你不知道,伍月的藏身之处就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你那天没去,连你都不知道,可是他跟去了,结果就出了事,这难道是巧合吗?” 洪世昌一惊,狐疑地看向刑正。刑正被洪欣抓着也不挣扎,哭丧着脸,“我冤枉,大哥,欣妹,你们不能怀疑自己人吧,还有四个轿夫呢,哪见得就是我泄密,我告诉谁去啊?” “是不太可能”,洪世昌反应过来,去劝洪欣,“小妹,你先松开,阿正不是那种人,先找明宁大师要紧,走吧走吧。” 洪欣瞪着刑正,刑正颇为无辜,“欣妹,真不是我,我连那姑娘是谁都不知道,那天是大哥让我去,我才去的……” 洪欣猛地一推,松开刑正走了。洪世昌回身看了刑正一眼,没说什么,跟在洪欣后面走出了营帐。 在洪欣和洪世昌离开之后,营帐的后方走出一个人,听到了洪欣和洪世昌的全部对话,复杂的神情中含有一丝决绝的杀意。 明宁先洪世昌和洪欣一步,去了东宫,于是洪欣和洪世昌又往宫里赶,匆匆忙忙更显情况紧急,刑正趁没人注意,溜出了军营。 任柏水这边刚知道左巍对向恂的处罚不过十日软禁,当下觉得非常奇怪,正好刑正送来了消息。 “大人,公主说伍月肚子里的孩子是您的,伍月是您的人,所,所以一起串通好了,来诬陷驸马……” “嘭!”任柏水握紧了拳头砸在桌面,别人怎么说,任柏水或许不会在乎,但是偏偏是宛茗,还是为了任柏水视作死敌的向恂。 刑正顿了顿,拘谨地往下说,“我也不相信这事和大人您有什么关系,但是丞相好像有所怀疑,可能会派人去查这件事,然后再决定治不治罪。大人,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查?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查!”任柏水阴狠地冷笑道,“伍月不能再留了。” “大人,您是说……”刑正白了脸色,“可是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还大着肚子。” 冷虎山的冷虎帮,专劫富人商贾或贪官污吏,从不对女人和孩子下手,任柏水的话,直接让刑正的脑子一凉。 “你想到哪去了?”任柏水看一眼刑正,“我是要把伍月藏起来,不能让那些人找到,免得他们想出什么办法来翻案。” 刑正大松一口气,“丞相要是派了人看守在伍月姑娘怎么办?” “不会,伍月是人证,不是人犯,丞相左巍不会对一个女人怎么样”,任柏水瞥了瞥身后站着的刑正,“就像你一样正义。” “大人说笑了,小人鲁莽,远不如大人深谋远虑,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该死。” “好了,你也是一条硬汉子,我有其他事要交给你去做”,任柏水转过身,正面看着刑正,“伍月那边就不让你去了,免得你暴露身份。这件事情更加重要,向恂把你当作洪世昌的好兄弟看待,皇宫军营你都能去,务必将这样东西偷出来,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刑正接过任柏水递来的图纸,记住了那物件的模样,又听任柏水说了大概会在一些什么地方,铭记于心。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你们过年仍等着看文,在更新频率受影响的情况下,我尽力不消失过长时间。 第71章 围城中一角欢愉 静悄悄的东宫里,向恂看着书,宛茗时而翻书,时而看看向恂,无话可说的局面显得有些无趣,向恂明明不好受却装成没事的样子更是让宛茗气闷。 “你在怪我说出伍月和任柏水的事?” “恩?”向恂翻书的手一顿,抬起了头看着宛茗,“什么意思?” 不等宛茗重复,向恂已经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没有,哪至于为了他们生你的气?” “那是什么书让你看得如此聚精会神?”宛茗凑近了向恂,看清了书目,“《惩戒》,与奸佞小人的共存之道?” 向恂放下书,将宛茗圈在了自己和书案之间,“智勇双全的人之所以能和小人共存,是因为他们不仅不会受制于小人,还能在恰当的时机,游刃有余地将其铲除。” “话虽如此,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能心急的道理,这书中有没有提及?” 宛茗接过《惩戒》翻阅,向恂看着宛茗认真的侧脸,将鼻尖凑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参悟,不过时日尚多,一定会有时间领教。你陪着我在这里苦读诗书,闷不闷?” 宛茗轻轻地摇头,与向恂的鼻尖摩挲着,“而且你读的也不是诗书,饱含为人处世之策,又怎么会闷?” 宛茗明显是打趣向恂,向恂不以为意,“不喜欢我这一身政客的味道?那我们现在就风花雪月去,花前月下,对酒当歌~” 宛茗还没泼向恂冷水,已经跟着向恂到了门口,一开门,侍卫就警戒地转过了身,看见宛茗,拱手行礼,但并不退开。 “向恂,答应了丞相,我不能食言。” 向恂笑笑,“不离开东宫即可,不是吗?” 宛茗皱眉,不解向恂话里的含义。向恂牵着宛茗走到门外,揽过宛茗的腰,腾空飞起,然后落在了屋顶上。 向恂扶着宛茗坐下,“今晚的月色很美,不可辜负。” 宛茗一副拿向恂没办法的表情,可还是挽住向恂手臂,靠在了向恂肩头,“你啊,就不是安生的主!” 听着这句略带抱怨和宠溺的话,向恂的心就像被那月牙尖尖给勾住了,痒痒的,“宛茗,你还记得吗?” “记得某个醉鬼的英雄事迹吗?”宛茗话带笑意,“你还好意思问呢!” 向恂厚着脸皮,也不否认,“现在想想,说是英雄事迹也无妨,成为重要的回忆了,等我们头发花白,仍然会记得清楚。” “恩”,宛茗轻轻地应着,“你那个时候在想什么?” “我?”向恂笑了,“紧张得什么都没敢想,你呢?” “我想的很多”,宛茗正好和向恂相反,“在想要不要让你靠近?要不要推开你?要不要离你远远的?但结果,我什么都没做。” 向恂和宛茗相视一笑,“有时候真的像命中注定,很多年以前,我从不曾奢望过有一个这样的你出现。” 宛茗和向恂十指紧握,“你对于我,也是一个惊喜,谁会相信帝王之家能够觅得一生所爱,可以实现‘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夙愿?” 向恂想吻上宛茗耳畔,无奈屋檐之下众目睽睽,巡查在东宫附近的侍卫围成了一片,向恂自嘲地开起了玩笑,“坐在屋顶上赏月还被这么多侍卫围观的夫妻,历史上应该也只有你我二人了。” 宛茗学着向恂的语气,无奈又俏皮,“以后想起,也是一段难忘又深刻的回忆,不好吗?” 皎洁的月光洒下,向恂和宛茗于高高的屋顶上并肩坐着。宛茗的话音刚落,向恂揽过宛茗肩膀,让宛茗随着自己一起躺下,仰望着星空。在宛茗偏头转向向恂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向恂转过脸,不偏不倚地吻在宛茗唇上,嘴角带起一抹得逞的笑。抓住宛茗敲在肩头的手,向恂闭上了眼睛,专心致志,终于没有人来打扰宛茗和向恂的世界。 梦中带笑的甜蜜夜晚过去,向恂触及宛茗的长发醒来,用指尖拨开在脸侧撩拨的发丝,渐渐睁开的眼帘映入宛茗的睡脸,恬静温婉,静静的,便席卷了全天下的宠爱,向恂再舍不得闭上双眼,淡笑着凝望,安心又满足。 “叩叩……”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向恂,抬起头看一眼门口,怕敲门声吵醒宛茗,向恂先起床穿衣,来到了门口,见门外不仅福生站着,明宁也在,向恂就有些吃惊。 “师傅,一大早出什么事了吗?” 明宁难以否认向恂的直觉,点了点头说道,“恂儿,伍月不见了。” “那是什么意思?”不管是伍月的突然出现还是莫名消失,向恂都觉得毫无头绪的乱。 “丞相大人派人四处去找了,但是都没有消息,伍月根本没有其他去处,不可能凭空就找不着人”,明宁看着向恂,说出了一个几乎肯定的猜测,“除了任柏水,没有人会把伍月藏起来。” 向恂轻蔑地笑了,“如此心虚的行为难道不足以说明任柏水所做的一切吗?!” “恂儿,你太天真了,这不能当作证据,现在不知道原朝皇帝的态度,万一”,明宁放低了声音,“万一对你起了杀意,欲借此机会除之,那将没有任何公平可言。” “时至今日,他还有什么对我赶尽杀绝的必要?” “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且,恂儿你可知……” “向恂……”宛茗粘软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打断了明宁和向恂。 向恂朝里看了看,“师傅,我们进去说吧,我和她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事。” 明宁沉吟了一会,才默许地往里走了进去。宛茗已经起身穿好了衣服,看见向恂和明宁一起进来,不用问就知道又有不轻松的事情发生。 失踪的伍月需要找回,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向恂和宛茗还不知道的另一个情况。 看向恂立场坚定,明宁就当着宛茗的面,问道,“恂儿,你还记得秦真将军吗?” 向恂一愣,和宛茗对望了一眼,明宁捕捉到这个细节,等着向恂的回答。“师傅,其实之前我已经在军营见到了秦将军,宛茗也知道……”“什么?”明宁看了向恂又看宛茗,“那秦将军的计划,你们知晓吗?”向恂并不确定,“师傅,你是说?” “秦将军正在四处联络,召集旧部,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城内现下有些异常躁动,我想很有可能跟秦将军他们有关。为师此次进宫,收到了秦将军的嘱托,也是因此见到了秦将军,恂儿你含冤被困,让秦将军他们着急了,将会有所行动也说不定。” “那太草率行事!”听明宁说完,向恂已经变了脸色,“秦将军潜入军营是为了寻找复国的机会,这一点我知道,但是这才多久,冲动之下难成大事,百姓们又要遭殃了。” “秦将军也并非意气用事”,明宁顿了顿,希望向恂可以看清目前的形势,“秦将军护主心切,当时身受重伤又联系不到你才躲藏了一时,如今是再也不能看到恂儿你饱受欺凌,天下要真像恂儿你所想的那样太平倒好,只怕风起云涌,难逃一战!” 向恂一直握着宛茗的手,清楚地感受到了宛茗指尖一颤,“师傅……” 明宁并不想逼向恂,到底该如何去做,还是要向恂自己决定,“恂儿,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公主,形势如此,还望……” “大师,您千万别这么说”,宛茗浅笑着看着明宁,“我都能理解,奈何身不由己,多谢大师指点才是。” 明宁点点头,舒了口气,“公主深明大义,不管那一天会不会到来,都应做好准备,尽人事,听天命。” 向恂和宛茗看着彼此,已经相伴于此,定不可能轻言放弃,若不坚守到最后,何曾有资格断言未来? 时值春日,但是院落中只有被春雨浸湿的泥土,坑坑洼洼,一片一片。鸟语花香,蝶飞虫鸣的生动仿佛已离伍月而去,远远的,一去不复返,从泾国灭亡之后,从父母不在之后,从变得孤独之后,伍月很久没有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快乐,真正的幸福。 抚上一天天成长的小腹,伍月一人站在偌大的庭院,应有尽有的一切却并非伍月需要,悲凉感油然而生,伍月不能否认,只是一直在忽视,自欺欺人,她以为找到了依托和归宿,可是到头来,或许真的只是大梦一场。可笑的是,梦醒后,父母不会重新回到身边,这种凄惨的命运却会一直延续,伍月快要承受不住,如果有如果,她想让一切重来,只要父母不离开,其他真的无所谓了。 慢慢地俯□,伍月坐在了廊檐之下,将头埋入双膝之间,让哭声在空旷中回荡。天上开始飘落小雨,细密的温柔中有着无法粉饰的寂寥和孤独。 作者有话要说:消失有几天了,抱歉…… 第72章 人性泯灭狠计绝 大街上交叉巡视的士兵来回了两三次,一刻不停的,弄得人心惶惶。百姓们心存疑惑,但是谁都不敢大声谈论,以免招来祸端。 蒋川背过身,拿起商铺里的陶器端详,实则看着后面的士兵走远,出声问了店家,“掌柜的,最近是怎么了,官兵时不时地晃来晃去?” 掌柜正在掸灰尘,听见蒋川的话,停了一下复又继续,“年轻人,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世态不平,祸从口出啊!” “难道不提及就可以安逸度日?”在蒋川看来,那样未免有些麻木了。 “放在心里便可,应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掌柜的回答出乎蒋川的意料,似乎并非蒋川所想的那般浅薄。 烟雨楼的二楼厢房内,一曲勾人的琴音刚落,单实一直面无表情地喝茶,坐怀不乱,任柏水只好将抚琴的烟花女子打发走,免得请来助兴的变成扫兴。 “四王子远道而来,我本想一尽地主之谊,看来不合四王子心意,实在是抱歉。”任柏水一边斟茶,一边笑着说道。 单实双手搁在膝上,抬头看着任柏水,“按照任大人信上所说,我的意思,任大人应该非常明白才对。原朝乃礼仪之邦,不过在我国,说话做事一向直接。” “是是是,四王子说得有道理,那么这个,四王子一定感兴趣。”任柏水放下茶盅,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立即吸引了单实的目光,不过任柏水不会那么老实地放在桌上,“这才第一步,四王子答应的事,希望……” “你放心!各取所需,互不妨碍!” 有了单实这句话,任柏水才交出手里的东西。单实看过之后就揣好了,任柏水先举杯,“祝四王子早日登上王位!” 单实和任柏水碰了杯,一饮而尽,“借我之力铲除向恂,名正言顺地独占整个泾地,不愧是原朝的智囊,任大人这一招,极妙,极狠!” “呵呵,无毒不丈夫,向恂交给四王子处置,亦能一报当日之仇,一举多得,何乐不为?” 单实对任柏水所说一笑置之,并不接话。 “识相的就赶紧走,不轰你已经是给面子了,还想用皇子的身份骗吃骗喝!” “我告诉你,我是看得起你们才来这里,不然你们想请都请不来,让我进去,上好的女儿红给我端来!” 突然的吵嚷从楼下传来,开门上菜的时候传了几声碎语进来,任柏水一打听,果然是一个久违的熟人。 在单实的默许下,任柏水付了钱,先行离开下了楼。 向愐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仍然难以善罢甘休地赖着不走,看样子是喝花酒都没钱了,不过总算是个官,烟雨楼的几个大汉对待向愐还算客气,推出烟雨楼外,再不准进。 骂骂咧咧地被推了出来,向愐踉踉跄跄地撞上了人,互相看到了样子,被撞的人急着要走开,向愐皱着眉头,酒意醒了两分,下意识就抓住了要走的人。 “蒋川?” “你认错人了!” 更加确定的向愐用力抓着蒋川,不让蒋川走,“怎么可能认错?你小子跑哪去了?怎么不见你守在主子身边啊?得,先不说这个,你身上有没有钱?” 麻烦缠身,蒋川故作恼羞成怒,也不顾及什么了,“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不认识你!” 终于脱困,蒋川头也不回,向愐被撂在了原地,“这兔崽子竟然敢……” 一颗金锭子落到向愐手里,任柏水拍了拍向愐的肩膀,“上好的女儿红,水灵的姑娘们都等着呢,向大人好生享受。” 向愐毫不客气地收入囊中,“任大人赏脸一起?” “不了,只想知道刚才那人是……” 虽然轻之又轻,但明显是有人跟着来了,蒋川改变方向,加快了脚步。一来一去,任柏水也知道蒋川的功夫绝非皮毛,既然被察觉,索性就正大光明地追了上去,因此两人的正面较量成了必然。先不论输赢,暴露了身份已非蒋川本意。 “贴身侍卫就在城内却主仆分离,不知这是什么道理?” 蒋川抬眼看着任柏水,长剑出鞘。任柏水轻笑,下一秒的眼神中尽是寒意,“既然遇见了就绝不能让你轻易走了!” 左手挽袖,右手轻轻研磨,砚台中的墨汁已满,向恂愣神的眼睛眨了眨,挑了毛笔,蘸墨,垂直悬空落笔,不常写的隶书,效仿先帝十年前教予向恂那般,“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十四个字让向恂想起当时父皇的殷切期许,然而下一刻,模糊了向恂记忆的,是父皇临终悔恨的泪水。 “不要了,恂儿,不要那样做了。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泾国的太子……” 毛笔从向恂手中滑落,在洁白的宣纸上留下了浓重的黑色印记,向恂撑住桌面,垂下了头。 宛茗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看着,感情是无私的,可又是自私的,矛盾的关系,有时就像宛茗和向恂,看似对立,实则能解。当初红庙大师的签语,宛茗相信自己已渐渐领悟。 “啊!”任柏水的剑尖贯穿了蒋川的小腿,蒋川不可遏制地闷声喊了出来,凝聚了力气一掌打在任柏水肩膀,冰冷的剑身从血染成一片的伤口中抽出,蒋川倒吸口气,靠着没受伤的另一条腿,尽量地重新站起来。 如果正大光明地比,蒋川不见得会如此受挫,但是任柏水毫无人性,连害怕得躲在一旁的孩子都拿来威胁蒋川,得了机会便对蒋川的腿下手,意在活捉蒋川。 硬拼已非明智之举,任柏水当然也知道,在蒋川用上轻功的那一刻紧跟其上,而蒋川不知道的是,任柏水是有意地将蒋川往一条路上逼。 一处人家的上空,任柏水再次和蒋川动起手来,致命的招数,蒋川都能一一化解,无奈脱身不易。任柏水剑走偏门,蒋川不及防,任柏水一脚踹中蒋川腹部,找不到支撑的蒋川一时直直下落,撞断了好几层树枝,隐约地看见身下庭院里没人,蒋川一个翻身,消失在任柏水眼前。而任柏水不紧不慢,脸上甚至浮现了一丝笑意。 受伤的腿没有支撑的力量,蒋川几乎是整个人跌落在地,腿上的伤口仍在不断流血,蒋川只能先进屋内躲藏,简单地扎紧伤口,喘口气,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如果任柏水再追来,蒋川只有和任柏水拼个你死我活,蒋川不怕死,但另有放心不下的事。 本来就是安静得连滴水声都可以清晰无比传荡的地方,落下一个人来,是不可能不引起注意的。正闻声往那边走过去时,一个时时想到又不敢想的人出现在了眼前。 “大,大人……”伍月缓缓地朝任柏水伸出手,又担心是幻觉,不敢触碰,“真的是?” 看见了伍月眼眶中盈盈欲落的泪水,任柏水握住了伍月的手,“我来看看你,这里还住得习惯吗?” 伍月低头细细地哭出声,回答不了任柏水。任柏水抬头环顾了周围,颇具警惕性地说道,“刚才我正要进来的时候,发现了奇怪的人,跟来一看又不见了,这才没有走大门,吓到你了吗?” 伍月擦了擦眼泪,摇了头,“大人所追的是何人?” “我也不知道,不过还是小心为好”,任柏水抚上伍月的手臂,瞧了瞧伍月的衣着,“这两天起风了,你该多穿些,缺了什么尽管差人去备置。还有大夫,从今天起,陈大夫两日一次会来府里为你诊脉,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派人找陈大夫即可。” 对于任柏水的安排,伍月百感交集,绝望后的感动,又担心任柏水这样的吩咐意味着长久的不见踪影。 “最近太忙,一有空,我便来看你”,听见这句话,伍月才抬眼露了笑意,任柏水也就弯了嘴角,“你好好在这养身体,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驸马将你安置在这的,暂不要说出你我二人的关系,待我处理好一些事情,我就来接你回府。” 伍月点头答应,酸甜苦辣,为这一人尝遍,也是心甘情愿,怨不得任何人。 任柏水见伍月情绪有些低沉,陪着伍月往另一边走走,散心,时不时会问问孩子的状况,伍月便又羞又喜,浮现出幸福之情。 这样再次借助伍月的想法,任柏水亦是灵光一闪,临时起意。从向愐那知晓了蒋川的身份,任柏水猜到了事必有因,但是任柏水出面,即便活抓了蒋川也是徒劳。看蒋川渐居劣势,意欲脱身,任柏水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决定进来的人是蒋川,任柏水不过是独具慧眼地为伍月选了这么个好地方。由伍月出面,任柏水也许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知道想知道的事,顺手牵羊,无得也不会有失,是一桩令任柏水称心的买卖。 作者有话要说:极力恢复更新中……这一章又让人糟心了 第73章 驸马扮回女儿身 任柏水在傍晚来临之前离开,带给伍月短暂的家的感觉,末了,仍是伍月一个人回房,就这样看着日子流逝。不过今日,似乎有非同寻常的事。 看到门口地上零星却清晰的血迹,伍月难掩惊讶,捂着嘴退了两步,发现血迹一直到书架侧边,想到任柏水白天来时说的话,伍月想也没想就认为是那个奇怪的人躲进了屋里,下意识就要叫人来。 “请不要声张!” 短促的声音传出,莫名地有些熟悉,伍月停住脚步,视线定格在那片阴影的方向,“你,是谁?” 蒋川抓住书架边缘,站起身走了出来,看清之后,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蒋川?” “伍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伍月上下看了被血染红半条腿的蒋川,渐渐想明白,“你受伤了所以躲进这里?” 虽是这样问,伍月已经悄悄地关好门,不会透露风声的模样,蒋川也就没有否认,慢慢地走近了些。 “那就巧了”,伍月拿出凳子,示意蒋川坐下,又抽身在屋内翻找金疮药,“是太子将我安置在这里……” “怎样能让我见到太子?”蒋川着急地问,着急地走近,踢倒了脚边的凳子,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你小点声”,伍月一边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一边把两个药瓶放在桌上,“不是被公主软禁了吗?我也见不到。” 蒋川站不了太久,坐下也难以安分,“我这样出去走不远又怕被他们盯上,伍小姐,你能进宫帮忙带信给太子吗?此事至关重要,必须及时通知太子!” 蒋川眼神和语气恳切,伍月唯有含含糊糊地先应着,蒋川这才开始给伤口清洗,上药,也是潦草完事。拿过笔墨纸砚,蒋川写下寥寥数语放进信封,托付给了伍月。 “宛茗,宛茗……”向恂在东宫里转来转去,晚膳时还在身边的人,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捕捉到屏风后的身影,向恂走了过去,猝不及防地,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位翩翩风度的公子哥,向恂常用的纸扇被宛茗拿在了手里,清丽佳人摇身一变,亦是潇洒儿郎。突然的一幕,让向恂看得呆了呆。 “怎么样?”看到向恂的反应,宛茗收起纸扇笑了笑,又变回女儿姿态地挽住了向恂的手臂,“不过我好像比你瘦弱些,显得衣服大了。” 向恂回神仔细端详了宛茗,笑道,“公主大人的身段自然比我更好,样貌倾城,幸好只在我跟前,不曾出去祸害人间。” “你取笑我!”宛茗不轻不重地捶了向恂肩膀,“那我要扮成你,是否可以以假乱真?” “恩?什么意思?”向恂不曾细想,直接问了宛茗。 宛茗在向恂身边坐下,看着向恂,“秦将军他们,或许需要你……” 向恂的脸上是震惊的神色,打断了要开口的向恂,宛茗继续说道,“没有你,外面的局势可能会更加混乱,那是我们所担心的情况。你应该要更加了解他们想怎么做,并且,去领导!” “但是,那将意味着……” 向恂没有说完,而是看着宛茗,不言而喻的意思,宛茗绝对明白。 “如果你觉得是时候那么做的话,就去做吧。我相信你有清楚的判断,不会冒险,不会让自己陷入我担心的困境之中。” 宛茗竟然是轻描淡写的平静,向恂的心已经掀起轩然大波,“宛茗,一旦我见了秦将军,此事能够转圜的余地所剩无几,你我岂不是要……”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宛茗的食指压在向恂唇上,“泾地,原本就属于你,你应该这么做,我又怎么能反对?我只要你答应我,以和解为前提,不论是协商,或是战争,都以和为贵,点到为止,可以吗?” 向恂握着宛茗的手,轻叹了气,“我怎么能这么做?” 抚上向恂脸颊,宛茗宽慰道,“还泾地百姓一个家国并不一定意味着你我为敌,只是夺回,不代表侵略,或许将来,原泾仍能和平共处,不再有战事。可能这会是比复国更加困难的事,但是有我们一起努力,我们的路还长,我不准你轻言别离。” 点了点头,向恂拥紧了宛茗。 屏风之下的两个身影,在灯烛闪烁时,仿佛你变成了我,我变成了你。 铜镜前,宛茗为向恂放下了长发,亲自梳理,又亲自盘起,描眉,点唇,在宛茗的手下还原了向恂最真实的样子,宛茗为此目不转睛,为此淡然浅笑,然后倾身在向恂额上落下一个亲吻,“果然,不管你是何种模样,我都一样爱不释手。” 向恂自梳妆台前起身,宛茗拿过披风为向恂披上,将帽子替向恂戴好,从侧面来看,已经是难辨真假。 “明宁大师会在军营等你,未免引人猜疑,我必须留在这里,你多加小心。” 大门打开,向恂一个人走出,门边的侍卫立即低头行礼,向恂松口气,坦然地朝前离开。侍卫关门的一刻瞥见屋内坐于桌前的宛茗的背影,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 即使是从小看着向恂长大的明宁,在军营前等来向恂的那一刻也吃了一惊,绝对没想到宛茗保证向恂可以准时出宫是通过这个办法。 “以公主的身份,军营中无人敢阻拦,恂儿,你跟我来。” 向恂以宛茗临时所教的步伐,走在明宁前面,径直一起走向明宁的营帐。 “明宁大师……”洪世昌起先只看到明宁,打着招呼,后发觉明宁前面的人,快步走了过来,“哎,弟妹,你可来了,我有事告诉你和我兄弟。” 向恂下意识地侧了身,明宁拦在风风火火的洪世昌面前,“有事还是进营帐里再说吧。” 以洪世昌想到就要做到的性格,明宁三言两语是打发不走的,向恂也深知这一点,于是一进营帐就脱下了帽子,露出了和宛茗完全不一样的脸,却更加不是洪世昌熟悉的向恂,洪世昌顿时忘了要说的话,瞪圆了眼睛,僵在原地。 “洪大哥,情急之下出此下策,越少人知道越好,才会如此避人耳目。你要和我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我……这……”洪世昌看了向恂又躲开目光,“兄弟,你这样,我很不习惯啊!还是下,下回再说,我先走了,你放心,今天这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说完,洪世昌低头转身就走了,让向恂摸不着头脑,不过暂时也顾不上了,“师傅,我的衣服在哪?秦将军来之前要换好才行!” 明宁借着营帐内更亮的烛光看了看向恂,“公主为恂儿准备的这一身甚为合适呢!” “师傅,您还有时间打趣我?!” 洪世昌皱着眉头,一副遇到了难题的样子,径直朝前走着,连洪欣迎面走来都没察觉。 “大哥,听说公主来军营了,向恂怎么样了?也能跟着一起出来吗?” 洪欣停住脚步,洪世昌竟然直直地和洪欣擦肩而过,洪欣抓住洪世昌的手臂,惊奇地问出声,“大哥你怎么了?丢了魂,还是失了魄?” “我兄弟怎么可能是……” 说了一半,意识到洪欣在身边,洪世昌打住了。洪欣却借此猜测,“大哥,你兄弟怎么了?向恂来军营了?” 洪欣正要去找,被洪世昌拽住了,“没有,是弟妹过来了,在和明宁大师商量事情,你别去捣乱!” “我才懒得去!” 听到不是向恂,洪欣要走,洪世昌又不让,愁眉苦脸地问向洪欣,“小妹,你说,我兄弟像个姑娘家吗?” 洪欣顿觉一惊,不过面上不露声色,反而打趣道,“大哥,你哪个兄弟?二愣子?刑正?我看是大哥你该找个姑娘回来给我当嫂子了!” 洪世昌脸上一僵,方才向恂的模样映入脑海,顿时有些恼,“说什么呢,别胡闹!” “我没胡闹”,洪欣正色道,只不过仍留有促狭意味,“大哥你不找媳妇,我们洪家的香火可怎么办?” 洪世昌不耐烦地扬手走了,留下洪欣纳闷地琢磨起洪世昌的不对劲。 桌上放着蒋川写给向恂的信,伍月犹豫再三,还是拿了起来,撕开封口,看到了蒋川想告诉向恂的口信,关乎一个足以让人瞠目结舌的秘密。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伍月吓了一跳,轻飘飘的信纸落到了桌上。门打开,居然是任柏水走了进来,一边带上门,一边看了看伍月,“怎么不说话?我带了陈大夫过来,你在看什么?” 伍月还未做什么,任柏水已经拿起了那张轻飘飘的纸,清楚地看到了纸上的内容,笑道,“原来还藏着这样的事,这上面要向恂去接的夫人会是何方神圣呢?哈哈,哈哈……” 任柏水将信纸放于烛火之上,瞬间便化为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看完,恨恨的感觉依旧,快结束了,预计80-85吧。 第74章 向母被掳入绝境 吹熄灯烛,向恂走回床边,掀开被子的一角,躺在了宛茗身侧,手臂立刻被宛茗拉过去当了枕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就一下子相近到肌肤相亲,宛茗轻浅的呼吸都让向恂怦然心动。 突然被捏了鼻子,宛茗的话音和气息又近了些,“向恂,我问你话呢!哪有睁着眼睛装睡的?” “什么?你问什么了?”向恂将宛茗的手从鼻尖拿回被子里,偏头看着宛茗。 宛茗就势抱住了向恂的腰,重复道,“你和秦将军商量过后,结论是什么?” “啊,正要告诉你呢”,向恂原本就打算和宛茗说的,只是那一刻恍了心神,想偏了一会,“秦将军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坚定,而且形势上,怀念着向氏皇朝的百姓不在少数,目前的关键就在于军事力量的抗衡。” “父皇派来的军队在盛滨一战之后,部分回到京都,另外的分散派遣于各州县,短期内不容易聚集起来,而新兵招募的对象又集中于泾地百姓……”宛茗看了看向恂,没再往下说。 向恂理解宛茗的心情,贴了贴宛茗的额头,“所以秦将军他们才有机会混进军营,但其实原军的实力,我也算亲眼见到了,还有公主大人,您的魄力。” “别开玩笑,这次和那次怎么一样?”宛茗有些负气地转过身仰面躺着,过一会,还是忍不住地问了向恂,“那么向恂,你真的决定那样做了吗?” 闻言,向恂看向了宛茗的侧脸,光线较暗,向恂只看清了一个让人眷恋的轮廓,不禁将脸凑了过去,“还没决定,不是你说的吗?要先判断清楚,不冒险。” 轻声的叹气,宛茗攀住向恂肩头,亲昵地靠在向恂颈窝。向恂亦紧紧地搂着宛茗,就像搂着一个担惊受怕的孩子。 “怎么了,宛茗?”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和你的相处变得越来越短暂?甚至……” 用脸颊贴住了宛茗的唇,向恂厚脸皮地讨要了一个亲吻,同时堵断了宛茗的话,“是你说过的,不准轻言别离。我答应你,不反,我仍是你的驸马;若反,你必将是我的皇后。好了,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如果你觉得一辈子太短暂,那就生生世世,恩?” 宛茗轻轻地咬住了向恂的唇,“一诺千金!” 易说难做,宛茗也正处于这样的境地。一直想为屈就于这个驸马的向恂做些什么,然而宛茗在这件事上,能帮向恂的寥寥无几,不仅是因为身份的尴尬,还有宛茗对于自身父皇和王朝的感情。复国或许是向恂真正想去做,必须去完成的责任,作为妻子,宛茗给以支持,但身为原朝公主,宛茗能提供的帮助也是有底线的,她无法义无反顾地出卖自己的父皇和臣民。 这样的矛盾,一旦向恂理解,并且通过对宛茗的信任来化解,那么也将不再成为一个问题。 伍月请来的陈大夫看过蒋川的伤势,换了药和纱布,蒋川立即觉得伤口处凉凉的,不再有剧烈的痛感,也能落地走上几步。不过蒋川的注意力全然不在于此,已经不止一次询问过府里的人。 “伍小姐还未回府吗?” 没有人知道,蒋川的心里就更加着急。陈大夫刚离开房间,蒋川好似听到了细碎的说话声,连忙到门边一看,果然是伍月。 “伍小姐,怎么样了?将信交给太子了吗?” “我也想,但是……”伍月一低头,蒋川的心就不安地剧烈跳动起来,“但是我没能进宫,被宫外的侍卫拦住了,信,也被他们拿去了,他们应该会转交给太子……” “怎么可能?”蒋川撑住桌沿,近乎于喃喃自语。 不等伍月说什么,蒋川立刻冲出了房间,伤口崩裂出血也顾不上,只是摇摇晃晃地一味往前跑。任柏水从走廊的另一头过来,静立着看着蒋川着急奔走的背景,似笑非笑。离任柏水非常近的伍月,无法看透任柏水在想什么,将会做些什么。 空无一人的街道只有蒋川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运气用上轻功,却不知道为何,总是会力不从心地跌落地面。拖着受伤的腿,即便尽全力,赶到蒋川要去的地方仍然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而且或许是因为伤口再次裂开的缘故,蒋川的腿竟然愈加疼痛,豆大的汗珠开始从蒋川额头上滑落。 另一边的任柏水悠然自得,和精力渐渐耗尽的蒋川截然不同,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任柏水才慢吞吞又胜券在握地下了命令。 不久之后,蒋川走过的地方,阴森森的夜色中响起了犬吠声,一路找到了竹林深处燃起灯烛的小屋。 蒋川瘫倒在地,几乎是爬进了屋里,即使发现了四周的不对劲,蒋川也站不起来了。 “夫人,别管我了,您快走吧,快!” 竹屋的门被踹开,一串褐色的佛珠掉落在地,四散滚动,菩萨像前的香烛灭了。 一直紧皱眉头的向恂,胸口就像压了千斤重,脚下一动,好像往前跑着,快要窒息的瞬间突然惊醒,向恂看着床顶,连连呼气。 “怎么了?怎么满头大汗?”宛茗被向恂的动静弄醒了,抬起身子看着向恂,抚上向恂的额头,“做恶梦了吗?” “恩”,向恂连声音都是虚的,“也许吧,过于真实了。” “最近事情太多,没有好好休息才会如此,别太放在心上,再睡会吧。” 向恂点点头,拥着宛茗,心渐渐静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恂儿,公主……” “站住,就算你是驸马的师傅,也不能擅闯!” “是师傅!”听见明宁声音的向恂迅速地起身,披上了外袍去开门,宛茗紧跟着起来,不管怎么样,明宁语气中的慌张是宛茗和向恂难以忽视的。 “师傅,发生什么事了?让您这般失了分寸……” “恂儿”,明宁悔恨的眼神预示了一切,“竹屋出事了!” 向恂诧异得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退了两步,反应过来就要冲出房间。宛茗紧紧地抓住了向恂,“冷静一点,听大师说完。” “师傅……”向恂站住了,抬头看着明宁,寄托了一点点的希望。 明宁没有看向恂,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向恂,“恂儿,今早有人托一个孩子到军营将这个交给我,这时候,恐怕你就是去了,也迟了。” 向恂屏住呼吸,拿过了那张纸,看清的瞬间,无法置信地睁大的眼睛。 ——欲救其母,明日未时,城东无尾坡。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啊!”向恂红了眼睛,用力地握紧了拳头,“蒋川呢?蒋川为什么没有陪在身边?!有蒋川在,不可能会……不可能的!” 宛茗扶着向恂的肩膀,无声地看向明宁,直觉告诉宛茗,明宁还有未说出口的隐情,或者说是,噩耗。 “恂儿,你不要责怪蒋川,蒋川他,尽力了……” 向恂含着泪抬头,看了欲言又止的明宁,“师傅,什么意思?” “天亮之后,外出农作的村民发现了一路的血迹,跟着找过去,找到竹屋,然后报了官,所以……” “我不要听这些!”向恂踉跄地走向明宁,瞪大了眼睛要听一个事实,“师傅,蒋川他到底怎么了?!” 宛茗看见这样的向恂,曲起食指抵唇,喉间已经哽咽。 “恂儿”,明宁的语调也变了,“村民发现蒋川的时候,蒋川已经毒发身亡了,腿上有伤口,还有毒蛇的咬痕……” 眼泪落下,向恂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痴痴地反问,“所以呢,蒋川是被毒蛇咬一口就会死的人吗?怎么可能,难道叫我相信这个滑稽可笑的事?还不如告诉我这些都是一场梦,都是一场梦而已!蒋川好好地在那,母后也好好的,没有人出事,没有任何人出事!” “向恂”,宛茗跪坐在地,圈住了向恂的脖子,抱着向恂,“不要这样……” “所有人都离我而去,那我还剩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失去!” 宛茗坚持地抱住向恂,不再说任何话,只是两个人紧紧地在一起,让向恂大哭出声,让向恂发泄,悲伤没有办法转移或者化解,只能渐渐淡去,而此刻,是悲伤在向恂心里割下的最深最痛的伤口。 向向没有做错任何事,反而是一直在一味地承受,尽管有宛茗在一旁分担,尽管向询和宛茗的感情是这段政治联姻中最美妙的一笔,仍然无法改变向,向几乎沦为任人欺凌的命运。曾经的退让是为了保全,存了希望,以为真的退一步,会海阔天空。可是当向询所剩不多的在意仍然渐渐被剥夺,失去的痛,将会是向询蓬勃的力量,甚至于一无所有之后,置之死地的反击。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生子,调查一下,多少人反对?多少人赞同? 第75章 被迫为王错失宛 向恂被禁足于东宫的十日之限,今日是最后一天。向母的存在既然是一个秘密,那么营救行动理应避人耳目,即便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宛茗却容不得向恂有闪失,用同样的伪装法送向恂出宫。觉察出气氛不对而赶来宫中的洪欣晚了一步,东宫里只剩扮成向恂的宛茗。 竹林横尸一案让人议论纷纷,公主出面的风声一泄露,更加重了人们的疑惑和猜测。知晓j□j的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向恂,包括洪世昌,早就执意跟着明宁,去找到了向恂。 虽然明知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明宁还是亲自去了一趟竹屋,现状之残酷,向恂通过明宁的双眼得到确认,泯灭了向恂最后的念想,也使得无尾坡之约势在必行。 百米之外,向恂,明宁,洪世昌已经看到了不同寻常的守卫,清一色的褐色武装,区别于原泾服饰。再往前,向恂身后的明宁和洪世昌就已经被拦住了。如此情形,向恂这一方不能动手,只能听从对方要求,独自前往。 五步开外,向恂也被拦下,一排武士和一架马车,是向恂乍一眼所看到的全部。为首的人下令拉开马车布帘的同时,转过身面对了向恂,意料之外,但却是熟悉的人。 “单实!”向恂移动一步便被死死地拦住,瞪大眼睛盯紧了前方的人,还有马车里昏迷的向母,“你想做什么?” 单实拍掌笑着,从武士身后走近向恂,“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就喜欢直接的人。向恂,盛滨城郊一战,我说过会数倍奉还,你们有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就是我千里迢迢跑到泾地的目的。” “为了报复我,所以和任柏水勾结,单实,你也不过如此”,向恂的目光不离马车中的向母,对于单实的出现,尽量沉着应对,“要报仇,我随时奉陪,采取这种手段,你又怎么能称得上是君子?” “向恂,你不要满口仁义道德,简直是虚伪!”单实走近马车,满意地从向恂脸上看到了紧张的神情,“对你最重要的一个人在我手上,按我说的去做,才是眼前最要紧的事,你说呢?” 向恂咬牙,但不能完全否认单实的话。而单实明显会比任柏水将局势弄得更加糟糕和不可预测。 “单实,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让你认清事实,让你知道良禽择木而栖”,单实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让手下的人交到向恂手里,“这张纸,任柏水那里有一张一样的,不过现在,恐怕已经转交给原朝皇帝过目了。意图谋反的罪名,向恂,你今天有来无回,已经没有退路了!” 单实给向恂看的,是向恂和硅国大王子往来的书信,信中提到硅国助向恂反原复国,向恂则帮硅国大王子开拓封地,献出临海两城,以让大王子顺利登上王位。以假乱真的诬告盖上了向恂的驸马印,如果真的像单实所说的那样,向恂的辩解在原帝面前将会比白纸更加苍白无力。 “这是假的!” “没错,但只要有更多的人相信,这就会变成真的。” 向恂沉默,眼中的敌意渐深,仅剩的一点耐心无言地逼问着单实的意图。 “向恂,我可以不跟任柏水联手,但我要你帮我。事已至此,你也将没有退路,不如就此反了原朝,我单实按照信上所说借兵给你,相反的,我要借你之力成为硅国的王。你要是同意,这就跟我走,对于你娘,我不绑不缚,足见我的诚意,你做出正确的决定,你娘也会安然无恙地陪在你身边。” 单实终于坦白了用意,向恂却难以相信事情会如单实所说的那般简单,“你要当王,有兵有权,再找几个谋臣,何须用上我,劳师动众,白白借出兵力助我复国,不是多添一个敌人?” “你有所不知”,单实负手站立,一切心中有数,“要说兵权,我大哥比我厉害,我要名正言顺,绝无后顾之忧地登上王位,我那优秀的大哥就要犯点不可饶恕的错误才会成为我的机会,就算没有,也要凭空捏造,这样,我大哥手里所掌握的兵权才会被收回,甚至有可能直接落入我的手里,这难道不比强攻硬取更加完美?一旦我成功,泾国就是我硅国的友谊之邦,你又能重掌朝政,何乐而不为?而且向恂,你没有第二个选择,别忘了,你娘还在我手里,我本不想做得这么绝情!” 向恂的眼眸骤然缩紧,单实后发制人的这一招着实让向恂苦于应付。真真假假难辨,向恂不会知道,仅一个时辰的功夫,城中已经掀起轩然大波,天罗地网,就等向恂就范。 “公主,不好了,不好了!”小舞急急忙忙地跑来,一阵慌乱。 宛茗连连阻止,毕竟她现在是以向恂的身份留在东宫,但关门时一瞥,东宫门外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经撤离,印证了小舞带来的坏消息。 “公主,城中到处张贴了追缉令,说要捉拿驸马!” “谁下的命令?罪名是什么?”没头没尾的状况让宛茗满腹疑惑。 “勾结外敌,起兵谋反”,小舞只是把听到的说了出来,心里也是不相信,“驸马这两天都没有出宫,怎么可能谋反?是不是丞相大人……” 就算向恂和秦将军有计划有行动,宛茗不可能不知道,偏偏是向恂难以立即回宫的时候,事情绝不简单。 “小舞,马上去找左丞相问个清楚,我要出宫!” “皇儿,你哪都不准去!” 熟悉的威严嗓音,宛茗吃惊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原帝,小舞已经跪地俯首,“奴婢参见皇上。” “给朕跪着!身为公主的贴身侍女,疏忽职守,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起来!” 正值原帝气头上,小舞先遭了殃,“是,奴婢遵旨。” “父皇……”宛茗还在事态之外,本能地要为没做错任何事的小舞求情。 原帝看着一身男儿打扮的宛茗,气得眼睛都瞪圆了,“皇儿,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马上跟朕回宫!” 宛茗开始明白过来,只是仍然不知道原因,“父皇,您下令抓驸马?为何?” “皇儿,区区一介叛徒,她不配当你的驸马,你也不要再想着她了!” 宛茗挣开原帝的手,“父皇,我已经在信上说了……” “朕知道,但是向恂只是在利用你,朕不能任由你被她给骗了!”原帝扬起两封信,一封是宛茗的笔迹,另一封却是宛茗陌生的,“皇儿,朕同时收到这两封信,向恂勾结硅国大王子,借兵复国,证据确凿,势必与我朝为敌,你还要如何与她白首偕老?!” “父皇,这封信是伪造的”,宛茗根本连看都不用看,“向恂从没有做过,如果她要和硅国联合,早在陆州一战时就可以趁乱起兵,何须等到这时?” “皇儿,非要看到向恂带兵攻打进城,你才能死心吗?朕不能容许你这般执迷不悟,朕这就让你看清向恂的真面目!任爱卿!” 原帝动了怒,随着原帝一声叫到,任柏水出现在门口,不管宛茗多么不情愿,原帝是铁了心,“带公主上城楼,好生照看!” 任柏水拱手,“公主……” 宛茗生出烦躁之意,无法退步,“父皇!” 原帝的忍耐到了极限,一甩袖子抓起宛茗的手腕,“朕这就带你去看看向恂的所作所为!” 无尾坡之行无惊无险,但是向恂最终是难以脱身。向母所在马车的缰绳到了向恂手里,可向恂的自由又多了一重限制。 “恂儿……”明宁欲言又止,单实随行在侧,想要详细商量对策也难,“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要去接宛茗,我要带她一起走!” 向恂坚定无疑,明宁和洪世昌还未表态,在一旁听见的单实先泼了冷水,“知道你有谋反之心,就算那原朝公主愿意跟着你,她的皇帝老爹也不会同意,而且,你觉得你的将士会如何看待她?泾国皇后?未免想得太美!” 向恂不屑于单实争辩,事实上也没有这个必要。不出半个时辰的功夫,向恂便亲眼看到了城中的局面。所有的店铺都关了,街上只有一队又一队,密集巡逻的原朝士兵,不言而明的紧张气氛笼罩了全城。满头雾水的向恂在走出去之前,被人拉进了巷子里。 “秦将军?”向恂往后看了一队穿起盔甲,站在秦将军身后的人马,“你们?” “太子,眼下是不得不反,原朝皇帝下令出动了军营所有兵力,只为抓到你。太子,将士们都愿意跟着你,不管有多大的可能,我们都愿意试试,大不了就是命一条!太子,反吧!” “在那边!”城楼上的任柏水将蛛丝马迹看得清楚,领命的士兵立即摇动旗帜指挥方向。 宛茗定了定神,即便不愿意,还是无法阻止向恂慢慢地走了出来,而向恂的身后,无所畏惧地站出一排排井然有序的军队。得令的原军举着长矛聚集并走近,两军很快对峙,向恂的目光却始终看向城楼之上的宛茗,拽住马车缰绳的手越握越紧,几乎勒出了血痕。 “向恂……”宛茗的肩膀被原帝按住,目不转睛之时,眼角渐渐湿润,为这毫无预兆的别离。 “宛茗,宛茗……” 向恂朝前走了两步,洪世昌立即拉住了向恂的手臂,“兄弟,你不能!别说你带不走弟妹,就是让弟妹跟着你,你让她如何面对你的将士?历史上唐朝杨贵妃自挂马嵬坡,为避免那样的悲剧,兄弟你必须忍痛割爱!” “啊!!!” 向恂双手握拳,仰天长啸,从身上取下姻缘石,用尽全部的力气,朝着城楼之上扔了出去。在一片护驾的喊声中,宛茗推开了身前来挡的兵盾,准确无误地将姻缘石握在了手心,摊开凝望的瞬间,宛茗的泪滴落在了泥褐色的纹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继续往下写,我原有生子的安排会放在番外。如果没有番外,我会在后面说明,我先把结尾料理清楚。 第76章 清风明月叙相思 以退为进的一战,向恂由洪世昌护着撤离,没有正面迎战。暂时安顿下来之后,向恂也只是守在向母床前,失神得吓人。向恂默许了单实在泾军中的出入,实为无奈之举。 “向恂,你已经向原朝正式宣战,断绝了关系,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你可以带走你娘。但是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你,所以你娘体内有我硅国独创的寒楞草毒,平日里丝毫无碍,可解药需三天一服,持续三个月不断药,方能解除毒素,否则将毒发身亡,而且极其痛苦。你娘能否平安无事,就看你了。” “恂儿,恂儿……” 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向恂才略微回神,看到是向母醒了,连忙让人去叫明宁,“母后,您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向母躺着摇了头,紧紧地抓着向恂的手,“恂儿,你的手怎么攥得如此用力?你的脸色也不好……” 向恂闻言松了松手掌,又怕被向母看见掌心还没来得及清洗就干涸的血痕,急忙将掌心朝下,覆在了向母手上,“母后,孩儿没事。” “恂儿,这儿是哪里?”向母越来越清醒,皱起眉头看了看房间里的摆设,觉得陌生,“你怎么会在我身边?我明明记得……蒋川!恂儿,蒋川他……” “母后”,向恂哽着一口气出声打断,“这里是平州,您昏睡了很久,先吃点东西,其他事,孩儿慢慢告诉您。” “平州……”向母不松开向恂,“恂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明明有人闯进了竹屋!” “叩叩。” 敲门声响起,向恂暂时摆脱了向母的追问,却在看清明宁身后的秦将军之后,知道庆幸得过于早了。 “臣秦明参加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秦明将军,这……”向母不敢确定地问着明宁和向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向恂轻不可闻地叹了气,将事情原委留给明宁和秦将军去说明和解释。 入夜了,平州城墙各处燃起火把,每一个泾国士兵都不敢大意,平州和邻近的瞿州是向恂起兵复国的基本,弹丸之地,虽小,却拥有绝对的主权。 向恂飞身跃上屋檐,在最高处坐了下来,看着一轮弯月,像极了宛茗浅笑时的眉眼,干净的美丽。向恂的目光顺着天空往下,凝望着远方,手里摩挲着一方丝巾,心就像夜色满布的星空,沉闷,虽有点点星光,却照不亮一个方向。 “来人,将这些端出去,本宫没有胃口!” 挤着满屋子的公公和婢女让宛茗心烦意乱,整个东宫成了严密的金丝笼,宛茗自城楼之上被带回,就再难脱身。原帝甚至亲自守着宛茗,与丞相左巍商讨一些事情才走开一会,此时返回至东宫,正是宛茗闹脾气的时候。 “皇儿,你真要为了那个向恂伤害自己?!”原帝倒竖了眉毛,指着门口从上午一直跪到现在的小舞,“这个宫女,你是不想要了吗?你再绝食的话,朕可以马上命人将她拖出去斩了!” 宛茗求过情,原帝就是不松口,但也知道宛茗和小舞的主仆感情,宛茗不忍小舞受苦,原帝不愿宛茗遭罪,实则都是一个道理。 宛茗看着撑得手臂都在微微发抖,整个身体蜷成小小一团的小舞,走过去,双手将她扶了起来。原帝一挥手,五个端着餐盘的太监又重新进来,将菜一道道摆上了桌。 “小舞,来。” 宛茗让腿脚发麻的小舞先坐下,站在一旁将筷子递给了小舞,急得小舞忙摆手,“公主,使不得……” “小舞,连你都不陪我吗?一起吃。” 很少看见宛茗沉下脸色的样子,小舞不再说话,稳住手还是先替宛茗盛了碗汤。原帝看着宛茗冰冷的侧脸,摇着头往书架那边走了。 筷子戳着米粒的动作重复了几次,宛茗的眼神就放空了。小舞同样食不知味,愣愣地看着宛茗,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又不知如何说,“公主……” 纵使向恂有情似无情,宛茗也觉得相见比不见好太多。相识于柳州,虽说后来是为救向恂性命才将向恂招作了自己的驸马,但是宛茗从未后悔,也不曾委屈。身世性别或许命运弄人,可向恂和宛茗一路走来也承蒙天公作美,敞开了心结,走进了彼此,所以宛茗怎么会不懂向恂? 让两块姻缘石在一起,是向恂的承诺,即便眼下是最混乱的局面,向恂想要和宛茗在一起的心不变,正是因为有着同样的信念,宛茗才不至于绝望。来日方长,而事在人为,起起伏伏,无论向恂的身份如何转变,宛茗待她的初心不变。就算等到芳华尽退,仍只为那一个人留守,此生知足。 “向恂,只愿你能平安归来。” 望向天边最亮的一颗星星,向恂的掌心是丝巾轻柔的触感,乱成一团的愁绪在清风的吹拂下渐渐变得平静。 洪世昌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几次转身要走又停住了,最终还是跃上屋檐,将披风交给了向恂,“夜里风凉,你可不能病了。” “洪大哥,难为你了,弄得你们兄妹分离。” “哎,也不是你的错,你千万别这么说”,洪世昌在向恂身旁坐下,“说实在的,我不担心小妹,有她在弟妹身边,多少照看着点。兄弟,今天这事,我……” “大哥,你说得有道理,我要是一时冲动就糟了”,向恂看着洪世昌笑了一下,“宛茗在她父皇身边是最安全的,她平安,我就可以安心去做我应该做的事。” 事已至此,本也只能如此。但是前路如何,任谁也预料不到。一方面,向恂若不强大自身,终究受制于人,和宛茗未必就能有幸福结局。另一方面,向恂越强大,原帝对其的防范和敌视也就越大,和宛茗的未来更加模糊。 进退两难,局势逼迫向恂选择了后者,既然宛茗是向恂绝不能放手的,那么任何方式都将为了这一个目标。 宛茗和向恂都难眠的深夜,一声巨响,声似炸雷,天边都被火光映成了红色,对平州的攻城之战爆发,速战速决,趁热打铁,信心十足又占据优势的原军不会给泾军一天一夜的时间去休顿。 宛茗穿着外衣走到东宫门外,看着似远似近的地方,手扶在冰凉的石栏,眉心都叫晚风给吹皱了。 同一时刻,身着盔甲的向恂站在布防图前,将各处要塞,应战之策一一标记和说明,不断有战报送进来,向恂便根据战况做出指示,在几位主将了解了向恂的战术之后,向恂登上了城墙,看着曾经并肩作战的原军将士,立场转变,向恂有责任守护忠心于己的将士。 无异于浴火重生,每一个泾国士兵都咬紧了牙关,又有向恂亲自带兵,士气十足,拼死抵抗,不同于一年之前,不会再拱手将家乡葬送。这片战火,更加燃起了泾国将士的复国之心。 原帝从书案前起身,走到门口看着背影单薄的宛茗,又望向还未停息的战争火光,负手而立的身形傲然如山,却也背负了似海的父爱。 充足的准备和万众一心的力量最终将胜券在握的原军阻拦在平州城外,泾军成功守城,喜悦,却也难免疲惫,两军力量之悬殊,仍是摆在向恂面前的大问题,粮草和马匹也是难题。胜利的欢欣只有片刻,脱下沉重的盔甲,向恂待在临时腾出来的书房,反复看着地形图,猜测着原军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当向恂用朱色的笔将原朝京城圈出来,向恂的视线就定格在那一个红点上。笔尖腾空,从原朝京城移至柳州的位置,再后退一步看了泾国京都与柳州的距离,目光柔柔地笑了,“天南地北,竟然也能让你我相遇,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这样想,我会对我们的重逢更具希望,宛茗。” 刚想推门进去的向母听到了向恂的话,从门缝中看着向恂,不太结实的木门发出了声响,被向恂察觉了,转过身到门口扶了向母进来。 “母后,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未歇息?” 向母看着摊成满桌子的书,再摸了摸向恂桌上茶盅的温度,叹气道,“恂儿,你不也一样,你让我又怎么睡得着?连个给你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我这心里……” “母后”,向恂急忙揽着向母的肩膀,“孩儿哪见得是如此娇气之人,天降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与父皇的励精图治相比,孩儿还差得远了,所以将勤补拙,以尽快适任天下之责。” “话虽如此,我实在是没想到到最后还是发展成了这般”,向母抚上向恂的脸庞,“恂儿,我帮不上你,如果我让你和公主在一起,你们好好过日子,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一切?” “母后,您想多了,阻止我们的不是您,是原朝欲统天下的野心,也是我朝必将雪耻复国的决心。但是谁都没有做错,所以孩儿不会因此和宛茗分开。母后,再与宛茗相见时,您会祝福我们吗?”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的构思全无,甜不够可咋办?苦恼啊苦恼。。。。 77宠爱一生一世梦 身为一国之君,原帝逗留在外总归不是长久之计,何况整个泾地很快就要沦为战场,尽早抽身,原帝才无后顾之忧。但是…… “父皇,请恕儿臣难以从命!” “皇儿,你当真要为了那个向恂背弃父皇吗?”只有原帝和宛茗两人的御书房,原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样的人不值得你留恋,朕不是没有给过她机会,是她野心太大,难以与我朝和平共处,朕三番五次提点,皇儿当知不能对她动真情。” “若是不能动情便不会动心,父皇当初又怎会明知皇宫容不下母妃却仍执意娶母妃回宫?” 原帝脸上一惊,随即便侧过了身,“不可相提并论之事,朕与你母妃又岂是敌对的立场?” “但是”,宛茗顿了一下,说道,“后宫各妃与母妃水火不容,对立起来堪比战场,否则母妃也不会郁郁而终。” 原帝看着宛茗,“皇儿,你这是责怪朕?如此说来,朕更加不能让你和向恂在一起,以免步了朕和你母妃的后尘!朕给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王公大臣,这辈子你就留在朕的身边,哪都不准去才太平!” “父皇”,面对动怒的原帝,宛茗跪了下去,“儿臣这一生只会为向恂一个人披上嫁衣,就像母妃为父皇所作的那样。儿臣曾经确实埋怨过父皇,因为儿臣不明白,您贵为天子,百官之首,有着呼风唤雨的权力,为何不能保护母妃,为何让母妃受尽委屈。但是在母妃临终前,母妃让儿臣不要怪您,她说也没有怪您的理由,因为她所感受到的幸福都是您给予的,她无怨无悔,甚至庆幸,庆幸她是您深爱过的女人。如果一切重来,她仍然会在小石桥上救您回家,仍然会在您得胜归来之后义无反顾地跟您进宫,仍然会……为您而死。” 原帝红了眼眶,听着宛茗说着那些原帝不曾知道的事,想到过往,喉间不禁哽咽。 “母妃的幸福只有父皇能给,儿臣的幸福只有向恂能给,还望父皇成全,让儿臣留在泾地,战事尚未结束,说不定仍有转圜的余地。” 对于宛茗的坚持,原帝只剩无奈,“皇儿,你未免将事情看得过于简单了。” “父皇,只要相爱,又能有多复杂的状况是不能克服的?” 宛茗实在不能屈服,一人放弃,另一人的坚持便也毫无意义,宛茗相信向恂,也要值得被向恂所信任。 要说立场,原帝不能单纯地站在感情的角度去支持宛茗,因为原帝还是宛茗的父亲。 “皇儿,朕给你一天时间想清楚,一天之后,朕必须回朝,朕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既然原帝知晓了宛茗的决心,原帝乃真性情的人,宛茗也就相信这一番话会有所作用。 原帝刚走,洪欣就找了过来。因为宛茗的再三要求,和向恂相关的人不仅未受到牵连,还没有被剥夺行动的自由,包括福生,只是仍局限于皇宫之内。 看看宛茗的样子,神采依旧却难掩憔悴,洪欣知道向恂和宛茗前景堪忧,但是何滋味,或许作为旁观者是怎么都无法体会深刻。 “有事和你说”,单刀直入是洪欣的性格,欠了宛茗人情,不善矫情地表达,也总是去做些什么来帮忙,“可以很确定,你父皇手里拿到的向恂勾结硅国的书信是假的,只要鉴别一下印章真伪即可。” 洪欣这样说了,宛茗就不会怀疑,只是仍在想究竟是何人所伪造,或者说如何揭穿伪造之人。 看宛茗不说话,洪欣以为宛茗有着同样的顾虑,便坦言,“如果你的父皇只是为了找一个除掉向恂的借口,那么那封信的真假就不重要,也就没有鉴别的必要了,白费功夫。” “不,信的真假,非鉴别不可,不仅重要,还是关键”,宛茗十分肯定地看着洪欣说道,“洪欣,多谢,你帮了大忙。” 为宛茗突然的喜色愣了片刻,洪欣随即也笑了,“这就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终究恶有恶报。” 宛茗笑笑,没有接话。洪欣带来的消息就像及时雨,孰是孰非,原帝心中应当会有一个定论。 盛夏来临,上午时分,阳光就显示出威力。向母坐在树下荫凉处看着前面不远处一直在忙的向恂,不时吩咐身边向恂为向母安排的侍女送水过去。 得知泾军缺少马匹,粮食不足,不少百姓自愿余出不多的口粮送至军营,城中几位养殖大户也甘愿赠予马匹,心意厚重,别说向恂不能收,就是全部收下,仍难满足军队所需。所幸的是,平州地处丘陵,草木繁多,野果遍地,农产丰沃,粮食问题尚能解决,向恂还有些钱财,用来买下了马匹,剩下的就仰仗这自然界的馈赠了。 行军代步的,除去马,还有车辇,伐木造车,短时间内争取完成,必能解决泾军燃眉之急。征齐了城中木匠,全体将士一边学一边做,向恂亲自上阵,明宁,洪世昌皆参与,士气高涨之下,工艺愈精,速度愈快,还能根据原军的进攻方式加以防备的机关。 “有没有办法将重量减轻,两个士兵一车,还负有盔甲兵器,其关键作用在于行,一味注重防固,恐怕有碍前进。”向恂蹲着,清楚地向木匠说明自己希望削减木材的地方,询问自身设想的可行性。 洪世昌听得迷迷糊糊,心想还不如去锯木头,起身抬头还没走两步,就有将士匆匆跑来,是向恂派出去的探子。 “回禀太子,打探到了二皇子的下落”,说话的人存有顾虑,看向恂没有其他表示才往下说道,“原军在烟雨楼找到宿醉的二皇子,今晨在东街处以极刑,身首异处。” 双手撑在斧头木柄上,向恂脸色如常,只是目光看向了其他地方,“此事不要声张,以免让太后知道了心神不宁,下去吧。” “是,太子。” “向愐害人终害己,有这样的下场也并不意外,如果行邢前还醉着,应该也不会太疼吧。” 轻不可闻的叹气,让洪世昌朝向恂看了过去,“兄弟,你没做错什么,你已经仁至义尽,那是他的造化,你也放宽心,不要把一切都揽上身。” “说来简单,两场战争带来的变故已经太多太多了,我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细想了向恂的话,洪世昌会意,“兄弟,你还在担心伍月?” 向恂不否认,也没有承认,“人各有命,那是她的选择。洪大哥,别偷懒,在太阳变得更毒以前,这些都要做好,过来帮忙。” “啊……” 夕阳西下,带走了光明,燥热的暑气却是一点不减。被艳阳照射了一天的大院内响起了渗人的尖叫,是比闷热的天气更让人烦躁。 “啊!!去任府找任柏水大人……啊!快去!” 伍月满头大汗,难忍的剧痛使得伍月的面部表情都纠在了一起,格外的苍白。 “不是应该先找稳婆吗?任大人来了也没用啊!” “我不管,求求你了……快去找他来,啊……” 伍月将一切可以抓紧的东西揪在手里,指甲掐入掌心,却比不了钻心的疼痛。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伍月从窗口看了看布满红霞的天边,用最后一点点希望支持着自己,等着任柏水的到来,等着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任柏水并不在府里,管家听完了小丫头的来意,急忙派人去宫中通知任柏水。而任柏水正在花园凉亭上陪原帝下棋,听了府里人的通报,眉头都不皱地让其退下,之后再无其他表示。 原帝擒了棋子,思量着何处落子,问道,“爱卿府中有何要事?” “微臣失礼了,回皇上,实则是一些鸡毛蒜皮之事,不足挂齿。” 见派出去找任柏水的丫鬟回来了,已经虚软无力的伍月拼着一口气地问着,“任,任大人呢?” 小丫鬟看见伍月脸色惨白的样子,有些害怕,“任大人不在府里,管家已经差人去宫中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精疲力竭的伍月阖上眼睛叹了气,身下的痛苦却容不得她有片刻的轻松。 “啊!!” 床边的侍女捂着嘴四散着退开,仿佛见着了什么恶魔野兽,连经验丰富的稳婆都刷白了脸色。 “怎么了?我的孩子呢?!”伍月抓着床边,用力地想要撑起身子看看刚出生的孩子。 “夫,夫人”,稳婆战战兢兢地包好孩子抱到伍月面前,“孩子已经往生,还请夫人节哀。”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伍月挣扎着坐起,从稳婆手里抢过孩子,凝神看着没有丝毫反应的小人,眼泪簌簌而落,“孩子,孩子,你睁开眼睛看看娘,你还没看过娘怎么就睡了,孩子……” 丧子之痛伴随着伍月的悲鸣,整夜地徘徊在大院里,凄婉而绝望。 第78章 洗清诬名被要挟 天边微微地亮了起来,新的一天来临,伍月的人生却已经完全黯淡了。 眼泪都哭干了,嗓子都喊哑了,消逝的生命还未停留就已经远走,伍月紧紧地将孩子拥在怀里,撑起瘦弱的身体下床,踉踉跄跄地走出这座比鬼屋更加渗人的院落。 丞相左巍正在府中漱口净面,听见门外奴仆来通报,“大人,府前有位自称伍月的姑娘求见大人,请求大人无论如何都见她一面。” 擦着手的左巍一愣,打开了房门,“带她到中厅。” 皇宫中,宛茗一早便陪着原帝用膳,融洽的气氛一度让原帝以为宛茗回心转意,将跟随回朝,不料事实却并非如此。宛茗在不久之前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书信被宛茗找了出来,善雕刻的匠人由原帝亲自任命传召进宫,对书信上端的印章真伪进行了验证。 匠人抬头,收起了工具,结果已心中有数。 宛茗胸有成竹,原帝半信半疑,“老师傅,结果如何?” “回皇上,不论是印泥的成色还是晕染程度都无法与皇室用料相比较,草民敢肯定,此乃伪造。” 和宛茗所说如出一辙,原帝挥手让匠人退下,胸前气难顺,“这个任柏水是怎么回事?!” “父皇,这下总可以证明驸马是清白的,勾结叛乱一事根本是子虚乌有!” “她虽没有勾结外敌,起兵造反却是事实。” 宛茗并不急着和原帝争辩有关向恂的事,揭穿书信作假,宛茗另有用意,“父皇,无需儿臣指明,您肯定也清楚,信上所盖的硅国大王子印章是真,而驸马印是假的,此事非驸马所为,那么呈上此封信的任柏水就极为可疑。作为父皇所信赖的大臣,他不仅与硅国大王子交往甚密,甚至伪造证据嫁祸于人,难道不可怕吗?” 宛茗字字珠玑,即便有心维护也难以找到辩解的理由,更何况原帝的心中也对任柏水产生了怀疑。倘若事情属实,任柏水欺君罔上,还与外勾结,罪加一等。如果说任柏水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得到这封信并上呈原帝,实在牵强,最终任柏水还是无法摆脱干系。 “父皇,儿臣知道您求才若渴”,宛茗走到原帝身边,端起桌上的茶盅递给原帝,“儿臣同样认可任柏水的文采,但是说到品行,任柏水或许就不是父皇所看到的那样。儿臣确实想为驸马伸冤,但是父皇您也说了,原泾再次对立已成事实,更重要的是让父皇您更加了解任柏水,为免养成祸患。” 原帝轻轻地吹开茶叶,抿了口热茶,放下茶盅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门外丞相左巍已经前来求见。 “丞相今日为何事而来?” “启禀皇上,据泾国前朝伍凯将军之女伍月所言,她肚中胎儿的生父乃任柏水,任大人,并非驸马向恂,此前谣传均属空穴来风,驸马是无辜的。不仅如此,任大人还将伍月姑娘藏匿,以使调查无法顺利进行,而其对伍月母子不闻不问,导致伍月姑娘难产,生下死婴。其行可指,惨无人寰之道,臣恳请皇上为伍月母子主持公道。” 在这么久之后再次听到伍月的消息,还是从丞相左巍面见原帝时所知,宛茗着实吃了一惊,“丞相大人,伍月现在何处?” 左巍面色凝重,拱手道,“回公主殿下,今早伍月姑娘来到微臣府中时已经奄奄一息,说完一切事实之后,便再也撑不下去,已经离世。” 从来没有想过的结果让宛茗说不出话来,只是看向了原帝。或许是因为同情,左巍再面向原帝多言了一句,“皇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虽说驸马向恂,伍月均不是原朝子民,但任大人所作所为,实在非朝廷命官之表率。” 原帝看了看宛茗,再看了看左巍,下了口谕,“传朕旨意,将尚书任柏水打入大牢,听命候审。” 宛茗预想过结果,却对伍月的遭遇难以释怀。走出御书房,宛茗叫住了左巍,“丞相大人,能否将伍月交予本宫?泾国前朝老奴福生从小照顾驸马,必定熟悉伍将军一家人,也知道伍将军的墓地所在,本宫想将他们一家人合葬,还请丞相大人成全。” “公主殿下言重了,殿下宅心仁厚,微臣愿意效力。” “那就有劳大人了。” 左巍施礼后走远,宛茗抬起头看了看天边,突然的噩耗让宛茗的心情变得沉重,想到多日不见的向恂,不禁慨叹,“这场纷争究竟何时得以落幕?” 任府,任柏水的如意算盘因为一只漏网之鱼而变得有些复杂起来,甚至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她一个刚生产完的女人能独自跑去哪里?!你们是怎么看管的?!十几个人连她走了都不知道?” 任柏水雷霆大怒,办事不力的只敢跪着答话,“大人,昨天闹腾了一整晚,兄弟们都累了,再者,那是间沾血的屋子,我,我们就没守得太近,谁知道……” 任柏水一脚就踹倒了满嘴借口的属下,“少说废话,赶紧给我去找!今天之内找不到,就给我提头来见!” “叩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暂时救了任柏水拳脚下的人,却让任柏水迎来了灾难。 “大人,大人,不好了,您快出来看看吧。” 任柏水心里纳闷,打开房门一看,外面院子站满了官兵,已是任柏水并不陌生的架势。 原帝下旨,宛茗监督,官兵很快就出现在任府,列举了欺君通敌的罪行,结果是直接打入大牢,任柏水就像在寒冬腊月里被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彻。 “这是栽赃陷害!我要面见圣上,我有要事奏上!”君命难为,任柏水一反抗,官兵们立即将其钳制,任柏水依旧喊冤叫屈,“是刑正!我是被刑正陷害的,印章是他偷的,我要向皇上说明,向恂的眼线仍在皇上身边!把刑正抓起来!” 徒劳之举,连拖带拽,任柏水被挂上了链条,再也由不得他。刑正就在任府,在暗处看着这一切,看着任柏水被带走。 刑正握着拳头,“大哥,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其实刑正的不对劲,洪世昌在伍月莫名落入任柏水手里之后就有所察觉,洪世昌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不以为意,和洪欣直接的怀疑相比,洪世昌选择了暗中观察,也就因为这样,抓住了潜入主营意图偷取驸马印的刑正。 那一天晚上,刑正和洪世昌作为十几年的兄弟,第一次大打出手,然而刑正依旧无法从洪世昌手里夺走印章,筋疲力竭之际,洪世昌只是一句又一句地问着刑正。 “阿正,值得吗?你了解任柏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就放弃良心地为他卖命?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他个人的目的,而不是为了百姓和朝廷。他来了之后,为泾地做过多少事?你能说出哪怕一件老百姓受益的事吗?相反的,向兄弟在做什么?娶公主,保家乡,治水患,亲种地,上战场,逐敌寇……良禽择木而栖,阿正,一腔抱负如果只为追求名利,你和我们曾经痛恨的那些大官有什么区别?” 刑正当晚,默默地没有作声,也没能按任柏水所说,拿走驸马印。第二天,刑正安然无事,第三天,仍然风平浪静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在第三天的晚上,想通了的刑正在洪世昌面前起誓改过,而在这期间因为洪世昌的坦白,向恂宛茗都知道这个事实,非但没有怪洪世昌,也大方地接纳了刑正。而就从那时候起,刑正已经转变了立场,从一时虚荣之中挣脱。 但竹屋被发现,向母被抓为人质一事,绝对是最大的意外和变数。 或坐或站,向恂已经将自己关在书房一天了,并非无事可做,实在是左右为难。 明宁敲门进去,向恂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一个好消息,可这回,明宁是真的无能为力。 “单实用心险恶,既然他打算用母后来束缚我,就绝不会让我们轻易地将毒破解,师傅您不用自责”,向恂的目光放在地图上,“就按他说的做吧,这样才能换取解药,免得让母后受苦。” “恂儿,单实这次想要什么?” “允州。” 向恂话音刚落,明宁就是一惊,夺下允州对向恂来说至关重要,但是却要拱手送人,如非万不得已,向恂绝不会如此。 “单实以增兵为条件,成功攻占允州之后,允州城将由硅军驻守,才出虎穴又入狼窟,我军将士出生入死,最后为他人做嫁衣,我实在是不甘心”,向恂握紧双拳撑在桌上,垂下了头,“我军准备充足,即便没有他们的帮助也有把握占领允州,单实因为诬陷硅国大王子的事回国在即,所以更加急于让军队入驻泾地,其野心不言而喻,妄图坐收渔翁之利。我就是不甘心想不出办法救母后,想不出办法不受单实威胁!” “砰!!” 向恂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面,承受了太大的压力,还有母亲的性命,任谁都无法轻松应对。 向母端稳了汤盅,书房里再没有声音,向母转过身,悄无声息地走了。 “太后娘娘,到了服汤药的时间了。” 房间里,向母看着这几天来都在喝的黑色药汁,不禁问了随身侍女,“这是什么药?” “回太后,奴婢们也不知道,殿下只吩咐按时给太后送来。” “药先放着,你下去吧。” “这……殿下说要亲眼看着娘娘服下才能……” “本宫还会骗殿下不成?!”向母的语气更加厉害了几分,小丫鬟立即不敢言语了,“太子近来国事缠身,你等不准去叨扰,本宫自会向太子说明,退下吧。” “是,奴婢遵命。” 向母看着侍女带上房门离开,抬起双手端了汤药闻了闻,思量着方才听到的一番话。 第79章 誓夺允州浴血战 萧瑟的秋季,除了凄凄的秋风,还飘泼着雨,比春季的绵绵更富凉意,不愧为一年中最是清冷的时节。 议事的将军散了,临末,不甘心的唏嘘仍在。向恂一人留在主帐桌前,单手撑额,已经是一团乱麻的心情又被这晚风秋雨弄得愈加烦闷。 洪世昌去而折返,站在主帐外,擦去脸上的雨水,想进去又有些犹豫,直到身上的衣服湿迹斑斑。明宁将纸扇撑过洪世昌的头顶,明宁还未开口,洪世昌就像看到救星一般。 “大师,您快去劝劝向兄弟吧,我一个粗人不会说话,您让她别钻牛角尖,是怎么样,就怎样去做,勿需烦恼忧心!” 明宁轻声叹气,点了点头,将纸扇递到洪世昌手里,“我知道,你快回去吧。” 明宁刚一进主帐,就和抬头看过来的向恂四目相对。向恂往后将全身靠在椅背上,昂起头闭上了眼睛,“师傅,是洪大哥吧,我都听见了。” “既然听见,就不用为师多说,早些回去休息”,明宁随手整理着向恂的书桌,看着有些消沉的向恂,“明日就是允州之战,你这样怎么能行?” “允州”,听到这两个字的向恂睁开了眼睛,“既不能夺,且不能失的地方……” “恂儿,早晚都会夺回来的,你要相信自己!” 向恂坐直身子看向明宁,“师傅,一朝失,千载难归复,我向室皇朝又何来血脉承接兴邦重任?与其……” “住嘴!”明宁厉声地呵斥住向恂,“恂儿,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你的志气和抱负呢?” 向恂也知理亏,被噎了个无话可说。 “不好了,不好了”,向母的贴身侍女突然冒雨闯进主帐,一脸惊慌失措,“启禀太子殿下,太后娘娘……” 见此情形,向恂极其敏感地站了起来,“母后怎么了?母后怎么了?!” “太后娘娘自晚膳后不断呕血,奴婢也不知……” 不等侍女支支吾吾把事情说个明白,向恂已经冲出营帐,尽快往府里赶。太相似的感觉,让向恂几乎以为是在梦里,心口的紧绷感和疼痛牵扯出向恂拼命深埋于底的伤痛,奔跑的双腿好像随时都会瘫软。先皇驾崩前的神情一幕幕在向恂眼前浮现,堆积在向恂脑中,直到向恂推开向母的房门,看见床上的母亲,一切,仿佛重现当晚的噩梦,将向恂弄得不堪一击。 两腿一软,向恂跪倒在向母床前,没有眼泪,只是拼命用袖子擦着向母嘴角不断渗出的血,颤抖着声音,“母后您怎么了?您到底是怎么了?!您告诉儿臣,您告诉儿臣啊!” 听见向恂的声音,向母微微睁开眼睛,抓住向恂的手,一手抚上向恂的脸,凝神看着向恂,看着看着就浅浅地笑了,“恂……儿……” 一声称呼之后,尽管向母拼命遏制,还是无法阻止口中的鲜血,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将轻抚向恂脸庞的手放下,向母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两个信封,塞到了紧握的向恂手中。 向恂看了一眼,随即明白了向母的意思,拳头握得更紧,抗拒着,“不要,儿臣不要!母后,等您好起来,您有什么话就说给我听,我听着,我会全都听着!师傅,师傅,您快来看看母后,母后生病了不舒服,您快开药方抓药,然后母后就能好了,师傅……” 向母闪着泪光,看着向恂摇头,紧紧握着向恂的手不松开,不让向恂走。明宁无法近前来,只有向恂守在向母床前,向母像是有话要说,向恂便凑近了去听。向母轻抚了向恂的眉头,眼角,然后掌心贴在向恂脸颊,屏住气忍耐了一会,含着鲜血,含糊地说出声,“对,对不起你……就让,让母后为……你做最后,最后的一件事……” 从心口蔓延的剧痛席卷全身,一直注视着向恂的向母,闭上了眼睛,放下了手。 紧紧抓住向恂的力量突然没了,向恂全身都瘫软了,坐在床前的地上,脸色刷白,嘴唇哆哆嗦嗦,却不见有泪,不见有话。两封信都被向恂攥皱了,这便是向母留给向恂的所有。 “恂儿,不要难过和悲伤,因为母后认为这是值得的。母后不希望你被人威胁,受制于人的事有过一次就足够了,不然就成了无底洞,你何时才能摆脱?硅国施舍的解药不要也罢,母后虽非巾帼,但随你父皇,也懂得忠义二字。能够帮上你,母后感到欣慰。听到你和秦将军等人商议,取回中心五城实乃势在必行之基础,允州便是其中之一,绝对不能拱手让人,否则复国之日遥遥无期,你将没有面目向群臣百姓交代,母后也无法面对你的父皇。你既然选择去做,善始善终才是母后与你父皇所教导的,你要切记于心。母后无法长伴你左右,你也已长大成人,决心去承担就一定要相信自己,一定要践行你的诺言,像你的父皇,像向氏祖先,泾国会在你的手里重燃希望,母后会保佑你,同时祝福你和宛茗,等来日,母后等着喝上这杯儿媳妇茶。” 漫漫长夜,雨声淅沥,皱痕累累的纸摊开着,被钻进屋的秋风吹起一角,蜡烛也跟着闪烁,充斥着极大的不安定和萧瑟。向恂愣怔着神情,眼神空洞,守在向母床前,彻夜未离去。 在出发允州之时,三军以待,就等着主帅向恂的出现。冰凉的雨下了一天一夜还未停歇,马蹄践踏着泥泞,所有将士在雨中,齐齐看向一个方向,无声地等待。 明宁垂下了长久观望的头,示意了洪世昌,再耽误下去,只是给向恂压力而已。洪世昌会意,举高了手里的刀,“众将士听令!” 将士们一齐单膝跪下行礼,两位将军都下马跪首,洪世昌缓缓放下手,疑惑间转身,看到了一步步走近的向恂,身着盔甲,脸上的神情冷冽如刀锋,步伐沉重却坚定。 洪世昌不放心地拦在向恂面前,不确定地开口道,“向兄弟,你……” “洪大哥,上马吧,别误了时辰”,走过洪世昌身边,向恂在明宁身侧站住,“师傅,军营大小事暂由您处理。不夺允州,徒儿誓不归!” “不夺允州誓不归!不夺允州誓不归!” 旗帜高扬,向恂的马鞭落下,大军自平州城门而出,风雨无阻。 “报!报告四王子,向恂率兵已出平州城门,直奔允州而去,放言不夺允州誓不归!” 单实走到门外,看了看天色,“算她识时务,攻城不易,且看她战果如何。” “报!”单实一口茶还未喝到嘴里,又出现了新的情况,“四王子,国中有事,王上有令,要您立即回去,不得耽误片刻!” “偏偏是这个时候”,单实略显不情愿,但却不得不听从,“知道是关于什么事吗?” “就知道和大王子有关,其他尚无消息。” 单实握着拳头细细思量,“就这一点足够了,即刻去准备!” 开战前,驻守允州的原军一番目中无人的劝降将雨中的向恂逼上了愤怒的顶点,一声令下,拼死进攻。向恂一夹马腹,深入敌圈,手持关刀,横扫千军。凌厉的刀法没有片刻犹豫,每一下砍杀都伴随着向恂的怒吼,让人惧怕的狂躁和杀气,从一向温和的向恂身上散发。脸上的雨水混杂了飞溅过来的血,顺着脸庞淌落,在向恂无情的眼神之下,竟然显得犹如鬼魅一般骇人。向恂前行无阻,所向披靡,盔甲上沾染的血迹是连绵细雨所来不及洗刷的,留下一身血腥。 向恂面前的原军开始望而却步,向恂拿着关刀逼近,手起刀落之间,就有数十人倒地,刀尖上的鲜血,顺着滴下,向恂的脚下已是一片血河。 “啊……” 向恂握紧双拳大喊出声,抡起关刀踩着倒地的尸体腾起,砍、劈,抬腿高踢,扫灭了四周一圈的原军。关刀撑地,向恂单膝跪在了血水中,低下头喘气,仿佛想要耗尽所有力气,两眼泛红,神情是比方才更加冷峻。 “来人,放箭!” 向恂一人勇猛无阻,难免成为原军的目标。洪世昌看到了允州城上架起的弓箭,踹开眼前交战的对手,大声提醒着,“向兄弟,起来,躲开!” 向恂抬头,看向密集而来的箭羽,身体之痛较之心痛,又何足挂齿,倘若就此死去,与父皇母后相聚于九泉,是否就是解脱? 一声闷雷,惊得宛茗皱眉,停在了宫道上,透过纸伞的边缘,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似曾相识的一幕,连一旁撑伞的小舞都深刻地记得,不曾出言去打断和打扰,只陪着宛茗静静地站着。 “如果我没守约,你就把我忘了吧!” 宛茗悟住心口,“向询,我会等你,我会一直等你。 第80章 最深的爱是成全 向恂混沌了片刻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手腕用力,舞动的关刀令近身的箭羽无一不被斩落在地。盾牌防护在下一刻来到向恂的身边,向恂高举关刀,手臂运功,挥出的关刀直接钉立在允州城门,就像一声铁令,让所有泾军漫天嘶喊,以势不可挡之力冲开了允州的城门。 东宫中,宛茗因为洪欣带来的消息心神不宁,坐立难安。允州之战,向恂身陷险境,在雨中无休止,无止境地厮杀,宛茗所知道的只有这些而已,对于向恂此时的安危,宛茗一无所知。 在宛茗的忍耐濒临极限之时,刑正赶回了东宫,宛茗和洪欣都站了起来,仍然难以从刑正脸上分辨喜忧。 “公主,欣妹,你们放心,驸马她没事,并且已经成功取得允州,但是……” 宛茗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紧盯着刑正。洪欣也急了,不过没有宛茗那么沉得住气,冲着刑正嚷道,“但是什么?一口气说完行不行?” 刑正看着洪欣,“驸马在允州城下疯了一样大开杀戒,只要是靠近她的人,全部变为刀下鬼,百姓说她冷酷无情,残暴冷血,犹如杀人狂魔。” 宛茗和洪欣都吃了一惊,不确定刑正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是向恂。 “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向恂不进攻,难道等着被屠杀不成?”洪欣的诧异变成了怀疑,看向刑正,“会不会是你小题大做了,听了市集上的闲话?” 刑正不答话,宛茗则另有一番判断,追问道,“刑正,你还听到什么消息?任何有关驸马的,本宫都要知道!” “这……”刑正皱眉,“有一件事没有得到证实,传言驸马的娘亲,也就是泾国前朝皇后薨于允州之战前夜,百姓以此来解释驸马的狂性大作,不过,还不知道是真是假……” “公主”,洪欣急忙扶住宛茗,瞪向刑正,“不确定的事说来何用?” “洪欣,不关刑正的事,而且他说的,我相信。” 洪欣和刑正都沉默了,一时之间,只有窗外的雨声依旧,连绵的,下了整整三天。 “我要去找她。”不是询问,而是肯定,这就是宛茗做出的决定。 洪欣和刑正只愣了片刻,对视一眼,默默地站在了帮助宛茗的立场。没有向恂的皇宫,也将关不住宛茗。 书房内的香炉轻烟袅袅,原帝在偌大的书架前来回地走动着,时而拿下一本书籍翻动,从文学雅赋到治国韬略,向恂可谓读遍万卷书。将书放回,原帝忽然注意到书架上层一个精致的长形锦盒,抬手取了下来,展开了里面的画轴。 栩栩如生的宛茗跃然于画纸之上,低眉浅笑的神情描绘得细致入微,执笔者仿佛将所有美好都寄存于此画,让看的人不禁莞尔。 原帝定住了眼神,看着右上方的一行小字,轻念出声,“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过往的回忆模糊了原帝的眼睛,沙沙的雨声传入耳中,原帝放下画卷,站在了窗前,想起当年在雨中初遇佳人,念起伊人的音容笑貌,原帝顿时感慨万千,“茗儿,我们的宛儿长大了,越来越像你,宛若茗儿,像你那般勇敢且无怨无悔,这样的宛儿会幸福吗?其实十几年间,我一直逃避着,又反问着自己,当初接你回宫,让你留在我身边到底是对是错?幸福未免太短暂,确实是我没有守护好我们一生一世的约定。” 原帝自怀中掏出一方洁白丝巾,有了岁月的痕迹却依旧纯洁。 “母妃的幸福只有父皇能给,儿臣的幸福只有向恂能给……” “父皇,只要相爱,又能有多复杂的状况是不能克服的?” 原帝轻握着丝巾笑了,“茗儿,多像你会说的话。” “皇上,启禀皇上,御前侍卫求见。” “进来说话。”原帝收好了丝巾,一国之君的安宁清静总是只有片刻。 “禀告皇上,公主殿下正带人闯出宫,恐伤殿下,属下不敢轻举妄动,恳请皇上示下。” 原帝当即明白传言已被宛茗知晓,思索着没说话。一旁通报的太监察言观色插上一句,“皇上,回朝一事已准备妥当,公主殿下或许是心急了吧?” “多事,退下!” 原帝一声呵斥,老太监灰溜溜地走了,原帝这才下了口谕。 任柏水也将押送回原朝,监牢的门一打开,原本坐在角落里的任柏水立即打晕了两个狱卒,手上的链条早就被解开,和狱卒打扮的亲信一起离开了大牢。 “大人,公主出宫后一直往南走,一定是去找向恂。我们的人已经前去阻拦,现在可能已经追上。” “好”,任柏水翻身上马,“我决不能让宛茗见到向恂!驾!” 宛茗和洪欣等人身困城郊,被一群缠人恶犬围攻,过招数十,就怕对方拖延时间,引来更多官兵阻挠。雨中交战,对方没有丝毫顾忌,说是原帝所派来的人,未免太不念及父女之情。 “不对劲,他们不是官府的人!”洪欣和宛茗同时察觉到了,加上刑正,三人一起应付。既然已经出了皇宫,就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宛茗所好奇的下令者丝毫没有避人耳目的想法,骑着马而来,开口就要宛茗跟着他回去。 “任柏水。”宛茗早该想到是他,只是没料到任柏水会如此大胆妄为。 “任柏水,你以为你是谁?”洪欣甩开长鞭挥向任柏水,“你这种人就应该好好蹲在大牢,别出来祸害人间!” 任柏水眯起眼睛,只看着宛茗,“公主,只要有我在,你不可能和向恂在一起,不可能!” 任柏水下得了手,招招冲向宛茗,下了决心和狠心要抓住宛茗,抓在自己身边。 “小心!”洪欣感到宛茗身边帮忙,不能让任柏水这个小人得逞,“他就是个疯子,小心他不择手段!” 二十多个人以任柏水为首,将宛茗一行人逼退在马车周围,随时打算一网打尽。以寡敌众,在心狠手辣的任柏水面前,全身而退必定会耗费一番功夫。 “欣妹,你带着公主先走,我来拖住他。”刑正拔出长刀挡在洪欣面前,直面任柏水。 “哼哼,刑正你这个叛徒,大言不惭!”任柏水朝着刑正出手,下马和刑正打斗一番,“竟敢背叛我,不得好死!” 刑正一个人根本就不是对手,洪欣将宛茗往马车上推,“你先走,一定要找到向恂,我要去帮他,再这样下去,谁也走不了!” “洪欣”,宛茗反抓住洪欣的手,“不可以,我和她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让你们为我涉险!” 洪欣气闷地甩开宛茗的手,“你怎么也这么说不通!” 浩荡的马蹄声近了,熟悉的队伍,是原帝的御林军赶到。 刑正被任柏水一脚踢翻,洪欣用长鞭抽了任柏水还想朝刑正动刀的手,和宛茗一起扶起刑正,同时看到越来越近的皇军最前面,分明是一袭皇袍的原帝。 洪欣恨得咬牙切齿,“这下好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宛茗不言语,隔着雨帘去看马背上的父皇。原帝忍下心里的痛楚,挥手下了命令。 御林军抓了任柏水及其同伙,大大出乎洪欣和刑正的意料。宛茗一瞬间愣然,没有太多思考,催促着洪欣和刑正上马车。洪欣和刑正立刻反应过来,再看了一眼喊冤叫屈的任柏水,刑正掉转马头,驾起马车一刻不停地走了。 原帝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一直看着。茗儿,我到现在依然觉得,当初遇见你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事,那么我们女儿的选择也应该是正确的。 “皇上,皇上,您糊涂了吗?!两军交战,您怎么能让公主走?您知道她要去哪里吗?她要去找向恂,就算是死,也要将她留下啊!” 原帝回过神,错愕地看着马下的任柏水,“你,说什么?” “我说就算是死,也要将公主留在大原!” 原帝咬紧牙关,抬手用力将马鞭抽到任柏水脸上,“混帐东西!这就是你所谓的能给宛儿的幸福?!来人,给朕带下去!” 马车因为疾驰的速度而摇摇晃晃,小舞几次掀开帘子来看,确认没有追兵才放下心来。 “公主,没想到皇上真的肯放您走,真的不派兵来追。” 洪欣当时也是大吃一惊,现在才有机会问着宛茗,“你是怎么劝你皇帝老爹的?肯定很艰难的。” 宛茗笑着摇头,“因为我的父皇是有情人,我该谢谢我娘。” 宛茗将两块姻缘石紧紧地握在手里,握住了希望。 “宛儿,不要责怪你的父皇,他是一个值得我追随至天涯海角的人,我没有爱错。” 娘亲,宛儿亦找到了和父皇一样的爱人,她值得我等待,值得我追随,值得我爱。请您祝福我们,并保佑父皇。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交代完了。 第81章 回归初心虎添翼 两军交战之际,宛茗凭借皇室金牌方顺利离开原朝辖地,可到了向恂的领域,宛茗的身份就行不通了,甚至可能招来祸端。之后便由刑正出面,在瞿州落脚时,通过守城的将士送信到身在平州的洪世昌手里。马车内三位女眷,说是前来投奔洪世昌,也就没有引起怀疑。 洪世昌虽然识字不多,但将信上的十个字看得清清楚楚,从军营牵了最快的马,加急赶往瞿州。 这些天以来,向恂从未阖过眼,会吃饭,会喝水,能走,能跑,活是活着,可是就像丢了魂魄,做任何事,对待任何人都面无表情。向恂没有将自己关起来,没有发愣的时候,没有过眼泪,却更让人担心。 每天下午的两个时辰,是明宁和洪世昌觉得最漫长的时刻。向恂独自留在练武场,十八般兵器任她拿取,打烂和劈裂东西的声音频频响起,但仍然听不到向恂发泄而出的声音,力气耗尽时,向恂也只是睁着眼睛躺在地上,不哭不笑。 今日,明宁一个人守在门外,谁也不知道向恂还要多久才能闯过这关,又还能够坚持多久。现在的向恂毫无生气,这样下去,泾国的生机将不复存在。 “大师,大师,您看看谁来了。” 洪世昌急忙将人带到明宁面前,明宁一直拧紧的眉这才稍微舒展开,勿需问缘由,就是信任眼前的人,“或许,只有你能帮她了。” 武术架被劈成了满地的木头,各类兵器散落在各处,向恂的右手缠上了白布条,手里的长枪每一次舞动都带起呼呼风声,仰转,回马探刺,向恂汗如雨下,攥紧的力量贯穿了枪身至矛头,被击中的木靶顷刻间爆裂。片刻的停顿都会让向恂失神,向恂咬牙,逼着自己加快进攻出招的速度,转身长枪落地,尘埃都被弹起,都被劈散。 听着那些惊心动魄的声响,宛茗早就按捺不住想见向恂的心情,推门而入。听见了动静,向恂一转长矛,由上至下,劈到了门口的方向,直冲宛茗。 宛茗的动作太快,向恂的招式更猛,还在门外的明宁,洪世昌,洪欣根本就来不及做些什么。而宛茗不退不闪,就在矛头即将伤及宛茗的时候,一切都停住了。 向恂及时恢复了理智,瞳孔中清晰地映出了宛茗的身影,从最初的惊讶,到之后的思念和温柔,于向恂看着宛茗的眼神中,都只是一闪而过。 相对无言的对视中,宛茗仅仅是浅笑着凝望向恂,其中的深情眷恋,仿佛就会这样持续到永久。 向恂缓缓地放下长枪,目光从未离开过宛茗。明宁悄悄地为两人带上门,将向恂交给宛茗。 没有长枪的阻隔,宛茗朝向恂走近了两步,直到触手可及,宛茗才安心地舒了口气。 向恂轻皱眉,眼眸中凝聚了疑问,抬起手轻轻地抚摸宛茗的脸颊,感受到温暖的那一刻,向恂才眨动了眼睛。 宛茗笑着,双手捧起向恂的脸,眉眼中是向恂最深爱的笑意,重新回到了向恂的身边。 “向恂……”宛茗抬头,环过向恂,倾身吻住了向恂的唇,就那样轻柔地覆上,已是无法言喻的甜蜜。 向恂呆了许久,才终于闭上眼睛回应了宛茗,同样温柔,却更加缠绵,拥在怀中,是向恂对宛茗独有的依恋。 有宛茗陪着,连日来,向恂才算好好地吃了饭,并且答应躺上床休息。宛茗坐在床边,替向恂擦了擦脸,在向恂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宛茗握着向恂的手,起身掀开被子的一角,枕着向恂的手臂,躺在了向恂怀里。 “好好睡一会,你太累了。” “宛儿,这一切,会不会都是梦?” 宛茗的额角感受到了湿润的凉意,心里钝钝地痛,忍下眼里的酸涩,宛茗抬起手,轻轻地拍着向恂,“不是梦,一切都过去了,我陪着你,等着所有事情好起来。” “可是,母后她……”向恂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连呼吸都是颤抖的,滚烫的泪,这时候才从向恂悲痛的心里流淌而出。 向恂蜷缩着,埋在宛茗脸侧,面对失去的害怕和痛苦最终再也藏不住。宛茗心疼地抱紧了向恂,红了眼眶,贴着向恂满是泪水的脸颊,安慰的话语太绵薄无力,宛茗用全身心支撑,和向恂一起度过这个用来悼念和追忆的夜晚。 新的一天,宛茗再也不会离开向恂,也将不再有任何的失去,长久以来许诺下的幸福将会迎来最初的实现。 在战况未有定局之前,宛茗隐藏了身份,成为向恂背后的军师,军营藏娇可谓如此。向恂计划之内的五城,已有瞿州,平州,允州,三城在手,还剩若州和沈州,泾军依旧胜券在握,局势尚在掌握之中。 向恂召集众将军在主帐商讨时,宛茗便坐于屏风之后,细枝末节,一一听得清楚。夜深人静时,宛茗将自己的想法和看法尽数告知向恂,时而达成一致,时而争执不下,布防图甚至会出现在床上,妥协的一方往往都是向恂,不过向恂却不一定会按照妥协的结果行动。好在向恂和宛茗之间的小争议从不会影响战果,无法跟着向恂上战场的宛茗总是会在向恂出征前给以鼓励。而向恂所率领的泾军实力亦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不仅夺回了中心五城,另外抢占了镇州和顺州,逐渐打稳了建国的根基。如今的向恂,虽然依旧有孩子气的一面,但更多时候成熟沉稳了许多。 有关于向母,向母的另一封亲笔信是写给宛茗的,在向恂平复了悲伤的情绪之后就由向恂交到了宛茗手里。 “宛茗,恂儿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虽然我不确定你们是否会重逢,但是恂儿非你不可的心意,我已经感受到了。请你原谅我当初的坚持,因为我的过错而耽误恂儿终生,叫我如何不悔恨难过?我最终不能长伴恂儿左右,我这一生,从夫从子,泾国一时覆灭,恂儿便是我活下去的希望,而恂儿一出生即为泾国的江山活着。我和恂儿的父皇常常觉得无奈却束手无策,但在恂儿遇见你之后,她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这一点,我明白得太迟,来不及对你说些什么。我相信你会与恂儿不离不弃,相伴终生,信封中的玉扳指是泾国皇后代代相传的象征,本以为将断送在我手中,不料恂儿为此找到了最合适的主人。无论天下时局如何发展,你和恂儿一定要彼此爱护,直到天荒,为娘祝福你们。” “又在想母后了?”看见宛茗坐在床上望着玉扳指发呆,向恂无需多想就可以猜到。 “恩”,宛茗将玉扳指收好放在枕头下,“近来常想起母后所说的话。” 向恂在宛茗身边坐下,拿出被宛茗收起来的扳指,牵过宛茗的手,不顾宛茗的退缩,戴在了宛茗手上,“你是母后钦点的皇后,连我都不敢违抗,你还担心什么?” 宛茗瞪了一眼在不恰当的时候开起玩笑的向恂,“我担心的是单实率硅军来犯,七座州城的兵力既不能分散,且不能聚集,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向恂搂过宛茗的肩膀,说道,“单实偷鸡不成蚀把米,我没找他算账,他反要追讨我背信弃义的罪名,他若不起兵,我都将出战硅军,势必要为母后报仇!”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宛茗一板正经,严肃地指正向恂的态度,“硅国君主虽然对单实有了戒备之心,但是派来攻城的军队数量多达十万,你吊儿郎当的,是要如何应对?” 向恂收敛了脸色,看着宛茗,“宛儿,我知道你担心,别说战场消息不准,硅军虚晃一招也有可能,而且,我军出生入死,哪回不是以少胜多?别说我得意忘形,我答应你小心行事,你更要听我一次,再这样提心吊胆下去,你都要生病了,还是早点休息,勿杞人忧天了。” 向恂扶着宛茗躺下,盖好被子,笑着看了看宛茗,低头在宛茗唇上轻啄后便要抽身离开,被宛茗抓住了手腕,“做什么去?” 向恂抿嘴一笑,朝着宛茗拱手道,“公主大人亲自教导,我这就去用功研读兵法。” “如果你有这么听话,镇州一战怎么不是……唔……” 突然被截断话的宛茗瞪大眼睛看着欺上前来的向恂,唇瓣上的感觉不似浅啄,浓情却又让宛茗羞于面对,狠狠地捶了向恂的肩膀。向恂并不理睬宛茗气呼呼的眼神,专注于久别的肌肤之亲,轻柔地挑开宛茗唇齿,将亲吻酝酿得愈加绵延。 宛茗拿向恂没办法,更做不到真心地将人推开,轻轻地咬过向恂的唇瓣,宛茗抬手搂住了向恂,紧紧地圈在了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有个尾声,之后也许马上接番外。 第82章 尾声 庆尚二十六年,泾军与硅军在东海新水浅湾殊死一战,两军主帅焦灼对峙,硅军视死如归,军队数量屈居劣势的泾军苦战一月有余,后得五万义军支援,外加硅国国内局势动荡,半个月后,泾军大获全胜,取得新水海岛,拓展了海外领地。 战事刚息,大原国君即派使臣前来,面见泾国太子向恂,并递呈了议和书。两国之交方会遣派使臣以示尊重,原朝的言行充分表达了和解的意图。于是在同年年关,原朝让出泾国都城,向恂手执国君玉玺,在议和书上盖下印章,宣布了原泾两国和平共处。 向恂率大军回到都城的当天,于皇宫大殿前,下马从马车中将宛茗领到文臣武将面前,接受上万将士跪拜,最后携手登上高台,向恂坐于龙椅之上,百官齐呼万岁,响彻宫廷。 第二年年初,时值初春,乃是向恂与宛茗在春季相识的第四个年头,向恂正式登基,改国号,祭先祖,正式册封大原三公主宛茗为泾国皇后,独领后宫。同时重修泾国律法与史卷,大原王朝纳质为婿,向恂成为一代质子驸马,这一段历史被永久地记载于原泾两国史册之中。 野史传言,大原曾在新水浅湾一役中给予径军支援,合力击溃硅军,是以径国虽未从原朝收回全部城池,但浸军拓哉海域,缓解领地冲突,仍建立了两国和睦之基础。又言,大原三公主宛茗与咐马向,向鹅蝶情深,生死相许,两国危难依然无法将二人拆散,于是三公主宛茗孤身犯险,远赴径军军营,伴君左右,是谓女中诸葛,径国之开国皇后,深受原径两朝百姓爱戴,其与径国复朝帝王向询的事迹广为天下颂扬。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待续,涉及生子,购买随意,特此提醒。 83 身居帝位负重责 朝曦展露,晨光微现,各路大臣陆续走进金銮殿,寒暄交谈几句,嘴边不离家事国事天下事,这便是早朝的气氛,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当该说的都说完之后,文武百官开始觉得不对劲,向恂迟迟未现身,这没有皇帝,哪来的早朝? 寝宫内室门外,宫女端了朝服朝靴,福生在门口请示过后,静等向恂起身的动静。 移开向恂放在腰间的手,宛茗靠在床头,简单地挽起长发,偏头看了看明明醒了还不愿意起床的向恂,伸手捏住向恂的鼻子摇摇晃晃,“你这是在帮谁?君王不早朝,后宫首先要被问责的!” 向恂抓住宛茗捣乱的手,一转身,面朝宛茗的方向,窝在了宛茗腿上,依旧不睁开眼睛。 “别耍赖,你这样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你不表态,我就让福生进来了”,向恂还在拗,宛茗抬手掀开床幔,“福公公……” 向恂这下有了反应,一把就将宛茗搂回被窝,以吻封唇,小小惩戒。 福生只听了个声,半天不见其他动静,便问,“奴才在,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宛茗没办法回答,瞪着得寸进尺地将手探到衣襟下的向恂,门外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就这样乱来,宛茗握成拳头的手用了力气去推向恂,但是只要向恂不松手,还是徒劳。 向恂开始的初衷只是惩罚一下宛茗,可一拥宛茗在怀,向恂渐渐改变了主意。暂时停下了亲吻,但眼底的情愫复杂起来,“福生,去告诉众位大臣,朕与皇后正忙着商讨如何扶持并稳定社稷之根本,其他事改日再议。” “奴才遵旨。” 福生面带笑意地应下,带走了寝宫里的宫女太监。 宛茗的脸不着痕迹地红了起来,推开正打量着自己,若有所思的向恂,“怎么可以那样说,还有个一国之君的样子吗?” “我说的不对吗?还能有其他意思?” 向恂明知故问,宛茗不予理睬,向恂也就落不着好,张开手臂躺着,让宛茗枕在怀里,“最近的奏章说的都是那些,不听也罢,除非你真的想让我选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有错吗?我明天就昭告天下,不是你的问题,是我……” 宛茗撑起身子掩住了向恂的嘴,笑道,“你一定要弄得朝中大臣一个个呜呼哀哉吗?” “谁让他们对你诸多不满,吓吓他们也是应该。选立储君,何必任人唯亲?贤者适之,有益于天下即可。” “话虽如此”,宛茗贴着向恂掌心,“知易行难,而且我总觉得愧对父皇母后。” “要说不孝也是我不孝,宛儿,你如果再自责下去,我就羞愧得无容身之地了。” “好了,好了”,宛茗拍着向恂,“既然醒了就赶紧起身吧,勤政爱民才是明君作为。” 向恂吻在宛茗的耳畔,又开始不安分起来,“若非一代多情帝王,又如何能体谅世间酸甜苦辣之滋味?” “强词夺理,嗯……” 偌大的龙床,宛茗逃无可逃,千年修得共枕眠,少年君主对待这一世姻缘的态度总是热情如火。 福生带着向恂的口谕来到金銮殿,内容不违圣意,措辞稍作修改,“今日皇上龙体抱恙,众位大臣请回。” 大臣们纷纷转身离去,唯有洪世昌上前拦住了福生,“福公公,皇上怎么样,要不要紧?我正好有东西要交给皇上,你与我一道走。” “洪将军”,福生拍了拍洪世昌抱着的长形锦盒,“这里面是何物?” “这啊”,洪世昌大方地打开盒子,“都是对男人身体好的药材,我那皇上兄弟该进补了。” 福生掩嘴忍住笑,“洪将军,这可是不敬之罪,您送去吧,奴才不敢陪同。” “这有啥的?” 洪世昌一把抱起他的大礼,大步往前走了。 向恂一口热茶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一旁的宛茗,洪欣,小舞的脸色都不自然,刑正默不作声,只有洪世昌大大咧咧,“虽然花了些钱,但还是兄弟你的身体更重要,不用客气,都收下吧,一会就煎一服试试,保证精神百倍!” “咳咳,咳咳”,向恂放下茶盅,盖上盒盖,哭笑不得地瞪着洪世昌,“洪大哥,难得你费心了,朕正要下旨为你选几房夫人,这样一来,你自己用得到的,拿回去!” “兄弟,我啥时候说要娶亲?” 洪世昌又将盒子推回向恂面前,“你比我更需要,收下,收下。” 向恂睁圆了眼睛,“小舞,小舞,笔墨伺候,朕要将礼部陈大人之女许配给洪将军……” “哎,哎,小舞姑娘,你等等……” 洪世昌叫住小舞,仍带有一丝希望看向向恂,向恂怒目圆睁,誓死不要。 看着这样的局面,小舞笑出了声,“洪将军,也就皇上脾气好,古往今来,哪有臣子管起皇上家事的?您就别执着了。” “唉”,向恂摇着头,“朕要去御花园透透气。” 向恂一走,只剩下洪世昌和刑正。洪世昌抱起锦盒,大方地塞给刑正,“好兄弟,给你了!” 刑正手足无措地接在怀里,垮下脸色,“大哥,我至今独守空房,哪里用得上啊,大哥……” 御花园里,向恂就不是安静赏花的主,叫过侍卫组了蹴鞠队,脱下外袍交由宛茗,在明朗天气的花园空地上大展身手去了。 走得累了,宛茗和洪欣坐在石桌边休息,小舞往向恂那边看热闹,宛茗和洪欣也正好说说私房话。 “等师傅回来,孩子的事或许就有办法了。” “不一定,我和向恂都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宛茗笑着看向洪欣,“她说哪怕洪大哥赶紧成家立室,生下的孩子她都可以培养为储君。” “得了吧,跟我大哥沾边的事哪有正经?” 洪欣只当是玩笑话,没往心里去。 “洪欣,其实”,宛茗收起笑容,认真地说道,“凭你对向恂的付出,她应该……” 洪欣挥手制止宛茗往下说,“宛茗,我知道你有容人之量,但是就算你愿意,恩情是恩情,她对我没有那种感觉,我很早之前就看破了。我留下来并不是因为还怀有希望,所以你也不需要因为我,在你俩的关系上做出改变。你如果当我是朋友,这件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认识这么久以来,洪欣比宛茗想象得更豁达,倒显得宛茗庸人自扰了。相视一笑,宛茗和洪欣之间已不输君子之交。 即使明宁大师能让向恂和宛茗生子有方,那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向恂下旨重开科举,建国之初正是用人之际,以此来分散大臣们对储君的急切盼望。事实上,圣旨颁布之后,各地大臣确实忙得不可开交,向恂的初衷暂且不论,层层考试一旦开始,向恂也是格外重视。 在殿试之前,明宁为向恂安排了一个月的“闭关”,不为练功,而是生子的代价,不至于卧床不起,向恂也做不到生龙活虎,不过因为有着深厚的功夫底子,向恂倒也没让宛茗和明宁过度担心。 “皇上,入选殿试的名册全部在此,请皇上拟定殿试题目。” 向恂一一翻阅过后,颇为满意,“人才辈出,实乃我朝之福,六位爱卿辛苦。殿试,朕欲考治国之道,名为取舍。” “臣等遵旨。” 掌灯时分,向恂命主考官选了几篇会试通过的文章呈上,正在灯下阅读,时而点头,时而皱眉,时而拿起朱砂笔做下标记,考生姓名始终是被封闭的,向恂只以文采论人。 宛茗将参茶放在向恂手边,俯身和向恂一道看着一篇文章,宛茗已经看完时,向恂还在揣摩。 “见解独特,条例清晰,文采风流,确实是难得的好文章。” 宛茗的评价颇高,向恂回神,在文章题目处画了一个圈,看着宛茗笑了笑,“有些期待此人会如何作答治国之道上的取舍问题。” “取舍?” 宛茗细细思量,“站在为官的角度,名与民就需要取舍,有时不可兼得,选择得当时又能两全。诱惑一多,需要做出的选择就多,像这样的例子还有不少,这个命题的确独具深意,辩证起来也有难度。” 向恂弯起唇角浅笑,起身将宛茗圈在书桌和自己之间,“那样的诱惑和我遇到的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了。” 宛茗抬手抵住向恂的肩膀,挑眉道,“说说看。” “江山多娇,但不及美人万分之一,舍去我一时傲气,取得与你携手一生的约定。这就是我人生的取舍之道,宛儿,你会如何批注?” 向恂没有一丝玩味,真挚的模样足以让宛茗心动。宛茗扶住向恂肩膀的手往上环住了向恂的脖颈,抬头贴近向恂,带了浅笑的吻印在向恂唇上,闭上眼睛,渐渐加深与向恂的亲密。 向恂动情的眉眼混合着些许无奈,双手在宛茗腰间拥紧。这样的诱惑,叫人如何抵抗?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陆续发出,涉及生子,接受无能者慎买。 身体状况欠佳,尽量保障一周四更。整理匆忙,如有错字,请指出。 84 一眼识破女状元 一早,洪欣受向恂所托,到达考生齐聚的客栈,今日殿试,洪欣率领两队侍卫引领考生安全进宫。时日尚早,苦读的书生像洪欣那么勤奋的鲜有几人,洪欣却已经招呼属下进客栈,顺便吃个早点。 倒白水一杯,洪欣要的白粥和小菜被小二摆上桌,拿起筷子,就着小菜,洪欣吃得很简单。 在洪欣正前方的桌边,一个人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洪欣,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放在唇边浅酌一口,继而摇开了纸扇,悠然自得。 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洪欣直接看过去,不料那人丝毫没有被发现的窘迫,谦逊有礼地笑了笑,自有一种气度在。 “容仪兄,起得真早啊,昨晚睡得可好?” 从楼上下来的书生径直走到了那人面前,洪欣也收回了视线,吩咐吃完饭的侍卫开始下命令让应考书生动身。 洪欣翻身坐在马上,那道目光依旧追随而来,就在洪欣身后,却并不会让洪欣觉得有被冒犯的不舒服。 考生进殿,跪拜当今圣上。向恂俯看经过千挑万选的众多考生,突然就皱眉望向了其中一个,示意考试开始之后仍有意无意地朝那人看去。 洪欣在一旁看见,发现向恂注意的人和自己在客栈遇见的是同一人,觉得奇怪,不禁朝那人多看了两眼。 收上考卷,向恂刚和四位考官商议完,宛茗就来了御书房,小舞托着糕点,向恂边拿起一块尝着,一边将前三甲的文章递给宛茗。 宛茗阅览下来,赞赏有加,“就这三篇而言,我心中的状元,榜眼,探花是……” 宛茗从左至右排好了顺序,向恂的脸上显露笑意,并不阻止宛茗揭开贴在考生姓名处的封纸。向恂从书桌的另一边拿出当晚做过记号的文章,“这是会试第一名。” 看了看向恂带笑的神情,宛茗伸手翻开封纸,明白过来,“李容仪,既是会元,又当选为状元了。” “这还不算最稀奇的”,向恂牵过宛茗的手,卖起关子,“宛儿,此人比你想象得更有胆识。” 宛茗不解,等着向恂说下去。向恂笑了笑,“此人乃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名副其实的女状元。” “皇上,您怎么知道?” 小舞惊讶出声,比宛茗更快地问了向恂。 “她一定是骗过了考官,但是没骗过你的眼睛”,宛茗倒没有太意外,问道,“知道她的身份还让她参加殿试,身为皇帝的你又是何用意?” “看看她的本事,没想到”,向恂笑了,“谁说女子不如男?” “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宛茗无奈带宠溺地看了向恂,“那么你要为她安排官职吗?” “我要先见见她,之后再决定”,向恂将宛茗拉近自己,忽然意识到小舞还在,“小舞,你先去休息吧,皇后娘娘,朕来照顾。” 小舞抿着嘴偷笑,福礼退下。 宛茗正要怪向恂不正经,还没开口就被向恂拉着坐到了向恂腿上,才刚抗议,就被向恂用双手搂紧了。 “朕的皇后近来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哪有总躲着朕的道理?” “你这般不正经,太依着你就会更得寸进尺了。” 向恂挑眉,“谁说了不顺着我心意,我就会收敛吗?” 宛茗双手扶住向恂靠近的脸庞,瞪眼道,“你这无赖本性,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躲开向恂,宛茗靠在向恂肩膀,抚摸着向恂的衣襟,“有了孩子之后,看你还会不会这样。我也是长大了才体会到父母难当。” “所以你是要生个七八个来折磨我吗?” 向恂拥着宛茗拍拍,对宛茗的小情绪了若指掌,“宛儿,我有和你父皇通信,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心里肯定是想你的。我感恩于他能将你交给我,所以我更不能让你们父女间的匆匆一别成为永久,我不能让你为我失去父亲,等科举的事落定,下个月初,我陪你回一趟原朝。” 宛茗惊讶得坐直身子,直视着向恂,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仍然迟疑,“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原泾两国现如今已是友邦,而且原朝还是泾国皇后的故乡,我们一同前往,无可厚非。以后你想要回去探望都是可以的,知道吗?” 宛茗笑着点点头,缩回了向恂怀里。向恂心满意足地抱着,“看来朕这个决定不错,让朕的皇后开始主动投怀送抱了。” 宛茗笑笑不反驳,抬起手捏了捏向恂的耳朵,幸福的满足感已经无法言喻。 早朝过后,向恂特别传召了状元李容仪,在御书房一边看奏章一边等,不料状元李容仪挂着链条,戴着枷锁,由刑部主事大臣带来面圣。 向恂放下奏章,皱眉问道,“沈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皇上,臣有罪,先前皇上曾问起李容仪的出身,臣觉皇上器重其人,遂派人深入调查了一番,结果发现了大不妥之处。” “你不是说她祖籍柳州,后随父辈迁徙平州,两代从商,战时因受过我军庇护,所以在新水浅湾一战时赠与了粮草马匹,也算爱国人士,这之中有何不妥?” 李容仪惊讶于向恂如此了解自己的情况,刑部沈大人则是惶恐不安,跪了下去,“都怪微臣疏忽大意,仔细一查,发现李家唯一的儿子已经参军战死,家中除了两老,只剩一个女儿而已,就,就是李容仪。女扮男装中状元实犯欺君之罪,而微臣疏忽职守,甘愿受罚。” 向恂舒了一口气,走下台阶,“沈大人所说的不妥之处就是如此?那倒好办。李容仪凭其才学高中,若说有错,最大的过错在于朕,圣旨上并未明言只有男子方能应试,朕一言既出,李容仪的状元头衔已成事实。至于她女扮男装罪犯欺君一事”,向恂错眼看了看李容仪,笑道,“朕早已知晓,也就不存在欺君之说。沈大人,起来吧。” 刑部沈大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回神,“谢皇上。” 李容仪同样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向恂已经让刑部大臣退下,并命人解开了李容仪的链条,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李爱卿,你为何而前来考取功名?” “一尝夙愿,想看看这世上的事到底是女子不能做,还是女子做不到。” 闻言,向恂笑开,“你得出答案了吗?” “前一刻刚想到”,李容仪面对着向恂,坦然道,“即使能做到,还是会被不能去做的环境所束缚,所以千里马再厉害,关键还是在于伯乐如何。” 向恂大笑,拍着李容仪的肩膀,“朕希望你上任之后能以匡扶国家为己任,以民为本。” 李容仪睁大了眼睛,继而跪地行礼,“臣定当不负皇上重托。” 重开科举却招了个女状元,一时成为民间津津乐道的话题。向恂给出的一番解释让朝廷上下无法质疑李容仪的为官资格,只是出于世俗偏见,仍然偶有微词,需要时间而已。而李容仪确实也没有让向恂失望,在泾国开国历史上留下了浓重多彩的一笔,也为后世任用女官打下了基础。 去往御花园的路上,宛茗被向恂的一个想法弄得吓了一跳。 “你要撮合洪大哥和李大人?” “宛儿,小声点,让洪大哥听见,他就不会来了。” 宛茗对向恂突然的热心表示无奈,“你也知道洪大哥不愿意还这么做?” 向恂不认同宛茗的话,“洪大哥就像根木头,不推不会动,总不可能让李容仪一个姑娘家先主动,我当兄弟的应该帮一把。” “我不陪你胡闹”,宛茗不看好向恂的红娘计划,“他们两个人何曾有过交集?我看可能性不大,你别好心办坏事,乱点了鸳鸯谱。” “所以我才让他们多接触,是否有意,我说了不算。”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坏打算,但是向恂没想到一开始就会不顺。起因是向恂听闻李容仪会些武功,于是顺水推舟,让洪世昌和李容仪切磋切磋,不料一向豪爽的洪世昌再三推阻起来。 “我不打,兄弟你也真是的,好好的天气不赏花赏景,总是动粗怎么行?而且还是和姑娘家打,有违我做人的原则。” 向恂心想,你洪世昌真是个榆木脑袋,无可救药。宛茗好笑地看看向恂,表示全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向恂没有办法,正打算和李容仪下棋,谁知李容仪动起手来,却是直冲洪欣而去。 “哎,这样甚好”,洪世昌将花生米丢进嘴里,“女子过招,旁人勿扰。” 向恂郁闷地看着洪世昌,让人摆起棋盘和宛茗对弈,不管他洪世昌了。 宛茗却看着洪欣和李容仪过招,一个退,一个进,难缠是难缠,但非麻烦。 “宛儿,你想执白子还是黑子?” “只怕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向恂抬头,顺着宛茗的目光看去,不禁眼前一黑,“宛儿,你比我更不靠谱。” “不靠谱才当了你的皇后吗?” 宛茗笑着反问,“来日方长,只有走着去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交待正事,番外就发展生活。 85 旧地重游姻缘城 一国之君的出行,还是前往曾经给泾国带来灭亡的原朝,即使向恂力排众议,势在必行,也无法阻止朝中大臣过度紧张所带来的保护,一些帝王形式化的排场在向恂眼里自然也成了劳民伤财之举。 “好了好了”,马车里,宛茗哄着方才闹着要骑马,结果引来随军将士全部跪下劝阻的向恂,“他们会担心也在常理之中,恂,你不会不明白,而且我也同意他们的做法,难道你要一并怪我?” 向恂放下交叉着的双手,皱着眉头,“宛儿,不用帮着他们说话,难道我是叫风一吹,叫沙粒一碰就受伤的柔弱身骨?” 宛茗笑出声,朝向恂靠过去,挽了向恂的手臂,“你不是,你当然不是!但是就当陪陪我,和我在一起,你会觉得气闷吗?” 看着宛茗无辜的神情,向恂舒口气,语气柔了几分,“此时不出去也罢。” 向恂掀开布帘叫了随行在侧的邢正,“传朕的命令,抵达柳州时暂行一日。” “属下遵命!” 邢正得令,策马去了队伍最前面。宛茗按住向恂要放下布帘的手,偏头去看外面,洪世昌和洪欣比起马车,自然更习惯骑马,但是旁边还多了一个骑术并不怎么样的状元。 向恂凑近宛茗,“我在车里,你还这样兴致盎然地往车外看什么?” “是你别有兴致才对”,宛茗看了贼喊捉贼的向恂一眼,“状元同行,又给洪大哥制造机会!” “状元的祖先是柳州人,为缅怀故人而来,宛儿想到哪去了?” 宛茗一脸狐疑,摆明不信。向恂打哈哈,拥着宛茗小吵小闹起来。 然而不管向恂是否刻意安排,洪世昌都未领情,和另一位骑马的将领聊得火热,大谈柳州的美酒佳肴。洪欣没有参与进去,显得百无聊赖。 李容仪是想从后面追上洪欣,并排而行,方便说话,但是马儿不遂人心意,眼看就要和洪欣擦身而过,李容仪拽着缰绳用了力也牵扯不住,反而把马儿弄得有几分急躁,昂起头反抗。马儿若是这时候抬起马蹄,李容仪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洪欣驱马靠近,伸出右手帮李容仪拉住了缰绳,又顺着马儿的鬃毛抚摸着,在李容仪面前桀骜不驯的家伙立刻安静下来。 “多谢洪姑娘出手帮忙。” 实在是不擅长驯服马儿,李容仪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不会骑马,为何不乘马车,来受这种罪?” 看到李容仪歪歪斜斜的骑马姿势,只怕全身酸痛都算是轻的。 李容仪坦然地笑道,“人学行走,都是从跌跌撞撞开始,我还不至于跌落马下,自认为不算太糟糕。” “早知你如此自信,我就不管闲事了,让你尝尝摔在马蹄下的滋味应该也不错。” 洪欣笑看李容仪一眼,一夹马腹朝前走着。 李容仪小心翼翼地催使马儿跟上,“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万事都有个开头,比起望而生畏,我选择迎难而上。” “真是个书呆子!” “无用书生当然不如洪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匡扶国家,大义凛然……” 洪欣不难听出李容仪话里的崇拜和赞许,而且是发自真心,看了看一身儒生装扮的李容仪,是比某人更易显露女子姿态,难怪叫人一眼看穿。 行至柳州,向恂养足了精气神,谁的劝都不听了,更何况说话最有分量的宛茗,洪氏兄妹都不吭声了,谁还敢高声跟向恂唱反调? 在驿站落脚,向恂拒绝了任何地方官员的拜见和宴席,一到房间就开始解身上的龙袍。宛茗刚倒好茶水给向恂递去,见向恂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大惑不解。 “恂,你这是做什么?” “宛儿,柳州风景之秀美,岂是坐在这驿站就能领略的?” 宛茗明白了向恂的心思,放下茶杯,抬手帮着向恂宽衣,“你呀,可曾带了平常百姓穿的衣服?” “叩叩,皇上……” 正应了宛茗的问题,福生在刚进柳州城的时候就去置办,眼下送了衣服过来。 向恂看着宛茗得意一笑,身着中衣拿过福生手里的一套青衫长袍和淡青纱裙,关好门,递上为宛茗准备的衣裙,“这样就行了,去屏风后面换上吧,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宛茗笑着点头,等到向恂将自己收拾一新,找来了随行带着的纸扇,宛茗也从屏风后面出来了,身形款款,摇曳生花,耳边落下的一缕碎发都让向恂心动不已。 向恂迈着步子走近,唇边的笑意不由自主地蔓延,轻轻地搂过宛茗的腰,在宛茗还惊讶时,已经被掠走了一个吻。 “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出其不意?” 总免不了在轻触的那一刻悸动,宛茗不禁又羞又恼,不想被向恂看出局促,但除了口是心非的抱怨,宛茗想不到任何其他应对方式。 “还未习惯的话,说明是我不够勤奋了……” 宛茗伸出手掌盖住向恂靠近的脸,“胡搅蛮缠,再不走的话,我就跟别人旧地重游了。” “别啊,皇后娘娘还是我亲自伺候着,我才能放心。” 向恂牵住宛茗的手,十指紧扣。 在四海客栈里吃了点心,向恂和宛茗同时望向当初引出不打不相识的那张八仙桌,不言而喻地相视一笑。向恂覆上宛茗的手,浅笑着问,“现在可算是降住了?” 宛茗笑而不语,只拈起精致的糕点往向恂嘴里送。 从客栈出来,转身往上一瞥,四海客栈的屋顶同样让向恂和宛茗露出默契的笑容。 “某个醉鬼的英雄事迹真可谓多姿多彩!” “那还不是因为有你,否则那晚的月色怎么可能那般美丽?” 宛茗的打趣在向恂的真挚面前转变为沉默的甜蜜,更加握紧了向恂的手。 热闹的市集一如以往,走走停停的向恂和宛茗乐在其中,有意无意地来到了一个小摊前,只不过原先摊上的竹制乐器寥寥无几,可如今占据了一大半,当初的孩童长大了些,手执竹笛,吹奏的曲子更添美妙。 宛茗看向恂兴趣盎然,弯身拿起摊上的竹音台,配合着孩童的曲调,一起奏出了更多彩的乐声。向恂眼底的雀跃更甚,不时看着难得露出孩子心性的宛茗,真想拍手叫好,却又不忍打扰。待到一曲终了,向恂的掌声还未响起,周围不知何时聚集的百姓自发地喝彩,宛茗微笑以对,掏出一角银子放进老者的竹筒里。 “姑娘,使不得,用不了给这么多,这才值几个铜板而已……” “老人家,您应该收下,您和您孙子带给我二人的乐曲和回忆是无价的,反而是我庸俗了一把,还请您老见谅。” “谢谢姑娘!” 向恂笑着,为宛茗和老者扇去徐徐凉风。一旁的小孙子突然想起什么,眼睛变得亮晶晶地看着向恂,“你是那时候的大哥哥!” 向恂俯身摸了摸孩子的头,“还要吃糖葫芦吗?” 孩子摇了摇头,“不了,我开始读书了,买糖葫芦的钱要用来买纸和笔,会读书就能让爷爷过上好日子。” “小小男子汉,有志气!” 和爷孙俩道别后,向恂才陡然反应过来,“宛儿,你几时见过他们二人?” 宛茗抢过向恂手里的折扇,轻敲向恂的额头,“在某人被这小小竹音台迷住的时候。” 向恂大吃一惊,“那是……我怎么不知道?” 宛茗故意忍住笑,佯装皱眉道,“兴许是我太不惹人注意,慕容公子没看在眼里吧?” 此话一出,向恂就知道是玩笑了,夹杂着三分无奈,七分宠溺。 人声鼎沸的热闹圈,向恂本不打算凑过去,但是经过的时候,宛茗停下了脚步,扯了扯径直要走的向恂,指向一层层摆列整齐的最上面,一套较为精致的文房四宝,其意不言而喻。 向恂笑了,牵着宛茗走过去,“卖家,多少钱玩一次?” “回这位公子,十文钱,我给您十个圈,您套中哪个,哪个就归您了!” “此话当真?我若是十个全中,你不就亏本了?” 向恂一边说一边掏了钱出来,短衫汉子便将十个竹制的圆环交给向恂,“公子有本事,我也就心服口服。” 向恂不急着开始,偏头问了宛茗,“可还有喜欢的?” 宛茗笑着摇头,“你随意。” 卖家见向恂和宛茗都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打鼓,还没回神,向恂一挥手,已经套中了那文房四宝,人群中瞬间爆发叫好声,卖家走近再三确认,无法否认事实。 “公子好身手!” 称赞完,卖家盯着向恂手里的圆环看了看,赔笑道,“还望公子手下留情。” 向恂笑出声,把玩着手里的圆环,环顾四周,俯身蹲在了一个四五岁孩子面前,“你想玩吗?” 孩子抿了抿嘴,小声道,“我不会。” “没关系,我来教你,来”,向恂和孩子一起手拿圆环,“看准你喜欢的,这样扔出去。” 孩子喜欢的,多半是一些轻巧的玩具,向恂以这种方式送出了九个礼物。看到向恂对待小孩的态度,宛茗满脸笑意,抬手轻轻抚在小腹。 作者有话要说:一周4-5更,说得出,我就会尽力去做到,只是可能不像以往那样是工作日更新,最近需要些鼓励,大家来点互动呗! 86 祈愿树下愿成真 红庙之前,香火旺盛,姻缘铺依旧,只是多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好啊,这个洪世昌,我牵线搭桥,他不理,这会来瞧姻缘了!” 宛茗弯唇笑话起故作气恼的向恂,“你看清楚,除了状元,洪欣和刑正也在,有这么大张旗鼓的吗?” 向恂大步朝前,“我们也去看看。” “哎,阿正,小妹,你们就试一试,又不要钱,反正来都来了。” 洪世昌的办法拙劣,想要骗过洪欣是不可能的。 “大哥,你说要去陆家庄,让我跟着出来也就罢了,到了这里,你以为就你听说过姻缘铺的传说吗?” 洪世昌心怀好意地撮合,但是洪欣的脾气,了解洪欣的刑正也不好说什么,李容仪在一旁看着,渐渐明白了状况。 “你们,一个个都很闲啊”,向恂的出现打破僵局,向蚕氏夫妇点头示意之后,重新看了面面相觑的四个人,“愣着做什么,以为两位老人家都和你们一样清闲吗?男子汉大丈夫,首先别扭捏……” 向恂将洪世昌和刑正推到了一边,让洪欣和李容仪站到了另一边,半胁迫半好奇地致使四人都抽了纸条。 “这都是什么唧唧歪歪的?” 洪世昌看不懂,伸头看了刑正的,“阿正,你的怎么比我的还长?说的是什么?” “你们一个是对子,一个是词。” 向恂做着解释,隔板的那边传来了洪欣的声音。 “高山流水遇知音,是诗。大哥,这下你总该相信我的有缘人不在这里了吧?我不陪你瞎闹,先走了。” 洪欣放下纸条离开,李容仪展开自己所抽到的,眼中闪过惊讶。 “上面写的是什么?” 李容仪正在惊讶之际,突然被宛茗一问,也忘了将纸条收起,宛茗清楚地看见了七个字,小声念道,“梁祝化蝶为所爱。” 李容仪握好纸条,“这不成了滑稽之事吗?” 宛茗绽开笑容,“若觉得滑稽,不放在心上便是。如若真的有缘,恐怕不放进心里都不行。” “宛儿,你们在说什么?” 看李容仪还沉思着,宛茗挽上向恂,“没什么,陪我进庙里,我想求两道平安符。” 在庙里祈过福,宛茗坚持来到后院,清风一起,飘满红色绸布的树枝撑起一片天,向恂抬头看着,忽然就有点恍惚。 “宛儿,为什么到这来?” 宛茗在树下闭眼,双手合十,“为还愿而来。” “还愿?” 向恂看着宛茗的侧脸,“你何时来过这里?” “在与你成亲,回泾国的途中”,宛茗睁开了眼睛,看着向恂笑笑,“我当时许下的愿望,已经成真了,盼君平安,能拾初心,坚守相约。” 向恂细想了一会,明白过来,“原来那时候,你我都是在一起的。” “恂,你过来”,宛茗牵着向恂到了西边的红桌前,“这回的心愿,我们一起挂上去。” 向恂笑着答应,低头去看宛茗俯身写下的小字,渐渐收敛了笑容,瞬间的诧异转变为狂喜,“愿吾子平安,如期而至。宛儿,这,这是真的吗?” 宛茗收笔,直起身子好笑地看着向恂,“神灵树下,天子面前,我又怎么会妄言?” “太好了!太好了!” 向恂大喜过望,想要抱宛茗又有些许顾虑,深呼吸过后,才温柔地将宛茗拥在怀中,“太好了,宛儿,太好了!” 宛茗沉浸在向恂的喜悦之中,将向恂发自内心的感叹听了一遍又一遍,嘴角的笑涡比那蓝天白云更加明朗。 傍晚时分,同样的一群人,再次聚在了陆家庄。当陆承斌听见通报说洪世昌等人在外求见时,带了陆承海夫妇还有陆承云,庄重又隆重地大开了大门迎接。如果不是向恂及时制止,这一大家子就要集体跪在自家门前。 家常的一顿晚饭,没有外人,向恂虽坐尊位,但仍与陆家兄弟豪情以待,一如从前。只是酒过一巡,向恂便不肯再添。 “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弟妹也没说什么,莫不是怕明日启程,醉酒导致身体不适?” 洪世昌说着说着,又将酒碗推到了向恂面前,“哪有这么娇弱?依你的酒量,再来三碗不成问题!” “洪大哥,我是来叙旧的,不是酗酒的!” “哎”,洪世昌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酒到深处话才真,满上,满上!” 陆承云搁下夹菜的筷子,看着她眼里这两个吵吵闹闹的大男人,“你们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洪欣若无其事地吃着菜,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大哥,别让我给你下禁酒令啊!” 洪世昌转了个身,“小妹,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啊……” “好了”,宛茗笑着解围,亲自为向恂斟上酒,“你就再喝一点,不然洪大哥还以为是我管得严呢。” 向恂摇头摆手,“我不能喝,承斌兄,承海兄,还请见谅。” 陆承斌和陆承海自然不会强人所难,倒是陆家二夫人想到些什么,“浅尝辄止,难道是向夫人有孕在身,向兄弟才如此紧张?” 这下,都盯住了向恂和宛茗,宛茗被看得不知该如何作答,向恂却大方笑着承认,“还是嫂子有经验,我若沾上一身酒气,宛儿难免不会犯恶心。” “真的?!” 洪世昌咋呼起来,“那要喝一杯!” 宛茗哑然失笑,向恂扶额,看向洪欣,“好师妹,能不能帮忙管一管你大哥?” 洪欣会意,仍然是淡淡的口吻,“大哥,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一个大嫂啊?咱们洪家也要后继有人啊!” “这种事情急不来的,我们先来庆祝向兄弟开花结果……” “哎,洪大哥,我上回和你说的陈大人之女,你什么时候见一见?” 向恂顺着洪欣的话将话题转开,洪世昌这才发觉焦点到了自己身上。 “你们呐,就会欺负老实人,得了,你们不喝,我自己喝”,洪世昌仰面就是一大碗,末了擦着嘴,“高兴啊,想当初,哪能想到今天?不过有一点,我一直都没有看错,就是我兄弟和弟妹,真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天造地设,没得说,没得说……” 在座的都笑了,向恂以茶代酒,举杯相碰,兄弟之情,尽在不言中。 刑正和李容仪虽然一直处在状况之外,但是向恂和宛茗本就不是二人关注的重点,沉默不代表沉闷,刑正向来格外关心洪欣,近来更是希望洪欣能够注意自己,李容仪却是被姻缘铺的纸条弄得有些心乱。而这些,洪欣都一无所知。 月升高空时,洪欣敲开宛茗的房门,惊讶地发现向恂并不在,反而是陆承云坐在宛茗对面,聊着天的样子。 “怎么是你?向恂呢?” “去跟陆家两岁的小公子玩成一块了……” 宛茗还没说完,陆承云一脸天真地说道,“我让她回避了,因为我要和宛姐姐说私房话。” “你不也还是一样地长不大”,洪欣无奈地看了看陆承云,“有什么悄悄话要说?你宛姐姐要注意身体,你懂不懂?” 陆承云可不会就此罢休,“那你又来找宛姐姐做什么?” 洪欣不再理睬陆承云,问着宛茗,“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有点累,今日情绪一直高涨,入夜就有些乏。” 洪欣拿出一个香囊递给宛茗,“你的身子会越来越重,这是师傅临行交给我的,有静心安神的作用,专门为你准备的。” 陆承云看看洪欣,又看看宛茗,“这是怎么了?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洪欣和陆承云玩起了文字游戏,“好了,快把向恂给找回来,你宛姐姐需要的不是你。” “反正你也不打算让我和宛姐姐继续聊,是不是?” 陆承云摆出一副早知道又不愿和洪欣计较的样子,“我要说的也说完了,宛姐姐,你早点休息,我去帮你找人去。” “都可以嫁人了,还是小孩子心性”,陆承云走后,洪欣不免多说了一句,“她和你一见如故,这么久之后再见到,说不定就要和你秉烛夜谈了。” 宛茗笑笑,“也没什么,她很单纯,她来告诉我,她曾经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向恂,但是发现向恂更喜欢我,而且一直到现在,所以她早就没什么想法了,祝福我们,也希望能找到向恂那样的另一半。” “她愁嫁了?那我去和她两位大哥商量商量……” 宛茗轻笑出声,“你别作弄她了,倒是你,对感情有什么新看法?” 洪欣露出诧异的表情,“你什么时候也变成好事之人了?” “因为这姻缘城有魔力”,宛茗俏皮答道,“说不定有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洪欣听了,变得认真起来,凝神问着宛茗,“你说的,不会是向恂吧?” 宛茗无奈地看了开玩笑的洪欣,洪欣却因为将了宛茗一军,放开脸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腻歪得让我都羡慕了…… 87 再赴原朝非昨夕 彩旗飘扬,肃然浩荡的队伍自原朝京都城门至皇城宫门,遥不见尾,万城空巷,都想一睹传奇驸马的风采。而谁也不知道此时马车中的向恂根本顾不上外面热火朝天的迎接,也不曾有正襟危坐的帝王模样。 “宛儿,他在里面会动吗?” 向恂俯身枕在宛茗腿上,扶住宛茗的腰,努力将耳朵贴近宛茗的腹部去听,“我要在哪里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宛茗笑着,抚摸着向恂的鬓角和耳朵,“还早呢,要等他再长大一点。” “十月怀胎,可是我已经等不及想见到他”,向恂枕着,用掌心贴在宛茗腹部,“到现在,我还像做梦一般,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临,我怕我还没做好准备,可是我又像等待了很久。” “别怕,有我陪着你,还有师傅,经验丰富的奶妈和嬷嬷,即便我们手忙脚乱,但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你还安慰我?” 向恂坐直身子,握住宛茗的手,“我都不敢想象你这十个月会有多辛苦。” 宛茗凑近向恂瞬间变苦闷的脸,碰了碰向恂的鼻子,“那就不要想,已经和你在一起,还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何况是如此幸福的负担?” 因为两人靠近时亲昵的鼻息,向恂扬起嘴角,只不过身子一往前倾就被宛茗眼神制止了,“当好父皇的第一步,懂得克制!” 向恂唇边的笑意更甚,偏头亲吻了宛茗的脸颊,“遵命!” 宛茗佯怒地看了向恂一眼,侧过身抬手替向恂理好衣襟,“将衣袍都弄皱了,一会该闹笑话的。” “有宛儿在,又怎么会呢?” 对上向恂盛满融融笑意的眼眸,宛茗也无声地笑了,低头更仔细地为向恂抚平龙袍上的每一处褶皱。 一国之君驾临,原朝文武百官,侍卫三军,跪立两旁恭迎。原帝自龙椅上起身,站在高台之上,注视着向恂扶了宛茗下马车,带了天子的威仪与傲气,缓缓走来。与曾几何时的向恂那么相似,却又已经大不相同了。 踏上台阶时,宛茗将原帝看得更清楚了,包含思念的期盼眼神一瞬间融化了宛茗的心,伸出手相握,宛茗已经湿了眼眶,原帝满是欣慰地笑着。向恂站在宛茗身后,拥着宛茗的肩膀,低头抬眼间,向恂的笑容成了最温暖的问候。 见到爱女的喜悦感还未过去,向恂就已经向原帝传达了宛茗身怀有孕的喜讯,原帝大喜,当即宣布昭告天下,普天同庆。泾国皇后,原朝公主宛茗于回朝途中怀上泾国储君,一时又成为民间佳话。 一席家宴,向恂,宛茗与原帝共桌,古往今来也是头一遭。原帝高兴,频频举杯,盏盏敬给向恂,话不多,向恂深感情重,所以不曾有一句推诿,过往的纷纷扰扰都因为两人所在乎的宛茗化解得了无。 “于天下,朕不能给宛儿一方江山;于小家,朕难以让妻女觉得无忧温暖”,原帝看着向恂,“可是你不仅给了她唯一,还,还为她打出一片天,你比朕厉害,你会是成功的帝王,成功的夫君,成功的父皇。” 向恂笑了,“还有成功的女婿,帝王博爱于天下,夫君深爱于一人,父皇宠爱于子嗣,女婿则敬爱于妻父,这便是我向恂的处世之道了。” 原帝为向恂的这番话愣了片刻,继而大笑出声,“宛儿比朕更会看人,朕服了,服了!” 向恂与宛茗相视一笑,随着原帝抬起酒杯,向恂同样一干而尽。 皇子聚集的一边,一道目光盯着向恂看了良久,向恂并非不知道,只是当作不知道,直到这道目光之所属沉不住气了。 “哎!” 因为不知如何称呼,一个身影站在向恂旁侧就嚷开了。 “轩儿!” 这回倒不是宛茗护短,而是原帝不满地呵斥了。 当时的原朝小皇子又长高了半个头,只是看向向恂的敌意未减,时过境迁,向恂不与当初那般,而是笑脸相迎。 原朝小皇子有所收敛,但仍然不屈,“我不管你是皇帝还是驸马,我都不准你欺负我宛儿姐姐!虽然父皇说你会对宛儿姐姐好,但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我不会放过你!” 向恂起身,和原朝小皇子相对而立,“那么你要和朕立下君子之约吗?以你宛儿姐姐的终生幸福为约,如有违背,便让朕失去所有,不得善终。” “恂!” 宛茗紧张得出声劝阻,引来向恂一个淡然微笑,“不相信我能做到吗?” “好,我跟你立下约定!” 原朝小皇子抬起拳头与向恂相碰。 “朕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向恂看着原朝小皇子,得到原朝小皇子点头同意后说道,“为什么要保护你宛儿姐姐?” “因为宛儿姐姐是原朝瑰宝,任何人都要对她好!” 原朝小皇子说得斩钉截铁,宛茗吃了一惊,不过因为从还是孩子的皇弟嘴里说出,倒也没多在意。向恂却了然,再次落座时不免朝原帝投去敬佩的目光,“您放心,宛儿同样是泾国最珍贵的瑰宝。” 原朝小皇子是宛茗之后的唯一一位皇子,长相酷似宛茗,又得原帝钟爱,比起那些年长于宛茗,各宫独自长大的皇兄,日后能守护年幼丧母的宛茗的亲人,恐怕只有经由原帝从小教导的小皇子了。原帝或许不能将江山托付于宛茗,但也为宛茗找到了足够能代替自己,除向恂之外的另一人去陪伴和守护宛茗。这样的一番感情,可谓用心良苦。 没有任何苦恼和思量,向恂和宛茗当晚住进了雨茗宫,如新婚时一般的陈列和摆设,只不过当时的向恂没有心情细看欣赏。 长途跋涉,宛茗先让小舞下去休息了,另命宫女捧了洗漱用具进寝宫,准备妥当之后,走向帷幔后的书桌,“恂,累了一天,酒也喝得沉,早些休息。” “恩”,向恂埋首在所看的文章里,随意地应了一声,顿了一顿,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宛茗的同时起身走到了宛茗身边,“宛儿,你怎么还没去睡?不用照顾我,一些事情我都能自己去做,别说我,你更应该累了。” 宛茗握着向恂的手腕,笑道,“你别这么紧张,谁说有了他就可以忽略你的?倒是你,在看什么看得如此入神?” 宛茗一问,向恂就笑了,拿起方才看过的文章,“我不知道你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德才兼备了,这样的见解让我汗颜。” 想了起来,宛茗抢过向恂手里的文章看了一眼,脸上染了郝色,“这哪里有可被称赞之处?你取笑我?” “我说的句句属实,不说内容,光是隽丽的字迹就颇具才女风范,更何况稚气中不乏深谋远虑的气度?” 向恂拥着宛茗,“看来我是娶回一位旷世奇女子也,世间独一无二。”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宛茗脱离向恂的怀抱,面对面直视着向恂,“花言巧语你最本事,是不是从小就是如此风流倜傥?从实招来!” 向恂故作惊讶和委屈,“只对一个人好也要被问责?那可不公平……若不是遇见你,我又如何能知人生之真滋味?” 宛茗看着向恂的笑脸,不上当,“还是甜言蜜语,不用这么卖力哄着也行的,反正都要给你生儿育女了。” 没料到宛茗会这样说,会如此滑头,向恂爽朗地笑起来,“得到了就不珍惜,谁说可以这样去做?” 宛茗挑眉,“你不会吗?” “我只会加倍疼你,不管我们的家是两个人,三个人,还是四个人,五个人……” “呵呵”,宛茗笑起来,抬手掩住向恂还在继续往下说的嘴,和向恂额头相抵,“贪心不足,傻!” 向恂弯了眉眼,环过宛茗的腰身,隔着宛茗捂住嘴的手指去吻宛茗,吻一下,宛茗便加深了笑涡,再一下,宛茗笑出了声。直到宛茗的双手圈住了向恂的脖颈,向恂才能一亲佳人芳泽。 短短三天,原帝享尽天伦之乐,一年之约,下一次,向恂和宛茗将携子归来探望。离开原朝之前,依照向恂的心愿,宛茗陪着向恂去了皇陵,宛茗的母亲墓前。向恂擎香烛祭拜,跪地叩首,端正恭敬。 “娘亲,宛儿让我这样称呼您,我是向恂,向氏皇朝第九代皇帝,曾是宛儿的驸马,但是除去这些身份头衔,我就是宛儿的夫君,您的女婿。您一定知道我的秘密,一定为此深深担忧过宛儿的幸福,很抱歉现在才和宛儿一起过来看您,但是此时此刻,我已经拥有足够的信心和能力让宛儿幸福。谢谢您为我带来如此美好的妻子,谢谢您至纯至情的给予,宛儿生命中因为我而存在的那一点缺憾,我正在极力弥补,我会爱护和保护她,请您放心,并保佑她顺利成为母亲,延续我们的生命。” 注:原朝尚书任柏水自原泾开战后随军回朝,心性大变,每每狂躁不安,时而絮絮自语,不再参与政事,无法料理衙门,故原帝削其职,命其在尚书府中养病,派侍卫驻守,不得离开。谁知任柏水终日噩梦缠身,难服圣意,几度欲从府中逃走,在一次理智尽失之时死于万仞之下,仇恨,不甘和一身的罪孽,致使任柏水最终死不瞑目。 作者有话要说:将近十二点才写完,好困…… 后面一段是临时加的,写完才想起又忘记交待这事,全当是为了故事的完整性,别影响甜蜜的节奏! 88 君王苦读育儿经 离京数日,朝事虽有积压,但并未太令向恂头疼,过目之后,朱砂笔批下,各级大臣便领命行事。 “呈上来的奏章,朕已经一一看过,众位爱卿可还有新的奏报?” 殿下安静,福生会意,挺直站立,面朝百官,“无事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向恂消失在屏风之后,文武百官方动身,福生没有立即尾随向恂,走到了群臣中间,“李太医,皇上有旨,命所有太医院的太医前往和宛宫。” 向恂回到寝宫时,宛茗刚睡醒,却依然一脸倦色。向恂坐在床边,俯身在宛茗惺忪的睡脸上落下亲吻,“还是很累吗?” 宛茗睁了睁眼,从被窝伸出手放到向恂掌心,神情又醒了几分,“还好,什么时辰了?” “早着呢,不用急着起身,只是你饿不饿?想吃些什么?荷花糕和松粥好不好?” 宛茗柔柔地看着向恂点头,“你喂我吗?” 向恂脸上的担心去了几分,换上宠溺的笑脸,“你喜欢的话,我做什么都可以。” “一大早就用蜜糖来灌我”,宛茗佯装不满,“帮我穿衣吧,我一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向恂丝毫不耽搁,找来了宛茗平日里常穿的素净衣裙,有条不紊地,认真地尽职尽责。 “启禀万岁,太医院的太医带到。” 向恂正为宛茗系上丝带,头也不抬,“在外等着,朕一会就到。” “恂,叫太医做什么?” 扶宛茗坐在床边,向恂龙袍及地也顾不上,为宛茗穿上了锦鞋,“你总是食欲不振,又极其容易疲劳,虽然师傅说并无大碍,但我要听听太医们怎么说,广开言路,并无坏处。” 宛茗垂头看着向恂,笑出声,“纳谏的目的怎可为这般?你未免太大惊小怪了。” “就听我的!” 向恂在宛茗面前少有地露出了难以商量的模样,“我先陪你用早膳。” “那太医们……” 向恂一皱眉,宛茗立即不语了。向恂却明白宛茗的心思,“福生,命御膳房呈上荷花糕和松粥,另外让太医们针对皇后娘娘的身体调养之法列出细则,朕随后审阅。” “是,奴才遵旨。” 向恂转向宛茗,“这下可以好好听我说话了?” 见向恂脸上还挂着乌云,宛茗讨好地笑笑,“只听你一个人的。” 可是之后宛茗就知道这话说得太早,也说得太草率了,宛茗的衣食起居成了向恂心中比国家大事更重要的牵挂。于情,宛茗体谅向恂的紧张,于理却怎么都说不过去,向恂不是一个*的国君,但变成了霸道的夫君,宛茗又爱又气,唯独不忍责怪。向恂心疼宛茗怀孕辛苦,宛茗看到向恂日理万机仍不忘叨念生活琐碎,备受宠爱的同时深深感动。 “小舞,这桂花羹还有点烫,先放放”,宛茗所食所用,每每必经向恂,说得多了,没能改变向恂,倒是宛茗先习惯了。向恂将宛茗扶到卧榻躺下,右手掌心轻轻地帮宛茗揉着腹部,“困了就睡会,我在这陪着你。” 小舞和其他宫女都看着,宛茗抬起双手去挡向恂的手,“我没事,我听福生说户部刘大人曾求见,你又因为我……” “小舞,你们先退下”,向恂轻抚的动作不停,“宛儿,那些事不必去管。早朝已经议过,刘大人稍后会呈上奏折,我都安排好了。” “你的安排就是一会让师傅或者李大人来寝宫读奏章,只用耳朵议政吗?” 宛茗推开向恂的手,坐了起来,“恂,我们说好公私分明,你现在越界严重,常在寝宫处理朝政,与群臣的会面少之又少,这并不明智。” 向恂叹了气,无奈地看着宛茗,“都说怀孕的女人会变,你胃口变了,喜欢被我抱着睡的习惯也变了,现在开始都不愿意看见我了,那我走了。” “哎”,宛茗急忙拉住向恂的衣袖,“我何时说不愿意见你?只是担心你因为我太过分神。” “好,我知道”,向恂抚上宛茗的脸颊,“我有分寸,这就去见刘大人,好吗?你晚上睡得并不好,我让小舞过来陪着你,你小憩片刻,有事就派人过来找我,知道吗?” 宛茗安心地点了点头,拉下向恂的衣襟,在向恂脸上亲了一下,“早去早回,别担心我。” 向恂笑笑,等小舞来了之后就走了。国家大事,向恂是不曾懈怠的,国家稳定才有小家的美满,以此为警醒,向恂一系列看似蛮横的行为背后是一颗日渐成熟的心。 三言两语就有定论的事情,只不过是为了顺着宛茗,向恂才郑重其事地在御书房处理。听和宛宫的人说宛茗睡着了,向恂也就不急着回宫,免得吵醒宛茗,自己在御书房的卧榻躺了会,一躺就睡沉了一个时辰,可见也是累坏了。 明宁找来的时候,向恂仍在睡着,御书房里悄然无声。明宁走到榻前,看着向恂摇了摇头,拿起榻上的薄被盖在向恂身上,不料将向恂吵醒了。 “师傅,您来了。” 向恂捏着眉心,坐起身来。 “恂儿,不用为师说,你也应该知道要注意身体。” “师傅,我没事,只是有点乏,宛儿这些天夜里都会醒,我就不敢大意,也不能安心。” 明宁脸上是理解的神色,同时觉得可惜,“没有其他人能够帮你们分担,是要受累了。” 在他人眼中,就算向恂不是皇帝,也是个大男人,成天围在妻子身边,忧心妻儿,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但向恂和宛茗都没有母亲在身边,且不似寻常百姓,初为人母,磨难是有的。 听了明宁的话,向恂却笑了,“师傅,生儿育女之事,哪有其他人可以帮着分担?人生头一次,再辛苦也是幸福。” “你能这么想就好,宛儿还让我来劝你,也是觉得你过于紧张担心。宛儿的身体很好,易倦也属正常,你别多想,静等着当父皇吧。” 向恂笑而不语,“父皇”二字足以抵消所有倦意。 入夜,宛茗在灯下翻阅些什么,向恂由宫女掌灯而回,抱着几个卷轴,径直就找宛茗。宫女们一一退下,又是一个云淡风轻的夜晚。 向恂将卷轴背于身后,俯身弯腰,从后面靠在宛茗颈窝,“在做什么呢?” “恂,我看过向氏皇族族谱,查了孩子的辈份,因此拟出了两个名字”,宛茗转过身,将一张纸递给向恂,“你看看。” “自我登基以来都未下令查找和整理皇族族谱,找起来应该不容易”,向恂边看边说着,“向径,向衍,一儿一女吗?” “知我者,恂也”,宛茗笑着,“径,谐音泾,是儿子必将继承大统。衍,取意延续,女儿也是你我的血脉,理应等同待之。” “何止啊,如果是女儿,向氏皇朝第十代帝王或许将诞生真正的女皇也不一定……” “才不要”,宛茗抬头反驳向恂,“这么艰难的路,你舍得让女儿去走?” 向恂哭笑不得,“这话听起来,有点像你父皇的语气。” 宛茗一想也是,只不过不愿承认,“一切等孩子出生再说,你喜欢这两个名字吗?” “喜欢,哪有不喜欢的道理?我也借此兴头,呈上拙作请皇后娘娘过目。” 向恂解开卷轴上的红线,一共三幅画在宛茗眼前展开。第一幅是宛茗最初所钟爱的,尔后两幅,宛茗是第一次看到,仔细对比,宛茗看出了端倪,“这是……” “你怀有身孕之后,我为你画的画像,仅仅是两幅画就有比较大的变化了。” 向恂说得一点不错,不仅是体态上的改变,最重要的是宛茗的神情,从最开始的羞涩含蓄,到幸福婉约,到慈爱如水,这些宛茗自己难以看到的细节,都存在于向恂的画笔之下了。多姿多彩的美,只是眼神的传达已经使得宛茗都不禁喜欢上了画中的自己。 “我真的是这样的吗?” 宛茗从画卷上抽回目光,问着向恂,“怎么可能那么好,我明明胖了,也憔悴了……” 看着宛茗煞有介事的模样,向恂笑出声,抬手拥住了宛茗,“你比画上还美,你的美是我用一生都描绘不完的,一颦一笑,或皱眉,或生气,或撒娇,不在纸上,而在我心里。你不需要青春永驻,因为我会陪你到白发苍苍,地老天荒。” 宛茗双手环过向恂的腰,靠在向恂肩膀,“恂,你的甜言蜜语,我永远都听不腻。” “那好啊”,向恂放开笑脸,“既然你如此鼓励,那我更要多加表达,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宛茗弯起嘴角,贴在向恂耳边,轻轻地一声,“恂,我爱你。” 向恂愣了愣,一个简短而有力的字,被宛茗捕捉了,是比任何话语更直接,更令人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的时候重新看了一遍长评,现在想问问,这些甜足够弥补之前的虐了吗? 89 手足无措迎龙凤 窗前依稀有光透进来,向恂侧身卧着,好梦未醒。直到昨夜入睡时,向恂都在为宛茗轻揉酸疼的腰身。宛茗小心地动了动,偏头亲了亲向恂的嘴唇,浅浅地笑。 “恂,该起身了,早朝时分了。” 向恂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微睁开眼睛看了看宛茗,扬起嘴角,凑近埋在宛茗颈窝,嗅着宛茗的香气,在颈间的一个吻弄得宛茗酥酥麻麻的。 “恂……” 宛茗温柔地制止了向恂,向恂也有分寸。 坐起身,向恂抚上宛茗圆滚滚的肚子,“这小家伙怎么还不舍得出来?可苦了我这个当父皇的,美人多娇,叫我如何坐怀不乱?” “又不正经”,宛茗皱眉笑着赶向恂起床,“快些吧。” “真羡慕这小家伙可以一直赖着你。” 向恂穿好朝靴,回身在宛茗唇上深深地吻了一下,舌尖轻触,再不敢越界,压下心头的蠢蠢欲动,向恂离开了龙床。 不枉向恂一早从温柔乡爬起来,金銮殿上,好消息不断。 “启奏皇上,针对平州河,楼两县,瞿州全县的防旱措施已取得成效,农田干涸范围逐渐缩小,而且蝗虫的数量大大减少,不曾成片地祸害农物。承蒙圣恩,今年我朝必将在金秋时节迎来硕果累累的大丰收!” “好”,向恂展颜,“粮食乃我朝根基,一年丰收一年强,是谓国富民安。朝廷指挥有方,地方执行有功,传朕的旨意,大小官员多加一年俸禄,以示嘉奖。” “臣等叩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向恂心情正好,不料小舞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皇上,皇上,皇后娘娘要生了,要生了!” “什么?!” 向恂一下子从龙椅上站起,脚不沾地的往寝宫赶,“告诉师傅了吗?叫太医和接生……” “都派人去找了,娘娘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一直喊着皇上您的名字……” 向恂听了更加着急,大老远听见了宛茗的喊声,向恂已是心急如焚,统统免了宫女太监的行礼,就要推门而入。 “万岁爷,使不得”,福生冒死挡在向恂面前,“依照风俗,娘娘产子,您是不能进去的。” “这有什么能与不能?你没听见皇后需要朕在身边吗?!” 向恂怒瞪着眼睛,大声斥责道。 “明宁大师和接生婆已经在里面,娘娘定会母子平安,还请皇上少安毋躁。” “说得轻巧”,向恂一把抓住福生的领口,往旁边推开,“朕要进去,看谁能阻拦!” 门打开,向恂险些撞上开门的洪欣。洪欣站在门口,摆明也是一样的态度,“皇子一定可以顺利出生,师傅让你在外面等,你要是为她们母子着想,就不要吵得宛茗分了神。” “怎么连你也这样说?” 向恂顾不上和洪欣纠缠,探头往里面看了看,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宛茗“呜呜,啊啊”的喊痛声,眉心已经拧得不能再紧了,“宛儿怎么样?怎么会这么痛,这么久?” “是你太着急而已,再耐心等等。” 洪欣说完就关上了门,将犹如热锅蚂蚁的向恂关在了门外。 向恂来回地走来走去,身后的太医和大臣们都不敢吭气,只能在心里求神保佑。向恂的一颗心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加躁动,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连连呼气,“怎么还没好啊?小祖宗,你就别折腾你母后了!” “哇……” 一声嘹亮的啼哭,哭开了向恂眉心的结。 “生了!生了?” 向恂急促地敲着门,“宛儿,宛儿……师傅,师傅!” “啊,师傅,这……” 是洪欣的声音,并非喜悦,而是异常惊讶。 向恂伏在门边细听,除了孩子的哭声,宛茗的痛楚好像一点都没减,屋内仍旧是战场一般。向恂咬着牙,再也忍不了了,抬腿踹开了门。 “皇上,皇上!” “恂儿,你……” 向恂没有心思管任何人,连新生的孩子都只看了一眼,立刻蹲在床头,看到宛茗苍白的脸色,向恂是说不出的心疼。 “宛儿,宛儿……” 宛茗咬着汗巾,伸出手与向恂相握,看着向恂,咬牙坚持着。向恂为宛茗擦了额头的汗,亲了亲宛茗的手,看着宛茗难受的样子,眼圈都急红了,“这是怎么了?孩子不是出生了吗?怎么还会这般痛?” “恂儿,宛儿怀的是孪生子”,明宁简洁地解释了一句,继续引导和鼓励着宛茗,“再一点点就能看见孩子了,宛儿,你一定要加油!” 向恂心里已经是哭天喊地了,愿意用所有去让这个孩子尽快出生,可是却无能为力。 第二声更响亮的哭声传来,宛茗长长地松了口气,向恂也从紧绷的状态渐渐回神,双眼湿润。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喜得小皇子和小公主,儿女双全,龙凤呈祥!” 宛茗松开紧握着向恂的手,笑道,“恂,去抱抱孩子。” 向恂看了看宛茗,慢慢地站起身,从稳婆手里接过皇子,小心地抱在怀里。 “皇子生得俊,公主生得美,眉眼神情都像极了皇上和娘娘……” 稳婆还未说完,向恂抬手就在儿子屁股上轻轻拍了一掌,“叫你调皮,折腾你母后这么久!” “呜哇……” 才被哄住的孩子一下又哭了,宛茗着了急,“恂,你做什么?将孩子抱给我看看。” “他还有理了!” 向恂本也没用力,看见儿子小脸哭得红红的也是不忍心了,轻手轻脚地放在宛茗身边,宛茗伸手拍一拍,哭声随即就变小了。 向恂又从明宁手中抱了女儿瞧着,摸了摸孩子额头,轻声说道,“你更不得了,偷偷藏在哥哥后面,弄得你母后这么辛苦!” 不同于哥哥,小公主睁着黑色的小眼睛专注地盯着向恂看,不吵不闹。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父皇说得不对吗?” “恂,别又把孩子弄哭了。” “宛儿,你看她这是要哭的样子吗?” 向恂坐在床边,让宛茗看看女儿的小模样,“理直气壮,以后怕是会管不住。” 宛茗笑出声,“她才多大,你就知道?这一对宝贝,总算是没让我白辛苦十个月,健健康康的,平安的来到我们身边了。” 对上宛茗的眼睛,向恂笑笑,先亲了宛茗的额头,尔后分别吻了吻孩子的脸颊,“真不容易啊,宛儿,辛苦你了。” 宛茗笑着摇了摇头。 宛茗和孩子都还需要休息,向恂守在床边,看着宛茗和孩子睡熟,唇边自始至终保持着笑意,也会去细看孩子的模样,眼睛像了宛茗,鼻子和嘴角就是自己的缩小版,实在是一件太过神奇的事。 “皇上”,小舞在向恂身后小声叫道,“您要的图纸,福公公送了过来。” “恩,放在一旁桌上。” 向恂边说边为宛茗掖好被子,起身坐到了桌案前,又有新的事情要忙了。 皇宫中,一些年代较久的石栏,凉亭,包括需要翻修的东宫计划图,都在向恂手里。先前忙于防旱治灾,现在孩子已经出生,这些安排也就没办法再搁置。打造小型称手的兵器,向恂也早有想法,只不过是怕宛茗觉得太早,作为父皇,向恂为迎接孩子出生的准备毕竟与宛茗有所不同。 “嗯,嗯……” 向恂放下笔,去听这小小的声音,赶紧站起来走到床前,和醒来的儿子大眼对小眼。似乎是觉得向恂没有要抱自己的意思,小家伙咧开嘴就要哭,向恂慌张地拍着儿子,另一只手伸到儿子颈下,小心地托在了怀里。 “径儿乖,不哭。母后累了,父皇带你到那边去,乖……” “呜,呜……” 孩子虽然是不哭了,但还是不安分地在向恂怀里动来动去。 向恂贴了贴孩子的小脸,“这是怎么了?” 警醒的小舞听见声音进来,向恂摸了摸孩子,又摸了摸自己身上,明白过来,“小舞,传奶娘,小皇子尿了。朕抱到外室,免得吵醒娘娘和小公主。” “奶娘一直在门口呢,就担心小皇子和小公主一会会饿,没想到”,小舞看着头一遭带孩子的向恂,大胆地笑了,“小皇子先尿湿了皇上您的龙袍。” “你还有空笑?守着娘娘,有事立刻来找朕。” 换了干爽的衣物,吃饱喝足,小皇子在向恂怀里昏昏欲睡,向恂生疏地摇晃手臂,竟也让孩子睡得十分舒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向恂轻手轻脚地将孩子抱进内室,被小舞接了过去,向恂一抬头,就愣住了。宛茗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依靠在床头,正在给怀里的女儿喂奶。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能够直接触碰到向恂的内心,凝聚了向恂所有的感官和感受,移不开目光。 小舞在宛茗的里侧放好小皇子,宛茗为儿子盖好被子,看向门口,正好看到了发呆的向恂,“傻站着做什么?” “那”,向恂回过神,走近床边,“我又不能替你喂奶。” 小舞“噗哧”笑出声,捂着嘴弯腰退出了房间。宛茗一脸无奈,向恂笑着,低头看看闭着眼睛吮吸的女儿。一会的沉默,宛茗突然脸红地侧过身体,推着向恂的肩膀,“看什么呢?” “看女儿呀,不然宛儿你以为呢?” 向恂若无其事,但眼底的笑意泄露了初衷。 “你别闹,女儿吃饱了就要睡的,你先去……” 宛茗一时也想不出让向恂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向恂摸着女儿的小脑袋,叹气道,“这下好了,一次来两个,这床上都没我的容身之处了。” 不说还好,一说宛茗才发现确实如此,抱歉地看着向恂,宛茗作势让向恂凑过来,偏头吻了吻向恂的嘴角,“我心里永远都有你的位置就行了。” 宛茗的讨好每每都是如此奏效,向恂是被永久地打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鲜出炉的饭后甜点~ 给点评论让我当睡前故事吧! 90 千言万语化终章 “宛儿,这俩小家伙怎么总是在睡?” 急急忙忙下了早朝的向恂一回寝宫,见一双儿女睡得正香,都没空理自己,颇感无趣,“我早起的时候,径儿还睁着眼睛盯着我看呢。” “那是你吵醒了他”,宛茗挽着向恂的手臂,将向恂从床前拉开,“他们不睡,难道帮你打理朝政?” 向恂撇了撇嘴,“话里话外都向着他们,那我不管了,今日天气正好,我和洪大哥狩猎去!” 宛茗一下没拖住,向恂月余没出宫,也实在是闷坏了,下早朝的时候,洪世昌说去骑马狩猎,向恂就有点心动,这会没人理睬,干脆就潇洒地走了。 宛茗无奈地看着向恂走远,“傻子,孩子睡了,就不会陪陪我吗?还不知道到底是谁更偏爱孩子?” 脱缰的马儿,一时半会哪会乖乖回家,午膳都传在狩猎场,向恂身着轻盈,大汗淋漓,难得酣畅地奔跑了一回。 皇宫中,孩子醒了,宛茗就哄一会,与向恂相比,这一天时间对宛茗来说就漫长多了。想来一直都是形影不离,短暂地见不着,竟也变成了一件难以习惯的事,这是连宛茗自己都感到惊讶的依赖感。 夕阳西下,随着向恂一走而安静下来的皇宫有了动静,那是野马识途,回家了。 “娘娘,皇上回宫了。” 小舞高兴地通报,宛茗却不动声色,“小舞,你带着小皇子和小公主,我去师傅那里有点事。” “现在吗?可是皇上已经往这边过来了……” 宛茗装作没听到,几乎是前脚后脚地和向恂错过,让兴高采烈回宫的向恂连宛茗的面都没见上。只失落了一会,向恂就转换了心情,吩咐今日狩猎得来的野味交由御膳房烹饪给宛茗补身子。洗净手,擦过脸,向恂带着一脸柔和的笑意,抱了抱女儿又抱了抱儿子,说不出的惬意满足。 待得不久,宛茗就回了和宛宫,喝口茶的功夫,宛茗环顾一圈也没看见向恂。 “娘娘,可以沐浴了。” 宛茗放下茶盅,看向小舞,“皇上呢?” “皇上,她……” 顺着小舞的目光,宛茗起身朝内室走去,怪不得悄然无声的,一大两小,睡成了一片。向恂躺在软榻上,身前趴了一个,旁边搂了一个,龙袍盖在了两个小家伙身上。看见这一幕的宛茗哭笑不得,闷闷的情绪一扫而光,和小舞一人抱走一个,交待给奶娘好生带着睡觉。 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向恂迷迷糊糊地醒了,陡然间看见宛茗的脸,还有些没睡醒的不真实感,“宛儿,你回来了。” “我哪都没去,不像你”,宛茗在软塌坐下,抚上向恂的脸庞,“睡醒了吗?累了一天,去洗洗。” “一起吗?” 向恂极快地反问道,和前一刻的迷糊大不一样。宛茗哑然失笑,点了点头。 向恂顿时来了精神,欢欣雀跃。宛茗抬手为向恂解下腰带,瞄了瞄向恂的神情,语调极具调侃地说道,“本性尽显。” 闺房之中,向恂也不怕宛茗笑话,而且还挺委屈地圈住了宛茗,“你的心思都花在孩子身上了,这样为数不多的机会,难道不值得我高兴?” “我看你适应的也不错……” 向恂直视着宛茗,露出了威胁的眼神,“真龙不发威,宛儿你当我是病虫吗?” “啊,恂,别闹……” 才脱离了向恂的怀抱没多久,宛茗就被抓住了,躲躲闪闪的嬉笑,如同新婚一般。 纱帐放下,水气袅袅,向恂单手环住宛茗的腰,光滑的肌肤相贴,细腻的触感就像潺潺的泉水流淌于心间,一圈一圈的波纹都是心动。宛茗紧紧地攀住向恂的肩膀,向恂的温柔能将宛茗融化,偶尔的野性又能令宛茗爆发,说不出道不明的奇妙感,无法自控地,贪恋对方的每一丝热度。 爱极了宛茗洁白的脖颈,向恂的吻绵延而下,引得宛茗喉间的舒叹声不由自主地逸出,羞涩难耐,宛茗除了更用力地抱住向恂,别无他法。 指尖,掌心,唇间,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全是宠爱,理智在此时无可奈何,忠于内心的情感,向恂是怎么也无法对这依恋的交缠放手。爱的方式,火热直接,向恂不能预料,宛茗无法抗拒,似醇酒弥香,如金石坚韧,得此一心,长久不舍不离。 三年后—— 文武百官披着晨光进殿,多年如一日的早朝,向恂勤政爱民的君王本色早已深入民心,泾国在向恂这一代帝王手中重现勃勃生机。 寝宫里,宛茗还在浅眠,没有了向恂的环抱,宛茗的怀中靠进了一个小人。 “母后……” “恩,衍儿乖”,宛茗闭着眼睛在孩子额头上亲了一下,“母后抱着,再睡一会。” 还迷糊着的小人听话,揪着宛茗的衣襟,不一会,呼吸均匀,安心地再次睡熟了。 朝堂上,向恂正在听取各地的奏报,满朝文武,恭敬严谨,一个不合时宜的童音找来,只穿了白色中衣,还光着脚,冲冲撞撞地到了金銮殿上。 “恂恂……” 向衍看着龙椅之上的向恂,轻轻地喊了一声,弄得两排官员都不约而同地回头注视着这位向恂心尖上的小公主。 向衍也不管眼下是什么场合,迈着小步走向向恂,“恂恂,你在做什么?” 向恂哭笑不得,被刚从被窝找来的女儿弄得无话可说,走下台阶,俯身抱起了向衍,“衍儿乖,你应该叫朕什么?” “恂……” “恩?” 向恂一个眼神暗示,向衍立刻改口,“父皇!” “乖了”,向恂将向衍抱着坐在腿上,包进了龙袍里,俯看群臣,“方才说到哪了,继续。” 大臣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复又开始奏报各地的情况。 睡醒的时候,宛茗看着怀中的小人,笑着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才发现此儿非彼儿,床上也没有另一个小身影,“小舞,小舞,公主哪去了?” 小舞跑进屋,不明所以,“公主没跟着娘娘吗?” “赶紧找找!” 宛茗披上向恂的外袍,为向径盖好被子,小心地下床。 “不用找了”,向恂横抱着向衍进屋,放到向径旁边,“这小家伙陪我早朝去了,结果退朝的时候就睡着了。” “衍儿吗?” 宛茗大吃一惊,看了看女儿又看看向恂,“大臣们有没有说什么?” 向恂笑起来,“我带着她一起坐朝听政,大臣们能说什么?” “什么?!恂,你未免太宠孩子!” 向恂颇显无辜地看向宛茗,“那我能怎么办?衍儿也没做错什么,睡醒了找我而已,难道我板着脸赶她走,宛儿你忍心吗?” “那也不能……” 宛茗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有些无奈地看着向恂,“你又开先例了。” 向恂笑着带过,“这些事交给史官去记载就行了,宛儿你何必忧心?而且看女儿这样子,帮我打理江山只是笑谈,官腔官调,一听就昏昏欲睡。” 宛茗笑了,“你还真有这想法吗?径儿可好多了,沉稳睿智的品性已经初具模样。” “你怎么不说自己偏爱儿子呢?” 对上向恂充满笑意的眼睛,宛茗将向恂拉近,抬手环住了向恂的腰,“你以为你不偏爱女儿吗?” 向恂挑眉,托起宛茗的脸庞,低头凑近浅啄了一下,“吃醋了?” 宛茗笑开,“你说呢?” 向恂笑而不语,眼中凝聚了爱意,就要深深地吻住宛茗。 “母后……” 向径揉着眼睛,醒了,“径儿要尿尿……” 向恂和宛茗都被儿子的惺忪朦胧样逗笑了,宛茗松开向恂,转身去抱儿子起床。向恂一下子空了怀抱,环过双臂看着宛茗为儿子穿衣,笑了笑,“宛儿,这就是你说的沉稳睿智吗?” 宛茗佯怒地瞪了向恂一眼,“有你这样和径儿较真的吗?径儿多大,恂你多大?” “得,宛儿你还是偏心儿子。” 向恂离开床边,自己倒了茶喝。 宛茗一时也哄不了向恂,倒是向径,转动着小眼珠,张嘴道,“父皇,昨夜母后做梦叫着父皇了,径儿听见了。” 宛茗吃了一惊,向恂又走回床边,“真的吗?径儿和父皇说说,你都听见母后说什么了?” “母后说……母后说……” 宛茗看着向径词穷的模样,知道儿子瞎编不出来了,正要解围,不料向径聪明地笑了笑,“母后什么也没说,就喊着父皇,然后睡着了也在笑呢!” 向恂和宛茗对望一眼,摸着儿子聪明的小脑袋,心里都是暖暖的。 后记—— 向恂复国后的第十七年,国泰民安,泾国全境一派繁荣稳定。向恂和宛茗的一对儿女,太子向径气宇轩昂,智勇双全,已有君临天下之风范。公主向衍倾国倾城,冰雪聪明,天性自由。向恂和宛茗对二人甚为宠爱并寄予重望,保全了两个孩子在深宫中最真的率性,也就有所纵容。边疆国族呼里贝赫携女和亲而来泾国觐见,太子向径为了所爱,拒人于千里,专情独宠的性子倒是像了向恂,但公主向衍二话不说,替皇兄赢下呼里贝赫所设的比武招亲,娶了呼里族公主呼里筠,这女驸马的境遇竟也随了向恂。不过这一切,都将是另一个故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难说再见,还是会有一个结局,在女生节的晚上送上最后一章,谢谢大家对《质子驸马》喜爱,也请大家多多支持我后面一篇现代文,向衍和呼里筠的故事,我会接着构思,唉,太舍得不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蓝莓果粒茶】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